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道長魔消

    正面棚中,不少人竊竊私議,突然奔出不少人,加入白道陣營,這批人武功夠得上一流的,並不太多,只是混戰之下,使得戰況更加激烈,棚下其他的人,也躍躍欲動,似均有參戰之意。

    吳東川倏地朝谷世表低聲道:「神君,那龔潔與魏奕豐,趁亂消失,奉命監視的弟子,遍覓未見,如今待罪一側。」

    谷世表聳然動容,道:「有這等事?」

    吳東川道:「谷內俱在本教監守之下,姓龔的與魏瞎子化成蟲蟻也當難以遁形,屬下也深覺奇怪。」

    頓了一頓,道:「還有正棚中人,多半偏向華家,最後只怕仍會出手相助對頭那批人,是否一併除去?」

    谷世表緩緩說道:「不妥,那批人存不足慮,殺了激人反感,好在收伏並非難事,不妨放他們一馬,龔、魏二人失蹤之事,奉命監視弟子,傳令搜索,戴罪立功。」

    他才智卻非等閒,已覺出事非尋常,龔、魏二人驀地離去,分明存有陰謀,只是一時之間,卻難猜出,轉念一想,暗道:「這兩人縱有黨羽,憑本教實力,怕他怎地,諒他們也作不出什麼風浪,夜長夢多,不如火速剪除華家羽黨,再對付他們不遲。

    心念一決,頓時峻聲道:「吳副教主,你率本教紫衣以上弟子齊上。」

    吳東川躬身喏道:「遵命。」

    將手一揮,率領了六七十名紫衣弟子與十餘名黑衣老者,加入戰場,俠義道先頭已自吃緊,那堪玄冥教這批生力軍,武功高強的捉對廝殺,尚無所謂,混戰的人登時岌岌難保,連連退卻。

    苗嶺三仙在這混戰之中,因敵我雙方亂成一團,毒計難以盡展,始終未能顯出威力,憋得她們心頭火發,蘭花仙子嬌聲喝道:「是同道的快點走開,否則我施起毒來,可不管你是敵是友了。」

    群快知道她們蠻不講理,說得出做得到,聞言散佈在她們四周的,都竭力轉移戰地,遠離她們。

    可是三教的人,俱知她們毒物厲害,戒心深重,全都緊迫著群俠,向四外移動,仍是混雜一片。

    蘭花仙子睹狀,黛眉一皺,卻也不能真毫無忌憚,遍灑毒物,覷準近處兩名玄冥教弟子,纖指一彈,嬌喝道:

    「倒!」

    那兩名玄冥教弟子,激戰正酣,忽覺一陣暈眩,手下一慢,登時被攔腰斬成兩截,一則小腹中了一刀,肚腸灑地,看來驚心動魄,淒慘之極。

    練武的寧願一刀一槍,死在拚鬥之中,像這莫名其妙,死在毒下的事,卻是人人覺得冤枉已極,玄冥教與星宿派、九陰教的弟子,個個心寒膽怯,力求遠離苗嶺三仙,免得惹上了這三個看來貌美如花,其實渾身都是毒物的女子。

    這些人中,玄冥教服飾最為劃一,苗嶺三仙找來方便,故死的也最多。

    俠義舉中,人人戰得難苦萬分,危機迭起,只有她們打來輕輕鬆鬆,穩佔上風。吳東川撲入場中,群俠這邊竟是再撥不出同等高手相抗,展眼間,他也連斃兩名點蒼弟子,單世民的一個師弟揮刃迎上,接不了招,已險象環生。

    谷世表一瞥形勢,朝申屠主與梅素若高聲道:「兩位尚不出手,更待何時?」

    申屠主微一沉吟,走向場中,忽見一個形態猥瑣,身材瘦小的黑衣男子撲出林中,口中喝道:「黃山瞿天浩來也,姓申屠的站住。」

    申屠主本嫌場中再無相當高手,不屑出手,睹狀正合心意,冷笑道:「來得好。」

    閃電般迎向瞿天浩,大袖一拂,一股陰寒刺骨的掌風,悄無聲息襲去。

    但見瞿天浩搶刀虛虛劃了一圈,突地大喝一聲,寒犀刀劈空一斬,只聽「嘶」地一聲,有若裂帛,申屠主掌力消散無蹤,寒犀刀疾若閃電,逕襲申屠主。

    這一招刀破掌力,實是妙到顛峰,申屠主脫口叫道:「好招式。」

    眼見來勢凌厲,身形一幌,讓開銳鋒,側身一掌。

    瞿天浩冷哼一聲,寒犀刀一振,直向申屠主腰肋要害襲去。

    申屠主低沉一笑,右手忽神忽縮,硬搶寒犀刀。

    瞿天浩心中暗暗忖道:「我這寒犀刀,吹毛斷髮,申屠主老鬼有何能為,敢空手搶奪,心念電轉,倏斬而下。

    只聽申屠主冷冷一聲長笑,左手一揮,疾點瞿天浩脈寸,右掌一沉,陡然朝瞿天浩丹田擊去。

    瞿天浩心頭一震,寒犀刀連演「九幽傳籟」、「諸天影」,鳥光閃擊,猛攻不已。

    瞿天浩武功,雖是俠義道翹楚,申屠主卻是東郭壽之師兄,敵方僅次曹天化的人物,搶攻之下,仍難佔絲毫上風。

    梅素若猶在遲疑,那溫永超見阿不都勒仗著金劍的絕世鋒芒,竟迫得石萬銓落在劣勢,心驚不已縱身撲上,霍然一掌襲去。多阿布都勒回手一劍,大聲罵道:「王八羔子,好不要臉!」

    溫永超終是成名數十年的人物,如此兩人圍攻一個後生晚輩,心中暗感慚愧,手下不由一緩,忽見金光耀眼,阿不都勒一劍已自乘隙攻入。

    他倉卒轉身,衣袍還是被劃破一條尺長口子,由於金劍奇利,卻是不聞聲息,溫永超冷汗一炸,怒湧如山,厲嘯一聲,再度猛攻上去。

    這兩人功力,實較阿不都勒有過之而無不及,聯手之下,阿不都勒毫無僥倖可言,只是他天性悍不懼死,處此情況,更激起他的狂勁,金劍一陣狂揮,招招是拚命打法,銳不可當,一時之間,反居優勢。

    溫永超與石萬銓,也不禁有點惱羞成怒,相互一瞥,石萬銓仗著紫金點穴橛硬欺而上,溫永超也解下腰間絲帶,舞動攻去,那帶子雖是普通而又普通的絲質制的,在他這等高手使用,實不亞於寶刀寶刃,況他武功走的陰柔路子,那絲帶倏伸倏縮,有若靈蛇吐信,陰辣難御。

    霎時,攻守易勢,看來不出百招,阿不都勒逃不了落敗身亡之危。

    白素儀見狀,焦灼不已,向那點蒼留下弟子道:「敝朱師伯,請兩位守護一下。」

    那兩個點蒼門下,皆是二十左右少年,其中一人忽然叫道:「夫人。」

    白素儀微微一怔,扭頭道:「什麼事?」

    那少年囁嚅道:「晚輩也想……參戰。」

    白素儀微微一笑,道:「我知你們深以坐視為憾,不過,令師長吩咐不可不遵,況你等縱然加入,亦無大補,朱老前輩安危至要,兩位之責也是不輕。」

    語罷,飄身閃出,直奔阿不都勒與溫永超、石萬銓,皓腕一抬,一縷金光射向溫永超背心。

    激戰中,溫永超聞得背後風聲,不假思索,絲帶反捲,擊落金針。

    詎料,白素儀使得鳳凰爭巢手法,一根擊落,第二根接踵襲至,只聽倏倏連聲,一縷縷金光連珠而至。

    她這金針上工夫,非同小可,十年前魯東道上,就曾以十八根金針,制住魯東十八寇穴道,無一落空,由此聲名大噪,人人都知道「慈心仙子」金針厲害,既可救人,又可制人。

    溫永超聽那風聲有異,不敢用掌風掃蕩,絲帶連揮,總算—一擊落,卻是無暇再攻向阿不都勒。

    阿不都勒精神陡長,金劍振起萬點寒星,一連三招,逼退石萬銓二步,回身一刃刺了過去。

    溫永超手中帶一揮一招「烏龍擺尾」,橫捲敵腕。

    忽聽腦後風起,金針又至,倉卒偏首避開,一個疏神,手中帶立被斬去尺餘。

    他怒不可遏,厲喝一聲,猛然將帶摔向阿不都勒,空手攻去。

    石萬銓揮橛攻上,叫道:「老大,你先收拾那女子。」

    溫永超暗暗忖道:「咱們四絕再出江湖,未能重振威名也罷,若連幾個小輩也奈何不了,傳出去顏面何存?」

    心念一轉,雙目之內,凶光畢露,撇下阿不都勒,幌身撲向白素儀。

    阿不都勒阻攔不住,急叫道:「大姊快退。」

    白素儀也知武功遠遜溫永超,心念一轉,霍地閃入混戰人群中。

    一個九陰教徒,正攻擊一名天台門下,瞥見白素儀過來,登時一劍刺向她背後。

    白素儀纖腰一擰,五指一揮,拂向敵腕。

    那九陰教徒右腕一麻,手中劍已遭白素儀奪去。

    白素儀武功較之在場絕頂高手,雖遜一籌,但亦可擠身頂尖高手之列,況她「蘭花拂穴手」,近身取敵,妙出人意,對付那九陰教徒,尚是綽有餘裕。

    她奪劍之後,不再傷敵,將劍擲向撲來的溫永超,嬌軀一閃,再朝人群淌入。

    那天台弟子趁那九陰教徒,一楞之間,揮手一劍,那九陰教徒頓時身首異處,橫屍就地。

    華五與端木世良惡戰四五百招,眼看取勝在即,忽見溫永超追逐白素儀,那能忍耐,怒聲道:「華五在此,老鬼膽敢猖狂。」

    揮手一掌,直向溫永超劈去。

    溫永超右掌一揮,兩人硬接一掌,溫永超退後一步,華五氣血上衝,連退三步,暗暗叫道:「老鬼好厲害。」

    端木世良一見機不可失,點穴筆悄無聲響,疾點華五背上「筋縮」、「脊中」諸大穴。

    華五正是刁鑽古怪人物,焉能遭他偷襲,腳步一滑,身形滴溜溜一轉,一掌捺向端木世良肋下。

    忽聽那吳東川厲叱一聲,一掌斃了單世民師弟,目光一轉,朝華五撲去。

    蔡夫人宣文嫻此刻力搏李無量兩個師弟,扳回上風,正在左近,睹狀之下,身形一幌,脫出兩人圍攻,劈空一掌,擊向吳東川,左手一拂,點了一個魔教弟子死穴。

    吳東川不料她鏖戰正酣,竟可任意脫身,倉卒中,猛地左閃。

    李無量兩個師弟怒聲一笑,疾追出掌。

    同時間,玄冥教的紫霞子,一劍斬斷單世民另一師弟左臂,血如泉湧,在此場合,受了重傷,也只有苦撐下去,那危險卻是愈來愈大。

    這一慘烈火辣的混戰,谷世表與梅素若,卻迄未出手,冷眼觀戰。

    場中打得聲勢最是驚人的,當屬曹天化與元清大師,周圍數丈之內,勁風呼嘯,只見人影盤旋,無一人可以看出二人過招的招式,可是,兩人真力似乎取之不盡,用之不匱,自始至終,威勢不減,看來縱打上一天一夜,也難分出勝負。

    房隆左手鋸齒刀重達四十斤,右手金絲腰帶卻是軟兵器,一剛一柔配合無間,其威力之強大,不言可喻,高泰與他交手,但靠那一招「孤雲神掌」,履險如夷,始終是不勝不敗之局。

    彭拜與潘旭武功相持,蔡薇薇與令狐兄弟,勢均力敵,力搏至今,誰也別想勝誰,慈雲大師敵那嶺南一奇,長恨道姑拚鬥康雲,卻是敗象漸露。

    谷世表打量戰況,見群俠漸已勢蹙,心中暗暗想道:「對頭們終究難逃一死,元清和尚不足為慮,九陰教與魔教縱然聯手,亦不足與本教抗衡,此後天下,當屬本教的了,華天虹啊華天虹,看你華家是否屹然不動,也教你看看谷某顏色,這二十年慘淡經營,所耗心血,總算未曾白費。

    轉念之下,口角不由泛起陰森得意的冷笑,方待下令總攻擊,盡殲俠義道。

    忽聽谷東峭壁,響起一聲暴喝:「住手!」

    這喝聲有若焦雷,谷中搏戰眾人,無不耳膜一震,只是相鬥正急,雖聽出是華雲龍之聲,無人罷手。

    谷世表倏然一驚,轉面望去,但見峭壁之上,華雲龍昂然卓立,不禁冷笑一聲,道:

    「華煬,你忽來忽去,搞什麼明堂?如果活膩了,何不下來,讓本神君替你送終。」

    只聽華雲龍長長一聲大笑,笑聲中充滿了譏曬之意,道:「谷世表,活膩的是你,你可知道任玄與龔浩等,在做什麼?」

    他話聲甫落,突地一聲厲嘯,自西壁上響起。

    華雲龍面色一變,急聲道:「任玄已在催點炸藥,你們尚在……」

    話未說完,驀地,谷中傳來天崩地裂也似轟地一聲,隨即,四山亦隱隱一陣連綿不絕隆隆聲。

    剎那,天搖地動,亂石崩雲,腳下之地,震動不已,石坪立時裂開,四周山峰,也似搖搖欲墜,磨盤大的石頭,,密若繁星,急似驟雨,挾雷霆萬鈞之勢,紛紛投向谷底,谷口頓時已被塞住,棚催屋倒,沙塵蔽日。

    谷中慘叫連聲,都是被石頭打中,還有那武功弱的,疏忽之下,震跌倒地,有那膽子稍弱的,狂叫道:「完了,大家快逃呀!」

    這都是瞬眼間事,谷中人人驚惶,莫知所措,亂成一片,卻是欲逃無門,這情形倒似天地毀滅,世界末日一般。

    正邪雙方,自是立時罷手,紛紛躲那墜下石塊。

    這其中最為驚怒的,莫過於谷世表,他左手大袖一揮,震飛一塊石頭,厲聲喊道:「任玄!」

    只聽西方崖壁之上,傳來一聲震天狂笑,出現了一群參加開壇大典的,多是內外雙修高手,目光敏銳,相隔雖遠依然一目瞭然。

    但見為首一人,右臂齊肩而斷,身裁修長,更顯乾瘦,身穿黑綢長衫,臉色陰黯,目心深邃,在場的大都認得,正是那二十載前,雄距北地,叱吒天下的風雲總舵主任玄,除了髯髮皤然,更是陰沉外,無大改變。

    他身旁一名五嶽朝天,貌相奇醜的老者,是風雲會四大台柱,龍門雙煞碩果僅存的二煞刑紂,龔浩、魏奕豐等分站左右,其他人黑壓壓一片,將長達數里的崖壁俱都站滿,居高臨下,更顯得聲勢浩大。

    任玄目光一掃,哈哈笑道:「谷世表,你有何話說?」

    谷世表厲聲道:「任玄,你已加入本教,尊為長老,本神君待你不薄,何以叛教,速速悔改,本神君尚能網開一面。」

    這時,下墜之石漸止,僅有三兩塊碎石,偶爾落下,谷中的人,心神一定,有那性子躁的,登時紛紛喝罵出口,各方高手,則沉下氣來,靜以觀變。

    突地任玄哈哈一陣狂笑,笑聲淒涼蒼勁,四山回應,一時之間,天地中似乎都充滿了這狂放絕倫的笑聲。

    忽聽華雲龍高聲道:「谷世表,你作法自斃,尚不覺悟。」

    任玄笑聲倏歇,冷冷說道:「姓谷的小子,你可知老夫這二十年來,所焦慮苦思的是什麼?」

    谷世表面色鐵青,他做夢也未曾料到,自己本來所設炸藥,預備在爭戰不利之際,迅速撤走,隨即引發,將去路封死,困死天下英雄,這一毒辣萬分之埋伏,為人所用,連己一併圍住。

    要知他心中早有成算,選擇的山谷,四周峭壁如削,絕壁上青松翠柏,任何可資借力之物,砍削淨盡,再有一等一的輕功,也是無法上去,況且攀援之際,敵人若推下滾木石塊,或以暗器襲擊,無以防禦。

    他暗暗想道:本來通往谷外的秘道,諒必早已披姓任的這狗娘養的炸毀了,原先分遣四周防禦的心腹,自無活命可能。

    心念電轉,竭盡智計,始終想不出脫困法門,鋼牙咬得格格作響,恨不得將任玄碎屍萬段。

    卻聽華雲龍笑道:「任老當家的,二十年來,苦思什麼,何不說來聽聽。」

    任玄目光一轉,冷冷望了華雲龍一眼,道:「你就是華天虹的兒子華煬?」

    華雲龍朗聲笑道:「想不到任老當家的亦知賤名。」

    任玄冷冷說道:「老夫手下,你將他們如何了?」

    華雲龍笑道:「老當家的放心,只點了穴道而已。」

    任玄冷聲說道:「老夫本待谷底那批蠢才,拚到兩敗俱傷,始行點燃火藥,為你出聲示警,不得不提前引發,而你能知機規避,這份機智,老夫倒也佩服的很。」

    華雲龍拱一拱手,道:「老當家的讚譽,在下汗顏得緊。」

    任玄怒哼一聲,道:「你幸逃一劫,倒會說風涼話。」

    華雲龍淡然道:「有道是,在劫者難逃,逃得逃不得,尚在未定之天。」

    任玄冷笑道:「那是當然,嘿嘿!連你老子華天虹也照樣必死。」

    華雲龍談淡一笑,道:「天意難測,老當家的得意太早了。」

    蔡薇薇眼看華雲龍與任玄隔谷交談,神態悠閒,似忘了谷底有許多尊長朋友待援,芳心暗急,忍不住叫道:「二哥!」

    華雲龍俯首下望,高聲道:「薇妹稍耐,我立刻救你們上來,也請各位前輩尊長,略等一會。」

    任玄冷嗤一聲,道:「小子做夢。」

    頓了一頓,道:「華家小兒,你可想知道老夫這些年,晝夜思慮是的什麼?」

    華雲龍目光一抬,含笑道:「在下洗耳恭聽。」

    任玄陰森森地道:「多年來,老夫只在想,如何能把你們這批自命俠義的人,一個一個斬盡殺絕,如何能將白嘯天、九陰教主、東郭壽等,寸磔而死,如何將顧鸞音,細刀碎剮,受盡萬般苦刑,哀號而死。」

    他一連三個「如何」,說得陰沉可怖,人人心中都不由泛起一股寒意,放牛坪中,頓時瀰漫起一陣慘惻氣氛。

    饒是長恨道姑一生經過不少大風大浪,此際,也不由心裡動搖,暗暗忖道:任玄之子,是由我指使紫玉刺殺,他老來喪子,怨毒之深,可想而知,難怪這多年起,毫未沖淡。

    忽見一個白眉道人,閃身而出,朝任玄高聲道:「任施主,貧道天乙子,這廂稽首了。」

    任玄目光一閃,向天乙子微一打量,冷然道:「原來道長歸附華家了。」

    天乙子敞聲道:「任施主,你我已是近百歲的人了,縱然不念華大俠在九曲掘寶,所施恩惠,想想此生,餘日無多,也當收起爭雄斗霸之心,桐棺三尺,黃土一坯,到頭來不過一場空,何苦再掀血劫?」

    任玄嘿嘿一陣冷突,道:「奇聞!奇聞!通天教主賣起勸世文來了。」

    天乙子微微一笑,面容一整,道:「貧道所言,皆是自真心流出,尚望施主三思。」

    任玄冷冰冰說道:「放屁!老夫獨子既死,也不懼什麼報應。」

    忽聽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師父!」

    只見華雲龍身後,閃出一位玄色衣衫,唇若塗丹,鼻如懸膽,嬌靨若花的美貌少女。

    任玄楞了一楞,隨即說道:「靈瓊,老夫雖曾傳你武功,也算不得你師父,你既與對方處在一起,自此咱們行若陌路了。」

    薛靈瓊美眸之中,淚光泛動,淒聲道:「師父,無論如何,您傳過我武功,於我有恩,如果您肯懸崖勒馬,倏然遠隱,徒兒願奉養您終生。」

    任玄聞言,大出意外,神色一陣激動,久久不語。

    那二煞刑紂忽然冷冷說道:「總當家的。」

    任玄聞聲,猛一咬牙,倏地厲聲道:「不行!哼!姓任的死前不鬧他一場天翻地覆,死也不甘。」

    語聲一頓,忽又柔聲道:「瓊兒,若你依然認我為師,則到這邊來,我保你一生富貴榮華,威顯赫赫,練成絕世武功。」

    薛靈瓊螓首一搖,哽聲道:「多謝師父美意,只是徒兒資質頑劣,不堪造就,更不希圖名利,只有辜負師父。」

    任玄截口冷然道:「你待如何?」

    薛靈瓊哽咽道:「您既不肯回頭,恕徒兒……徒兒只好退出了。」

    所言未畢,忍不住熱淚雙流,嬌軀一轉,返身疾奔而去,瞬眼消失崖上。

    任玄一代梟雄,也不由面色一黯,口齒啟動,欲言又止,喃喃自語道:「這樣也好。」

    華雲龍雙眉微蹙,匆匆傳聲道:「靈瓊,既已盡心,你師父不聽,那是無可奈何之事,無須傷懷,附近或猶隱有黑手,你不可離開太遠。」

    他關照了薛靈瓊,轉過面龐,即待救出谷中被困眾人,忽然心頭一動,暗暗想道:「這正是追究司馬叔爺命案最好時機,不可錯過。」

    心念電轉,揚聲叫道:「任玄、谷世表、申屠主。」

    目光一轉,不禁望向梅素若,正同梅素若那剪水雙瞳相遇,四目交投,兩人心中都有黯然之感。

    華雲龍一攝心神,接道:「還有梅教主,如今各方的人俱在,司馬家命案,想諸位總該交待一個明白了吧!」

    但聽谷世表微聲一笑,道:「華煬,本神君看你這般不辭辛苦地追尋命案,緝拿兇手,索性成全你,與你說個清楚。」

    華雲龍奉命下山,就是為了司馬長青的命案,而今雖形勢屢易,這事已非首要,且其中真象,已推測得差不多了,這時見事情即將明朗化,也不由心中砰然,將手一拱,道:「在下願聞其詳。」

    谷世表冷笑一聲,道:「司馬長青死因,不過代你們華家,作了替罪羔羊罷了,那是毋須細說,當然,他生時心狠手辣,結怨太多,柯怡芬是九陰叛徒,其中亦有私人仇怨,門戶中事。」

    司馬長青號稱九命劍客,乃是白道第一狠人,一身武功,罕有敵手。他的暴斃消息,自是轟動天下的大事,在場其親朋戚友,聽得命案即將揭曉,固是心頭暗緊,無關的人,也想聽個結果,場中頓時靜了下來。

    瞿天浩與司馬長青交情最是深厚,心頭一陣激動,厲聲道:「主謀是誰?」

    谷世表傲然道:「就是本神君我。」

    梅素若冷冷說道:「柯怡芬是本教叛徒,本來清理門戶,說不上陰謀暗算,不過若要問誰是主謀,自是本教主。」

    任玄淡然一笑,道:「本會與司馬長青結怨最深,誰要替那司馬死鬼報仇,找老夫好了。」

    申屠主縱聲一笑,道:「瞿老鬼,這一檔子事,梅教主與本派,谷世表、任玄誰也脫不了干係,你有本領,不妨將咱們悉數殺死,也就替司馬長青報了仇。」

    這幾人都是一派首腦,平時固可施計嫁禍江東,當此天下英雄齊集之時,卻是誰也不甘示弱,一口承擔下來。

    瞿天浩冷哼一聲,目中冷電閃閃,隱忍未動。

    慈雲大師壽眉微蹙,道:「阿彌陀佛,司馬大俠之女,矢志復仇,此事不宜牽連太廣,但尋主凶,否則又是一場殺劫。」

    谷世表曬然道:「好一副菩薩心腸,老禪師真不愧佛門子弟。」

    語音微微一頓,道:「這一場大變,從頭至尾,可以說是本神君造成,司馬長青之女,若有本事殺了老夫,這個仇至少也報了大半。」

    瞿天浩厲聲道:「下手的是誰?」

    谷世表淡淡說道:「本教的人,有端木壇主,孟壇主與劣徒,他人則本神君未便多說了。」

    他口中雖言未便多說,實則參與謀害司馬長青的高手,雖然明知華家索仇難當,誰也不能退縮不言,否則讓他人知曉,任你大奸大惡,也無臉行走江湖了。

    華雲龍揚聲道:「任玄,你們總不致無人吧?」

    只聽刑紂獰聲一笑,道:「好小子,你算問對了人,司馬長青正是死在老夫手中,哈哈!九命劍客也只有一條命哩。」

    瞿天浩聞言,雙目精光暴射,瞪住刑紂一瞬不瞬,厲聲道:「此言當真?」

    刑紂陰惻惻一笑,道:「瞿老兒,反正你等已是釜中游魚,活不了多久,若是不信,去陰間地府,問那死鬼司馬長青吧!」

    華雲龍長吸一口氣,捺下激動心情,道:「還有何人?刑紂,你也是威名赫赫的老輩人物,何不爽快些?」

    魏奕豐冷笑一聲,道:「小子好生嘮叨,魏老爺也有一份,你待如何?」

    谷底,九陰教引薦堂主申省三怒聲道:「臭小子,不必刺刺追問不休,你家申堂主算一個。」

    厲九疑敞聲笑道:「本殿主當年便瞧那司馬長青不順眼,殺他是生平第一快事。」

    華雲龍高聲道:「沒有人了?」

    樊彤略一遲疑,道:「還有本堂主。」

    呼延恭趑趄半晌,欲言又止,申屠主冷冷望他一眼,怒聲道:「五師弟。」

    呼延恭渾身一震,脫口說道:「你不妨把老夫也算上。」

    華雲龍放聲一笑,道:「你們幾人聯手,我司馬叔爺夫婦,確是不敵,脫困仍然有望,絕不致一夜之間,悄無聲息被害,這其間必有講究。」

    刑紂、房隆、厲九疑等,皆是凶暴殘戾之人,聞得此言,竟然默不作聲。

    任玄冷冷一笑,道:「反正司馬長青是死了,要報仇就動手,姓華的你也就少囉嗦了。」

    華雲龍淡淡一笑,道:「其實不說,我也知道,那尤氏既臥底司馬家,暗算我司馬叔爺夫婦,自屬易事,裡應外合,難怪我司馬叔爺與叔祖母遇害,尤氏那黑狸再在喉上咬嚙傷痕,留下碧玉鼎,嫁禍於玉鼎夫人,只是我不明白,你等因何放過司馬大俠之女?」

    刑紂燦燦怪笑道:「哼!看你面孔聰明,卻是其笨如牛,留下司馬死鬼女兒,既不足慮,同時由她去向你們華家報訊,那是再恰當也沒有了,小輩,想通了吧!」

    說到此處,其中許多細節,雖未曉然,華五已忍耐不住,怒聲喝道:「端木老鬼,原來你是兇手之一,今天我華五不宰了你,名字倒過來寫。」

    猛然撲上,就是「孤雲神掌」霍然擊去。

    端木世良身形一閃,飄開兩尺,色厲內荏道:「姓華的少賣狂,本壇主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華五一動手,瞿天浩再也隱忍不下,目光一轉,一聲攝人心魄的怒嘯,寒犀刀挾著無比威勢,迅雷疾電一般,撲向呼延恭。

    呼延躬逢上瞿天浩那殺機閃閃目光,心中已是悚然一驚,再見他這般威勢,不由心膽俱寒,那敢硬接,也顧不得面子,撥頭往後便逃。

    他若返身接戰,縱是不敵,瞿天浩想在四五招內贏他,也非易事,這一來,無異自速其亡。

    只聽瞿天浩峻聲喝道:「狗賊哪裡走?」

    話聲中,呼延恭一聲慘叫,血雨飛灑,已被瞿天浩一刀劈成兩半,死狀奇慘,眾人方才一場血戰,這等死法的也有,只是忘命搏鬥之下,渾然不覺,這刻一旁見了,反不由生出警惕之感。

    申屠主不料呼延恭這等膿包,連瞿天浩一招也走不過,睹狀之下,目此欲裂,獰聲喝道:「瞿天浩,老夫教你死的一模一樣。」

    身影電射,騰空撲去。

    瞿天浩立意先由武功較弱的殺起,身形一轉,霍地向樊彤掠去。

    人影一幌,溫永超猛地竄至,一掌襲向瞿天浩腕際。

    樊彤豈肯束手,暴雷一般,一拳搗了過去。

    厲九疑正在其旁,頓時欺身上步,嗤地一聲,一指戳向瞿天浩右肋門戶。

    這三人聯手攻擊,凌厲難當,瞿天浩一見,自知攻敵不得,聽得破空之聲,身形一幌,劃了一道圓弧,脫出了四人圍擊。

    申屠主厲聲喝道:「瞿老鬼哪裡走?」

    話聲中,雙袖一拂,身形凌空,朝瞿天浩追去。

    但聽暴叱連聲,人影紛飛,正邪雙方,本有暫行罷手,一同應付危局之意,這司馬長青命案,惡戰大有重新引發之勢。

    任玄遙望谷底,穩立崖頭,嘴角噙有一絲冷笑,似是正合心意。

    華雲龍暗道:「不能再延下去了。」

    心念電轉,將手一揮,喝道:「墜索。」

    只見東面峭壁之上,突地出現數十條人影,其中有宮家姊妹,賈嫣等倩女教下人馬,天乙子那批親侍弟子,以及范通、查幽昌等一群江湖豪客。

    這一批人,兩人抬著一大盤重逾百斤的麻繩,行至壁邊,順著峭壁,鬆繩垂下,行動之間,沉穩異常,那些長達數百丈的麻繩,也非倉卒可辦,顯然,華雲龍早有準備了。

    谷中歡聲雷動,除了瞿天浩等少數幾人,猶在廝殺外,盡皆罷手,紛紛朝東面崖壁下奔去。

    忽聽谷世表喝道:「玄冥教下,全部站住。」玄冥教教規森嚴,縱在這等狀況,無人敢不從命,聞聲立刻止步,群以詫異目光,望向彼等教主。

    梅素若芳心一動,暗道:「這放牛坪是玄冥教總壇所在,谷世表當然比誰都清楚。」

    她轉念未畢,提起丹田真氣,震聲喝道:「九陰教弟子,無本教主命令,也不許妄動。」

    兩人這一出語,人人心頭動疑,停了下來,蔡夫人一把抓住蔡薇薇手腕,彭拜也阻止蔡昌義,只有少數人依然疾奔而去。

    但見住玄面色一變,隨即狂笑道:「華家小兒,你也太小看老夫了。」

    微微一頓,喝道:「雷火箭侍候,對正崖下。」

    原來,兩崖之上,靠近任玄的那數十屬下,每人都肩套一張五石強弓,背負箭壺,壺中僅有三四支箭,那箭形式特異,箭頭不是利鏃,而是外表漆黑發亮,似是鐵製,大若握掌的球狀物。

    華雲龍內功深厚,東西崖相隔雖有數里,留意之下,看得分明,心中暗暗一震,朝天乙子低聲道:「道長,請你想辦法將臨谷湖岸炸去。」

    天乙子霜眉一皺,道:「任玄是用火器?」

    華雲龍點一點頭,道:「正是,蔣叔爺對我說過那雷火箭。」

    天乙子道:「谷中範圍甚廣,那些高手身手矯健,目力敏銳,雷火箭為數不多,也炸不了多少人吧?」

    華雲尤面色凝重,道:「任玄必有安排。」

    天乙子不再發問,目光一掃崖下,轉身奔去。

    只聽任玄縱聲大笑,道:「華煬,讓你瞧老夫手段。」

    猛地將手一揮,峻聲喝道:「放箭!」

    那批高大箭手,個個彎弓搭箭,對準東西崖壁之下,一聽任玄下令,箭出疾若流星,滿天花雨一般紛紛射去。

    谷東西峰壁,相隔雖遠,雷火箭也不易射,但這數十名箭手,都是任玄精選,身手不比泛泛,手勁甚強,崖高數千尺,箭成弧形下落,則又匪難。

    但聽轟轟之聲,連綿不絕,驚心動魄,人人心中都是一緊。

    雷火橫飛之下,林木摧折,沙石飛走,這也罷了,那爆響過後,又是蓬蓬連聲,無比強烈的火光,直衝上天,足有七八丈高,無疑的,林中埋有大量引火藥物,由雷火箭而引發。

    那火勢蔓延之速,真令常人難以置信,自華雲龍下令墜索迄今,說來話長,也不過幾呼吸工夫,繩索僅放了一半,那一片青蔥蒼翠的林木,已成了火海。

    大勢一變,先頭急奔至峭壁下的人,連逃也來不及,慘叫聲中,火舌一捲,已不見蹤影。

    華雲龍本待拼著燒燬十餘條繩索,急速拋去救出那些人,卻是不及,只得長歎一聲,下令停止放繩,免得被那猛烈之極的火焰燒去。

    任玄意猶未足,再度擺臂,道:「半數石坪,半數別宮。」。

    颼颼連響,弦聲震耳,那數十支雷火箭,分別攢射向石坪上群雄及九曲別宮。

    坪中數千人,武林精英,十九聚此,豈能束手待斃。

    元清大師與曹天化,功力最高,見那雷火箭將及地面,同時躍起,揮手之間,各發出一陣排山倒海的勁力,捲飛七八支雷火箭,遠落松林之中。

    其餘高手,眼見箭已臨頭,紛紛躍身撈住,只是仍有少數箭支落至石坪,只有兩人,雖也接住來箭,卻因那雷火箭本身份量已自不輕,再由數千尺高射下,所增之重,何啻數十倍,一個把持不住,失手墜地。

    但聽數聲巨響,火光一閃,一陣濃煙,夾著千百道烏光,四外飛射,慘呼之間,隨之火起,聲如狼嗥,首當其衝的,固是炸得肢體四散,受餘波碎片擊傷,不計其數,呻吟起落,入耳驚心,睹之駭人。

    攫住來箭的那些高手,覺得將這等易炸之物,握於手中,那是太危險了,不約而同,摔箭入林。

    這些雷火箭,被元清大師、曹天化捲飛的,先後落入林內,轟蓬聲中,一大片松柏,又遭引燃。

    同時間,只見那座巍峨堂皇,美輪美奐的「九曲行宮」,烈焰騰空,火舌亂飛,熊熊焚燒起來。

    展眼間,那縵回的長廡,那崢嶸的樓閣,已被火海吞沒。

    這時,谷中群雄,耳聞四周「劈劈啪啪」的燃燒之聲,眼見火光耀天,映得人人面色,盡成血紅,加上烈火燒烤,慘呼呻吟之聲,呼吸欲窒,除了少數高手,尚能保持平靜外,所有的人,無不驚惶失色。

    眼看草坪外森林,盡成火海,任玄再下令雷火箭攢射石坪,谷中群雄,只怕誰也逃不了喪身危運。

    華雲龍立身崖頭,劍眉緊蹙,他雖當機立斷,要天乙子毀峰頂水湖,靠谷石岸,引水滅火,只是谷中火勢之猛烈,蔓延之速,大出意料之外,暗暗想道:「聚集火藥炸岸需時不少,看這形勢……」

    忽聽紫薇仙子叫道:「龍兒。」

    華雲龍微微一怔,應聲道:「三姑姑何事?」

    紫薇仙子竭聲道:「咱們死了後,想任玄也逃不過你父親劍下,不過,我要殺死他。」

    華雲龍截口道:「三姑姑放心,侄兒必能救出。」

    紫薇仙子不待他說完,怒聲說道:「不准打岔,記住!要割下任玄首級祭咱們,還有,以後千萬除惡務盡,別像你父親,哼!若他當年把這批魔崽子斬盡殺絕,咱們那裡有這場禍事?」

    梨花仙子接口道:「替咱們狠狠罵你父親一頓,龍兒,聽見沒有?」

    這時,谷中噪雜之聲充盈,華雲龍雖可輕易將聲音傳入苗嶺三仙耳中,苗嶺三仙卻要竭力發話,始能蓋過劈啪大聲及呼叫之音,一那尖銳的聲音,更擾得人心大亂。

    忽聽一人嘶聲喝道:「諸位朋友,咱們無緣無故,落到眼前這等地步,為什麼啊?」

    有人大聲問道:「為了什麼?」

    那人嘲聲道:「諸位朋友想,難道不是由於玄冥教,開這什麼撈什子開壇大典麼?」

    此言一出,群情激動,頓時一片暴吼聲道:「對呀!玄冥教是罪魁禍首!」

    「咱們臨死之前,只有把玄冥教的人殺死,吐一口惡氣。」

    「王八羔子谷世表,罪該萬死!」

    彼等無可奈何任玄,想起死亡在即,均為參與開壇大典,故而將憤怒之氣,移至玄冥教徒身上。

    一時之間,群雄洶洶,玄冥教徒成了眾矢之的,紛受攻擊,圍攻者居然包括九陰教以及星宿派。

    三名普通江湖人物,憤激之下,不自量力,仗著刀劍,朝谷世表攻去。

    幸而,一流高手多覺如今急務,端在保命脫困,不是歸咎何人的時候,並未參與,玄教冥徒猶可支持。

    蔡薇薇暗暗想道:「藉此消滅玄冥教,倒也不錯。」

    秀肩一幌,即待撲向谷世表。

    但覺手臂一緊,已被母親抓住,蔡夫人黛眉深鎖,卻是強顏一笑,道:「薇兒,咱們蔡家,犯不著落井下石,你看四外高人,哪一個出手了?」

    蔡薇薇急聲道:「不啊!娘,失此機會,谷世表就可逃之夭夭了。」

    蔡夫人微微一笑,道:「傻孩子,除了大羅金仙,誰也逃不走的,唉!為娘的死了也罷,你與義兒,卻不當……」

    長長一歎,倏地住口。

    蔡薇薇螓首一搖,道:「不!娘,我相信二哥能將咱們都救出,可是連敵人也必一併逃走。」

    蔡夫人苦笑一聲,道:「哦,他救得了咱們?」

    蔡薇薇斷然道:「一定可以。」

    蔡夫人目光一掃,只見四周烈焰薰天,劈拍大聲,不絕於耳,火熱蔓延疾速,看來不要一刻工夫,便至坪畔,谷已封死,熱氣蒸騰,呼吸困難,若非在場的全是練武人物,氣息悠長,只怕早已倒下,抬眼一望,華雲龍目光炯炯,似向此地瞥來,心中暗暗想道:「看這光景,就是任玄不乘機攻擊,烤也烤死人,你二哥雖在谷上,也只有徒呼負負而已。」f{但見女兒滿面自信之色,不忍掃她興頭,莞爾一笑,突然低聲問道:「薇兒,你喜歡你二哥麼?」

    蔡薇薇玉靨一紅,忸怩道:「娘。」

    蔡夫人見她那嬌羞之態,暗道:「女兒是大了,已非昔日天真淘氣的小女孩了。」

    心中在想,口中笑道:「薇兒,你華伯父歸山之後,對他兩位夫人提起你,你猜是怎麼講,華家的兩位姊姊,又對我說了什麼?」

    蔡薇薇星眸一睜,道:「怎麼說?」

    蔡夫人故作沉吟,道:「娘還是不說的好,說了你這丫頭必要說娘取笑你。」

    蔡薇薇不依道:「娘,講嘛!」

    蔡夫人笑道:「好,好!娘就說,你華伯父自然是讚你一番,兩位夫人嘛?」

    頓了一頓,見女兒一臉切盼,接道:「華家的兩位姊姊,笑著向為娘的要一個小媳婦呢!」

    蔡薇薇玉面通紅,螓首埋進母親懷裡,連聲道:「不來了,娘取笑我,不來了,娘取笑我。」

    這時,四外祝融肆虐,火勢施威,場中則是一團混亂,兵刃慘呼,震動天地,死生須臾,這母女兩人,渾如不見,談笑晏晏,神色從容,好似安坐家中談心一般。

    谷世表眼見自己精心佈置,欲一手坑盡天下英雄的埋伏,倒轉過來為敵利用,心中的激忿、驚怒,已臻頂點,但他不愧絕代梟雄之才,際此惡劣形勢,心神依舊不亂,明知若下煞手斃敵,必然引起公憤,益發不可收拾,當下隨手一拂,閉住那三人穴道,仰面厲聲叫道:

    「華煬,你可想救你尊長性命?」

    華雲龍淡淡說道:「谷世表,你要說的,華某已托人做了,不如勿言,免得讓敵人有了警覺。」。

    谷世表心中暗道:「這小子果然聰明絕頂。」

    心念電轉,妒才之心,就如谷中炎炎烈焰,熾感胸中,強自隱忍,敞聲道:「你如此機警,本神君倒也放心不少,只是你臨時準備,倉卒不能周密,留意旁邊唯一古梅的一塊青石下。」

    這兩人一番對答,如打啞謎,沒有幾人聽得懂,只是人在危急中,特別敏感,頓時意念似有生路,大部份歇下手來。

    華雲龍暗暗想道:「這谷世表能計及不測,預先埋下炸毀湖岸火藥,也算是雄才大略了,詎料一敗至此,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唉!自害害人,不勝浩歎。」

    忖念中,賈嫣突然走至他身旁,促聲說道:「對崖刑紂等人,怎地失蹤?」

    華雲龍瞿然一驚,抬頭望去,只見除了任玄,臨崖俯望,督察形勢,不時朝自已瞥上一眼外,刑紂、龔浩、魏奕豐,突然不見。

    他轉念一想,已知其故,凝神聽去,果聞七八里外刀劍喝叱之聲,隱隱傳來,只因谷中聲響太大,致於他人功力,不留意亦難察覺。

    他心驚怠慢不得,匆匆說道:「留心敵人。」

    身形一撥,星飛丸掠,向南而去。

    這放牛坪的山谷,東西寬僅數里,南北長達十餘里,華雲龍等存身之處,在這一條峭壁中央,較為平坦低落的地方,區區數十丈,僅作一小段崖頭而已。

    那峰頂小湖,雖說不大,滲漓瀰漫,也有大半峰頭,距谷最近,岸壁最薄,卻在西南一帶。

    湖畔,峭塹起伏,普通人行走艱難,這一段路,走上一個時辰,也不一定走得完,但華雲龍何等輕功,瞬眼之間,已然趕至。

    只見湖濱地上,天乙子手執寶劍,與刑紂相鬥正激,他的弟子,布下「坎離劍陣」力拒龔浩與幾個老者,另外一名容貌清麗的中年道姑,左拂右鉤,力搏魏奕豐,華雲龍微微一怔,暗道:她來了,紅玉不知何去?

    峰巖至此一窄,數十丈內,湖屬臨谷岸壁,自數尺至丈餘不等,此際,裂開一隙,湖水瀉下一線,只是杯水車薪,無補於事。

    四外散佈一包一包的紙袋,從口漏出一些黑色粉末,顯然即是火藥。

    刑紂百年老魔,厲害可知,此時施出了「太陰神爪」,手指暴長寸許,粗了一倍,其色灰白,每一爪抓出,迫出五股濛濛白氣。

    天乙子寶劍揮動,竭力反擊,仍連連後退。

    程淑美與魏奕豐戰況,尚屬穩定,無塵道人等十餘人,力抗龔浩及那六七個不知名老者,已是岌岌可危。

    無塵道人等,個個堪以擠身第一流高手,「坎離劍陣」布下,十餘條寶劍閃擊不息,映著烈日,但見精芒電射,劍氣騰霄,耀目生花,其威力之強大,劍陣衍變之神奇,連華雲龍也大覺意外。

    然而龔浩等七八人,身手更是駭人,在劍陣狂風驟雨的攻勢下,攻守自如,未呈半分吃力之態。

    看來若不是無生道人等,仗著劍陣應敵,單打獨鬥,不消盞茶工夫,就得死傷殆盡了。

    此際,一個鋼拐的老者,激戰中,鋼拐一招「橫掃千軍」,逼退兩隻寶劍,回拐一挑地面,一袋火藥,由眾人頭上飛去,「噗通」一聲,沉入湖水。

    此種情形,發生顯然不止一次,天乙子徒弟,眼見仗以炸毀湖岸,挽救千萬同道性命之物,漸漸減少,而己等無力阻攔,眼睜睜看人毀去,目眥欲裂,一名道人,奮不顧身,一劍刺向那老者胸膛。

    他忘命一擊,威勢凌厲,左胸卻是門戶大開。

    那使鋼拐老者,沉聲一哼,錯步旋身,鋼拐一棚,震開來劍,右掌一揮,吐氣開聲,喝道:「去!」

    一掌端端正正,印上那道人左胸。

    那道人狂吼一聲,口噴鮮血,連身帶劍,橫出數丈,登時斃命。

    那老者一招斃敵,身形猶未站穩,突覺幾縷冷風,驀地襲進了腰背,鋼拐回掃,一陣金鐵交鳴聲,盪開敵劍。

    一名天乙子徒弟,心憤同門師兄弟被殺,於那使鋼拐的老者,回身拒敵,渾然忘了顧忌,刷的一劍,直扎那老者背心。

    這一劍本來威力十足,但他們支撐住龔浩等人,全仗劍降,這一貪攻幸進,不由亂了章法,失去同伴呼應。

    只聽一名使子母雙圈的老者,縱聲一笑,呼的一響,子圈陡然拋出,仆地一響,那道人頭蓋碎裂,腦漿四迸。

    那子圈之上,系有一根銀錢,那老者擊斃敵人,又是呼的一響,收了回去。

    無塵道人等,見同門連死兩人,胸中充滿了一腔悲憤,似都紅了眼睛,人人存了同歸於盡的心。

    忽聽天乙子峻聲道:「青蓮,汝州給我定下……」

    話才說了一半,刑紂冷冷一哼,一連三招急玫。

    天乙子哪裡還能說話,只有硬生生吞下,凝神應敵。

    龔浩不必說了,這七名老者連天乙子也看不出彼等來歷,卻是厲害無比,無塵道人等人,情急拚命,也是能夠讓地府多添幾條冤魂罷了。

    眼看形勢危如累卵,指顧之間,「坎離劍陣」即必冰消瓦解。

    「坎離劍陣」一旦覆滅,龔浩諸人,再轉而圍攻天乙子與程淑美,兩人敗亡,只是須臾之事。

    然後破壞炸毀石岸引導湖水滅火的炸藥引線,谷中正邪數千人,必然無一可以倖免。

    天乙子師徒及程淑美,與刑紂、龔浩等人,搏戰之處,是在一座突崖之上,對面任玄,固可一目僚然,谷底石坪,也恰好能夠瞥見大半,絲毫不能看見的,反倒是倩女教下宮氏姊妹,范通諸人,同華雲龍先前所立地方。

    但谷底石坪,距那突崖過遠,不是內功深厚,無法看清,十之八九的人,空目望得脖子都酸了,也僅見突崖之上,人影騰綽,兵刃耀目,似是慘烈無比。

    這樣也可少擔心事,未始非一好處,翩翩彼等關心已身安危,知道崖上勝負,決定谷中數千人生死,自己既無能耐看清,便只有看那高手的臉色,揣測戰況,恰似矮人觀戲,不知憂喜之所自。

    東崖賈嫣,宮氏姊妹等,放心不下,無奈岑獻遮蔽,根本看他不見,更是只有察視谷中群情變化,推測情況了,苦不堪言。

    此際,任玄眼看大功即將告成,忍不住發出一陣震天狂笑,坪上高手,人人色變,谷中群眾,頓時發出一陣驚歎之聲,他們心中,不由一沉。

    陡地,遙遙傳來一陣穿金裂石,驚心動魄的清嘯,人人都聽出是華雲龍的嘯聲。

    突然間,任玄得意至極的笑聲,如忽然遭人斬斷,戛然而止,谷中暴出一陣驚哦歡喜聲。

    東崖諸人,莫名其妙,但知情勢必然驟變。

    宮月蘭急聲問道:「姊姊,怎麼啦?」

    宮月蕙手一攤,苦笑一聲,表示己亦不曉。

    宮月蘭面龐一轉,促聲道:「嫣姊。」

    賈嫣再也無法保持心如止水,櫻唇含笑,道:「你問我,我問誰?」

    宮月蘭急得什麼似的,喃喃咒道:「這鬼地方?」團團亂轉。

    這都是緊接著的事,說來冗長,其實自華雲龍離去至今,不過片刻而巳。

    原來千鈞一髮之際,華雲龍登上一座峰頭,睹狀之下,義憤填膺,一聲長嘯,撲向鬥場。

    人在半空,寶劍出鞘,身劍合一,映著白日,似經天長虹一般,蔚為奇觀。

    他那身法太快,聲猶未至,人已撲到。

    這邊血戰正殷,忽覺劍光刺耳,頭上勁風,若泰山壓頂,迅雷擊身,人人心膽俱裂之下,竟不分敵我,兵器上撩,合拒來人。

    但聽一聲厲吼,劍光倏斂,那使鋼拐的老者,流血五步,屍橫就地。

    只見場中一位輕袍緩帶,俊美無儔的少年,凝立如山,寶劍上指穹蒼,氣宇森嚴,神情肅穆,彷彿一尊天神,自天而降。

    場中諸人,心神大震,停下手來,凝目注視著華雲龍,臉上的神倩,如在夢中。

    寂然片刻,華雲龍目光由眾人臉上,一掠而過,始才朝著天乙子,緩緩說道:「天乙前輩,請您將那梅樹旁,一塊青石翻開,點燃其下引線。」

    天乙子心頭一清,朝目四望,只見百步之外,一株石梅,枝幹夭矯,是附近惟一的梅樹,其下盤根錯結,青石纍纍,但僅一塊青石,大如磨盤,光澤圓滑,他經驗老到,一眼便斷定引線必埋在此石下。

    刑紂一代的人,大風大浪,經歷無數,聞得華雲龍言語,凶性復發,故態復萌,暗道:

    「老夫連華元胥也宰了,若是連他的孫子也怕上了,乾脆舉掌自盡。」

    瞥見天乙子身形一動,凶睛一瞪,獰聲道:「老雜毛哪有如此便當的事?」

    五指如鉤,抓向天乙子胸口。

    天乙子雙眉一皺,振劍正待迎敵。

    忽聽華雲龍冷冰冰一哼,刑紂突發眼前驚芒暴漲,心神一凜,招式倏收,雙足一挫,猛向一側閃去。

    身形站定,但見華雲龍若無其事,立於原地,那一招竟不知如何發出,震驚之下,羞怒交迸,厲聲道:「好小子,老夫不信這個邪。」

    口中一聲厲嘯,「太陽神抓」震起一陣懾人心神的破竹之聲,湧身朝華雲龍抓去。

    那七名老者,使得多是奇門兵器,被華雲龍斬死一個,猶存六人,老頭懾於華雲龍武功之高,一見刑紂出手,那敢怠慢,兵刃齊全,攻向華雲龍。

    程淑美叱道:「狗賊!」

    玉鉤一揮,欲待撲上。

    魏奕豐起手一掌,拍出一股陰寒砭骨的勁風,正是他仗以成名的絕藝「碎心掌」。

    程淑美適才險些喪命他這功夫下,怒哼一聲,側身疾閃,拂塵一卷,玉鉤斜挑,還以顏色。

    這乃是瞬眼間的事,華雲龍寶劍一揮,頓時將刑紂七人,圈入劍勢,朗聲叫道:「道長快去!」

    天乙子一見華雲龍出手聲勢,已知無慮,心知炸岸要緊,身形一轉,奔向那株古梅。

    餘下龔浩二人未曾動手,他心中暗暗想道:「這小子武功之高、迥出人意,老夫且不忙出手,想個辦法,壞去引線為是。」

    他心機似海,城府深沉,轉念之下,喝道:「天乙子雜毛,接彈!」

    抖手之間,一枚「霹靂彈」,投向那塊青石。

    以天乙子武功,龔浩那「霹靂彈」,本難漏過他手中,只因龔浩那一喝,他聽出暗器分明打他不到,懶得理會,容那「霹靂彈」飛過身側。

    待他發覺那「霹靂彈」是撞向那塊青石,空自肝膽欲裂,已是攔阻不及。

    他的徒弟及程淑美,更是無可奈何。

    谷中暴出驚呼,任玄方自一喜,東崖請人,心頭陡地一沉,吳東川喃喃罵道:「天乙子,窩囊貨。」

    但見華雲龍一支劍,力戰刑紂等七大高手,卻似腦袋後長了眼睛,百忙中縱聲笑道:

    「龔浩,好心智。」

    話聲中,右掌一掄,一股迴旋潛勁,頓時將刑紂等攻來招式,引得一偏,右手一兜,一反臂擲出寶劍。

    但見那「霹靂彈」堪及青石,寶劍後發先至,寒光一閃,巳將那枚足以摧毀天下英雄生路之物,撞入湖中。

    本來那「霹靂彈」輕輕一碰,立時爆炸,但不知華雲龍用何方法,竟使去勢如此勁急的劍,撞不炸它。

    谷中人人看見,那撞開「霹靂彈」的寶劍,銀光一道,映眼生寒,直飛出崖,眼看終究要墜入山谷火海,陡然一個大轉彎,一掠回去,華雲光朗聲一笑,身形拔起,抄住劍炳。

    任玄神色大變,谷中眾人,發出一陣如雷喝采,東崖宮、賈諸人,心頭倏落又起,那滋味,比之谷中受烈火烘烤的正邪兩道,還為難受。

    坪上高手,因相距過遠,看得吃力異常,凝視過久,還漸感到腦中昏亂,雙眼發花,模糊一片,只有少數頂尖人物,始才眺望分明,若問自始至終,看得最為清晰不漏的,則自數曹天化與元清大師了。

    華雲龍信手一揮,連刑紂這等人物,也被牽開招式,那正是由武聖絕學,「四象化形掌」,一招「雷動萬物」蛻化出來。

    元清大師看得真切,這一位神交造化,心遊方外的高僧,也不禁情懷激動,喃喃說道:

    「好孩子,你果然未負我望。」

    曹天化,這個蓋世魔頭,聳然動容,忽然轉面叫道:「小和尚,你說能抵抗老夫的,是這小子?」

    元清大師含笑道:「正是,老施主以為如何?」

    曹天化冷嗤一聲,道:「劍法尚可,掌法太差。」

    元清大師啞然一笑,知他由已拚鬥中,看出華雲龍掌法由己傳出,故作此言,心中倒也對他眼力,暗暗佩服。

    說話中,華雲龍接劍翻身下落,朗聲道:「諸位,都交給我了。」

    程淑美玉鉤擊下,倏見魏奕豐已被華雲龍劍圈去,她就在眼前,竟也不知華雲龍如何出劍。

    龔、魏兩人,更是莫名其妙,只覺華雲龍一劍攻來,非接不可,出手一蕩,就卷人戰局中。

    此時,華雲龍一人獨戰刑紂等九大高手,居然神態悠閒,游刃有餘。

    程淑美剛才與魏奕豐捉對廝殺,艱辛巳極,這時見他獨戰九大高手,別說刑紂、龔浩,功入化境,那六個不知名老者,個個武功,均不在魏奕豐之下,九人聯手,華雲龍尚有餘力,究竟武功有多高,真是想也不敢想了,不由豪意盡消,暗道:「我程淑美此後,不敢再談武事了。」

    俠義道的,無不興高采烈,瞿天浩等老輩人物,重見華家繼起有人,老懷大暢,華五雙眉連揚,彭拜、高泰相視而笑,同是欣然不已,長恨道姑喃喃自語道:「這孩子!」

    忽覺悲不可抑,鳳目之中,珠淚滾滾而下。

    方紫玉蓮步悄移,取出一方絲帕,輕輕替她拭去玉頰淚痕,她木然而立,未加阻止。

    苗嶺三仙卻是大為不滿,同聲喝道:「龍兒,客氣什麼?殺呀!」

    聲音遙遙傳至,華雲龍見刑紂凶悍絕倫,負隅頑抗,心中暗暗想道:「此人武功已臻化境,瓊姑姑再練十年,怕也不是敵手,何況他當年害了祖父,我殺了他,不以為過。」

    心念一轉,健腕一振,刷的一劍,刑紂胸膛早著了一劍。

    刑紂悶哼了一聲,他受創之下,凶性大發,十指箕張,放棄防守,踴身撲上,發出十二成功力的「太陰神抓」。

    華雲龍冷冷一哼,身形一側,右腿一翻,刑紂「太陰神抓」,嗤嗤連聲,將地面擊出十幾個深洞,人卻在厲嘯聲中,摔出懸崖,落入炎炎火海之中。

    這一代凶人,作惡不悛,終於死在華雲龍手底,天道好還,報應不爽,華雲龍也算報了殺祖大仇。

    蔡薇薇最為起勁,咭咭呱呱,講述戰況,唯恐別人不知華雲龍多麼厲害,蔡昌義等少年,指手劃腳,大聲呼叫,遙遙助威。

    東崖諸人,情態又異,他人尚可,宮月蘭與倩女教那批女弟子,少女心性,忙得不可開交,一會兒望望對崖,高聲譏訕任玄,一會兒俯視谷中,一會兒又埋怨華雲龍糊塗,選錯地方,累她們失去眼福,想越嶺至現場,親眼觀看,又懼任玄遣人斷索,那時節,連略阻待援,亦有不能,躊躇不安,好生難耐。

    賈嫣勸之不聽,只得一旁微笑觀看。

    梅素若心情,最為矛盾,眼看華雲龍如此厲害,倏而芳心油然生喜,倏爾覺得,自己如此,有負師恩,胸中翻騰不已,那冷艷的面上,也是乍陰乍晴。

    那數千江湖人物,個個歡欣鼓舞,九陰教、玄冥教、星宿派諸人,則只有驚駭莫名了。

    谷世表憤恨交加,心中暗暗道:「臭小子!」

    轉念又想:華家代出奇才,難道真是天絕我谷世表?天公既已不仁,嘿嘿!姓谷的夫復何言?念頭直轉,牙關挫得格格乍響,那份怨毒,竟然尤在任玄之上。

    場中唯一不因華雲龍而激動的,怕只有吳東川了,他見妻子現身崖上,不由憂喜參半,患得患失,連帶想起自己武功散廢,失身受辱的女兒阮紅玉,心中一陣黯然,暗暗喊道:

    「玉兒,為父對不起你。」突然情緒低落,痛不欲生。

    谷上谷下,人人激動,似已忘了那熊熊烈火,已然蔓至,將山谷整個包圍起來,令人呼吸欲窒。

    忽聽一陣震天爆響,隨即一陣轟然巨聲,隱約尚雜有半聲慘呼。

    那聲慘呼,在此情況,誰也未加注意,只有谷世表低聲咒道:「替死鬼,活該!」

    但見山谷那東南峭壁,頂上炸毀了數十丈長一段缺口,湖水捲著碎石,倒瀉而下,形成一道寬闊無比的匹練。

    華雲龍與龔浩等搏戰突崖,在那猛烈的爆炸下,受了波及,一陣搖幌,整個崩裂下崖。

    眾人無分敵我,嘩然驚叫。

    若在常人,自無倖免,但岸上諸人,除天乙子的徒弟梢弱,皆為一等的高手,危急之中,人人蹬足飛身,在沙石紛落之中,人影翻飛,向新成崖壁躍去,皆是安然著地。

    無塵道人與兩個師弟,立身崖端,大變突起,起身略遲,墊足躍起三四丈,距新崖尚遠,勢盡下落,不禁驚呼一聲,雙目一閉,暗叫:「完了!」

    華雲龍右臂挾著滿身鮮血,氣息奄奄的天乙子,一眼瞥見,暗道:「天乙子為救天下武林而捐軀,他的弟子,焉能不善加保護?」

    閃電般一轉,倏地將臂中天乙子,拋向新崖,口中喝道:「接住!」

    天乙子一名徒弟,閃身接住師父。

    華雲龍身形一轉,陡地飛向一名道人。

    他這舉止,何異火中取栗,下井救人,谷上谷下,無不驚急交加,崖上天乙子弟子齊聲叫道:「華公子,請自行上來啦!」想彼等愛戴華雲龍,寧可同門為義喪身,也不願他發生差錯。

    谷底,苗嶺三仙華五同聲叫道:「別管別人了。」

    那話聲卻傳不到華雲龍耳中了,倒灌而下的湖水,挾著一陣轟轟發發之聲,勢如萬馬奔騰,所過之處,吱吱嚓嚓,大火立滅。

    那「九曲別宮」,首當其衝,本已燒得差不多了,經這雷霆萬鈞的水勢一衝,這一座耗費億萬,亞賽皇宮的建築,在一水一火,先後夾功之下,整個倒塌,片瓦不存。

    洪水繼續下衝,丹樨雕欄,所過立摧。

    在這等局勢,谷底黑白兩道,便應專心致志,抗禦海潮般湧至的山洪,可是絕大多數的人,依然凝眸注視飛騰空中的華雲龍,恍若不知山洪即至。

    只見華雲龍身如巨鳥,倏至那道人身後,一掌拍向那人足部,那道人只覺一股大力湧至,頓時登上崖頭,華雲龍身子一轉,已至第二人下,伸手一托那人腳底,那人心慌中雙腳猛蹬,糊里糊塗,雙足已踏在地上。

    華雲龍在他那一蹬之中,激矢般追上了無塵道人,一把抓住無塵道人右肩,掄臂急扔,大喝道:「上!」

    無塵道人那龐大身軀,若離弓勁箭,飛上崖去,立由同門接住,華雲龍卻是身體一沉,加速降落。

    這時,他身軀已落下十餘丈,人人都知以他的功力,墜谷不致受傷,但他若不在谷上,任玄又有可施詭計餘地,眾人亦是提心吊膽,不知他如何飛回。

    只見華雲龍驀棄手中寶劍,足尖一點劍身,一聲嘹亮清嘯,人已衝霄而起。

    這一段經過,不必先前,人人可見,武功低的,亦見瀉下湖水,形成瀑布,映著夕陽,霞光亂竄,其旁一個人影,飛撲騰躍,蔚為奇觀。

    這乃是瞬息間的事,眾人才鬆了一口氣,那千軍萬馬似的洪水,海潮一般,掩襲而至,大部分人,被水一沖,頓時捲去,那些武功較高的人,關心太過,同是立身不住,尚幸這是死谷,水沖過去,觸及四壁,旋又刷卷而回,除了吃了一點小苦,碰傷擦損,沒有什麼傷亡,但是七零八落,狼狽不堪。

    在此情形,自是無人喝采,有那想叫好的人,口齒一張,水立入口,嗆得難受無比。

    同時間,「碎心手」魏奕豐恨從心起,猛然一掌,直向半空中的華雲龍擊去。

    程淑美勃然大怒,喝道:「賊胚子!」

    玉鉤一擲,碧光電射,直奔魏奕豐背心。

    詎料,魏奕豐橫定心腸,罔顧襲來玉鉤,雙掌齊出,勁風狂嘯,陰寒澈骨,如山掌力,潮湧向華雲龍。

    華雲龍原能不棄寶劍,縱身上來,所以如此,端為防此一著,雙掌一按,身子凌空一縱,由魏奕豐頭上翻過。

    但聽魏美豐脫口一聲厲吼,那柄碧綠晶瑩的玉通鉤,由後背至前心,猛地前栽,玉鉤墜谷。

    對面任玄見狀,知道大勢已去,恨至極處,右腳一跺,足下山石粉碎,呈現一個四五寸深足印,仰天一聲厲嘯,召回斷索手下,恨聲道:「姓華的,算你贏了,不過此事未完,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

    將手一擺,領著一干手下,疾快撤走。

    華雲龍慨然一歎,目光一掃,見那龔浩七人,早已逃逸無蹤,天乙子躺在一棵樹下,其弟子圍在四周,個個淒然垂淚,當下朝程淑美一拱手,不暇說話,行去扶起天乙子,一掌貼住他命門,將真氣輸進。

    他此時何等功力,天乙子本來氣息已止,盞茶工夫,忽又呼吸起來,艱辛無比的抬起眼皮。

    無塵道人等,睹狀之下,歡呼鼓舞,以為可救。

    華雲龍卻知天乙子心脈斷絕,縱有千年靈芝一類天材地寶,也救他不得,眼下僅是靠自己真氣,延命須臾,留下遺言而已,見天乙子睜開眼睛,立即沉聲道:「前輩有何吩咐?」

    但見天乙子臉色焦黃,雙眼黯淡無光,目光微轉,瞧了半晌,始才認出周圍的人,細聲道:「華公子!」

    無塵道人等,見昔年雄霸東南,武功絕頂的師父,落至如此慘況,那眼淚再也忍耐不住,簌簌掉下。

    天乙子呼吸急促,似是異常痛苦,卻是微微一笑,道:「為師的求仁得仁,汝等應當高興,哭什麼?」

    無塵道人淒然道:「師父……」

    只覺喉頭梗塞,無以為繼。

    天乙子聽得哭聲不止,面色一沉,道:「天乙子的徒弟,難道那麼沒有用?」

    他當年乃是一教之主,威儀自有過人之處,這時身受重傷,講話微弱,但面臨死亡,心中坦然,反增了一份凜然氣概,令人不敢違拗。

    他那些弟子,連忙抹去眼淚,強抑哭聲,只是不能抑住,那斷續的抽泣之聲,更令人心酸。

    天乙子無可奈何,長歎一聲,轉面說道:「貧道這些弟子,小兒女態,倒讓華公子與那位道友見笑了。」

    程淑美見此一幕,也不由鼻頭發酸,強顏一笑,道:「生離……這也是人之常情。」

    她本待說「生離死別」,驀覺不妥,連忙改口。

    華雲龍垂淚道:「谷世表要害的本是晚輩,晚輩不該托前斐去燃火繩的。」

    天乙子淡淡一笑,道:「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華公子何須自責。」

    頓了一頓,道:「以貧道衰朽之軀,可代公子你這一位前程無量,長為人間鋤強扶弱,仗義行俠的人,天公何仁,貧道已是感激不盡了。」

    說至此處,華雲龍雙目之內,熱淚泉湧,無塵道人等,失聲悲哭,號啕不已。程淑美眼眶之中,也不由淚光浮動,暗暗想道:「這難道會是二十年前,那聲名狼籍,神憎鬼厭的通天教主?」

    但聽天乙子道:「華公子,貧道有一事相求。」

    華雲龍肅容道:「前輩但請吩咐,晚輩萬死不辭。」

    程淑美心中暗道:「這天乙子果有所求,終究是黑道梟雄……」——

《大俠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