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再看,深怕被她發覺。
於是,悄悄倚在牆角下,聽她彈奏另一闋哀怨悱側,無比傷感的曲調,他聽得肝腸寸斷,觸動蓼莪之情,一時為之潸然淚下。
忽然,美妙的琴音中途停輟下來,接著房內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金遺龍如夢初醒,挺身打量之時,但見三小姐滿面淚痕,捧著那面古琴,悠悠長歎了一聲步出門外。
他不解地想道:「難道她有傷心事?」
目光掠過精雅的房間,隱約幽香飄出,敢情是三小姐的香閨。
房中平擺著一張檀木方桌,金遺龍的目光卻注視著檀木桌下那揉成一團的白紙團。他突然好奇心起,想去看個究竟,紙上面究竟寫著些什麼?
他對這三小姐的待人處世,忽冷忽熱的性情態度感到極度迷茫,也覺得十分的神秘。呆了片刻,四周靜悄悄的,不見有人,放開膽量,縱掠而進,隨手拾起紙團。
藉著明亮的燭光下折開皺箋,數行紊亂的字體隱約出現眼前,只見歪歪斜斜,東寫幾個,西劃幾筆,毫無規則,但字體極為娟秀。
他認定這些字都是三小姐寫的。
突然,他低低地驚叫一聲,因為那紙上都是寫著他的名字。
他又看到那無數秦龍字體旁邊,似乎還寫著兩個細小的字,他眼力充足,當下看出那細小的字是「微翠」!
他疑迷不止,暗自不解道:「她為何寫我的名字?那微翠又是誰呢?」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他微感一凜,忙把白紙揉成原來的模樣,丟在桌下,然後縱出房間,隱藏在窗外牆下。
片刻之後,腳步聲又遠了,他再次起身打量時,見桌下那一團白紙已失去了蹤跡。
他出了會兒神,心中暗叫奇怪。
想起自己有事而來,不便耽擱,三兩個縱掠,巳然移身隱藏在一顆樹葉濃密的古樹上,輕撥著濃枝密葉,靜候夜行人出現。
等了半天,夜行人再沒出現,甚至那悠揚起伏的絕妙琴音也不再傳來了。金遺龍有點後悔,悔不該偷窺那神秘的少女,徒使心中產生好多疑問。
事已做了,後悔已來不及,正想掠走,忽見芳草上兩條人影,一晃一晃,趕忙打消走的念頭,再度靜伏樹下。
兩隻高大猛犬,東聞西嗅,不時抬起那青光凌凌的眼睛向他處身樹上打量,金遺龍藝高膽大,但首次深夜侵入人家室院,免不了有些緊張。
猛犬走後,兩個高大的護院武師,左手握刀,右手提著燈籠慢慢踱來,粗獷的嗓音老遠就傳了過來:「老高,這樣深夜,孫家公子還來做什麼?」
那老高的聲音道:「是呀,這小子還不是為了四小姐絕世容顏給迷住了,好像是來商洽迎親的事,反正老爺叫咱們替他佈置一間房,咱們照做就是,管他什麼閒事!」
「老高,我說老爺這次做事有點糊塗,既然設擂招婿,將機會給予每一個好武者,就應按實際辦啊!那孫家公子敗陣了,只怪武藝不精,功夫未到家,憑什麼面子再來迎娶四小姐之理?」
金遺龍亦感不滿,照理說,平蠻大將軍一諾千金怎能食言,應該把青青嫁給自己才對,豈能行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不公平之舉?
「噓!」,那叫老高的護院武師四下盼顧一周,壓低聲音道:「兄弟,別忘記咱們是吃人家的飯,看不過的不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要弄得把鋼飯碗給打破才不好收拾呢!」
「老高,說句良心話,孫家公子野心勃勃,不懷好意,兄弟全看在眼裡,剛才,笑嘻嘻地請三小姐彈琴,一會兒又跑到四小姐閨房裡閒聊,莫非想得隴望蜀要一箭雙鵰?」
「兄弟,不瞞你說,我也看不順眼,想起老爺膝-下一無子嗣,四位千金,又有兩位丈夫死了,獨守空房,不勝孤零,這三、四小姐美艷無雙,又將遭難,心裡也感到悵然,愛莫能助……唉……」
「老高,據聞三小姐早巳有了婆家,不過那婆家音訊全無,遲遲未來迎娶,把她青春給誤了,害得三小姐淚珠偷彈,顧影自憐,不勝淒楚,全是那鐵府姓金的大將軍的錯過,那混蛋酒後一時興起,訂下這樁親事。近幾年來,兒女早巳長大成人,卻又石沉大海不來認親,哼,我說達官貴人,本無信譽可言,出爾反爾,還不如咱們!」
金遺龍勃然大怒,疾忖道:你等粗漢草莽,山村野民之流也敢辱罵我爹爹,看我不好好教訓你們一頓。
順手折了一段枯枝,揚掌就待擲出,忽然,腦中縝密地思想一遍,頹然又急切收回,的確,這些人除了粗野一點,不明金家變故,胡指亂罵,說的卻也是事實啊。
不過,他心裡卻極力地替自己家門辯護,那也不能怪我金家啊,事隔經年,河東河西,誰無變故?爹爹命喪幽洞不說,就是自己也備嘗孤零流離之苦,怎能責我金家出爾反爾,不守信用?
他覺得這樣還不夠,繼續為自己辯護道:「再說三小姐不甘寂寞為自己守著,與那孫家公子媚笑相迎,曾幾何時,嘗到淒苦、孤零、寂寞的味道?相反地,她也許欣愉無限,樂不思蜀呢!」想到這裡,不禁哼一聲,表示自己決無任何過錯。
那叫老高的道:「兄弟,別扯得太遠了,我懷疑孫公子深夜來此,定有所謀!」
「聽老黃說,孫家公子還是神鷹幫的呢!」
「真的?」老高瞿然問道:「老黃從哪裡得來的消息?」
「這……我就不知道了……」
老高見他期期艾艾說不出消息來源,以為他捕風迫影,胡說八道,也未加置信,微一笑,道:「就算孫家公子是神鷹幫一份子,跟咱們小姐有何關係?他難道想拉小姐入幫?哈,兄弟你太糊塗了,老黃何許人也,他的話也能相信!」
「不,兄弟的意思是說孫家公子靠山不小,老爺雖然是當朝沒名的將軍,想必也難跟這批傢伙做對,萬一孫家公子有所遠謀,明談不成,暗地裡派人將三小姐、四小姐一併擄走……」
金遺龍心頭一震,暗替青青擔憂。
他胡亂地想著:「如果孫懷玉跟自己協定,放棄以陰謀惡計暗算青青,自己倒真願意與三小姐解除婚約,由他怎樣去做都可以!」
可是,這是不可能的,思念方出,他已暗罵自己幼稚。
其實,以他的為人,俠義心腸,就算對三小姐存有惡感,也不會如此去做。
兩個高大的護院武師,微舉燈籠,四周照了一遍,其中一人道:「老高,神鷹幫主是誰?」
老高道:「玉面飛戟!」
金遺龍吃了一驚,他才知道玉面飛戟起初的身份。
神鷹幫與他領導的太湖幫早已是水火難容,誓不兩立,仇積怨深,不能化解,他並不畏懼神鷹幫幫主玉面飛戟,他怕孫家公子真是神鷹幫的一員,加害於美慧賢淑的青青。一方面,他又懷疑玉面飛戟何以能躋身於正派人士之中?因為神鷹幫所做所為,全是偏激邪惡的極端陋行啊。
驀然,眼角瞟處,南方一條淡影如同夜鷹掠空,一閃而逝,輕功之高,簡直少見,金遺龍腦中疾快地喊出三個字。
「夜行人!」
再不疑遲,顧不得驚動兩人,身形一長,疾如脫弦之箭掠空而去。
兩人駭然相顧,燈籠落地,卻呆呆地發不出聲音。
藉著明亮月色,他施展「虛空登足」絕秘輕功,大喝一聲,疾矢而入。
突然,身後風聲強烈,那夜行人不知何時摸到他身後。
金遺龍驚叫一聲,頭未回,反手一掌迎去。
四掌交接,砰然一聲,氣彌定,掌風激射,金遺龍一個身子連同大片樹枝枯葉飛出三丈多遠,跌得眼冒金星。
夜行人神光稜稜的眸子劃過山川大地,然後停留在他臉上,密林裡頭腦混沌,混身痛楚的金遺龍看不清身外一切,卻看清他犀利如寒星的眼睛,心中的驚疑,可想而知。
「此人武功莫測高深,難道是妖怪不成?」適才他追趕他時,發現他輕功並不算最上選,與功力失去大半的自己大致相若,是以肯定他武功也不會高出自己太多,哪知見面之下,竟是位神鬼莫測的人物,難怪他驚疑交加了。
夜行人靜待一會,發現他一動不動,冷笑一聲,欺身上前。
金遺龍正想運功抵抗,腦中疾快地閃過一個意念:「千萬不能抵抗,此人一身深奧武功,神鬼不測,自己何苦徒費氣力!」
閉目待死的悲哀滋味,他還是首次嘗到,星眸之中,早巳蘊含了兩道熱淚。
夜行人並不再度襲擊他,竟去控測他的鼻息。
金遺龍覺得早,索性連呼吸也故意迫住了。
於是,夜行人陰冷地笑了兩聲,轉身步出林外,闊步而去。
金遺龍睜眼一看,淡淡月光下,那人修長的身影,毫無隱藏地暴露在眼簾裡,一霎間,他又覺萬分困惑,暗道:「奇怪,看他身材分明不像自己追丟的夜行人,為何從平蠻大將軍的府中掠出,並隱窺一側,偷襲自己?」
夜行人似乎料定他已中掌死去,搖搖擺擺,闊步揚長而去。
金遺龍為了探明真相遂也利用他這疏神之際,遠遠地在他身後十丈之外,躲躲閃閃地跟蹤著。
曲曲折折不知行了多久,驀聽修長身軀的夜行怪客冷森地哼了一聲,接著,不遠之地現出熊熊火光,心知有異,忙疾走兩步,使自己隱入附近的青石後。
抬頭打量,只見十丈之外,一堆燃燒的枯材熊熊火光四周,坐著一大群人,男女老少不下十餘位,每人眼神充足,太陽穴高高隆起,一看便知均是身懷高深的武功。
頃刻之間,那夜行怪客,蹤跡已杳,但金遺龍卻肯定他隱身不遠,並未走開。
他又看到一群人的左邊,靜立著十來匹馬,但都疲累不堪,眼睛半閉,靜靜地喘息著,想必走了一程並不太短的路程。
這十來位男女江湖人物的臉上都有一層難以掩飾的風塵疲累之色,兵器四散,橫擺直豎,在他們懶散的表情中透露,他們顯然身有急事,而這急事必是不太容易辦的。
這時,熊熊火光照映下,一個相貌清矍,年約七旬的長鬚老人慢慢站起身來,抱拳說道:「各位都十分辛苦,為了此事,連日奔波,日夜兼程,身為當事之人的老夫,勞動大駕,心中不安,在此致表歉意,尚希各位原諒!」
微停頓一下,接道:「各位深知我輩接連失利原因完全由於人才短缺,黑道猖狂,妖魔小丑,趾高氣揚,無法無天……」
「為了正義,為了天下善良百姓與武林安危,老夫接受大會主持者之命,尋訪那曠世絕才金遺龍少俠,各位知道玉面飛戟一連兩次失利於黑道金翅銀羽,若然這次再由他擔當出面,亦難免再蹈覆轍……
「老夫自愧力薄德鮮,無法為我輩人士一吐心中郁氣,如今,幾經尋訪結果,未有所獲,卻發現黑道人士亦甚為重視此事,遣出不少武功精湛好手,四處查訪。企圖暗算金遺龍,以絕後患。老夫將此不幸消息公佈各位,一方面是激起各位同仇敵愾的心理,不辭勞苦,細心繼續不斷地查訪,一方面因為如此,各位又多了一項負擔,今後不但負起查訪金遺龍少俠的責任,還要負起保護他的任務。當然,金遺龍蹤跡不見,人如黃鶴,咱們無從做起,咱們可用間接手段,破壞敵人的陰謀詭計,便是有力的護助。」
長鬚老人炯炯目光回視一周,接下去道:「說實在話,不但咱們正派武林人士,就是天下善良百姓也對玉面飛戟失去了信心,沿路所見所聞,相信各位還未忘記。曲服山上,那半路殺出的金遺龍少俠與玉面飛戟對敵的武功,大家親眼目睹,用不著老夫多說,老夫敢保證,以他一身神鬼莫測的武術,第二次決賽,玉面飛戟決非其敵,目前只有他才是咱們希望所寄之人。為了揚眉吐氣,咱們吃了些風塵之苦,算不了什麼,相信各位都是熱血漢子,巾幗英雄,老夫這一番話,不算過分吧?」
眾人口中不言,卻連點著頭。
金遺龍又愧又羞,恨不得自己功力立復,上曲服山與玉面飛戟一決勝負。
他終於忍耐了下來,含著滿眶晶瑩的淚水。
陰涼的晚風,陣陣吹過,將他淚珠拋灑在地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深知眾人對他期望的殷切,他為往昔慚愧,也為未來而悲哀。
長鬚老人嘴皮微動,長歎一聲,道:「老夫自知深負眾人所托,為……」
他倏然止住話語,驚疑地看著左旁,眾人訝然望去,卻見一個目光如炬,面罩黑紗,身軀修長的不速怪客慢慢走來,陰冷的眸子裡煞氣重重,懾人心魄。
陰風、霜月、怪客、寂靜形成了一副恐怖的景象,眾人怯弱地,悄悄地退了老遠,他們的心中,不知為何如此畏懼此人?
為他行為有異?還是目光陰冷?
更使這些武林人物不解的,他僅憑來時不動聲色的一股無形威勢,就令眾人萌生畏意。
驀地,一連串恐怖的慘叫,驚醒了他的思潮。
接著,駿馬長嘶之聲,劃空而起,在這森冷沉寂的夜裡,分外令人寒慄。
金遺龍駭然回顧,卻見一片屍體之中那長鬚老人踉踉蹌蹌,跌撞去遠,然後喃喃叫道:「你……你是……」
金遺龍吃驚地回顧一周,卻沒發現任何一個人。
長鬚老人一言未了,人也死去。
多麼巨大的變化!
適才人馬健在,生氣勃勃。
此刻人死馬亡,死氣沉沉。
這地方突然陰森起來,在金遺龍的感覺裡,此地彷彿是樹枯草殘,人稀獸絕的古老墳墓。
他自以為做夢,目光怔怔轉了一周,卻又不像做夢,那火堆未熄,適才明明有十來位男女武林人物活生生地坐著,現在淡風依舊,卻連微細的一動,甚至呼吸都沒有留下。
他見過許多大場面,然而,最令他震顫,驚訝的可就莫過於這一次了,一霎那間,十幾個雄健的人物突然悉數死去,而且傷痕全無。
陰涼的風仍不斷地吹送著,死去的氣息,刺骨的寒意,使他如同置身於廢墟鬼域之中,他搖了搖頭,猛然停起身來,喃喃地自語道:「一定是他!」
自然,他所指的人物就是那行蹤飄忽,武功奇高,身材修長,眸如寒星的夜行怪客:「他是誰呢?」
他不再理會這些,在場遊走一周,尋定了個方向,疾追而去。
終於,折騰了半天,毫無所獲,帶著無限憤怒、驚愕、慚愧的心情,頹然回到客棧。
客棧內燈火未滅,照得滿園花樹,清清楚楚地映進眼裡。
他又吃了一驚,他記得自己走後並未拍活手下幫眾的穴道,此刻燈火通明是誰來點燃的?
店小二?
不,這些人拿了房錢,決不擅自行動,多找麻煩,抱著三不管的態度!
那麼說是誰呢?一日之中竟如此多的變化。
打開房門,首先映進眼簾的,仍然是那一群直眉愕眼的漢子,然而,往後卻不同了,那是一位寒青著面孔,坐在太爺椅上的老人,與兩位長身玉立,面貌英俊,恭立老人身後的少年。
他見手下眾人無恙,他才微微放下了心,但這不速之客,一老二少卻使他疑惑起來。
老人寒霜著臉,開門見山的第一句話便是:「哼,老朽自信十數年來,沒人敢在老虎頭上拔毛,豈料,你這糊塗蟲,偏跟自己性命作對,怪得誰來!」
金遺龍一愕,拱手笑道:「前輩先別發怒,且把事情講清楚,免得在下滿頭霧水,弄不清是怎回事!」
老人哼了一聲,未說話之前,先反手「啪」地打了身後一旁英俊少年一個耳光,然後怒氣沖沖地道:「沒用的東西,給老朽丟盡了臉,你說,他怎樣欺侮你的!」
少年垂下頭來,沮喪地應了聲是,金遺龍卻為老人懲治徒弟的嚴厲而嚇了一跳。但見那英俊少年面頰火紅,似已微腫,心知老人出手極重,毫不留情,即使自己徒弟也是如此心狠手辣。
英俊少年戰戰競競地說道:「此人乘徒兒練功已畢,欲睡之際,下重手點了徒弟期門重穴,挾著徒兒從窗口跳出,半路揮拳胡亂打了徒兒一頓,徒兒身受這兩番重擊,人已暈厥過去,後來迷迷糊糊,不知究竟……」
一言未了,老人又寒青臉厲叱道:「蠢豬,就是這麼簡單的兩句話?」
英俊少年垂下頭去,神色間對金遺龍流露無限仇恨,老人不由分說,又給他一記耳光,英俊少年身體連晃,終於站直,老人指著另外一位少年叱道:「你呢?」
那少年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邊道:「他……他用迷魂香……將……徒兒迷倒……」話未說完,老人目光精射,臉色陰沉,揚掌拍去,「啪」的一聲脆響,少年面頰平空多添了五個指印,火辣辣地十分難受,只聽老人厲聲叱道:「蠢豬,說清楚點!」
金遺龍又好氣又好笑,這老人肝火之旺,無與倫比,動輒拳腳相加,厲聲喝叱,真是不好對付。
像這類型的人,最講面子。
默點了點手下眾人的人數,正是三十位。
嘿,除了鐵公雞外,自己手下又失蹤了四位,長此下去,那還得了,太湖幫不攻自破。金遺龍劍眉一挑,大喝一聲,指著面前—老二少道:「你們是千什麼的?」老人長眉微剔,道:「蠢豬,你又犯了老夫禁忌,罪不可赦,老夫豈是你能指著衝撞的!」
金遺龍冷笑道:「好極,在下正要領教領教。」
老人睨視作態,看不起他似地道:「蠢豬敢冒我故友身份,早就是死罪一條,你當老夫不知道麼,哼!」
金遺龍微微一愕,停止行動,問道:「前輩故友何人?」
老人冷冷道:「鐵府大將軍金鳴飛!」
神色雖滿浮輕蔑、不屑、嘲笑的意色,但當說到鐵府大將軍金鳴飛時,又一變為無比的尊敬,欽佩與懷念。
金遺龍聞言大木地震憾一下,本想大叫出聲!那是我爹爹啊,話到唇邊,想起自己身份與前不同,忙自嚥下。
身畔,老人帶著嘲笑的意味,慢吞吞地道:「本來,金鳴飛與老夫相處極為和洽,雖然年歲上有所差別,但老夫卻不管這些,他年紀雖小,卻是老朽生平唯一相處得來的知己……他無故失蹤,害得老夫一陣好找,歷年有三,仍無一收穫……」頓了一頓,接道:「太湖幫是他的幫會,他人失蹤之後,照理說老朽應該助友一臂之力,整頓太湖幫,然而老朽生性如風,飄忽不定,以致始終沒將此事承攬下來……」
老人又指著驚訝的金遺龍大聲喝道:「何方小輩,憑著與金鳴飛面貌酷似,假冒金鳴飛,高居這些人之上?哼哼,小輩難道忽略了年紀上相差懸珠,仔細看去,不成的倒是一大漏洞,你太笨了,若稍加化裝便不能瞞過老夫,哈哈……」
笑聲如雷,聲震長空,顯見老人內功修為已達巔峰。
金遺龍忍不住問道:「前輩尊姓大名可否見告?」
老人厲笑道:「可以,可以,但須在你死去之後!」
金遺龍知道此老頭與父親有舊誼之後,便不想跟他翻臉,對老人冷諷熱嘲,佯做不知,笑著說道:「老前輩別開玩笑了,小生雖膽大包天,也不敢冒犯您老,請前輩示明身份,日後小生見了您也有個稱呼。」
老人心中暗想:嘿,你小子果然狡猾無比,一見事勢不對,使與老夫套交情,老夫可不上你這個當。
他暗地已動殺機,心恨金遺龍狡猾,表面上便裝作感到十分受用的微笑,說道:「小輩想知道老夫身份,那是極容易的事,不過老夫話已說在前頭,除非你死後。」
死字方出口,兩雙特長的手臂已閃電般向他百匯穴拍去。
金遺龍是道道地地的老實人,但是,驚覺之心卻高人一等,說話當兒見他臉色陰暗,煞氣流動,便知老人笑裡藏刀,居心不正,待他疾然攻擊時,金遺龍已先比他快了一步。他上身微仰,巧妙避過一掌,左足運勁,猛踹而出,一縷風聲響起,老人臉色微變,顧不得傷人,先求自保,手掌一收,迅速退後一丈,才躲過金遺龍足擊。
他寒青的臉色跟著失利,突然間雙眼變得血紅,一片羞怒紅潮,直達耳根,頃刻脖子已紅起來了。
偏在這尷尬的場面,兩個白衣少年不知趣,越上說道:「師父您老人家請休息,此人徒兒們足夠應付了。」
老人下不了台,遷怒到這倆人身上,揚掌便是兩個耳光,怒罵道:「蠢豬,你倆是什麼東西,快給我滾開!」
兩少年撫著面頰,悄悄退開一旁。
老人陰溝裡翻船,怒氣衝天,一聲不響,朝金遺龍打出兩股掌風。
此刻,四週一片岑靜,一點兒風聲也沒有,金遺龍猝然間想起這是內家氣功,心中一震,趕忙倒縱而出。果然不出所料,他身形方動,前面桌椅已嘩啦啦飛了起來,其勢兇猛,撞碎了紗窗,飛落廣大的庭院內。
老人再度失利,已知他驚覺之心超人一等,並非尋常人可比,見他昂然盼顧,毫無驚容,心中委實佩服他藝高膽大。
金遺龍雖然生氣,依然心乎氣和地拱手說道:「老前輩請息怒,大家都是自己人,請示明身份,叫晚輩好做稱呼。」
老人沉聲說道:「小輩,你別耍滑頭,老夫就是神拳孟飛,希望你把自家人的含意解釋一遍,否則老夫以神拳取爾等頸上人頭。」
金遺龍心想:此老果然是爹爹生前十二位好友之一——神拳孟飛,我必須以長輩之禮待他。
他恭身一禮,說道:「晚輩是鐵府大將軍金鳴飛之子,萬望神拳老前輩恕適才冒犯之罪。」
老人訝然問道:「你是他的兒子?有何證據?」
金遺龍捲起袖管,指著臂上一顆鮮紅的硃砂痣道:「假如先父曾把晚輩暗記說給前輩聽過的話,這顆硃砂痣便是晚輩的最好憑據。」
藉著燈光,老人仔細瞧了—眼,臉色果然平和了下來,他訝然道:「是的,是的,金鳴飛生你之時,曾說給老夫聽過,這顆硃砂痣的位置,與他親子相像,你酷似吾友,必是他兒子無疑了。」
金遺龍悲憤地道:「伯父是我生父最好的朋友,家父死因,想伯父略知一二,請伯父不煩說出,晚輩誓為生父報仇。」
老人臉色逐漸地黯淡,兩眸注視窗外新月繁星,似在回憶什麼,半晌才緩緩說道:「金鳴飛為何而死,仇人是誰,吾只聞傳說,一概不知,傳說並不可靠,吾不會相信的。但據吾心下推測,令尊死因與金翅銀羽有關,因為令尊出事之前與金翅銀羽有決鬥之約……」
金遺龍暗想:不對,父親遺冊曾有記載,金翅銀羽心地坦誠,雖為情與父親結仇,但他絕不是睚眥必報,詭謀算人的小人,神拳孟飛推敲走了岐途。
神拳孟飛一反才前兇猛之態,溫祥地撫著他的頭髮,喃喃說道:「故友秘密而死,十多年來一無音訊,令我傷心,不想兒子巳長大成人,習尚武藝,故友雖含恨而死,也有替他報仇的人了。賢侄,你且別傷心,金鳴飛為我生平知己,他的事就等於我的事,你有困難,我當盡力助你。」
神拳孟飛回頭朝那兩個白衣少年說道:「徒兒快來拜見師兄,此後你們須同心一志幫助師兄,若有違拂之處,師父知曉,決不饒恕。」
兩白衣少年見師父片刻之間就與金遺龍化敵為友,私心下委實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聽師父囑咐,也就依命雙雙向金遺龍行師弟之禮。
金遺龍忙也還了一禮,笑道:「適才小弟是一場誤會,是中了敵人的反間之計,差點與師兄翻臉,請師兄別介意才是!」
白衣少年靦腆地說道:「都是師弟魯莽,遇事不經大腦,還望師兄包涵。」
一場風雨,在極和諧的氣氛下平息了。
神拳孟飛慈祥道:「賢侄,咱們從今之後是一家人了,老夫住在此城絕妙谷中,賢侄有所困難,請往絕妙谷一行,老夫必然助你,此刻時候不早,老夫要向你道聲再見了,希望你提高警覺,殲滅仇敵。」
金遺龍道:「多謝伯父盛情,小侄必遵師父的意志去做。」
神拳孟飛微笑著點了點頭,帶領白衣少年推開房門,回絕妙谷去了。
神拳孟飛走後,房子裡只剩下三十四個直眉愣眼的漢子,金遺龍將他們一一解開了穴道。
眾人穴道一活,都大吼一聲,拔出兵器推門而出,似要找什麼人拚命。金遺龍眉毛一皺,大喝一聲道:「統統回來,聽候發落。」
眾人吃了一驚,一見是龍頭幫主,紛紛跪下來,最先奔出房屋的幾個漢子已慌忙趕了回來,大夥兒一聲不響地跪在金遺龍面前,紫銅色的臉孔都深露一層羞憤之色。
金遺龍問道:「鐵公雞呢?」
此言一出,眾人面面相覷,都不知所以,金遺龍再問一遍,才聽人報告道:「小的們只知被一黑衣人點中穴道,並不知鐵公雞的行蹤。」
金遺龍冷冷問道:「那黑衣人生成怎樣,有何特徵,武功如何,快說給本幫主聽。」
眾人又是一陣眩迷,半晌才由那跪在前頭的小頭目報告說:「黑衣人武藝高絕,行動迅速,小的們只覺黑影一閃,要穴便被制住,是以本不知黑衣人是何許樣。」
金遺龍怒道:「沒有用的東西,穴道被人制住,連敵人的臉孔也沒看清,如果敵人有殺害之心,你們焉有命在?今晚負責巡邏的弟兄給我出來。」
金遺龍領導眾人以來,第一次動了真怒,是以眾人都噤如寒蟬,心中充滿了不安與焦慮。
負責巡邏的四位壯漢低著頭站了起來,悄悄地立在金遺龍面前,大氣不敢喘一口。金遺龍冷冷責備道:「你們是幹什麼的,弟兄們被敵人摸了進來,施了手腳,你們四人竟連敵人的影子也沒見到,你們是喝醉了酒,或是偷懶怠職,快據實供來。」
四人囁嚅道:「小的不曾喝酒,也不曾偷賴,只因那黑衣人輕功太高,一聲不響,便把小的們的穴道制住,小的們想招呼一聲也來不及……萬乞幫主明查……」
金遺龍冷笑道:「念爾等初犯,本幫主不欲重責,但疏忽之罪非治不可,爾等四人應打四十大板,由刑堂弟兄執行。」
四人恭施了一禮,當場便由刑堂第五位職司取出來木板,重打四十大板。
四人雖皮破血流,但幫主之予,嚴如旨意毫不能托怠,責罰之後,向幫主謝了恩,才回到弟兄行列裡。
金遺龍道:「各位要注意,本幫敵人神鷹幫勢力日益壯大,日夕有吞滅本幫的企圖,神鷹幫的野心,從鐵公雞無故失蹤,便可清楚地分析出來,本幫已臨生死存亡之關頭,決不能懈怠。各位須矢夜匪懈為本幫的坎坷命運奮鬥,本幫主決意查訪鐵公雞的下落,並救他脫險,現在,吾須兩位助手,願隨吾冒險的弟兄請舉手。」
三十四人忘義之士眉目轉動,紛紛舉起手臂,三十四人中竟無一人表示冷淡,金遺龍被這些出身不正,而義薄雲天的漢子大大地感動了,回顧一周,笑道:「林傳福,羅文仁你倆效忠本幫多年,技藝出眾,機警過人,本幫主選你倆為助手,若有未了事務,快向弟兄交待,本幫主此刻就欲動身。」
林傳福,羅文仁兩人紫銅色的臉孔有些發紅,顯然是興奮過度了,兩人對望了一眼,豪笑道:「小的沒有可交待的事務,幫主要走,小的此刻就追隨幫主啟程。」
余外三十二人都有點失望,這件榮譽的差事被林傳福,羅文仁捷足先登,眾人目光都透出羨慕的光芒注視著他。金遺龍安慰道:「各位也別失望,太湖幫現處逆流境勢裡,日後機會多得很,各位的熱忱使我十分感動,時間不早,吾須動身了,各位好自為之吧,吾回來必有好消息帶來。」
眾人齊聲唱喏,紛紛恭身送行,金遺龍大步踏出房門。帶領林傳福,羅文仁兩人步出客棧,沿著大道一路東行。
林傳福說道:「幫主,鐵公雞的失蹤是神鷹幫的好事?」
金遺龍道:「八成是的,」
林傳福道:「據小的猜測鐵公雞的失蹤與神鷹幫沒有關係,神鷹幫與我們太湖幫,勢同水火,互不相容,神鷹幫既派人擄走鐵公雞,何不將小的們一併殺害,永杜後患呢?」
金遺龍心理一想:這話也對,神鷹幫恨太湖幫入骨,既然點倒眾人,何不趁機除去?其中也許另有複雜的細節。
「林傳福果然超人一等,本幫主沒找錯人,」金遺龍頷首說道:「你猜想是誰幹的勾當?」
林傳福道:「小的認為三花幫嫌疑最大,三花幫雖沒與太湖幫發生正面衝突,但三花幫的三位娘們卻野心勃勃,企圖合併太湖幫,並曾於兩年前煽動本幫心志不堅的人倒戈反叛,幫主不能忽略的……」
羅文仁補充說道:「兩年前反叛本幫的人被鐵公雞秘密查出,處以死刑,三花幫鬼謀失敗,因此恨鐵公雞入骨,時時派人暗算於他,但卻被他躲過,所以小的也認為鐵公雞失蹤的原因與三花幫有所關連。」
金遺龍問道:「三花幫建幫之地在何處?」
林傳福搖首道:「這個非但小的不知,就是天下武林中也沒一人知道。三花幫成立以來,一向化整為零,秘密散佈各地,爪牙眾多,勢力龐大,凡是大城市都有他們的暗盤。」
金遺龍問道:「附近的城市有他們的佈置吧?」
羅文仁道:「也許有,也許無,這小的不敢肯定,附近的城市除了三十里外的寶山城我想像一點,也許有他們設下的暗盤,別處想不會有的。」
林傳福也點頭道:「羅文仁說得極是,寶山城人物風華,商市繁榮,人口眾多,在浙縣稱得上一流城市,三花幫必不肯放棄此城,余外的零零碎碎,全是荒鄉僻壤,沒有行動的價值,自然打不到他們的行跡。」
聽罷,金遺龍斷然說道:「咱們就到寶山城去!」
林傳福望了他一眼,問道:「幫主意下欲探三花幫嗎?」
金遺龍頷首道:「凡是與太湖幫做對的邪幫外教,本幫主都要去一探,決不容許他們存在。」
羅文仁道:「聽說三花幫幫主絕情娘子、絕色娘子,絕緣娘於三女皆練有勾魂魔術,任何男人與她們比鬥,都會被她們勾魂邪術弄得神魂顛倒,六親不認,而均心甘情願地供她們驅使。」
金遺龍笑道:「你可是替她們幫主耽憂?」
羅文仁臉孔一紅,囁嚅道:「不是,不是,小的言中之意只想提醒幫主一下,讓幫主事先有個準備。」
金遺龍笑道:「本幫主是見色不動懷的柳下惠,三花娘子要向本幫主使勾魂邪術,那是她們太不長眼了。」
林傳福道:「幫主真不愧是世間奇男子,自古至今能闖過美人關的英雄並不多見呢!」
金遺龍笑道:「好了,林傳福你口才不錯,日後用得著你的地方很多,此刻別談了,趕路吧!」
三人就在道路上展開輕功提縱之術,向寶山城奔去。
途中,金遺龍試想恢復以往的功力,飛掠之時,提氣壓迫心田,一霎那間,一股熱流傳遍四肢八脈,十分舒暢,腳步不覺快速了一些。
他心電方感驚異,豈料這陣快慰的慶幸念頭尚未消退,猝然間心胸中沉悶無比,頭腦昏眩,眸冒金星,哎唷一聲尚未出口,人已斜斜衝出七八丈遠外,撞在一棵樹上。他吃力地抱住樹身,一張俊秀的臉孔微呈蒼白之色,額角上豆大汗珠隨之滑落面頰。
林傳福,羅文仁見狀,大吃一驚,趕緊用手扶住他,焦急地問道:「幫主,您怎麼啦?」
金遺龍長吸一口真氣,暗地周轉全身一周,逆氣化解開,他的臉孔恢復了原有的血色。
「沒關係的,我絆著了石塊!」他突然感到在手下面前坍台是丟臉的事,雙足一撐,口中喝道:「快走吧,天快亮了。」
林傳福,羅文仁見他步伐輕巧,身極靈巧,才放下心來。
金遺龍邊奔邊想:「我是完蛋了,我將辜負我爹爹的心願,也毀滅了數人的期待。」
他心中突然有了一種深沉的悲哀,猶如落魄了的英雄,潦倒了的壯土,以及斷了翅膀的雄鷹,許多無法訴說的苦衷,都向他沉沉地積壓在胸懷中——
寶山城已在眼前,此時,東方微熹,大清早兒,道路上早已有稀落的莊稼漢背著耕具行走,三人拐了個彎,踏人了街市。
羅文仁問道:「幫主,咱們人地生疏,如何能尋著三花幫的巢穴呢?」
林傳福笑道:「羅兄,這還算問題麼?」
他並不告訴羅文仁,先在金遺龍耳畔說了一番話,金遺龍拍著他的肩膀笑道:「林傳福真有一套,此計成功,吾必提升你!」
林傳福高興地謙虛道:「這點小計算什麼,幫主別誇獎了。」
兩人一對一答,笑口吟吟,只有羅文仁一頭霧水,不知林傳福悶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膏藥。
他也不曾多問,太湖幫素有規定,屬下人員不得隨便尋問幫主的機密大事。
金遺龍首帶三人在街上溜連,待旭日東昇,早市開場,行人如梭的熱鬧時候,才領著兩人大步踏人嘉賓酒店。
金遺龍炯目一掃,早有一群直眉愕眼的壯漢把守著位置。
這一群賣相十足的粗夫勇士脫了鞋襪,一足高高踏在板凳上,掣起酒杯,大杯小杯往嘴裡倒,並肆無忌憚地高聲談論著。
金遺龍會神一聽,都是一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腔調,心中頓時有了個譜兒。
林傳福悄悄索著羅文仁離開金遺龍,裝著陌生人走向一張酒桌,呼來酒菜後,便埋頭大吃。
金遺龍故意裝作一副市井無賴模樣,呸地吐了口痰,拉開胸衣,打開窗門吹風。
這一群漢子並不驚奇,依然故我地高談闊論著。
金遺龍吹了一會風,便大搖大擺往眾人中間一張木凳上一坐,口中喃喃說道:「他媽的,三花幫是什麼玩意,別人不敢惹,老子就不信邪門……」
大夥兒與他毫不相識,見他大刺刺地走了進來,心中已驚異了,再聽他這番一罵,紫銅色的臉孔齊齊變了顏色。
金遺龍暗中滿意地一笑,更不怠慢,繼續罵道:「媽的,三花幫,都是一些見不得人的老鼠,老子以前還以為有什麼出色的人物……」
此言一出,大夥兒中早有人忍不住喝道:「朋友,真人眼裡不摻沙子,你不是指著和尚罵禿驢嗎?」
另外一人咆哮道:「朋友,你若是存心找三花幫碴兒的,那你也太不長眼睛了。」
金遺龍故意裝出一副怒容,大聲叫罵道:「媽的巴子,你們又不是三花幫的人,老子罵的是三花幫,管你們何事!」
說著凶狠狠地一拳打了過去,當前一位壯漢倉猝間受襲,來不及招架,吃他一拳打倒地上。
「嘿,媽的這混蛋造反了!」十來位彪形大漢一見同伴無辜被揍,心中大憤,紛紛從四面八方圍了上來。
金遺龍存心鬧事,眼睛閃過桌上一把酒壺,一把抓了起來,不由分說,往當前的漢子頭上便掄。
他知道這批彪形大漢,只懂些皮毛武技,但他卻不這樣做,僅使出二成功勁與眾人扯做一團。
一時,椅子、桌子、酒杯、碗具飛出窗外,跟著換來了窗外擲進來的石頭,磚頭。
金遺龍一把抓著一個滿面瘡疤的大漢,使勁扭著他的手臂,大漢痛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一個大漢飛來一拳,他故意不避,這拳正好擊在他頰上,他大叫一聲,鬆開手掌,像餓虎一般撲向那個人,一陣拳打腳踢,把那大漢打得神哭鬼嚎,全縮成一團……
他極力把場面製造得十分慘烈。
林傳福佯裝受了驚的酒客,不停地在旁大叫:「要打死人啦……快來勸架啊……」
只有羅文仁怔怔在旁觀看,心中如十八個水桶七上八下吊著,直到現在,他還弄不清是怎麼回事。
片刻——
嘉賓酒店大門突然響起一個嘹亮的喝聲:「混蛋!你們連一個人都拿不住,還想混什麼飯吃!」
金遺龍心中一喜,想道:「來了……」
只見一個衣穿黃袍的中年劍客大步踏了進來,滿面怒容地喝叱著,一經他喝叱,這十來個彪形大漢十分聽話地退了開來。
其中一人伸手按住肩上的傷口,叫道:「堂主,這人可惡極了,一進門便大罵三花幫的不是!」
中年劍客目光猶如雷電掃了金遺龍一眼,陰沉沉地說道:「知道了,你們全給我讓開,讓本堂主收拾他。」
眾人如喪家之犬,匆匆退了下開去,中年劍客邁開腳步,一步步趨了過去,在金遺龍身前丈餘遠倏然一停,嘿然冷笑道:「朋友是哪條線上的好漢,如果光憑這點功夫,便想在三花幫的地頭上撒野,那是你白討苦吃。」
金遺龍打量他一眼,瞧他一身裝扮,只相個起碼的小堂主,心中微感失望,暗忖道:「真到霉,費勁打了大半天,僅引來個小頭目。」
中年劍客見他沉默不言,以為他懼怕自己,心中得意,嘿嘿冷笑,又道:「朋友公然敢譭謗三花幫,想必自恃一身無人能敵的武功,本堂主今天若不教訓教訓你,你也太過猖撅了。」
說著,倏然一掌擊去,掌風呼呼,竟有些火候。
金遺龍退後一步,大喝一聲,一掌迎將上去。
兩掌交接,金遺龍佯裝不支,向後連退三步。
他裝得十分逼真,就連表情也是一派嚴肅,如臨大敵,是以中年劍客根本不知這是計策。
此刻,目睹他如此膿包,經不起自己一掌,心中一驕傲,冷笑之聲也就更刺耳了!
「朋友,江湖俗語雲,人吃飯,狗吃屎,各不管各的,你想多管閒事,一碰三花幫,這便是顏色!」
說罷,一掌打去,足下倏然橫掃而去,金遺龍索興佯裝到底,像似顧上顧不到下,雖對住一掌,但卻防不了他一腳,哎唷一聲,被他一記掃堂腿掃得翻了個大跟頭跌倒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他在地上撒賴,大聲罵道:「媽的,老子既然鬥不過你,要殺請便,皺一下眉頭稱不上好漢。」
黃袍劍客冷笑道:「朋友,你多吃幾年飯再來……」回頭朝那彪形大漢喝道:「來人,將他綁起來,送舵主發落。」
四個彪形大漢應聲而出,取來一條粗大麻繩將他手足綁得緊緊的,然後負手恭立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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