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斜退了一步,嗆然撤劍一揮,四人知道利害,趕忙收拳後退。
其實,狄青並沒有施展長劍一派神秘莫測的劍術,但是四人卻因沿路聽聞狄青大名,對他已有認識,深知他劍上功夫了得,非同小可,此刻見他撤下五尺長劍,頓時被傳聞中繪聲繪影的情景嚇住了,竟不敢試其鋒芒。
玉面飛戟情知四位手下被了先聲奪人之虧,不禁微皺雙眉,低喝道:「傻瓜,他劍只甚長,不易得手,何不改用掌擊!」
此言一出,四人又是一怔,暗想:「剛才我們不是用掌嗎?」再轉念一想:「不對,幫主的意思可是要我們施展絕學四印手取敵性命!」四人恍然悟通掌擊的意義,一摧真氣,卓立地面,不晃不動,緩緩舒拳伸腿,施開四印手前準備工作。但聽狄青一聲大喝,一點寒光,突然流星般奔向左首一人眉心,那人四印手真氣提至一半便被他擾亂了心神,不及還手,忙自倒縱而出,暫躲避一擊。
狄青似乎不容四人發揮四印手的威力,長劍微斜,嗤地一聲勁嘯,逕自又往左側第二人刺去。
他劍上造詣極深,發劍決不憑手力腕力即可隨心所欲,攻擊敵人,最厲害的還是那劍長達五尺,通體寒光閃閃,只消把臂一伸,一丈之內的敵人便羅人了攻擊圈子,稍慢撤退,便得飲恨終生。
四人被了他先聲奪人的虧,心雖想試一試他真實的本領,卻沒這份時間去領教。因為狄青出手之後,就一直綿綿不絕地層開殺手絕招,給對方毫無緩氣的機會。
玉面飛戟含怒縱人戰圈,霍地一分銀戟,投入劍光之中,只聽「叮噹」兩聲脆響,兩人便分了開來。
狄青目視劍尖,紫黑的臉上因回憶勾起了一絲仇怨,嘿然冷笑道:「早知如此,何不乾脆一點,讓他們少吃點苦頭……」
玉面飛戟道:「你狗膽可真不小,在我玉面飛戟面前肆意挖苦,我可要向你討回公道。」他手上銀戟映著日光,燦然刺目,戟身鋒利,顯然輕輕一碰,對方人頭就得落地,此刻他輕輕一揮,便有一種尖厲的呼嘯聲,迴盪原野,聲勢煞是驚人。
狄青不甘示弱,鼻孔內重重一哼,突把五尺長劍拋入高空,只聽絲絲連聲,那一片強烈的藍色光華便如浮雲一般在半空中遊走著。玉面飛戟仰首一瞧,臉色為之一變,嗖地前進三步,揚起銀戟猛劈而下。
他等他長劍出手,失去防禦兵器,是以在他馭劍之時覷準個空當勁攻而來。豈料狄青口中輕輕一嘯,那藍色匹練便疾速掉頭伏身,狠狠朝他背脊刺去。玉面飛戟心頭一震,反手用戟擋開劍鋒,然後霍地轉身以另一隻手銀戟去撈……
狄青頂上直冒白氣,那五尺長劍經他真氣摧動,十分靈巧地升高數尺,恰好避過銀戟一擊,平平安安地又回到了主人手裡。
狄青此舉只想拖長時間,等待金遺龍趕來,哪知無意中顯露的獨門絕技卻使旁觀四人為之咋舌。
驀然,一條白影飛射而下,短短一個照面,眾人已看清人的長相,首先狄青高興地呼道:「好哇,金少俠,您終於來了。」
來人正是金遺龍少俠,他並不回答,首先用冷漠的眼光望了目瞪口呆的玉面飛戟一下,然後冷冷笑道:「玉面飛戟您可好!」
玉面飛戟僅緊張了一會兒,便恢復了他英雄本色,把頭輕輕—點,冷語道:「多虧照顧,您也不錯。」他道:「尤其近來消滅了武林中人人頭痛的鳩面老魔,您的名字連小孩子也知道了。」
金遺龍道:「多承吾兄誇獎了,小弟身受不起,請別提了。」至此一頓,扳起臉孔接道:「聽說吾兄近來很得意,不知是真是假?」
玉面飛戟道:「這話怎說?」
金遺龍譏誚地笑了一聲,避開這事不答,把口風轉向別處,他嚴厲地問道:「請問吾兄多年前是否曾欺辱了一個姓沈的少女?」
玉面飛戟眉毛一揚,怒道:「胡說八道!」
金遺龍多日未現江湖,早有一番佈置;聞言之下冷冷一哼,招手道:「梅大俠請出來對證,人家不願承認,只有麻煩您一下了。」說完話,眾人扭首注視時,果見一個長身玉立的武林健者大步踏來,但見他劍眉星眸,面如古玉,確屬是那大名鼎鼎的黑道第一好手金翅銀羽梅孤雲。
金翅銀羽這一現身,玉面飛戟氣紅了眼,憤然喝道:「姓梅的,你屢次口出謠言,傷害本人,不久便有一決雌雄的機會,且莫得意洋洋。」
梅孤雲朗笑道:「不錯,機會多的是,尤其今日最多。」他先向狄青點點頭,臉上有敬仰的神色,接而注視玉面飛戟說道:「但吾兄須老實承認,那姓沈的少女確是你欺辱的,昔葛嶺上頭,你以計瞞過吾,而令她飲恨終生,這筆恩仇應由吾兄完全負擔,想吾兄乃大丈夫,敢做敢當,何不乾脆認了,免得貽笑大方……」
玉面飛戟幾乎氣炸了肺,怔了半晌,終於顫著嗓音咆哮道:「好的,好的,我承認……我承認,憑你倆人能奈我何……」
金遺龍見他說此氣話,有如扯賴,不禁鄙夷地哼了一聲道:「當然,吾兄武功蓋世,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哪是你的對手,不過總而言之,只要承認就好辦了。」
玉面飛戟憤然把銀戟放回腰間,一拍鐵掌,道:「大家瞧著,看金大俠如何辦法!」
「慢來,金某還有幾件事要問!」金遺龍回憶一下道:「吾兄多日前曾經殺害許多正派俠義之士,這點我有證據在手,不容你否認。」
「什麼?」玉面飛戟臉色一變,由驚變怒,喝道:「金某人且道出來,哪些人是吾殺害的?」
金遺龍冷笑道:「我知道吾兄必須會這樣問的,雖然那些人我無法將他名諱全部報出來,但有的是專尋訪金某下落而來的,足有數十人之眾,吾兄似乎不必再隱瞞下去了。」
「混蛋!」玉面飛戟氣怒之餘,暴露了凶殘的個性,咆哮道:「你……你盡含血噴人,吾可不與你干休,快把證據拿出來,否則……」
「你還要狡辯,真禽獸不如!」金遺龍觸動老實人脾氣,劍眉往上一揚,兀自從懷中摸出一樣東西來。
這東西輕輕飄飄,迎風而舞,竟是一方布絹,眾人仔細打量幾眼,未見有任何奇異之處,不禁怔住。
金遺龍拿起布絹抖了兩抖,絹上立刻露出兩個洞來,他嘿然冷笑道:「玉面飛戟,這蒙面巾是否是你的?」
玉面飛戟氣道:「是又怎樣?」他目光精光暴射,短短又道:「嘿,這東西從何處得來的?姓金的,你須說個明白,否則吾將你當做盜賊看待。」
金遺龍道:「我從死人堆裡拾來的,玉面飛戟,你殺人之後萬沒料到把這證物失落現場,故而今番讓本人找到兇手。」
他把青色絲絹往臉上一蒙,登時面孔全部蓋住,只見布中兩個窟窿裡透出兩道湛湛神光的眸子。
他冷冷說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玉面飛戟,你就是殺人兇手!」
玉面飛戟霍然跳將起來,快逾疾風地伸手去搶,卻被金遺龍斜斜一閃,揚掌迫退,金遺龍長笑一聲,道:「你這種舉動不是已承認了麼?哈哈……」
玉面飛戟眸中殺光熾烈,怒極而笑道:「哈哈……我什麼都承認了,你等又待如何!」
梅孤雲道:「玉面飛戟不愧是個大丈夫,敢做敢當,但殺人須得賠命,吾兄殺人無以數計,當然一死贖罪是免不了的。」
金遺龍道:「光以姦殺兩罪,吾兄百死不赦,何況……」
玉面飛戟情知一斗難免,心緒逐漸平停,冷冷問道:「何況怎樣?」
金遺龍道:「你賣身投靠妖魔,殘害武林同仁,更是人人欲殲之而後快。」他哼一聲道:「現在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中原武林出了這位漢奸,為了消滅心腹之患,不惜扯下臉皮,投靠歹毒魔頭……」
玉面飛戟冷靜地道:「金兄指的是那鳩面老人嗎?」
金遺龍道:「正是,你還想否認?」
玉面飛戟狂笑道:「小弟何來天大膽子,敢於在大名鼎鼎的金大俠面前扯謊?」
狄青重重擊掌道:「跟這種人有什麼談的,乾脆一刀殺了。」
玉面飛戟側首叱道:「姓狄的少開金口,憑你那身能耐還不夠資格說話呢!」
狄青揚聲大笑道:「對,對,玉面飛戟你真是夠英雄……」
笑聲中,五尺青鋒霍然投射而去,其快如風,玉面飛戟雙掌一拂,頓時一股大力脫穎而出,把那來勢洶洶的飛劍震歪了方向。
金遺龍大喝道:「狄青且慢動手,聽我把話說完後也不遲。」
狄青長臂一擺,絲絲連聲,藍光閃躍,寶劍又重回手中,他一擊不中,氣得連聲哼氣,咒罵道:「媽的,玉面飛戟,待會有你好看的。」
金遺龍道:「雙奇大會在即,本來金某人今番沒到時候,不能動你一毛一發,但是我不願等待,特將雙奇大會人證白干裡之外請來,為公為私,畢在此舉,吾兄以為如何?」
玉面飛戟冷笑道:「金兄的意思是提早一決雌雄,選出白道第一高手嗎?」
金遺龍道:「不錯,因吾兄惡貫滿盈滿貫,若不除去,只怕會有更多的人蒙受災害,只有提早一決雌雄,安平武林了。」
玉面飛戟橫心一哼,道:「好的,請把雙奇大會人證請來!」
金遺龍舉掌一招,立刻有數位老者大步自山角下緩步而來,為首一人銀鬚白眉,身軀壯健,身著月白僧衣,正是那少林掌門老方丈法虛大師,跟踵的是武當玄機道長,太極陳太和峨嵋南靈和尚等四人。
這當今四大門派之人俱是雙奇大會發起人,具有崇高的地位,是以玉面飛戟一見他等出現,便知今朝如不竭盡心力大幹一場,是無法平易和事的了。
法虛大師合掌默頌佛號,抬起神光閃閃的眸子,正色說道:「提早比試是由金少俠提議,經一番商量,老衲等為求慎重,特不遠千里趕來徵求玉面飛戟大俠的意見,只要雙方同意,此事便決定下來,否則仍待大會開場時決定勝負,此刻雙方商量一下吧?」
玉面飛戟一言在先,不容後悔,聞言之下,毫不猶豫地道:「敝人同意提早決鬥。」
法虛大師道:「施主請再考慮,此事關係白道興亡,不容草率。」
玉面飛戟毅然決道:「敝人心念已決,不用再考慮了。」
法虛大師道:「金少俠也表示贊成,從此雙方一言為定,不許反悔。」他頓了一頓,沉聲又說道:「現在……雙方請準備一下,頓飯時間後便開始較量。」
梅孤雲笑道:「請問少林常門老方丈,吾乃黑道中人,是否可以在旁觀賞?」
法虛大師望了他一眼,突然陷入猶豫不決的境界裡。他也認識,這位面同古玉的中年健者就是黑道第一高手,也是今後雙方大會中的對手重要人物,會不會因被人旁觀,而使己方蒙受損害?這點至為重要,故而令他十分為難,不知如何回答。
他一方面又得顧及金翅銀羽的面子,因為他代表黑道數千好手,身份不比尋常,如果一口拒絕,勢必造成極不愉快的場面。因此他左右為難,半晌作聲不得。
梅孤雲不愧知機之人,見狀,心中雖感不悅,但表面上卻不能不裝出和諧的笑容,說道:「也許掌門方丈有所困難,無法決定此事,梅某素不強人所難,自當引退,讓金遺龍大俠與玉面飛戟兩位朋友決一勝負……」他這話說得很安閒,其實骨子裡卻有挖苦的意思,尤其那句素不強人所難,更包含了許多不滿的成份,令得這位名重武林的少林老方丈亦不禁紅了臉。
他為了表示一下,澄清誤會,只有開口說道:「梅大俠言重了,這事如果獲得金少俠等雙方當事之人同意,老衲自然沒有異議,只是……」
他把責任推到金遺龍、玉面飛戟身上,這確是聰明之舉,至少人情方面,他是面面顧到了。
如果金遺龍或者玉面飛戟不同意,則責任由他二人負擔,他可以安然置於事外。假如二人答應讓梅孤雲留下,則他的好意就賣給對方了。
玉面飛戟首先道:「梅大俠有意瞧在下丟人,不妨留下。」
金遺龍道:「梅大俠想見小可現醜,未嘗不可,小可沒有意見。」
梅孤雲是聰明人,當下聽出玉面飛戟雖未下逐客令,話中卻有請走的意思,當下也不生氣,微微一笑,自行退開了。
他心裡明白玉面飛戟請走的心意,怕他留下,對他多一分不利,是以退下後,心內一直在想:
「其實,我料準你非金遺龍對手,我走了,你仍然不可倖免!」
金遺龍目送金翅銀羽背影逝去,突然憶起一事,不禁開口說道:「請問法虛老方丈,那青萍劍其人,您可認識?」
法虛大師想了一下道:「金少俠是指貴鄉的怪劍皇甫鈞?」
金遺龍道:「是的,那劍十分怪異,可能就是皇甫鈞的武器。」
法虛大師見他說完話後,便沉默下來,不禁問道:「金少俠問他有何貴幹?」
金遺龍道:「他人已死了。」
法虛大師心頭微震,奇道:「皇甫鈞青萍享譽已久,雖不至蓋世無敵,也可稱為罕逢對手,怎會無緣無故地仙去?」
金遺龍道:「這個您問玉面飛戟兄即可明瞭。」
玉面飛戟冷笑道:「死人之事,本人素不想管。」
金遺龍眉毛一挑,怒道:「青萍劍就是你下毒手殺害的。」
法虛大師用驚訝的目光注視玉面飛戟,道:「此言當真?」
玉面飛戟拂袖道:「我不清楚,恕難作答。」
金遺龍冷笑一聲,向法虛大師問道:「時間快到了嗎?」
法虛大師突然退後數丈之遠,肅然頷首道:「到了,現在開始,各以真實本領交手,不得暗箭傷人,更不能倚多為勝!」說到倚多為勝四字,他銳利的目光便投在那四位江湖高手及狄青身上。狄青大步走開,心中卻嘀咕不已。
這老和尚真討人厭,那注視的樣子生像俺就是助陣來的,哼!
可是,那頭綁紅帶的四位玉面飛戟手下卻不離開,各自凝神提氣,張大著眼注視場中兩人。
武當玄機道長暗使眼色,低聲向太極掌門人說道:「注意那四位。」
太極掌門陳太和微微一笑,徐徐向四人行去,就在四人面前站著,動也不動,表面上注視鬥場,暗地裡卻提神防備四人出手幫助。
法虛大師洪喝一聲道:「開始!」
金遺龍嗖地掠起五丈多遠,猛擰健腰,畢直自空中飛洩而下,人未到,呼呼奪人心魂的掌風已壓襲而下。
玉面飛戟雙足一併,膝蓋半蹲,呼地錯開雙掌,向上迎去。
「轟」的一聲大響,沙走石飛,兩人初合乍散,只揚起滾滾沙塵,弄得門場一片塵土,人石不分。
金遺龍清嘯一聲,嘯聲入雲,回音未歇,人又撲至玉面飛戟左側,五指箕張,發出五縷勁風。
於是玉面飛戟上台、下丸、太沖、太經、黑白五穴猝然間便受到了制命的攻擊。
他絲毫不慌,鼓足護身罡氣,猛然向外一彈,緊跟著旋身擰腰,硬用「枝上生枝」、「天外有天」兩種超式避過一擊。
金遺龍已存殺機,鳳眸神光一閃,掌心已聚滿純陽真氣,趁他左足前跨未收之際,嘯然拂出一股罡氣。
他自經南海聖僧治癒內疾天人兢斗之後,功力恢復,又經蛟龍之角浸泡,功力增加不少,是以玉面飛戟略觸之下,內心便被驚萬分,當下不敢硬拚,雙足一登,閃退數丈。
金遺龍略佔上風,右拳再揚,打出一記剛猛的純陽罡氣,右拳嘯然一抓,竟用萬柳飄風掌法中的「石蓮散香」、「火中之星」、「七海伏足」、「自告自滅」四式勁攻而去,足下飛起一腿,直取敵人小腹。
玉面飛戟一身連受數次襲擊,只有硬接來勢,那一記剛猛絕倫的內家掌功,純陽罡氣使他下盤微晃,幾乎立足不穩。
一霎那間,萬柳飄風掌法神奧四招跟踵而至,玉面飛戟忙以七鼎戟法中「雷震空山」、「澈夜鐘鳴」、「活宛起舞」、「上通上達」四式應敵。
雷聲、風聲打成一片,玉面飛戟終於從凌厲的掌雨裡衝了出來,可是那突如其來的一招,卻使他臉色大變……
等他警覺金遺龍足尖已在他小腹前不到三寸之地了,他猛地吸腹一仰,人如飛鷂,直洩而退,金遺龍一足登然落空。
但是,他用險招,卻忘了對方身手不凡,非等閒可比,以致顧下顧不及上,身未站穩,金遺龍五指鐵爪又自勁抓下。
一霎那間,他又使用救命之招,自解金環,呼地拋出腰中一隻銀戟,但見銀光驟烈,流星般急速地分頭攻到。
這一手就是折敗狄青七鼎戟法中的「殘金毀玉」。當「殘金毀玉」出手時,那特奇的呼嘯聲落人狄青耳中,一霎那間慘痛的回憶像毒蛇一般猛噬他的心肝,他矍然回過頭來……
果然,那銀光閃閃中利戟迴旋,正是殘金毀玉一式。
金遺龍萬沒料到玉面飛戟當著四位掌門公證人之面,竟然不顧比試規矩,使出暗箭傷身毒招,不禁高嘯入雲。
嘯聲中,法虛大師憤然喝道:「玉面飛戟,你敗了。」
但這話雙方都無暇顧及了,電光石火的霎那,金遺龍暗一咬牙,拼著身受重傷,也得把可惡卑鄙的小人斃於掌下。
於是,他鼓足餘力一哼,以純陽罡氣集佈於臂上,奮力向左側銀戟迎去,右臂同樣一抖,以野馬分鬃之式,硬用血肉之軀抵擋敵人鋒利兵刃。
只聽嗤嗤兩聲,鮮血飛濺,金遺龍雙臂登時多了兩把銀戟。
但是,他的純陽罡氣卻一分不差地擊在玉面飛戟胸脯上,玉面飛戟慘叫一聲,平飛而起……
金遺龍還未轉念,身側已有人厲聲喝道:「住手!」
這嘹亮的口音是太極掌門陳太和所發,金遺龍驚魂不定,突然發現兩條疾影閃電般地向他撲來。
另外兩人被太極掌門陳太和截住,正上起下落,糾纏不休。
疾影一掠而至,紛紛虎吼一聲,運足生平之力擊來。
玉面飛戟神智已因流血過多,真氣損耗太大而略呈恍惚昏迷之狀,當兩人前後撲到之時,他已是強弩之未了。
可是,當兩股排山倒海大力洶湧而來的一霎那裡,練武人本能的應變習慣,令他迅速地層開抵抗。
他雙臂勁抖,兩股血泉直噴而出,但卻有兩道凌猛大力排揮而出,幾乎同時的,三人大叫一聲,撲倒於塵地上。
那兩把銀戟被他輕抖臂膀,脫出肌肉,飛出老遠。
「殘金毀玉」一式,能夠殘金毀玉,故而,金遺龍雖有罡氣護身,也自難免被它神奇的威力刺入肌肉。
玉面飛戟緩緩舒了一口氣,正待挺身站起,不知何時,那狄青的嘹亮的嗓音在他不遠這處響起:
「狗娘養的,虧你是漢子,竟不擇手段,以暗箭傷人!」
這聲音尖厲有勁,一經落入玉面飛戟耳裡,使他僅有的一絲天良突然惶愧地垂下頭去,內心一片茫然。
待他凶殘的個性吞滅良知,欲起行動之時,狄青又尖厲地叫道:「奶奶個熊,你還敢動……」
聲猶未了,一條疾勁有力的藍色匹練倏然飛到,玉面飛戟眼前一亮,尚來不及行動,就被藍色匹練貫胸而入。
狄青頂上白氣濃密,風吹不散,額上也遍佈汗珠,鼻腔內呼吸急促,臉瞠全紅,宛如才煮熟了的蝦子,顯然他以極暫短的時間內動用了過多的真氣所致。
當玉面飛戟栽撲地上時,他已撲通一聲,推金山倒玉柱,一跤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這時,他臉色蒼白,手足顫抖,昏迷得不省人事了。
武當玄機道長撲至太極掌門陳太和的身旁,厲聲喝道:「爾等冒犯大會規矩,難道不知死……」
那兩個武林健者被陳太和迫得左晃右搖,正感被力之際,又經武當掌門玄機道長橫身一擋,形勢更加垂危。
不數招,兩人各被當代大派掌門之人以拂穴之法制住要穴,雙雙撲倒地上,照樣也不省人事。
梅孤雲去而復回,眼光掃過鬥場,臉色為之一變,脫口問道:「都死了嗎?」
法虛大師搖頭道:「金少俠沒死,還有那個黑臉的……」
梅孤雲心頭大放,笑著接口道:「那黑臉的叫狄青,是新近崛起江湖的高手。」
法虛大師噓出一口氣,歎道:「怪不得他那駁劍之術,吾生平僅見,原來這人大有來歷……」
說話時,一個臉色陰沉,目光閃爍的老者自遠方趨了過來,嘿嘿冷笑道:「都死了嗎,都死了嗎?」
他一臉驚喜,也有如許惶恐,這種變化莫測的感情,的確費人猜疑,但是,梅孤雲卻認識此人,他用鄙夷的口氣招呼道:「久違了,南宮虎,你近來好嗎?」
來人南宮虎陰陽怪氣地回答道:「姓梅的,你也不錯呀,尤其這姓金的死了之後,你的寶座即可安穩了!」
梅孤雲臉色一沉道:「胡說八道,金少俠如死,你才真正高興哩!」
南宮虎—怔,喃喃地道:「什麼?……如……如死……難道他沒死?」
他一面向金遺龍走去,眸中閃著仇恨的光芒,一瞬不瞬地注視在金遺龍臉上,敢情他已獲知兄弟的死因了。
梅孤雲情知他弟兄與金遺龍間的恩怨,見他如此,不禁心頭大震,慌忙一個飛身掠去,伸手截攔。
但是,南宮虎卻似在仇恨迷失了理智,一見他來,頭也不回,反手一掌拂去。梅孤雲猝不及防,險些被他掃中,一霎那間觸動心中之火,立意把這個為害武林惡徒除去,便以絕頂內家罡氣結結實實地拍在他肩膀上。
南宮虎想揚掌朝金遺龍拍去,突被梅孤雲斜地裡一掌擊中,登時肩骨碎裂,和身便倒。
他似乎沒料到梅孤雲會向他展開殺手,至死仍感不解,微弱地呻吟道:「梅孤雲……你……你為何要殺我……你……。」
梅孤雲道:「你是惡徒,留在世上沒用……」
他眼簾下垂,不去理他,因為他與他之間並無深仇大怨,多年前也曾握手言歡,那是舊事,是梅孤雲不明白他的底細。
但是終歸有過一場交誼,如今橫心殺卻,未免有點愧疚。南宮虎生前武功根基極好,是以受此大創,仍未立即死去,口中吃力地道:「姓梅的,金小子……他……沒真死……」
梅孤雲道:「不錯,他只受傷而已!」
南宮虎突然大叫一聲:「氣煞我也!」
這叫聲十分響亮,連梅孤雲也都為這突如其來的一著嚇了一跳!還以為他裝死哩,然而南宮虎噴出一口鮮血之後,隨即合上雙眼。他臉色十分慘厲,彷彿死得不甚心甘情願似的……
「人都免不了一死,像他,作惡一生死猶應得,早知今天何不追究永恆的真理,隱世而修……」
梅孤雲突似悟通了什麼,沉思一會,越想越對,忍不住跳躍而起,口中長長吟道:「我將駕風而去……獨留青山老屋……世人皆醉,獨我清醒……」他胡亂地吟著一些似通非通的詩句,豪情雄風因而熄滅。
直到他向法虛大師表示退出武林,歸隱江湖的心意時,法虛大師大被一驚,怔怔說道:「施主不欲稱霸天下武林?」
梅孤雲消沉地點點頭,落漠地望了金遺龍一眼,喃喃自語道:「別了,孩子,你與你母親的鴻溝,我已將之填滿,再見面時,應享天倫之樂了。」
他漠然而去,風長清涼的黃昏裡,廬山南面有他修長的影子。
於是,雙奇大會突然在少林方丈宣傳下消散了,儘管千百的武林健者有驚奇、失望、灰心、寂寞、喜悅、苦愁等不同的情緒,但它終於不復再現。
於是,梅山之頂,忽現俠蹤,在那長劍呼嘯聲中,一個適中而健巧的影子撲入梅山神尼懷裡。
當群雄集於葛嶺山上肆情高歌時,一切已成了明日黃花……
不久,關洛道上,兩匹健馬飛馳著,有人說:
「青青,你苦悶了許久,這一次廣游名山大澤,是否怒氣巳消?」
「你真壞,準是你姊姊的……我也不跟你做伴了。」
「其實,申家女兒並不薄命,那固恃的思想最落伍,我不相信命運造人,應該是人造命運。」
「哼,我與姊姊等著瞧就是!」
「明年,我若渡過難關,那就相安至終!」
「胡說,那南海聖僧是你師祖,他會對你怎樣?」
「但願如此。」
「傻瓜,別說但願,應該說就是。」
「我們快點回去,別讓微翠、芳清等得著急。」
「遺龍哥哥,你也太會開玩笑了,幸虧爹爹瞭解你的心情,認你是金伯父之子,否則我們怎有今日!」
「哪裡,該說是我創造的成果。」
「不知羞,回家後我叫娘教訓你。」
「你指誰的娘?」
「當然你的娘呀,我娘才沒工夫教訓別人的孩子呢!」
「你生氣了?」
「我怎敢生大人物的氣。」
「哈,你再這樣稱呼我,別怪我叫四小姐。」
「老實說,我們一家人比從前開朗多了,至少姊姊不再憂鬱,爹爹不再煩惱,娘也不再傷心。」
「是的,冬天過後總會有美麗的春天。」
不久——
嫩草茁長,飛鶯脆鳴,美麗江南的春天,在那杭州西湖上出現了一男三女。男的文質彬彬,面如冠玉,女者國色天香,綠鬢朱面,相偕而行,縱騎而過的時候,你會發現這個弱冠少年,曾是諄諄教益過他的人。
他們宛如面臨一種驚的事情,常在不知不覺中下馬施禮,於是那弱冠少年在溫和的微笑裡消逝了他的背影。
一全書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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