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平蠻大將軍

    說著,運起丹田僅有的殘餘真氣,展開純陽真笈中絕世輕功「虛氣登空」,人如一縷輕煙,一縱五丈,掠過石牆,飄然而逝。

    老婆婆沒料到他連中了兩杖重擊,尚能安然離去,呆了一呆,要追已是不及,只氣得跺足暴叱,怪叫不已。

    其實,她心裡十分佩服金遺龍倔強執拗的性格,如果不是認為他心懷異端,有所預謀而來,她倒真想重金聘用。

    金遺龍負氣走了,沒有怨言,更不追悔。

    唯一的遺憾是,他來不及向青青告別。

    在他想像之中,青青見自己不告而別,一定會生氣地哭了。

    然而,他努力安慰著自己:「男兒志在四方,媽媽不是一再囑咐著自己麼?如果僅為青青一人,消磨了自己志氣,閒居在乎蠻大將軍的官府中,終究也不是辦法。如果她真的喜歡我,何不讓我心無旁鷙,闖些成就出來,到那時,她豈不更為我的成就而感到光榮嗎?」

    他邊想邊走地不覺進了一家酒店,立時拋開了一身憂慮、惆悵,安祥地叫了一桌酒菜,開懷暢飲起來。

    三杯黃湯下肚,他發現整個酒店中酒客原來都不是些尋常之輩,一個個身材雄偉,腰佩兵器,壓低著草帽喝酒,偶而閒聊兩句,全是粗獷濃厚的江湖口音。

    但他卻不以為意,抱著人不惹我,我不欺人的心理,安靜地喝著酒。

    他心中有個感覺,似乎這一群江湖漢子,打從兩個地方來的,分開兩堆,不時打量對方的一撥人,目光中流露著仇視的神色。

    右邊的一撥人眾,人數較多,不下三、四十位,身著一律紫藍色裝束,頭帶黑帽;左邊的只有二十多位,身穿黃布勁裝,但舉止間,昂然不懼,不時以挑戰的眼光逼視對方。

    店伙們何等機警,全都戰戰競競地避開一旁,深恐發生事故。他們知道,這些強悍的江湖漢子,一言不合,就將大打出手,此時去招惹他們無疑是自找麻煩。

    金遺龍目光向四週一掃,卻引起雙方人馬的注意,面上各呈疑色,似乎要在他面上找尋出一些什麼似的。

    這奇異的表情,尤以右邊那三桌十位紫藍色裝束的漢子為甚,凝注半晌,突有一位身材高大,滿面通紅,刀疤處處的彪形大漢像似不能忍耐,匆匆向金遺龍處走來。

    金遺龍心頭一跳,忖道:「不好,尋事的來了!」

    仔細打量此人一眼,腦中極快地閃過一個回憶,幾乎驚得脫口喊出。

    原來這面孔如火的彪形大漢正是鐵公雞。

    那龍虎寺中恐怖的一幕閃過腦際,他吃驚之餘,幾想拔腳奔逃。可是,當他想起自己懷著一身超類拔粹的武技,遠非昔日吳下的阿蒙可比時,他不由安逸地笑了,又復低頭淺飲。不料鐵公雞走到他身前不到五步之時,忽而停下腳步,筆直地站住,滿面驚訝,惶恐地仔細打量再三。

    金遺龍心中暗笑:「不用認了,我就是他,但你此刻已無能力強迫我了!」

    不料,鐵公雞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戰戰競競地問道:「請教閣下尊姓……」他語聲中帶著輕微的顫抖,顯然他在極力地壓制,可是卻在無形之中流露出來。

    「金!」金遺龍簡短有力地道,鎮靜地又喝了一口酒。

    「您……您是少主……」鐵公雞忽然結巴起來,並緩緩地跪了下去。

    右方那數十壯漢,各把笑容一抑,挺身站起,然後轟然一聲,盡皆畢恭畢敬地跪了下去,口中吶吶喊道:「少主……少主……」多少仰慕、思憶、懷念的感情從各人夢囈般的呼喚中透露出來。

    金遺龍卻為之大吃一驚,被弄得手足無措。

    左方那一群帶著挑逗,輕視的目光,也突然因之收斂了起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個個臉上充滿著驚恐的表情。

    鐵公雞此時淚如泉湧,不知是驚喜抑是激動,這批忠義的漢子,把他們的頭盡量垂下,幾乎觸及地板。

    「少主,我們終於找到您了,請憐憫我們,別再離開我們,我們需要你重整太湖幫……我們深深地仰賴您……啊……少主……少主……」

    自古義氣漢子,大都出自屠狗之輩中,這批人大半是出身草寇,但忠義之念,卻耿耿於懷,矢志不移。

    金遺龍此際思想飄到很遠的地方,自那夜龍虎寺遭難到荒山石洞中遇著自己親父鐵府大將軍,得知生父就是太湖幫少主,至此時頓恍然大悟,暗想:「是了,他們一定將我認做父親,稱我少主,其實,我跟父親雖十分相像,然而年齡有異,難道我近些日來臉容憔悴,人們看起來也許老了些,使他們不易分辨?」

    金遺龍一時觸動蓼莪之情,不禁淚水盈眶,心想:「這些人雖則出身草寇,但一股義薄雲天之氣卻恁地感人。太湖幫本是中原獨一無二的正派幫會,我何不繼先父之志,把它整頓一下,也許有復興的希望。再者這些人更可不因群龍失首而散為盜匪,為害百姓!」

    心念一定,遂擺出龍頭幫主的威態,沉緩有力地說道:「起來,難為你們如此忠義,不辭勞苦,千里迢迢尋訪本幫主下落,本幫主已下定決心,重新整頓並復興我太湖幫之復興。」

    此言一出,整個酒樓全皆哄然起來,每一個漢子紫銅色的臉上連連閃過興奮、喜悅、激動的朝氣,於是,大伙剎時變得熱血澎湃,豪氣干雲。

    的確,多年來自太湖幫少主神秘失蹤之後,群龍無首,全幫已至瓦解邊緣,不少人因此棄節背義另投別幫。這些忠義之士受到殘害、歧視、輕蔑、沉鬱之情。與日俱增,不勝憂煩痛苦,現在終於尋獲了大家心目中的——少主,於是,光明近了,揚眉吐氣之日當屈指可待,怎不欣喜欲狂。

    左方那廿餘位虎視眈眈的健漢,卻大大地震憾了一下,太湖幫尋著了故主,無疑是給予敵對的他們一個重重的打擊與挫折。

    這規模將並不太大的酒店,無形之中分成兩個世界,一個快樂欣慰,手舞足蹈,真情流露,不能自克;另一個卻萬分沮喪,面面相覷,做聲不得。

    金遺龍十分欣慰,但心細的他,立刻就發現這個疑題,問道:「他們是誰?」

    鐵公雞豪氣橫溢,一反往昔那頹喪的面色,恭敬地答道:「是神鷹幫的好漢,他們仇視太湖幫已久,無時無刻不想消滅本幫僅存的勢力。幫主老爺,請您下令,小的們對他積怨已深,礙於無人領導,只得咬牙忍受他們的荼毒,現在……」鐵公雞興奮之佘,火紅的臉頰也更加紅得逼人了。

    他雖沒表示出下文來,金遺龍卻已知道他心中的話,問道:「神鷹教平日作為如何?」

    鐵公雞濃眉一軒,十分憤怒地道:「神鷹幫目無法紀,荼毒善良民眾,奸、殺、燒、劫,無惡不做,人神共憤,幫主您?」

    金遺龍劍眉微剔,簡短有力地道:「除去!」

    此言一出,太湖幫所有壯漢濃眉一聳,興奮而又沉雄地低喝一聲:「遵命!」無數積壓在內心中的怒恨,化做灼灼目光,投向左邊那二十餘位神鷹幫徒眾臉上,躍躍欲動。

    那神鷹眾人,口雖不言,但都仔細的傾聽少主與鐵公雞的對話,此刻一聞金遺龍堅決地說出「除去」兩字,俱皆不由色變,霍地站起身來。

    但卻懾於太湖幫響亮的聲譽,神鷹幫幫徒的臉色都是一半憤怒,一半驚悸,想是敢怒而不敢言,靜待事機變化,再定如意方針。

    金遺龍目光掠處,見那數位店伙面色如土,不由補上一句,道:「不許在這裡廝殺,找一處靜僻的地方解決!」

    神鷹幫眾徒臉色大變,他們聽得出太湖幫少主的口氣中流露出堅決的意旨,勢必廝殺一場,才肯罷休,不由皆對望一眼,炯炯的目光中似有畏意。

    其中一位像是眾人之首,低聲說道:「太湖幫敢無故侵犯敝幫,勢必引起公憤……」以下的話,無法繼續說下去,因為下面的話,雖未說出已然流露懼意,他個人亦羞紅了臉。

    太湖幫數十好漢,如何聽不出來,不禁同聲嘲笑起來,嘲笑之聲久久未歇,氣得神鷹幫幫徒臉色鐵青,卻又不敢反唇相譏。

    金遺龍手掌一擺,笑聲頓停,他沉聲道:「神鷹幫的好漢們聽著,此地搏鬥太過驚世駭俗,本人不願為著此兩幫不合,波及無辜。走,找一處靜僻之地,解決你我之中的仇怨!」言來深沉有力,威嚴懾人,果不愧有一方霸主的雄威、氣度。

    神鷹幫由那頭目帶領,硬著頭皮,跟定太湖幫身後,步出城門,到達郊外荒野。

    此時,天色昏沉,落日的餘輝照在金遺龍挺秀瀟灑的身上,映影得更俊秀威武,灑脫不群了。

    他星眸中閃動著懾人的光芒,他一面為自己能夠繼承亡父的遺志而驕傲,一面也為亡父無故的逝去而悲憤。

    場地終於找到了,那是一片無際的草原,枯黃的長草已帶著深秋的蕭條,但卻仍昂然不屈地直立著。

    金遺龍一聲號令:「撤劍!」太湖幫所有幫徒濃眉一挑,嘴唇翕動,全部激動地撤出兵器。

    美麗的晚霞下,他們的目光是閃耀的,磨掌擦拳,真情流露,無法自制。

    的確,像這種場面,他們已是幾乎不曾嘗受到了,自從少主神秘失蹤之後,太湖幫一直是消沉的,低聲下氣,消聲匿跡,空負滿腔熱血,無處拋灑,幾乎因之積悶成疾。如今,他們將揚眉吐氣了,那無數勞苦、心血換來的收穫,畢竟是珍貴的啊!

    金遺龍又是一聲嘹亮有力的號令:「開始!」哄然一聲,震天喝叱之聲中,太湖幫所有的幫徒,英勇得像無數猛獅,前仆後繼,捨生忘死地猛攻敵人。

    霎那間,殺聲震天,落日的餘輝,終於將這一幅生動、雄壯的場合罩上一層美麗的外衣。

    神鷹幫盡速分散開來,撲斗之中,似有忌憚,威力因此大減,被擊得節節敗退。

    金遺龍看中那頭目模樣的壯漢,飛掠而去,他存心顯露兩手,安撫部眾,人未到,運起純陽真笈中所載絕秘掌功,虛空推去。

    他武功雖然未曾全復,全仗著服下避毒除傷神牌神效恢復的一些功力,已不是等閒之輩所能抗拒。

    但聽一聲慘厲的呼叫,那壯漢胸骨盡折,飛出丈餘,死於非命。

    這一著,無形中又鼓舞了太湖幫兄弟們的鬥志,憩斗當兒,交視一眼,欣慰的笑意湧上面頰。

    金遺龍左右兩掌連揮,又是兩個神鷹幫幫徒應聲倒地,連臨死時的一絲掙扎也沒有。於是,他身軀所到之處,神鷹幫幫徒有如驚弓之鳥,慌忙閃躲不急,避免他驚世駭俗的掌功印到自己身上。

    練武之人比試拚鬥,最忌心神不定,神鷹幫徒在精神上已感不支,吃虧甚大,不到一刻,不是被金遺龍以絕頂掌功震斷心脈斃命,就是被太湖幫好漢乘其分心之時一刀劈倒。於是,神鷹幫全軍覆滅,慘死城郊荒野的荒草堆裡。

    金遺龍清點人數,太湖幫傷殘者僅寥寥三數人,心中大放,命鐵公雞上藥包紮,率領進城,為了避免驚動良民,就在一家客棧包住下來。

    兩天後,一個清朗的早晨,金遺龍盥洗既罷,忽然想起今天正是青青父親擺設擂台比武招親之期,不禁心頭一震,暗想著:「青青常說孫家公子是她最厭惡,誓死不嫁的人,瞧她說話時的神情十分憂傷,有意無意地望著自己,那意思不是叫自己替她解決困難嗎?……自己答應了她,並曾許下諾言,決與孫家公子一較高低。媽媽常說,君子一言既出,勝過四馬九鼎,決不容托辭推賴的,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豈能失信於一個女人?……」

    接著又想道:「青青是個美麗溫柔的姑娘,她以千金之體,在自己危難的時候,不辭辛苦,細心照料,施以援手,我金遺龍能夠死裡逃生,全是她的恩惠啊……」

    每當他想起美麗溫順的青青之時,總是感到不能自克,他喃喃自語道:「最可怕的,自己在神志昏迷之時,是否鑄成了恨事,啊……真不敢想像,我此刻能自由行動,一定是做了錯事,那麼青青怎能再嫁給孫家公子呢?萬一孫家公子發覺了,氣怒之下,會不會殺害她……」

    腦海中浮上孫家公子那英俊的臉孔布上一層青霜,眼中凶光暴射的景象,不禁暗地機伶伶打了個寒戰:「這傢伙心黑手辣,曾經暗襲了自己一掌,可憐的青青,他一定會用同樣的手段對付她啊!」他抱著頭,喃喃自語道:「唉,青青,我走的時候,你一定傷心流淚了,青青,原諒我啊,我不告而別,使你傷心,我……一定跟孫家公子較量一下。你別怕,我是金遺龍啊,你不是挺欽佩、羨慕金遺龍嗎?你曾經頻頻勸我學他,其實,那時你眼前站著的人就是金遺龍呀!」

    金遺龍激動得在房內踱了兩周,然後毅然下了個決心,簡短地囑咐鐵公雞兩句,背著長劍,踏出客棧大門。

    於是,他跟往昔一樣,以他那張神俊秀逸的俊臉,與舉止的儒雅瀟灑吸引了無數過路的行人。

    「這是哪家的公子哥兒,如此俊美不凡!」許多人心中暗暗叫奇,這彈丸之地,凡是住上幾一年半載的人,都會看出他是個外鄉來的生客人。

    此地百姓十分不歡迎異鄉客人,但金遺龍卻例外,像他這樣英俊挺秀的少年公子,衣冠楚楚,舉止不凡,誰見了都會生出好感。

    金遺龍慢步踱著,在一條街走盡而欲轉進另一條街的當兒,他的目光忽被街頭上貼著的一張大紅字條吸引了。

    那字條上面寫著幾行蒼勁有力的墨色字體:

    「金遺龍少俠:

    逃避即是弱怯,如今天下武林動盪,惡多於良,邪魔小丑,猖狂日盛,汝在曲服山一役,技壓群雄,武彌四海,前途似錦。盼回心轉意,來曲服山再試身手,不獨主持大會者幸甚!天下萬民亦幸甚!

    再者,金少俠飄遊無蹤,見此告示,若不能以最短時間趕到曲服山,請向各地留下肯定地址,免像主持大會者東西奔波,尋查不著。」

    閱畢,金遺龍苦笑一聲,自語道:「誰不願為天下百姓盡一份力量?大會主持得請來各派掌門人物,要與我作對,這又有什麼辦法?就算我此刻滿腔熱血,不畏艱苦赴難,可是已然力不從心了!」

    正想走開,肩膀後被人拍了一記。他微吃一驚,回身一瞧,只見一個年約五旬、留著山羊鬍須的藍衫老者,含笑端詳著他,輕聲說道:「小友相貌不凡,骨骼清奇,倒有幾分像傳說中的金遺龍少俠,不知小友是否姓金?」

    金遺龍忙搖頭道:「老伯您看錯人了,憑晚生學過兩手三腳貓的武功,怎敢跟金遺龍大俠相較!」

    藍衫老者抱拳道:「冒犯小友,老朽這裡謝罪!」

    金遺龍忙自回了一禮,笑道:「老伯貴姓大名?又怎認為晚生是金遺龍?」

    藍衫老者笑道:「小友太客氣了,老朽乃一方山野草民,就是道出姓名,小友也不會知道……」頓了一頓之後,微笑著接道:「老朽見小友在觀此告示之時,面色有異,再見小友無論相貌、身材、氣度各方面都與傳說中的金遺龍少俠不謀而和,於是特來問上一句,小友既然不是,想是老朽認錯人了!」

    金遺龍立時恍然大悟,心中卻忐忑不安起來,暗忖道:「想不到自己已引起各地武林中人注意了,此後行蹤要縝密些才是,不要因之惹上無邊麻煩,難以擺脫……」帶著緊張、不安的心情向藍衫老者聊了幾句,告辭而去。

    待他走遠之後,那藍衫老者嘴角浮上難測的笑意,舉掌一拍,立刻有兩位目光炯炯,身手矯健的黃衫少年閃出店門,朝他走來。

    藍衫老者低頭細語幾句,黃衫少年頷首應是,遠遠地綴上了金遺龍,保持著不即不離的距離。

    隨意走了一程,忽見遠方圍著一大群人,擠擠攘攘,鴰噪叫囂,此起彼落,十分嘈雜。

    這寬大的空場上,擺了一個擂台,張燈掛綵,紅紅綠綠,倒也稱得上華麗,只見兩旁巨柱上貼著一副對聯,左方是:「拳打南山猛虎。」

    右方是:「足踢七海蛟龍」

    擂台寬闊,約摸五丈直徑,足夠容下三對漢子互較武技。

    金遺龍心中一動,忙趨至擂台,翹首觀望,可是這將近千數的觀眾,擠擠叫嚷之聲,卻使他不勝憂煩,幾乎打消觀望的念頭。

    幸好,被他找著一塊凸出的大石,站在石上,回顧四周,台上一切一目瞭然,清晰異常。

    此地距離擂台不下十丈之遙,然而,他放足目力,仍然能夠清晰地看清擂台上所有一切。

    他心頭忽然砰砰地劇跳起來,原來那擂台左旁坐著的一行人,除了那冷艷絕倫的三姊以外,尚有那滿面兇惡的鐵面婆婆,旁邊一個約五旬,方紫面孔,留著一把長鬚的錦衣老者。三姊,鐵面婆婆他是認識的,但這錦衣老者對他來說卻甚覺陌生,再仔細打量一眼,但見他方面大耳器宇不凡,炯炯環眼,微微一掃,使人為之懾服,此人不怒而威之態,決非等閒之輩。金遺龍暗想:「他大概也許就是什麼平蠻大將軍了吧?」

    錦衣老者之後,兩個官長模樣的人畢恭畢敬,負手肅立,使金遺龍愈發肯定自己的猜忖:「親生女兒選擇侄賢,並不算平常的事情,他老人家當然須要親自出馬啊!」

    定了定神,打量右旁,同樣是三人,兩老一少,金遺龍卻先打量那長衫少年,見他相貌英俊,英風洒然,顯然是一個少年俊傑,心中疑念紛起!

    「這少年相貌不凡,武功不弱,堪稱也不可多見的瀟灑人物,為何青青偏偏厭惡他不去愛他?」

    百想不透,遂為自己解答道:「也許,人與人之間除了人品,才貌以外,最重要還是青青跟這孫家公子不投緣,也許是其中隔膜的最大原因。」

    再仔細顧盼一周,仍不見青青行蹤,心想:「青青哪裡去了?這是她終生大事,非同兒戲,至少也得陪著父親,姊姊看看,直到選中她未來的丈夫為止,才可離去,她對這毫不關心嗎?任性的姑娘!……」

    忽又想起什麼,淚水不禁順頰落下數點:「是了,可憐的青青,你是喜歡我的,表面上你不得不服從爹爹的意思,設擂選婿,其實你心裡只有我一人啊……」

    他用衣袖拭去面上的淚水,真情激盪,痛下了個決心。

    這時,南方一陣騷動,原來有一個粗壯的漢子,死命地擠進人群,朝擂台走去。

    孫家公子霍地站起身來,詳細打量著來人。

    不久,他微微一笑,嘴角上噙著高傲的神色。

    粗壯漢子緩緩走上擂台,先朝台下觀眾拱了拱手,然後再向孫家公子抱拳一禮。操著濃厚的鄉土口音說道:「兄弟不才,斗膽向孫家公子請教兩手,還望手下留情!」

    此人一再裝出溫文儒雅,文質彬彬的風度,但都被他那嘹亮的鄉土口音,粗獷強橫的臉孔表情給破壞了,一言未了,早引得台下數百人哈哈笑聲。

    他並不在意,依然故我,恂恂有禮地朝左右坐著有關人士行了一禮,然後才慢吞吞地擺一個架式,目注對方,一瞬不瞬。

    孫家公子微微一笑,道聲「有僭」,忽地斜劈一掌。

    漢子猛喝一聲「來得好」,雙臂一圈,往上一封,然後揉身上進,舞起虎虎風聲,反攻對方。

    孫家公子安祥地左挪右移,身法巧似牡燕,靈如秋風,輕賽飛絮,數十招過後,壯漢氣喘吁吁,滿面是大汗珠,卻連對方的衣緣都沒撈著。於是他自知不敵,沮喪地退了下來。

    接著一個英武的少年又飛掠上台,兩人只寒暄幾句,便你一招我一招地對拆起來,這英俊少年武功比那壯漢高出多多,卻也感到非是孫家公子對手,敗興而歸。

    如此一個接一個,一人換一人飛掠上台,但都不支而退。

    錦衣老者面有得色,望著他未來的乘龍快婿,頻頻微笑,頗有嘉許的意思。

    右方座上的兩位老夫老妻也自欣慰無限,他的兒子能出人頭地,做父母的心中欣慰並不亞於自己的愛子——孫家公子。

    偌大的廣場,近千的人眾頓時平靜下來,目睹孫家公子,年少有為,神采飛揚,一口氣連敗數敵,說不出是欽服抑是羨慕,口雖不說,但那面上表情的流露,卻使人能夠看得出來。

    金遺龍這時已陷入美麗的思潮裡——

    往昔曲服山上,他不正跟他孫家公子一樣,意氣飛揚,豪情飄逸,甚至比起這種場面還要超過數千倍?因為那些觀望的觀眾都是一方之雄,武功之高,名聲之響,亦非這些平凡百姓可比。

    可惜,他不幸被各派掌門人所傷,否則第二天決鬥,他更有把握勝過正派第一高手玉面飛戟,那時,他胸前懸掛著萬人敬仰的第一高手標誌,帶著滿面笑容尋訪他相依為命的媽媽。

    思潮洶湧而過,他咬牙切齒,咒罵著各派掌門的卑鄙無恥,以小人手段,斷了他如錦的前途。

    英雄有淚不輕彈,金遺龍感慨之餘,不由黯然神傷,潸然淚下。

    當他抬頭再看之時,擂台之上,孫家公子已與四個兇惡江湖漢子鬥將起來。這四個凶漢手握明晃晃的大刀,步步進逼,像頭猛虎似地沒命地亂劈亂砍,出手之重,居心之狠,只消吃他刀柄擊中,就別想再活下去。

    一時,驚呼之聲四起,近達千位的觀眾面上都閃動著不平的怒色。

    然而,孫家公子卻夷然不懼,身形展動,活像一隻穿花蝴蝶,輕靈曼妙地周旋穿梭於四人圍攻之中,不時東招西點,還以顏色,輕功之佳,內功之純,甚至連兵刃也不用,就把四個凶漢迫得手慌腳亂,節節敗退。

    四人圍攻一人,並手握長刀,照理說佔盡優勢,不勝也得支持個不敗之局!但事實卻是鐵證,孫家公子確有過人之處,否則他怎敢明目張膽,要求以設擂台比武方式招婿?

    他既沉弱青青絕世美容,勢在必得,若無十分把握,怎敢如此大膽。

    一方面他為了懾服垂涎青青美色之徒,另一方面,他亦想借此機會,讓自己博個英武無雙的美名。

    圍觀人眾俱皆心頭一放,因之指手劃腳,讚不絕口。

    金遺龍驚忖道:「孫家公子武藝果然不同凡響,最可怕的是武功深不可測,看來,彷彿能因對方武功勢力的高低強弱而隨之伸展縮減,永立不敗之地!」

    因之金遺龍自信心隨著孫家公子鬼魅似飄閃的身法動搖起來,他自忖能力,深知以他此刻恢復的一點功力,能不能夠與孫家公子抗衡一下,一較上下,還是個疑慮。

    目光微微一轉,忽然發現那冷艷無雙的三姊,不時有意無意地衝著孫家公子嬌笑著,笑態之美,一反往常冷冰冰的作風,宛如百花齊放,美得令人不敢正視,金遺龍不由為之一呆。

    一種下意識的意念,忽然使他惱怒異常。

    雖然他不敢企盼或獲求她的愛情,但是名份上,她是他未過門的妻室,此刻,他未過門的妻室居然跟孫家公子表示好感,那還了得,怎不使他產生莫名的憤怒。

    他恨恨自語道:「原來你也是傾心於英雄之類的女人,我倒看走了眼,始終以為你冷艷孤傲,高不可攀呢!」

    他除了起了莫名的妒意而外,而且更有一種受人冷落的敏感。

    他恨孫家公子生性風流,野心勃勃,除了勢必佔有青青之外,還打算一箭雙鵰,獲得青青的姊姊。

    他不知自己為什麼這樣的怒恨,他迷茫地白語道:「我並不愛她,她高興怎樣就怎樣,關我什麼事,我為何這樣的憤怒……」

    「啊!我想通了,一方是因為她名份上跟我有指腹為婚的關係,潛在的意識中,早巳把她當成妻子看待,不容他人調戲;另方面為了青青,孫家公子跟她姊姊調情,無形是一種得隴望蜀的舉動!」

    強烈的自尊心終於被他自個安慰下了。

    可是,當他再見三姐衝著孫公子微笑的時候,他又衝動起來,急欲跟孫家公子一決雌雄。

    擂台上風潮已平,那幾個凶漢垂頭喪氣地個個跳下擂台,沒精打彩地走了。

    金遺龍正想飛掠上台,目光轉處,忽見那幾個兇惡的漢子覷準沒人注意的時候,向台上孫家公子點頭招呼,像在告別似的神情,孫家公子報以微微一笑。這個細微的發現,使金遺龍大大地震憾一下,心中急想:「好啊,原來你們是串通一氣,早有預謀的,怪不得四人凶殘之極,對他毫無禮貌,以他刻薄的生性,怎有如此寬容大度地放走他們,而毫不加以為難!」他心中這才把孫家公子的為人看清了。

    一股義憤與不平油然而至,大喝一聲,飛掠上台。

    眾人只見一條淡影,從頭上呼嘯而過,驚魂未定,擂台之上,已然多出了一個少年人來。

    當眾人吃驚地看清他神俊豐朗的俊美容貌時,打從心眼裡生出一個意念,脫口呼道:「好個俊美的威武英雄。」

    頓時,大夥兒將目光從孫家公子身上撤了回來,改向金遺龍投去。

    兩個俊美的公子,對面而立,很快就分出了高下。

    金遺龍一襲白衫,腰懸長劍,打扮樸素,但那高貴的氣度,絕世豐朗的容貌,卻把孫家公子硬給比了下去。眾人心裡的感想是:一個明若皓月,神俊秀逸,清秀脫俗;一位卻如月天邊的星星,只能配襯著明月,卻無法與之相衡。

    人們都是愛好威武俊美的,當金遺龍出現在眾人眼裡之後,眾人頓時把心中那股捧孫家公子的熱情,轉移到金遺龍身上,無數人聲喧嚷著:「小伙子,別讓大家對你失望。」

    金遺龍聞聲俊臉生暈,俊美的他,也更秀逸超群了。

    孫家公子也不是愚笨的人,當然看得出當時的情景與台下觀眾眼中流露的神色,輕哼一聲,很有風度地抱拳一禮問道:「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金遺龍心中有氣,卻不表露在面上,微微笑道:「在下姓秦,單名一個龍字,適才目睹兄台蓋世英風,心生仰慕,不覺技癢,特此上台領受教益!」

    這時冷艷的三姊突然挺身而起,欲言又止,默默地又坐了下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停地注視著他,大有千言萬語要問的意思。

    金遺龍毫不理會,明明看見她想跟自己講話,卻故意掉過頭來,當做沒見,瞧也不瞧她一眼。

    她冰雪聰慧,怎不知情,但卻不知何時得罪了他。

    她想尋問,礙於爹爹婆婆在旁,又開不得口。

    鐵面婆婆嚴厲地注視他一下,敢情她的記憶裡,還未忘卻這倔強的孩子。

    平蠻大將軍那張紫臉忽然微微一變,站起身來,緩緩踱到金遺龍面前,仔細地端詳著他。

    金遺龍雖把三姊與孫家公子眉目傳情的事氣在心裡,但對這生父的好友,卻不敢怠慢,匆忙行了一禮,道:「老伯有何指教?」

    平蠻大將軍「哦」的一聲,似乎剛從回憶裡清醒過來,沉緩地說道:「小友自稱秦龍,可是虛報姓名?」

    金遺龍一驚,忙道:「晚輩不敢虛報姓名,晚生確是姓秦名龍!」

    平蠻大將軍微微搖頭,沉重地歎了一聲道:「汝之相貌甚似我一故友,一舉一動莫不惟妙惟肖,小友必與他有所關係,若然我猜忖不差,汝必姓金!」

    說著,虎目放光,緊注在金遺龍臉上,無比威嚴皆在這一視之中。金遺龍忽被他瞧得心驚肉跳,手足無措,不自在地忽然想起三姊那雙一眼明亮的大眼睛,可不是正一瞬不瞬地注視著自己?此刻嬌喊一聲爹爹,銀鈴般柔美悅耳地說道:「他真像多年不見的金叔叔呀!」

    金遺龍更慌張了,忽然恨起她來,喃喃在心中自語道:「像是又怎樣,我要一輩子隱瞞著不說,叫你等候一生!」

    恨意沖淡了驚慌,產生了力量,立時朗聲說道:「老伯敢情看錯了人,世上面孔相像的人很多……」話沒說完,平蠻大將軍已頹喪地走回了原座。

    他默默望著冷艷絕倫的女兒,一陣愴然。

    這位曾經叱吒風雲,不可一世的長者,亦感到一股愛莫能助的悲哀。

    的確,他女兒命運多舛,上天讓他得到高官厚爵,享盡人間榮華,卻使他親生的女兒一個個陷入悲慘的結局中。

    他努力停止思想,把希望寄托在孫家公子身上,低鬱沉雄地說道:「你們開始吧!」

    孫家公子劍眉一軒,抱拳道:「閣下請賜招!」

    金遺龍微笑道:「還未請教兄台高姓大名?」

    孫家公子冷冷道:「孫懷玉。」

    這一耽擱,台下的群眾已騷動起來,紛紛叫道:「漂亮的年輕人快點上啊,我們都等著你的音訊!」叫聲一呼百應,沖天而起。孫懷玉臉色倏變,冷喝一聲:

    「閣下快請!」

    金遺龍不敢輕敵,一掌擊去,半途倏然回收,極快地旋步錯身,腳下一滑,藉著一滑之勢,猛烈揮出兩掌。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孫懷玉心頭大震,冷笑一聲,不退反進,駢指如戟,疾點對方雙睛,騰出一掌,倏然扣下——

    金遺龍向左疾移一步,來指擦面而過,只差毫釐便遭點中,端的危險。

    接著真氣猛收躍起,八尺來高,雙掌齊翻,疾撲而至,呼嘯生風,威力之大無與倫比。

    孫懷玉不敢硬拚,哪料金遺龍變招之速,似乎同時而為,被迫無奈之下,只得奮起雙掌斜斜一翻,呼呼擊出兩股勁風。

    四掌交合,發出轟然巨響,灰塵瀰漫中,兩人登,登,登各自退後三步,金遺龍半身忽然麻痺不堪,心中驚忖道:「不好,我這內傷敢情又被引動!」

    孫懷玉欺身而進,快逾閃電,左掌方才擊出,右掌又閃電般一連串拍去,一時掌影繽紛,風聲刺耳,敢情他知對手武功高強,急欲搶佔先機。

    金遺龍不敢硬拚,施展純陽真笈中神異的掌法,左臂緊挾身體,忽地用肘部撞出,右臂如靈蛇般,東西亂竄,歪歪斜斜指向孫懷玉全身要穴。

    這一雙手掌,宛如飄在空中一般,不住地動盪,忽東忽西,忽左忽右,而且摸不準對方攻向何處,孫懷玉心頭一顫,連退數步。

    這一手神奧奇詭的絕密招數,金遺龍還是頭一次施展,不想已足夠阻遏住對方那凌厲的攻勢,心中一塊大石頓時放了下來,邊鬥邊忖道:「自己可以不必引動體內真氣,僅憑純陽真笈記載的秘功招式,就能立於不敗之地,看來這場比鬥,只是有驚無險了!」

    孫懷玉羞憤難當,極快地瞟了三姊一眼,見她微笑如故,毫無取笑之意,這才平靜下來。

    金遺龍十分惱怒,暗道:「算了,你就嫁你的孫懷玉吧,我不打算要你!」

    孫懷玉此時卻不再度撲襲過來,兩人一觸即散,怒目對視。

    不明究裡的人看去,如同兒戲,卻不知兩人之中,任何一人,稍有疏忽,便得血灑當場。

    那鐵面婆婆忍耐不住,倏地站起身來,舉著鐵杖,指著金遺龍道:「這場讓給老身!」

    孫懷玉微微一怔,眼光一轉,倏而答道:「婆婆有興,侄兒禮當退讓!」

    這時三姊忽然嬌呼道:「婆婆,你年紀大了,不必為此操勞……」

    又指著金遺龍道:「姓秦的,你不能跟我婆婆比鬥……」

    一言未了,金遺龍再也忍耐不住,冷冷地怒喝道:「鬥不鬥在我,誰要聽你的!」

    三姊登時花容失色,竟然呆住了。

    孫懷玉驀然飛掠過來,冷笑道:「閣下如此沒有修養,真令人失望,孫某不才,欲再跟你鬥過三百招!」

    平蠻大將軍忽而訝然地望著女兒問道:「你認識他?……」

    三小姐定了定神,已然鎮定如常,道:「好像見過一面,但仔細想來,又似從未見過,陌生得很!」

    金遺龍本想大聲喝叱:「你說謊!」但是轉念一想,「無恥賤人,不守本份,理你做什?」遂也冷冷一笑,未予置答。

    鐵面婆婆忍不住氣,倏地舉杖擊來,出手沉重,杖風劃空而起,呼呼有聲,揚起灰塵滾滾四散飄落。

    金遺龍斜退一步,硬用手臂一格,但聽「碰」的一聲,平蠻大將軍見狀之下長眉微揚,金遺龍卻連退三步,一張俊臉微現白色。

    喧嘩之聲紛響不絕,旁觀者親眼看到平蠻大將軍生娘舉杖擊金遺龍,都感到詫異。於是謠言私下傳揚,甚至有人揚聲責罵平蠻大將軍與孫家串通,設擂比武招婿不過是個幌子。

    金遺龍足未立穩,鐵面婆婆顯出滿臉凶厲之相,呼呼舞動滿天杖影,厲嘯風聲,欺身擊來。

    金遺龍極力一閃,仍被凌厲杖風帶出三、四步,他撫著被撕裂的肩口衣衫,不攻鐵面婆婆反而低聲自語起來:「媽媽!媽媽您自幼撫養孩兒長大,並教以做人道理,其恩深似海,孩兒不敢違逆您的教訓,我遵守敬老尊長的格條。但是,她以老賣老,屢次無故蠻橫毆打,若不自保,必被她鐵杖擊斃,媽媽,原諒我,恕我不能再忍了!」

    說著,懷念的淚水蘊滿眼眶。

    突然大喝一聲,閃開一杖,推出一掌。

    台下有人情急地喊道:「少年人不可反抗,不然大將軍決不收你為婿!」

    金遺龍充耳不聞,滿胸忿怒、鬱悒,化作力量,左掌未擊中敵人,右掌接踵又到,力勁比第一掌更大得多,顯然他恨極鐵面婆婆的無理尋釁。

    風聲轟然,百步生風,鐵面婆婆首次遇到他以絕高掌力回擊,心中一慌,不禁連退數步,急忙舞起團團杖影,才護住全身。

    三小姐清叱道:「姓秦的,你發瘋了!」

    金遺龍瞠目狂笑,聲若雷鳴,卻又比任何笑聲顯得輕蔑、鄙視、怒恨:「不錯,我發瘋了,發瘋是我自己的事,與你毫不相關,你少嚕嗦,惹火了我,連你一併也算在內!」

    三小姐驚愕住了,面前金遺龍一向溫文儒雅,談吐、風度、心性無一不是上上之選,今天卻像換了個人似的,惡言怒目相加,對她似乎是仇視已極,不由懷疑自己的眼睛是否看錯了人:「他太兇惡了,不會是秦龍吧?」

    然而,他確是英武風資卓然的秦龍,千真萬確。

    金遺龍鄙視她,勝過任何一個他痛恨的虛偽做作的人,他輕蔑地睨視她,然後把眼前的對敵,鐵面婆婆當做是她,推出凌厲的一掌。

    驀地,身後風聲有異,來不及襲擊敵人,身未轉動,反拋一掌。

    「碰」的一聲,他打了個蹌踉,跌出丈餘,回頭一瞧,那偷襲的人正是孫家公子孫懷玉。

    他心中痛罵道:「卑鄙無恥小人,虧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偷襲!」又想起他陰謀設擂,炫耀武功,欺騙眾人耳目的行為,深感痛惡,悶哼一聲,運起絕秘無方的純陽罡氣。

    孫懷玉摩拳擦掌,百忙中向三小姐拋去了一個諂媚的笑容,三小姐也微微一笑,冷艷的面容如同一朵初開的鮮花。

    金遺龍心中又咬牙又切齒地罵道:「啊,多可恨啊!好一對男女……」

    浮動眼前的影子,他目光中已不再是那美如天仙,冷似玄霜的三小姐,而是一位濃裝艷抹,打扮妖艷的風塵女郎。

    他不承認她是青青的姊姊,因為青青是那麼的美慧莊重,而她?」

    他不屑地吐了口唾沫,喃喃在心中吶喊道:「我就是引動內傷殺她而死,也是值得的,至少我心胸要快慰了許多……」

    純罡陽氣提至八成,這時,胸中氣血奔騰,左衝右突,他咬緊牙關,拭去豆大汗珠,走前兩步,揚起手掌。

    孫懷玉冷笑道:「負傷之獸,猶做困獸之鬥,本公子就看你能有多大作為……」

    一言未了,金遺龍星眸放光,大喝一聲「接招」,雙掌一合一翻,吐氣開聲,兩股狂飆,勢如排山倒海,洶湧而出。

    孫懷玉不是愚笨之人,當下臉色大變,如同一張白紙,他退了兩步,圓睜著星眸,吶吶道:「內家罡氣……內家罡氣……」

    驚悸、恐懼交加,運起全身功勁,迎了上去。

    他譏笑金遺龍,不恥他做困獸之鬥,然而,事實一變,他自己先做了被困之獸,以微細的生望,企圖僥倖挽回生命。

    兩股狂飆方一接觸,勝負立判,孫懷玉慘叫一聲,飛出台下,金遺龍也自引動內傷,一屁股坐倒在台上。

    觀眾轟動起來,卻見孫懷玉搖搖晃晃爬了起來,哇地吐了一大口鮮血,努力提足聲音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在下承蒙朋友抬愛,以內家罡氣震傷內腑,決以有生之年索回此賞,再見!」

    說著排開群眾,踉蹌而出。

    擂台之上,那孫家兩位長輩,一見愛子受傷,皆慌忙站起,說了聲「失陪」,亦疾步追蹤而去。

    平蠻大將軍紫臉變成青灰之色,鐵面婆婆凶厲更甚,忽疾走兩步,舉起鐵杖,朝閉目打坐,運功調息的金遺龍當頭砸下。

    金遺龍拼著引動傷勢,以內家無上內功純陽罡氣擊傷了孫家公子,人已心悴神疲,想閃已是不及,就在這千鈞一髮時,台下突有人高聲大喝道:「喂,請問將軍設此擂台比武招婿的用意何在?難道勝者不但未被人選,反遭殺身之危,這也算將軍宏度大量嗎……」此人無禮之極,對一位聲名顯赫,威懾一方的平蠻大將軍敢出此言,不但不客氣已極,更且大有興師問罪之勢。

    眾人哄然,驚而回視,卻見此發話之人是兩個英氣勃勃,年約二旬,全身黃裝的少年,其中一位,口雖不說,心中卻認為此人言之有理,並膽氣過人,為人正義,不惜頂撞平蠻大將軍,對他頗有好感,一時都沉靜下來,含笑相顧。

    四旁早有十個官兵,氣勢洶洶,排眾而人,意欲捕捉此兩黃衫少年。

    黃衫少年對望一眼,忽地撤出長劍,指著十來個高大官兵喝道:「誰要敢擅自行動的話,可別怨我倆下手狠辣!」

    千餘觀眾似潮水般退開一步,靜得像一群啞巴,所不同的,各人的眼睛都是張得大大的,注視著兩人,誰也不願放過這場好戲大飽眼福。

    平蠻大將軍果然有將帥氣度,長眉微微一皺,沉聲喝道:「不許擅自捕人,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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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膽紅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