第五章 小姐的香閨

    這八、九位身手超凡的人整齊地排成一列,畢直地停立著,輕風過處鬍鬚飄揚,竟全都是年齡超過六十歲的老人。

    金遺龍看清眾人之後,「咦」的一聲,劍眉微皺地問道:「老前輩隱蔽密樹叢中,不知是何用意,相信決不是為了晚輩吧?」

    聞言,九位老人齊齊哼了一聲道:「那你就猜獵了,正是為你而來!」

    此言一出,金遺龍更是驚怔交加,張大了眼睛問道:「晚輩有何失禮之處,或者有冒犯前輩的地方,竟勞動各位前輩不辭辛苦而來,能夠詳告一二麼?」

    九位老人又是一哼,不言不語,盡拿冷削的眼睛望著他。

    金遺龍暗想道:「我金遺龍踏入江湖不過三天,哪一點得罪了你們,這樣冷面冷氣倚老賣老的,奇怪?」

    老人毫無動靜,金遺龍微感不悅,遂再問了一遍,這一次問話比上次要強硬得多,他原就是吃軟不吃硬的人物,哪肯低聲下氣地遭老人白眼。

    九位長鬚老人互望了一眼,然後才將目光停留在一個面如黃蠟的老人身上,說道:「洛南道兄,你代我們說話吧!」

    面如黃蠟老人,點頭應允,操著乾澀的嗓子道:「小娃兒聽著,我們九位就是當今武林九大宗派的掌門人,特地來懲治你目前所犯的罪狀!」

    金遺龍大為震驚,忖道:「我犯了什麼罪?勞動了他們九位掌門專程趕來?」

    心中疑惑,不由問道:「晚輩犯了什麼罪?且請前輩明講。」

    洛南派掌門人黃葦上人黃蠟似的臉色忽然往下一沉,擺出一派嚴峻肅穆的表情說道:「第一,你犯了偷學各派不傳武學之罪,第二,你犯了欺瞞尊長之罪,第三,你犯了恃技凌人之罪。以上三大罪狀,按照武林規律,應處以斬首、切臂、斷腿之刑,姑念你年幼無知,特恩准你自裁而死,小娃兒你照著辦吧!」

    金遺龍聽罷,氣得俊臉煞白,大喝道:「前輩身為一派掌門,竟隨口欺蒙一個後生少年,實令在下惋惜。前輩所說三點罪則顯然含血噴人,在下決不承認,還請說出憑證,否則在下將以聚眾凌弱之名公諸武林。」

    洛南派掌門黃葦上人怒喝道:「小娃兒目無尊長,大膽辱及各派掌門,非要舉出罪狀才肯死麼?」

    金遺龍毅然頷首道:「晚輩雖年幼識淺,卻不願平白被人欺負,你說吧,只要晚輩犯三點中的任何一點罪狀,何勞前輩動手,晚輩自會橫劍自刎,以死謝罪!」

    黃葦上人欺前一步,駢食中二指指著金遺龍道:「你昨日跟玉面飛戟對招之時,掌式之中分明夾有老夫終南派剪牛掌法中第七招『引天吸玉』,你還不承認?」

    金遺龍奇道:「咦?剪牛掌法?這個名字晚輩連聽都未曾聽過,怎會熟習其中招式?前輩這明明是雞蛋中挑骨頭,硬找人麻煩嘛!」

    黃葦上人黃蠟似的面上無由地紅了一紅,大喝道:「小娃兒竟敢侮蔑老夫終南派的剪牛掌法真是可惡至極,老夫決不與你甘休!」

    八位老人中忽有一位相貌清矍,年約六旬的老人走了出來,輕聲歎道:「唉,剪牛掌法究竟不算人人俱知的武功,還是由老朽來問問他吧!」

    乍聽之下,看似好意,其實刻薄挖苦已極,黃葦上人怔了怔,不悅地瞧了他一眼,只見來人冷笑道:「我是崆峒悲愴叟,你這小娃不知天高地厚,老夫勸你不要自視太高!」

    兩人表面上是和和氣氣的,暗地裡卻勾心鬥角,互相在暗地裡諷刺攻擊,佘外七位老人都是明眼人,哪會聽不出來,對他倆間經常發生細故皺了皺眉,不悅之狀溢於言表。

    崆峒派掌門人悲愴叟一個箭步趨至金遺龍身前,冷冷道:「小娃兒,我崆峒派飛虹十式想不到也被你偷學而去,昨日瞧你與玉面飛戟比鬥之時,那第四式『玉孤弄月』竟熟練得遠遠超過我崆峒派所有門下弟子,的確不太容易。不過,你如果放膽認錯,承認偷學各派精華武功,老朽自當憐你有認過之勇,網開一面……」

    一言未了,那終南掌門人已在叱道:「不行,這事違背武林行徑至深,絲毫不能寬恕,悲愴道兄,你不能超越自己權力以外!」

    悲愴叟不悅地回顧一眼,又冷笑道:「悲愴叟自認不老,腦袋不昏,當有明確的裁判,終南道友,你太過急躁了!」

    金遺龍怔道:「什麼飛虹十式?誰偷學崆峒派武功?老前輩,你不能隨便將莫須有的罪名加到人家頭上呀?」

    的確,他出道不久,對於這些各門各派的武功根本就一無所知,是以,他更迷惑了,他做夢也沒想到這一句話又將一個掌門人得罪了。

    悲愴叟立時滿臉通紅,拂袖退去,其餘八位掌門人於是異口同聲地喝叱道:「小娃兒太可惡了,簡直非到黃河心不死,老夫等真難以忍受了!」

    金遺龍抬頭一望,但見各人一臉怒容,蠢蠢欲動,心中一驚,喝道:「好啊,原來你們是存心而來的,索興一起上吧,晚輩總算認識你們這些各大門派的掌門人了!」

    一個黑面老人排眾而出,心平和氣地道:「小娃兒,你已引起各派公憤,不快自裁謝罪,決無倖免之理。老實說,毛病就出在昨天你跟玉面飛戟比試時那套掌法,你有信心的話,不妨重施一遍,讓大家再看一看,是否有看錯之處!」

    九大門派掌門人怒極攻心,他們幾時遇到過這種場面,受一個小伙子的氣。然而,他們氣歸氣,還是極力忍耐,因為他們的地位、身份、武功都是高高至上的,是以誰也不願意平白背上個恃強凌弱的惡名。

    金遺龍一想也對,若不拿出實際行動,表明清白,自己莫不被冤屈至終!心念一動,退去長衫,道:「好吧,各位前輩看看,晚輩這套掌法叫『萬柳飄風』掌法,也就是昨日跟玉面飛戟交手時所用的掌法,各位看清楚點,有沒有偷學,頃刻便知分曉了!」

    這時,大家都靜默了下來,一瞬不瞬地大家都望著他,等待他施展出那「萬柳飄風」掌法以辯究竟。

    金遺龍微一抱拳,氣納丹田,便在地上一招一式地演了起來,那微微劃起的「呼呼」風雷勁風,使得各人臉色都變了色。

    十招過去,不見任何一個人提出疑問,金遺龍膽子一壯,放心地又施展了下去。

    遠遠望去,那種奇詭的縱騰,玄妙的旋身,迅疾的掌影,無不恰到好處,只見萬朵掌花蓋覆滿場,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簡直繁複詭譎得神秘莫測。這些情景,落在九位老人眼裡,都不自覺地挪動身形趨了過去,大家心中同時產生了萬端地妒意與恐懼。

    忽然,終南掌門黃葦上人呼了一聲:「看,這正是本派剪牛掌法中的第七招『引天吸玉』!」

    金遺龍吃了一驚,霍然頓止身形,問道:「這一招嗎?」

    他揮動著手掌一左一右作了個人字狀,兩足也一上一下擺成七星、天罡、八卦各式。

    黃葦上人沉重地頷首道:「老夫眼睛未花,怎會看錯?正是這式『引天吸玉』」,說著自己也揉身舉掌做了個繁雜的姿勢,遠遠看去,一老一少所演的姿態竟然一模一樣。黑面老人倏然大喝乾聲道:「娃兒,這回總該伏首認罪了吧!」

    金遺龍恍然大悟,驚想道:「原來這純陽真笈中的『萬柳飄風』掌法竟是匯合天下各種掌法,取其精,摒其莠,匯合而成的,怪不得他們說我偷學他們的武功了!」

    遂道:「我並沒有偷學你們的武功啊,這招式全是人家教我的,我怎知道你們也會?」

    此言一出,各大門派掌門人紛紛大吃一驚,同聲喝道:「誰教你的,你師父是誰?快說出來!」

    這是一項關係他們安危極重的秘密,難怪各人緊張得幾乎窒息。

    金遺龍不敢說出是純陽真笈上記載的,見諸人鄭重之情,洋溢言表,也是為難十分,無可奈何地支唔道:「他……早已死了,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聞言,九人眉毛各自一揚,那面如鍋底的老人首先一掠而至,攔開手掌,冷笑道:「娃兒膽子真大,到這種時候了,還圖欺瞞,老夫非叫你說出真話不可!」

    兩股凌厲勁風透體而出,金遺龍輕輕一閃,躲過兩掌,正想說話,驀覺身後勁風刺耳,來不及回身,一手反拋而出,「啪」的一聲,金遺龍退了半步,回頭一望,只見那終南派掌門人黃葦上人含怒而至,神色之間又有幾分驚意。

    原來他展出八成功勁襲擊,眼看就要成功,哪知對方若無其事地反拋一掌,就將自己雙掌暗蓄的凌厲勁風摒出圈外,這叫他如何不驚?身為終南掌門的他,遇到像這樣棘手的人,生平還是第一遭,當下羞紅了臉,幾欲找一個地洞鑽了進去。

    黑面老人長眉一皺,似乎不願別人幫助,怕有損自己掌門人的聲望,但是,當他瞧清金遺龍與黃葦上人交手的動作時,他眉毛再也放不下來了。

    這是他心裡的話,掌上本來已用上了七成功勁,此刻一而變為十二成,每揮一掌,必發出震天巨響,震得四周樹木枝葉簌簌飛落。

    各派掌門眼見同伴吃虧,愕了半晌,緩緩擁上,終於,一個也不閒著了,金遺龍左攻右閃全是碰著硬扎硬打的雄猛掌力,心下未免有點作慌。

    九位老人幾乎是全力施為,他們一招緊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各人心裡也隨著一招一式的過去,而深感戰慄。最後,幾乎每一個人都驚悸地在想著:「不能留他活口,這孩子太恐怖了,留他活下去即等於縱虎人山。」

    每人臉上不再有仁慈長者的笑容,代之而起的是嚴峻的臉色,陰沉無比,人類到了此時,可算是劣根本性全暴露的時候了。

    金遺龍咬牙攻出兩掌,忽然厲聲地狂笑起來。

    狂笑之聲如鍾如雷,淹沒了所有沉雄渾猛的掌聲。

    危機四伏命在旦夕,如燃眉之急,他為什麼縱聲狂笑呢?

    他太明白了,他是純潔的,然而現在他知道了,這些身為各派掌門的仁慈老者,到此時已將本來面目完全暴露無遺,竟也出奇的猙獰。

    狂笑之聲繼續不斷地延續,然而,卻是一聲低似一聲,一聲弱似一聲。

    九位仁慈長者,各派掌門,此刻猙獰得像無數只索魂厲鬼,那扭動的肌肉,暴露的青筋,灼灼的目光都能使人不寒而慄。

    他們從金遺龍狂笑之聲聽出了許多諷刺、嘲弄、輕蔑、鄙視之意,然而,卻都不願意講一句話,他們緊緊地咬著牙齒,以期達到最後目的——使金遺龍橫屍當地。

    金遺龍被周圍雄渾深厚的掌風壓得透不過氣來,他拚命揮出兩掌,乘對手抵擋之時,掠至空隙之處,長長噓了一口氣,但是,他馬上又被重重包圍了。

    是他經驗太少了,不懂得借力使力,光是一味地虛耗自己內力,與九位高手拚鬥對搏,純陽罡風使他內勁不斷地增緩,可是,那終究是有限度的呀。

    半晌過去,他疲乏地晃了晃,忽覺肩膀一痛,跟著一股大力撞來,嗆啷啷跌出去四五丈外。

    那是一個面色凝重,出招如風的黑面老人,他一招得手,嘴角邊掠過一絲殘酷的笑意,揚起手掌又是一記「隔山打虎」內家真氣掌功。

    金遺龍悲哀地喝了一聲,一種英雄窮途末路的淒涼,使他幾乎停止了搏鬥。

    忽然,他腦中靈光一閃:「為何不傚法昔年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之舉?」

    一股莫名其由的力量湧入丹田,他咬著牙用身子硬接了黑面老人一掌,然後一個嗆啷啷,朝後一仰。

    良機稍縱即逝,黑面老人驚喜欲狂,雙掌交錯,猛虎似的撲上。

    金遺龍眼角飄處,腰部一挺,滑出一尺。

    「咦」的一聲,沙石飛濺,黑面老人立足不穩,撲伏地上,十指如戟,還深深插進堅韌的泥土之內,這霎時他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正圖撤身,忽覺左掌命脈一麻,接著整個身子被金遺龍帶得站了起來。

    這原是一霎間的事,待各位掌門人發現時,他已被金遺龍擒住,大家立時一動也不動地呆住當地。

    金遺龍冷笑道:「好,好,你們真能幹,金某總算開了眼界!」

    一言未了,黑面老人目眥盡裂,大喝一聲,揚起另外一隻手掌閃電般向金遺龍胸前襲來。

    金遺龍手掌猛一加勁,黑面人掌至半途,又虛弱地垂了下來,他悶哼一聲,怒叱道:「娃兒,要殺便殺,老夫不是你侮辱的!」

    金遺龍冷笑道:「要死沒有那麼容易,最少要等在下安全脫出困圍之後!」

    黑面老人狂笑一聲,招呼道:「各位別管老夫,儘管上!」

    金遺龍揚起一掌,停留在黑面老人天靈蓋不到三寸之處,冷哼道:「哪個敢貿然行事,我就叫他腦漿進裂,屍橫就地。」

    八位老人微一挪步,又告停頓,紛紛露出凶光閃閃的眼睛看著他,想俟機而動,又像似頗有忌憚。

    這就是做人的地方了,黑面老者日常平易近人,待人和靄,這些人雖在急怒攻心之際,仍然不願見他死於金遺龍之手,是以敢怒而不敢言,只得兩相對峙下去。

    金遺龍挾著黑面老人行至一塊巨石之後,見眾人並未跟隨而來,才微感放心,顧盼四周,天高地闊,四面八方都是退路,暗時高興地笑了笑。

    忽想到這般人無故加害自己,可惡至極,揚掌就待拍下。那黑面老人似有預料,不畏反笑:「哈哈,娃兒擊下來吧,為了天山派聲望,你不下手,待會老夫也自行了斷,哈哈,猶豫什麼?」

    聞言,金遺龍大吃一驚,他不再猶豫,反而收回了掌勢:「你就是天山派掌門人?」

    黑面老人怒極反笑道:「難道老夫還是假冒的不成?」

    金遺龍問道:「你可認識一個叫白素秋的女人?」

    黑面老人一怔,脫口道:「白素秋,你認識她?她是老夫的師侄女啊!」

    金遺龍默然了一會暗忖:「放了他吧,他是媽媽的師叔,一旦被我殺死,媽媽不知要多傷心,甚至於也不理我了。」

    想起媽媽,他懷念的至情淚水就不自禁灑濕了衣襟。

    終於,他下了個決定,沉聲道:「也罷,看在白素秋面上饒你一遭!」

    說著,手掌放鬆了,道:「希望你好自為之,別再像今天一樣隨意去殘害好人!」

    黑面老人愕了愕,只覺穴道解活開了,週身也恢復了勁力。

    忽然,他狂笑道:「老夫能不死,還是得幸於侄兒認識你。」

    金遺龍冷冷道:「當然!」

    話才講完,忽覺風尾穴一麻,一聲「不好」尚未出口,又被重重地擊了一掌,跌出二丈餘外。

    他知道是怎回事了,巍顫顫地爬起身來,指著黑面老人大罵道:「你,你這個狼心狗肺,比畜牲還不如的東西……你……你……。」

    他滿眼淚痕,氣得再也說不下去。

    忽然,幾聲歡呼隨著劃起,那呆呆立著的八個老人,相互競走似的縱掠過來,跟著便是兇猛的掌、腿、鉤、棍紛襲而來,手臂麻木的他,只能閃躲,不能還擊,一時鮮血泉湧,金遺龍才知世上的人是這樣的陰險惡毒,氣得口噴鮮血,連連狂笑,直入雲霄。

    週身入骨的痛楚,使他神志漸漸清醒了……

    「逃,逃,逃,以後才圖報仇!」

    斗大的逃字,在他腦海中飄晃,他忽然大喝一聲:「站住!」

    眾人一愕,果然停止瘋狂的群毆。

    金遺龍含血向各人噴去,一口血雨,竟也使得九位掌門人相互退了一丈之遠。

    「你們等著,我不會死的!」

    說罷,沖激著丹田真氣,掠出五丈多遠,跟著,縱騰,奔馳離開了這片密林,連英雄大會比試也棄之不顧了。

    各人愕然對著一眼,同時喝了一聲:「追!」

    剎時衣袂飄飛,九條身影快如蒼隼,沿著一條有斑斑血跡的羊腸小道追去。

    金遺龍跌跌撞撞,沿路跌倒了又爬起,爬起來再跌倒,歇盡了心力才奔出十來里路。他本想休息一會,等鮮血停止流動以後再走,可是心裡記掛著千萬百姓對他抱著的希望,也就咬緊牙根苦撐下去。

    荒山深洞的生活把他磨練成一個堅忍不拔的人,決不是一個打擊或者一陣狂暴風浪能將他打垮的。

    遠方有城樓雄壯的影子,金遺龍疲睏之中又有些驚喜,只要一進城,他就有足夠的地方躲避後面的敵人。

    然而,不幸的他卻被發現了,那是在一座荒僻的城郊廟宇前。

    黑面老人率眾追來,長笑一聲掠過半空,以極快的身法超越眾人,足方落地,舒臂伸掌「啪」的一聲,輕輕擊在金遺龍鮮血淋漓的後頸上,然後他驚喜地滯立一旁,他要親眼看金遺龍倒在他足跟下。

    那被擊之處正是全身八大死穴之一天經穴,練武之人視為死脈,就是輕輕一觸都會產生不幸的後果,哪能經人用內家氣勁去拍擊。

    金遺龍果然不動了,靜靜地站在那兒,跟著不久之後全身起了一陣搖晃。

    黑面老人暗數著手指:「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他忽然響起刺耳的狂笑,因為通常練武人天經穴被擊中,都數不到十下就得立斃當場的。

    金遺龍在他數到十的時候,轟隆一聲撲倒地上,忽然,他狂吼一聲揚掌自拍太極死穴。

    「啪」的一聲脆響,他突然張口吐出一大攤紫血,跟著抓起一塊尖峭的石塊在健膺三里要穴上猛力一劃,鮮血泉噴而出,他仰天吸了一口氣,又挪動腳步如飛跑了。

    這幾個動作,看似輕而易舉,可是落在黑面老人眼裡,卻不啻是春雷擊頂,臉色大變,頹然虛弱地倚靠在樹背上:「完了!一切希望都完了,他既能自封死穴,武功必已臻半仙之體,還有什麼辦法能夠毀他呢?」

    半仙之體,這不是簡單的事情,千百年來,武林之中只聽人說,卻從未出現過這樣—個人。黑面老人見多識廣,當下連追趕也沒氣力了,其實他又哪裡知道,金遺龍年紀不過十七八歲,哪裡能練成半仙之體,只是他不惜冒險來一次「天人睹斗」延長自己的性命罷了。他以本身精純的純陽真氣突破天經死穴,然後以太極、三里要穴以創攻創,以傷閉傷,互相牽連,以微弱的希望實行冒險罷了。

    金遺龍想:「我要以孤注一擲作賭,以期報答千萬百姓的真誠愛戴。」

    黑面老人再度率眾追趕時,他不敢離他過近,惟恐金遺龍在狗急跳牆之下實行玉石共焚的反噬行動。

    穿過大街小巷,金遺龍已是虛氣上升,紫氣滿面了,對準了一家氣派極大的銅門高牆翻了過去。

    這時,夜市初展萬家燈火,這氣派不亞將門侯府的樓宇,只有一間隔房是熄了燈光的,余外燈燭輝煌,全部一目瞭然。他經歷不多,卻天生機警,暗提純陽真氣,捷如猿狸,攀緣上屋,不一會,雙手已抓住那間燈光全滅的房屋窗檻竹條,全身使勁,翻滾進屋。

    九位掌門人見他人影飄牆而入,也是紛紛暗打招呼,相繼縱過高牆,摸進樓門前,黑面老人忽然止步道:「不行,這樣目標太大,我們分成九路,分路搜索,只要其中一人發現,便以笑聲暗示,我們當盡快趕來!」

    匆匆分好方向,就待動手搜索,忽然銅門一開,晃出四五條高大人影,想必是被九人對話聲驚動,各自拿著亮晃晃的大刀,大喝道:「呔,你們這些不長眼的強盜,竟然洗劫將軍官邸,簡直是老虎頭上拔毛,不要命了!」

    四人一會即分,手持大刀,分別向九人迎了上去,明亮燈光下,這四人全是家將武師打扮,傲氣凌人,不可一世。

    九位掌門老人各自暗吃一驚,想不到追人追出了毛病,碰到江湖中人所最不願招惹的官府頭上,於是大家退了幾步,示意黑面老人表明身份,免被誤會。黑面老人抱拳笑道:「各位請了,我們並非強盜,更不是來擾亂將軍官府的,我等九人俱是武林各派掌門,今天為了一個欺瞞尊長的叛徒追來此地,希望各位看老夫等面上通融通融,讓我們將叛徒捕獲,決不驚擾分毫就是!」

    聞言,四人吃了一驚,打量九人片刻,那為首一位半信半疑地道:「原來如此,在下失敬了。憑你們九位掌門人面子,這點小事,在下本意不該推諉,可是抱歉得很,在下等弟兄吃人家的飯,做人家的事,無法自作主張,想各位長者必會見諒的吧!」

    四人雖驚九位老人身為一派掌門,技藝至高無上,然而,他們與九人並無厲害關係,心雖驚,卻並不害怕。然而,四人也不願意招惹這些人物,是以和氣地拒絕了。黑面老者哪裡聽不出話中含意,不由眉頭一皺,抱拳道:「各位不能作主,老夫也不願相強,只希望能在這四周圍牆內找尋一遍,這點小事,各位想必能答應了吧!」

    那家將模樣的漢子苦笑道:「此事因將軍門風極嚴,偶犯小過,必處以極刑,在下心有餘而力不足,只有向尊長們深致歉意了!」

    他言下之意,仍然不肯,只客氣地將責任推到門風嚴厲的主人將軍頭上。

    黑面老人失望地歎了一聲,招呼各人,怏怏離去。

    他們縱出圍牆,並不立刻就走,黑面老人苦笑道:「可恨這四個傢伙根本不與咱們發生厲害關係,是以敢借言推諉,這種吃官家飯的,打了他也沒好處,咱們耐心等一等吧,也許娃兒停滯不住,再出來也說不定呢!」

    九人緩緩踱步圍牆之外,耐心地等候著。

    且說金遺龍滾進暗室之後,噓了一口氣,靠在牆壁上休息了一會,他疲乏之極,才一停止動作,週身就感酸痛不耐,不由低低呻吟起來。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連呻吟也不敢出聲了:「這屋裡也許有人,自己一出聲怕不立刻驚動了他們!」

    自忖後果嚴重,連呼吸也不敢出聲了。

    他揚目四望,只見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不禁悲哀地流下了兩滴英雄淚:「唉,禍不單行,身體受傷極重不說,就連好不容易練得的夜明眼也失去了!」

    想著閉上眼睛休息一會,當他再度被驚動地睜開眼睛時,黑暗一片的房中隱約可以看到一絲輪廓大概了。只見桌椅方台,茶几絹布,房中精雅乾淨,纖毫不染,更有粉盒畫筆,及女人用的化裝用品,置於妝台衣框之旁。金遺龍微微一怔,暗忖:「不好,自己竟闖進了人家閨房裡面,這該如何是好?」

    閨房東邊放置一張象牙大床,白紗床單披其上,粉紅帳幔輕籠床身,床上還側身躺著一位身著輕紗睡衣的少女,苗條的身軀,纖細的腿足,賽雪欺霜的肌膚毫無保留地襯托出來,就像一幅海棠春睡的圖畫,美麗而含有詩意。金遺龍看了一會,竟不想去驚動它,他屏息凝神,蜷伏著毫不出聲地調息著。

    床上睡著的少女甚為安詳,似乎還不知有個受傷的少年闖進了閨房。

    半晌,金遺龍俊臉發白,受不了內力逆血交沖的痛苦,「嗯」的一聲,呻吟出聲,幾乎同時,那安詳睡著的少女輕輕翻了個身,露出雪白的皓腕,滑落床緣。

    金遺龍大吃一驚,幾乎停止了呼吸,片刻之後,仍不見少女動靜,這才放心,想著,「自己膽子怎麼突然小了起來,一點小事就疑神疑鬼的?」

    突然,房外喝聲大起,金遺龍聽出是九位掌門老人的口音,心中大驚,忙翻了個身,緊靠著窗台,恐他們突然闖進尋來。

    這時,那靜靜熟睡的少女像似被喝叱之聲驚動般,突然「嗯」的一聲,緩緩坐了起來。金遺龍看不見她面孔,但仍聽她自言自語地說道:「奇怪,這幾天強盜真多,前兩日來了幾位才被打跑,怎麼今天又有了。唉,真令人心神不安,睡覺都不放心!」

    語聲宛如銀鈴,悅耳之極,然而金遺龍卻暗暗念道:「但願蒼天保佑,千萬別讓她發現我才好!」

    少女自言自語了幾聲,才緩緩下得床來,一步一步向金遺龍走近。

    金遺龍冷汗並流,緊張得幾乎窒息過去。

    「蒼天啊!我金遺龍生平並未做過壞事啊!」

    少女輕盈的靠近窗戶,向樓下張望了一眼,吸了口新鮮空氣,才幽幽歎道:「唉,這些強盜也太大膽了,也不打聽打聽我們是什麼人家……」

    她望了片刻,輕輕開了窗門,忽然,眼睛一動,瞥見旁側僵僵地多了一個人影,芳心大驚,「呀」的一聲,正要大喊,金遺龍見身形敗露,怎敢大意,奮力站起,手掌緊緊封住櫻桃小口,厲聲道:「不許聲張!」

    少女全身打顫,幾乎暈厥了過去。在濛濛月光之下,只見她大大的眼睛早已嚇得淚落如雨。

    金遺龍心感不忍,但事關性命安全,也不由硬下了心腸,手掌緊緊封住她櫻桃小口不放,一面低聲厲色道:「乖乖靜下來,否則我把你殺死!」

    隨手拿起那放在窗台之上的一柄小刀,指著她高低起伏的胸脯,冷冷道:「我就是強盜,你若聲張,別怪我心狠手辣!」

    少女根本就沒聽進去,驚駭之餘,顯然已呆住了,那一瞬不瞬的眼睛不停地流著淚,卻沒掙扎。

    金遺龍狠聲又道:「對,像這樣才是聰明人,今夜我在你閨房暫時寄宿一夜,明兒一早就走,你要乖乖聽我的命令,否則,那……」

    他揮著手上明亮的小刀,恐嚇地作了個姿態。

    少女終於點頭了,她神志清醒過來,惟身軀仍在不停顫動。

    蕭瑟地晚風刮面而起,金遺龍身體一冷,少女也打了個寒顫,金遺龍怕弄不好傷了她身體,乃和氣地命令道:「你去睡覺,別受涼了,不過我得警告你一句,不許聲張!」

    少女點了點頭,回到床上躺下。

    她並沒睡覺,其實,她這時根本就睡不著,張著大大的眼睛驚恐地望著金遺龍,見他神色慌張,衣衫破裂,滿身血跡,芳心不覺驚異。

    金遺龍走近窗口,仔細望了四週一眼,見敵人並未追來動靜,才微感放心,拭去了臉上的血跡,疲乏地坐了下來。忽然喉頭一甜,眼前一黑,張口「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人也支持不住內外嚴重的創傷,昏厥過去。

    不知經過了多少時候,他才悠悠醒來,微微睜眼一看,強光耀眼,又難受地閉上,這時他有知覺了,只覺背上溫涼涼地難受已極,好像有一大群螞蟻在爬似的。

    「我難道睡在山上不成,咦,哪裡來的螞蟻?」

    他驚異地翻轉一下,驀地,他臉色大變,昨夜事情一經思索,如在眼前一般,他奮力一挺,站起身子,首先映進眼簾是一雙明如秋水的大眼睛,接著,小巧的鼻子,溫馨的櫻唇,柔細的頭髮,纖巧的身軀,和一個佈置精細別緻的房間……他以為自己在做夢,但是,面前美慧的少女卻衝著他羞赧的一笑。

    「不,不,這是真的!」

    他從床上踏了下來,忽覺四肢一軟,「噗通」一聲栽了個大觔斗,少女匆匆把他扶上了床,背上涼涼的,他又發現自己上身一絲不掛,不知什麼時候被脫去了。他想問,但喉頭乾澀,又說不出話來,耳畔只聽少女很關心地道:「快別動,那麼多傷痕,滿背都是,再動血又要流出來了!」

    金遺龍驚疑不已,乍聽少女又道:「真嚇死人,要不是我給你止血,怕不流得滿室都是,我看你根本就不像一個強盜,文文靜靜的,敢情昨晚你在騙我!」

    門房一開,一個打扮像丫環的,端來一盤食物,憂愁地道:「小姐,他是一個來路不明的野男人,您讓他睡在您房裡,讓老爺知道了,您怎樣解釋得清楚!」

    少女嘟著嘴道:「不要你管,我高興這樣做,就是讓爹爹看見了又怎樣!紫娟,你出去吧,不要跟任何一個人講就行了,這不關你的事,我一個人會負責的!」

    紫娟輕噗一聲,怏怏而出,少女活潑的臉眨著大眼睛,微笑道:「紫娟就是喜歡多管閒事。喂,你別生氣,瞧,這是我叫人給你做的早餐,好好吃吧,別餓壞了肚子,以後當不成強盜了!」

    瞧著那香噴噴的食物,金遺龍飢腸轆轆饞涎欲滴,但礙於週身酸麻無力,只有眼巴巴地望肉興歎了。

    少女似乎知道他的意思,噗嗤一笑,一口一口餵著他,等到一盤鮮肉蒸蛋全吃光了時金遺龍還感到不夠,少女抿嘴笑道:「瞧你這個樣子,連吃食的力量都沒有,還做什麼強盜!」

    金遺龍聽她講得甚是調皮,也不作聲,心想她一定是個刁蠻的少女,忽聽她輕聲歎道:「唉,年紀輕輕,什麼事不能做,偏要做強盜,年老了沒有力氣的時候怎麼辦,總不能當乞丐呀!」

    金遺龍啼笑皆非,肚子一飽,頭雖昏昏沉沉,但已有力氣講話了:「你不怕強盜嗎?我沒聽說過一個女孩子膽子有那麼大!」

    聞言,少女噗嗤笑道:「這一次你總該多一份見聞了吧!」

    金遺龍道:「看情形我今天不能走了,唉,要命的傷,叫我如何是好!」

    少女輕笑道:「我又沒有趕你走呀,急什麼,等傷好了再走也不遲!」

    金遺龍感激地道:「我總覺得這樣不太好意思!」

    少女聞言,忽然笑得花枝亂顫,半晌才道:「真奇怪,強盜也會覺得不好意思!」

    金遺龍俊臉一紅,暗想:「糟糕,她口口聲聲強盜長,強盜短,不要把自己真當成強盜了?」繼而想起自己身世,決非一個從未涉足世間而閱歷毫無的少女能夠瞭解的,也就閉口不言了,任她稱自己強盜算了!

    少女笑了一大陣子,望了望天色,忽道:「我姐姐跟我約好今天看戲,不能不去,你靜靜養傷吧,不要胡思亂想!」

    她裝扮了一會,推開房門,又囑咐道:「喂,我桌上有書,無聊的時候看看書,千萬別亂跑,我在外面下了鎖,免得人家懷疑!」

    說著,娉婷而去,一會兒功夫,腳步聲也沒有了。金遺龍忽覺得心裡有點空虛,但想到自己危險的內傷時又凜然一驚,暗想:「天經死穴被擊,幸仗著自己練有純陽真笈及自封太極、三里要穴,方能得以苟延活命,若再不急速自療的話,恐怕回生無術了!」

    匆匆從腰身懸囊內摸出純陽真笈翻開自行療傷的一頁武功記載,找了一會,發現「人天交戰」之旁,一行朱色毛筆寫著「天人兢斗」四個大字,忙仔細看下去!

    天人兢鬥,乃練武之人油盡燈枯之後或內腑傷毀之後逆血上衝之際,此傷極難治療,除非習有最高正宗內家氣功,方有一點希望。

    金遺龍讀罷,冷汗並流,顫抖著再看下去!

    此傷大體可分四種現象,一死,二殘,三缺,四廢。普通人身三十六大穴,十二死穴一經觸中,即有性命之危。尤其十二死穴,血運經脈,氣行紫府,決不容許外物擊撞,千百年來,為此喪生者,多如過江之鯽。練武中人無論習成,習中,初習,皆以此忌憚最深,或不以速成,或中途停輟,或畏不敢試者,弊病流傳,為害甚深。本集為解除嗜武者心靈禁錮,特邀天下佼佼者於一山,專事研究,凡十二年,始獲小成特記述於後:

    一、自閉十二連關死穴,以真陽之氣衝擊丹田,使之抗力加深,三年之後以其潛伏之氣衝破玄關穴,始有微望。此治療之法,不能一氣呵成,應具備絕大堅忍毅力忍耐山寒暴霜,否則,逆血上騰,不斃亦殘。

    二、習有內家絕頂氣功者,靜盤荒山,朝天吐納,凡十三年,始有微望。

    金遺龍幾乎不敢再看下去了,這前兩種自療傷創之法,須持之以久,實在難使他忍耐,他悲哀地想了一會,將全部希望寄托在第三個治療的方法上:

    三、習我純陽真笈,又具正宗玄功者,練功時已具備先天能伸、能縮之性能,是以費時最短,治療希望亦最大。先以純陽罡氣匯聚丹田紫府,待虛氣上升之時,覓一真陰少女於聚力正中,實行天地交泰,此治療之法,女方痛苦較男方為甚,要真誠合作,忍讓純陽剛火焚身者,無法痊癒,患者三思為要。

    閱畢,金遺龍緊張地歎了口氣,暗忖道:「第三種治療之法,還須要一個真陰少女合作,唉,誰肯將身子白白奉獻給人,看來也是絕望了!」

    他運了一會兒,把純陽罡氣匯聚丹田紫府,周轉一圈,見日落西下才頹然罷手,這時房門傳來開門之聲,金遺龍心中一陣亂跳。

    隔了一會,房門一開,那刁蠻美慧的少女輕盈地走了進來,見他一副愁眉苦臉樣子,未語先是噗嗤一笑,道:「你怎麼啦,是否又想到你的強盜同伴了?嘻嘻,你呀,長得倒還漂亮,就是沒有出息,不幹好事!」

    金遺龍滿懷心事,欲言又止,心想:「她與自己認識才不到一天,怎會答應我這無禮的要求,還是別問了,免得自找沒趣!」

    少女取笑了一會,見他依然愁眉不展,也就不好意思了,關切地問道:「你有很多心事是不是,告訴我,是不是在想你的心上人?」

    說到心上人,她美朗的臉上也不由得飛上了兩朵紅暈,不勝嬌羞地垂下螓首,再也沒有適才的刁蠻之情了。

    難怪,她才是個尚待守閨中的小姐呀。

    金遺龍苦笑道:「心上人,哼,別談了!」

    少女忽然一抬頭,道:「你沒有心上人?」

    金遺龍苦笑道:「刀劍就是我的心上人,懂了吧?」

    少女高興地笑了笑,金遺龍這才發覺她換了身絲織大紅衫,上繡天藍百花圖案,緊緊包著一個纖巧的身軀,線條畢露,是那麼輕盈,那麼窈窕,加上她肌膚如凝脂,笑靨似春花,又嬌美又活潑,心中不由一動,問道:「喂,你定親了沒有?」

    聞言,少女玫瑰初綻的臉上又湧上了兩片紅暈,像一個熟透了的蘋果,鮮艷欲滴,猶豫半晌才低聲道:「問這個幹什麼?人家的親事跟你有什麼關係。瞧,你背上又流血了,我去給你拿藥去!」

    取來一盤金創藥粉,命金遺龍面壁而坐,仔細地給他洗滌敷藥。

    金遺龍忽然感觸地想道:「能夠得到這樣一個好妻子亦終生無憾了。」

    然而,想到自己飄零江湖,浪跡天涯,也就傷感地歎了一聲,打消了這個念頭。

    少女敷藥完畢,忽道:「喂,剛才我跟姐姐看戲回來,在路旁看到一條引人注目的消息,那紅字上好像寫著什麼尋人的話,你說奇怪不奇怪,找人還要用紅紙貼得滿城都是!」

    金遺龍正感沒話題,連忙問道:「找的是什麼人呢?」

    少女眨了眨長長的睫毛,道:「好像是一個名叫金遺龍的少年!」

    金遺龍大吃一驚,追問道:「誰找他?又為何找他?」

    少女見他神色有異,問道:「你認識金遺龍?」

    金遺龍一怔,發覺自己表現得太突然了,遂笑道:「我並不認識他,只想聽聽這好笑的消息!」

    少女笑道:「好吧,我就告訴你,那紙上標示的意思大概是說金遺龍代表了正派俠義的前途,見到告示之後,立刻去曲服山跟一個叫玉面飛戟的人比鬥。紙上一再強調金遺龍武功如何高強,放眼天下,還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他,還說請他快去曲服山,大家朝夕等他已達兩天了,大家不見到他決不願意回家。最後,希望金遺龍可憐忍受苦難的千萬百姓,激動俠義心腸,為天下武林安危著想……」

    金遺龍聽得身體搖擺不定,幾乎栽倒地上。

    少女兀自未覺,閃動著好奇的眼睛問道:「那個金遺龍真的是那麼大本事?看紙上的意思,分明有千萬個百姓已盼望著他解救他們的災難,金遺龍真了不起……」

    金遺龍暗地寸腸欲斷,心憂如焚:恨不得傷勢立刻痊癒,趕上曲服山打敗玉面飛戟,然後再盡己所能與邪派高手金翅銀羽做一次驚天動的搏鬥,以期解救愛戴他的千萬百姓。

    少女見他神色暗淡,以為他傷勢未好,心中憂急,憐愛地瞧他一眼,問道:「喂!如果你遇見了金遺龍,你會不會跟他過不去?」

    金遺龍苦笑一聲,搖頭道:「不會的!」

    少女展顏一笑,連連稱讚:「好,你的想法很對,像金遺龍這樣的人本事高,人緣又好,備受大眾愛戴,我想他一定是一位有為的青年。我真想見他一面,我雖不會武功,卻最喜歡聽武林中發生的事情,像金遺龍吧,近來大家在講他,把他說成一位神秘莫測的俠義人土,年紀不大,本事又高,好多人羨慕他啊……」

    她忽然歎了一聲,若有深意地道:「你能以他做榜樣就好了,堂堂正正地做一個大眾愛戴的人多好,為什麼偏偏要做強盜呢?」

    不知怎地,她說著竟流下兩行莫名其妙的眼淚。

    金遺龍苦笑道:「你既然想見他一面,看看他廬山真面目,總有一天會實現的。」

    少女破顏一笑,道:「我不但要看他,而且還想認識他,跟他談幾句話呢!」

    她說著用眼睛偷視他一眼,見他臉上絲毫沒有妒容,芳心底下突感一陣失望,又問道:「你喜歡我跟金遺龍見面,或者是談話嗎?」

    金遺龍心神不寧,吱唔道:「當然喜歡……」

    聞言,少女忽然一掉頭,連告辭都沒說一聲就離開房間了。金遺龍怔了怔神,仔細想了一遍,仍舊想不出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她,也就罷了。

    一天過去,少女沒來,兩天過去,少女沒有。第三天金遺龍終於忍不住了,正欲啟開房門,忽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跟著一團紅影,奔了進來,金遺龍看清來人,心中大喜,脫口說道:「喂,你怎麼兩天沒來看我了,是生氣了嗎?或者是……」

    乍見少女美麗的臉上紅潤盡失,顯得有點蒼白,黛眉上也是罩著一層濃厚的憂急神情,心中狐疑,急問道:「你怎麼了?」

    少女突然哭泣起來,滴滴晶瑩淚水滑落地上。泣聲是悲傷,動人心弦,金遺龍不由自主,關心地撫著她抽搐不停的肩膀,問道:「你受了委屈了?」

    少女泣道:「我爺爺從京城回來了,他說過幾天我就要嫁人了,並吩咐下人四處找裁縫作衣裳,買嫁妝,這是不是很壞的消息!」

    這一番話,如同晴天霹靂,擊在金遺龍的頭上,本來已虛弱的身子,再也吃不住這重重的打擊,幾乎暈倒在象牙床上。

    「據紫娟說我的婚事是決定在擂台之上的,誰能夠打敗所有的人,誰就是我未來的丈夫……你說……叫我怎麼辦……我不願嫁人啊……」

    這一句話,頓使絕望之中的金遺龍復活起來,急問道:「什麼時候決定擺設擂台呢?」

    JOSE掃瞄武俠屋OCR武俠屋獨家連載

《赤膽紅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