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薛伏蓮何等性情,如何能忍受牟漢平如此喝叱,但女兒家就怕鍾情,對別人可拔刀而起,血濺五步,對自己鍾情之人,卻是無比的軟弱,尤其當對方盛怒之下,蠻橫潑辣的手段,再也使將不出,女人懦弱乞憐的本性,就毫無隱藏的暴露出來了。
薛伏蓮正是在處在如此的情形之下,她如不對牟漢平深種情根,無法自拔,也不會用盡心機對韓梅蕊施以陷害;既對韓梅蕊施以陷害,在良心上即覺對牟漢平愧對,惟有使潑撒嬌以圖掩飾,現在使潑不成,反招來牟漢平盛怒,哪能不感到心委屈?
然心中自管委屈,又不能蠻橫到底,一來使蠻怕真的將牟漢平得罪,那時弄巧成拙,一切心機白費;二來由牟漢平方才搗出那拳,雷霆萬鈞之勢,即知目前武功已非他之敵,如此縱然力拼也討不得好去。
再說,到那時弄得真正反臉成仇,更非自己當初原意,薛伏蓮何等聰明乖巧,眼見情形如此,別無兩全之策,心中也確實傷心,只好越發使出女人的殺手鑭,以哭泣軟化他的心了。
現在,她見這一著果然生了效,自己哭聲一起,牟漢平立時就顯得招架不了,哪肯就此收篷,索性撒嬌到底,把斥責的言語充耳不聞,哭聲越發的大了。
牟漢平見她越哭越痛,心中更是焦躁,任他自認鐵漢,慢慢也受不住了,他不安的在屋內轉了兩個圈,陡地,腳尖一挺,身形由塌牆的缺口電射而出,瞬息之間,隱於漆黑夜色之中,失去蹤跡。
薛伏蓮見他電疾飛了,不禁愕了一愕,以為突然來了什麼強敵,她趕忙止住哭聲,側耳一聽,外邊並無任何聲息,始知牟漢平已負氣離去。
她呆呆的楞了一會,突地猛嚼一下牙根,跳下地來,正欲隨後追去,突然一個怪異的聲音,在窗外說道:「真丟人,把我天山的臉都丟光了。」
薛伏蓮驀地煞住腳步,回轉身來,窗柃「格」的一響,飛進一個人來,卻是方才戲弄姜氏兄弟的那個禿頂老者。
薛伏蓮撒嬌道:「師叔不幫我出氣,還看人家笑話。」
原來這禿頭老者正是三十年前名滿江湖的「天山禿鷲」周添祥,這天山禿鷲幼時極為貧苦,被一山野異人遇見,收在門下。這異人收錄他時,年已老耄,即囑首徒左麗絲代傳武藝,左麗絲是回部准喀爾人,自小生具異稟,一切功夫一知十會,數年之間,即青出於藍,有了很高的成就,後來行走江湖,整個武林,幾皆為之震動。她行事狠辣,手段殘酷,因異族關係,言語隔閡,學動顯得木訥,所以江湖中人皆以「天池癡嬤」呼之,而不知其名。
天池癡嬤代師授藝,故其與周添祥名雖師姐弟,實關師徒。周添祥一生孤苦,性情怪僻,惟獨對這侄女兒疼愛異常,今見薛伏蓮向他撒嬌,他哈哈笑道:「乖侄女,這種事,師叔幫不上忙呀!」
薛伏蓮不依道:「你還說……」
周添祥道:「這不是實話嗎?」
薛伏蓮賭氣扭身要走,周添祥忙道:「好,好,你說讓師叔怎麼辦吧,師叔進關來一切都聽你的,你說怎麼辦就怎麼好,可有一樣,你將來不能再瞞我。」
薛伏蓮想了一下,突然鼻翼一陣抽動,又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周添祥歎口氣道:「孩子,這事要你自己去作,這不是硬搶的事,縱然能硬搶,師叔也不能幫你呀!」說著,如豆的小眼猛然一瞪,喝道:「哭什麼?就憑你這花朵兒似的模樣,我就不信比『凌雲崖』那個小狐狸不過,再說……孩子,慢慢來,這種事不能急呀!」
薛伏蓮仍在嗚咽的哭著,周添祥慈愛的撫撫她的頭髮,又道:「其實,由這點可以看出,這姓牟的小子,倒確是個性情中人,要是他聽到小狐狸的事不惱,那可就連點人味也沒有了。」
薛伏蓮嗚嗚咽咽的道:「可是,他那樣對我,像恨不得一拳要打死我似的……」
周添祥歎息一聲,薛伏蓮接著道:「恐怕他再也不會理我了。」說著銀牙一咬,目中陡射厲光,恨聲道:「要是真那洋,我就毀了他,我得不到,她們也別想得到!」
她說的她們,自然是指韓梅蕊和荊娘。周添祥聽後,「噗嗤」笑道:「這倒好,咱們爺兒倆到底脾氣一樣,得不著就毀掉,大家得不著。」
說到這裡,薛伏蓮低頭想了一下,說道:「師叔,咱們走吧!」
周添祥道:「也該走了,再不走等天亮,客店掌櫃就要咱們賠房子了。」
於是,兩人先後縱出屋外,踏房越脊來到城郊,薛伏蓮道:「師叔,咱們往哪裡走?」
周添祥道:「我不是說過嗎?師叔進關來,一切都聽你的,你說到哪裡,師叔跟著你就是了。」
薛伏蓮淒聲道:「現在我心裡亂得很,也拿不定主意了,你剛才可看見牟漢平往哪兒去的?」
周添祥摸了下禿頭,尷尬的道:「那小子動作真快,只一眨眼就不見了,好像是往東去的吧?」
其實周添祥是有數的武林異人,哪能說他連牟漢平的身形都看不到?他明明在屋上清楚的看見牟漢平飛奔向南,卻又為甚謊說向東,想周添祥一生遊戲江湖,判事經驗何等老到,他明知牟漢平急切韓梅蕊危難,必是兼程往救,薛伏蓮一心對他追逐,聞訊之後,必也是趕往追尋,那時……
但薛伏蓮更是冰雪聰明,眼珠微轉之間,早已看透他的心意,故作一聲歎息,道:「那麼咱們回到天山去吧,我實在在中原跑膩了。」
周添祥微微一愕,張嘴欲說什麼,但又突然忍住。
兩人轉頭向南奔了一會,薛伏蓮轉頭問道:「師叔,你把那兩個臭叫化怎麼樣了?」
周添祥笑道:「吊在樹上了,要是這兩個小子運氣不好,恐怕得餓上幾天呢!」
薛伏蓮嘴角浮起一絲殘酷的快意,不久,兩人消失在黑暗的夜色裡……
且說牟漢平負氣出走,一時不辨東西南北,這一陣奔馳,少說了有十幾二十里了。
四野是一片沉黯,空中也只有疏星眨眼,有微風,風吹在曠野林梢,特別有那麼一股子陰森的意味,尤其是時近桂子飄香季節,這當兒卻覺得涼淒淒的……
牟漢平閉閉眼,快步行向那片雜樹的附近,但是,他走出沒有多遠,便驀地覺得週遭氣氛有點不對——太沉靜,太死寂,宛如膠合的空氣中,泛著點什麼熟悉的東西……是了,那是血腥與尖銳。
突然,他猛地站定回身,目光掠處,七條黑影正形成半圓之勢,悄然跟躡著他,而且,七個人更全部以黑色布罩蒙著面孔。
牟漢平微微搖了搖頭,不禁歎了口氣,但是,他的面龐上,卻浮現一片冷漠的肅煞之色,凜冽的面對那七名蒙著頭罩的不速之客。
於是,那七個人也停下來,他們站在七個不同的地方,卻顯然是極為有利出手的位置上,七對閃爍的眼睛裡的表情,全帶著那麼一股謹慎、警惕,又戒備的味道。
牟漢平凝視他們,鐵錚錚地開了口道:「想幹什麼?朋友們!」
七個蒙面人沉默無聲,既無動作,也不回答,就像七根木棍一樣,挺立在那裡不動。
牟漢平竭力忍住心頭之火,道:「半夜三更,你們這一群三分不像人,七份像鬼的怪物,尾躡於我之後,總不會只是為了要似七隻呆鳥一樣,站在那裡發楞吧?有什麼主意不妨抖明,行的自然行,不行也有個不行的法子,我沒有這麼多閒工夫和你們乾耗。」
對方七人互視一眼,膽仍半聲不吭,卻齊齊往前圍攏了些。
牟漢平火了,怒道:「怎麼著?你們全是啞巴,三棒子打不出個狂臭屁來?」
突然,七人中站在當中的一個魁梧角色,往前踏進半步,聲音陰沉低啞的道:「好,姓牟的打開天窗說亮話,咱們全不繞彎兒,留下你那顆腦袋,大家都方便省事!」
牟漢平怔了怔,一怔之後隨即發出笑聲,那笑聲卻宛如虎嘯狼嚎,道:「呃,這算什麼?總得說理由。」
那人重重道:「不算什麼,牟漢平,看你是否願意?」
牟漢平斜眼瞄著對方,緩緩地道:「你既知我名,當然也該知道我姓牟的不是省油的燈,你們居然腦筋動我的身上來了,豈不是有點自我找罪受?」
魁梧漢子冷冷一哼,道:「不要自視太高,姓牟的,沒有三分三,也不敢上梁山,但我們今朝只想賺一千兩黃金,殺一個價值一千兩黃金的人,很不幸,這個人就是閣下——你!」
牟漢平冷森森地道:「我看,你們是『利令智昏』,『鬼迷心竅』啦!」
那人微一揚臉,雙目中光芒如焰,冷冷地道:「少來這一套,你唬不住誰!」
牟漢平揮揮手,帶些厭倦地道:「好了,你們統統夾著尾巴滾吧,別在這裡惹我心煩,用不著我動手,我就知道你們不是材料,你們七個,一個也不行,加起來也不行。我看你們年紀全不大,都還有幾年活頭,還是乖乖回去活一陣子吧,別迷迷糊糊地全栽在這裡了……」
說著,他回身便走,但剛一挪步,後面立即傳來一陣細碎、快速的腳步移動聲,夾雜著一聲厲喝,道:「站住!」
七名蒙面人目光一閃,在剎那之間,竟已變了陣形,半弧成了全圓,業已將牟漢平包圍在中間了。
牟漢平側身回來,怒喝道:「你們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是不是真想試上一試?」
魁梧漢子暴烈地道:「除非你自願把腦袋瓜子留下!」
牟漢平陰惻惻地道:「我看你們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
猝然間,在牟漢平背後,一個蒙面人俯身前進,兩柄「分水刺」劃起兩道寒光,暴戳他腰背。
斷劍劍鞘「呼」的抖上半空,藍芒如電回斬,「括」的一聲閃,那名偷襲者,業已攔腰砍成兩半,慘號方起,藍光上衝,「噗」的一聲微響,早已鞘套現劍身,而牟漢平左手一拳搗出,剛剛窒逼住那名正想夾擊的魁梧大漢。
從開始到結束,牟漢平出劍的那種快法,簡直只是瞬息不到的時間,人們只見鞘飛芒閃,一條人命卻已殞滅。
牟漢平握劍在手,毫無表情地道:「一個了,這個人成長的時候需要多年,而死亡僅需一剎那,哪一個再上來試試?試試由生到死最快途徑!」
面罩後的雙眸,看得出其中所流露的驚怒與震駭之色來,魁梧大漢不由自主的感到背脊發涼,血液幾凝,他深吸了口氣,強自鎮定說道:「姓牟的,你好歹毒的手段,我們發誓不會放過你!」
牟漢平冷冷一笑,道:「同樣,我也不會放過你們——從我揮劍染血的時刻開始!」
魁梧大漢咆哮一聲,雙手在腰間一探,「嚓」的一聲,一條紫蟒皮長鞭已現出來,他大叫道:「姓牟的,你狂也狂夠了,狠也狠絕了,江湖道上你這殺胚在一天,便一天不得安寧,今天我們正好為同道除害,為眾友復仇。」
牟漢平「嘖嘖」連聲道:「得了,得了,別來這一套高調了,誰是殺胚,誰是善人,自己心裡有數,你如此個慷慨激昂法,算是表演給誰看?你這些個夥計,早已等得不耐了,而我更沒有這個興趣,要打就打,要殺就殺,吆喝個什麼勁?長不了你的志氣,也滅不了我的威風!」
魁梧大漢咬牙切齒道:「我會活剝了你,我會的……」
牟漢平勾動了一下唇角,道:「這是另一回事,在動手之前,我總該知道你們是哪個窩裡鑽出來的綠毛獸吧?」
魁梧大漢憤怒地道:「你永遠不會知道。」
牟漢平冷笑道:「原來是群見不得人的畜生!」
一聲大叫出自左側:「你他奶奶,再嚼舌根!」
叫喝聲裡,一溜白晃晃的光芒直戳而來——那是柄「三刃劍」,牟漢平連心眼也不看一下,猛斜腕「嗖」的一聲,斷劍劍鞘已暴射過去。幾乎不分先後,一條紫蟒鞭「劈啪」尖響著,凌空抽到,而牟漢平的斷劍,同樣不分先後的飛迎上去,眨眼九十九劍,將對方逼得雞飛狗跳,那邊,猛力射出的劍鞘,將那手執「三刃劍」的角色,迫得貼地溜滾著。
於是,另外四個蒙面的同伴的兵刃,此刻亦全部展開,凌厲兇猛的齊齊朝牟漢平這邊招呼過來。
劍身彷彿千百條匹練般,迴繞在牟漢平全身,上下左右騰躍飛舞,一連串的金鐵交擊聲裡,頓時將六件兵器全部格開,驀地,一道藍芒如電暴射,「吭」的一下子,已將六人中那個使短柄銀槍的仁兄開了喉。
是的,這是牟漢平「馱雲劍法」中,「映日」劍招中的「投生」一式。
當那人屍體甫始橫摔出去,牟漢平的斷劍,已閃電般盪開另五件兵器,同時順其中一個瘦小漢子的「天方短戟」戟桿快刺疾削,「嚓嚓」兩聲脆響揚起,第一聲是削掉那人手臂上一大長條皮肉,第二個「嚓」聲,卻是劍身上挑時切去了那人的半邊面孔。
鮮血狂噴中,夾雜著那人幾不似聲的悲嚎:「噢……哇……」
紫蟒皮鞭霎時有若狂風聚雨般落下,牟漢平原地未離,卻竟在鞭與鞭那細微得不能再細微縫隙中閃晃,在快速得幾乎連成一片的鞭影裡縮避,一百劍分成一百個不同的方位,往四周穿射,逼退了其他三件兵器。驀地他又是一記「投生」,目光芒弧裡透射,可是,那使鞭的魁梧大漢,卻在千鈞一髮中,出入意外的猝然翻身塌肩,長鞭怪蛇也似一彈倒捲。
斷劍「嗡」的一聲斜揚,那人悶聲吭一聲,被撞滾六步,肩胛處血噴如泉,但他居然躲過了這原是致命的一擊。
一絲詫異神色浮上牟漢平臉龐,但他卻來不及思索,劍身飛旋,「噹」的一下,震開了一柄大砍刀,往回猛帶,又砸掉另一柄刺來的三尖叉,驀然間,劍鋒居中暴出,將那名使「三刃劍」的大塊頭,一傢伙擁了個透心穿。
「壇主,李香主也完啦……」手執三尖叉的仁兄,驚恐慌亂的叫著,一邊往後便跑,正在艱難辛爬的大漢,不由咬牙大罵道:「叫,叫你娘的魂……」
斷劍電光石火般碰開了那柄大砍刀,飛揚驀沉,「卡嚓」一聲,使三尖叉的那人,一顆戴著頭罩的腦袋,已滴溜飛上了半空。
「我的天啊!」
一舞大砍刀,這位朋友約莫已魂飛魄散了,他竟口中哀號著返身便跑,牟漢平目光凝聚,左手猛自己右肘彎拍出,於是,斷劍凌空飛出,閃電般劃過半道藍色光弧,「括」的一記,將那奔逃者的半個頭顱削落,然後,刀身又宛若事實帶有靈性般倒轉而回,恰巧被牟漢平接住。
牟漢平猛轉身,斷劍的劍刃,那麼快無法形容的頂住了蟒鞭大漢的咽喉,他才剛剛站穩,連一口氣尚未來得及喘。
方想閃躲,冰銳的劍尖,已刺破了這魁梧大漢的咽喉表皮。
牟漢平搖搖頭,狠酷的道:「我用兵器抵住一個人致命的部位,如果那人還掙得出去,我就不算人生父母養的!」
那人頹然垂手,任憑肩頭鮮血直流。絕望地一言不發。
牟漢平瞪著他,森厲的道:「現在,我問你,你是哪條道上的?」
這大漢就像聾了一樣,不吭不響,目光盯住地下,除了粗濁的呼吸之外,沒有任何的動靜。
牟漢平勃然大怒,吼道:「你們瞎了狗眼,朝我斷劍胡撞,莫非這一刻連耳都聾了?」
對方沉重的抬起目光,沙著嗓子道:「殺剮聽便,卻休想逼出大爺一句話來……」
牟漢平笑笑,道:「這算什麼?有種?」
那人陰冷的哼了哼,道:「隨你講吧,如今你有這個威風……但你卻不要以為能叫我洩底……」
牟漢平平靜的道:「似你這等畏尾的窩囊模樣,虧你還有臉在道上混哩,你們既敢出來找我,就該有膽表明身份,否則,你們這股子勇氣,便顯得有始無終了!」
那人揚揚頭,道:「你就殺了我吧,我不會告訴你什麼的!」
猝然間,抵住對方咽喉的斷劍一閃,那麼準又那麼有分寸,「刷」的一下,已將人所戴的黑布面罩割裂挑開,卻未傷他肌膚分毫。
驚得這位仁兄猛地一退,脫口叫道:「哇唷!」牟漢平冷笑著,道:「別緊張,現在還不到宰割你的時候!」
那人生了一張寬大的國字臉膛,倒八眉,三角眼,獅鼻之下是張寬大的嘴巴,面貌在粗悍中隱帶陰驚之氣。
這時,在那張臉上泛著蒼白,流淌著冷汗,闊大的嘴巴也微微歪曲了。
牟漢平端詳著對方,對這張卻完全陌生,他沉沉地道:「你這副尊顏,我委實不曾瞻仰過,就在我們青龍幫『英雄譜』上也沒見過,換句話說,咱們也是素昧平生,假如你開始說的話是真的,則全屬為了錢財,受僱主的委託來殺我,十個殺手有九個見不得人,鬼鬼祟祟自是當然的事,怪不得你……」
這人三角眼中,凶光倏現,咬牙道:「牟漢平,你可知道,目前有多少人想取你的性命嗎?」
牟漢平坦然點頭,道:「這話倒是不假,我雖然剛出道,的確得罪了不少人,也就免不了與人結仇,即是有仇,當然也就避免不了某些人的怨恨了,這就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接著他又道:「方纔那個死鬼稱你『壇主』,料想你也是某個幫會組合的人物,而且地位也不會太低了。當今殺手組合,最具實力的是『黑樓』,他們並沒有這種統轄,可見你說為了一千兩黃金來殺我,全屬子虛,那麼,你是哪個幫會的呢?」
那人一哼,道:「不曉得!」
牟漢平濃眉倏挑,厲聲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也別以為我不能整治你,到了那時,恐怕你就吃不完兜著走啦!」
這位肩胛受創的壇主,強硬地道:「悉聽尊便,想我洩底,那是你在做夢!」
牟漢平走近了半步,雙目帶煞,狠聲道:「你是一定不說了?」
這人一挺胸,道:「當然!」
牟漢平揚起一掌揮去,狠狠給了那人一巴掌,對方迅速閃開,他已陡然橫身凌空,雙腿飛蹴,斜掌猝劈。
牟漢平閃電也似倒移半尺,左手吞吐猛擊,剎那間已將對方攻勢,完全硬封射出,同時九十九掌在一片舞掠的光影中,暴取敵人,當那位「壇主」匆忙躍退,斜刺裡,牟漢平的斷劍劍柄,已猛地砸上了對方的脛骨。
「噢」的一聲,那人落地踉蹌,痛得整張臉全然扭曲,一屁股坐了下來。
牟漢平閒閒的走近,慢吞吞地道:「以七對一,你們猶非敵手,以一對一——你還帶了傷,其結果就當然更不用提了,怎麼這個道理,你都想不通?」
那人的左脛骨已經碎了,分雙眼赤紅,全身抽搐,痛苦的汗如雨下,額頭青筋暴浮,連舌頭都宛似脹大了。
牟漢平來至身邊,道:「第一、你是誰?第二、哪個碼頭的?第三、誰主使這樁向我截殺的行動?說完了我放你走,不說,你零碎罪受夠之後,尚得挨一記斷頭刀!」那人呻吟一聲,睜目切齒地自齒縫中迸出幾個字,狠狠地:「你……你……妄……想……」
牟漢平輕輕地將斷劍的折斷刃口處,抵住了對方的膝蓋骨,然後緩緩地道:「真要賣狠?」
這位壇主乾脆閉上眼睛,就像入定般不言不動了。
牟漢平徐徐地道:「好,看你熬得住,還是我耐得久?」
說著,他慢慢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不規則的斷劍痕,便緩緩透過那層薄薄的表皮肌膚,一點一點往膝蓋骨處紮了進去。
所謂「長痛不如短痛」,一劍斬落一條腿的痛苦,有人可以忍受,但像這種緩慢的折磨,逐漸加強的痛苦,卻很難有人能支持下去,那就宛似將入的心一絲絲割裂,將人的意識也弄到緊繃得要斷折了。當然,牟漢平十分明白這個滋味的,因此,他並不著急,僅是慢條斯理的一分一分加重勁力而已。於是,斷劍裂口已接觸上膝蓋骨,更而刺進骨面了。
渾身劇烈哆嗦著的這位壇主,終於乾嚎一聲,泣血摧肝的哀叫道:「停止……停止……我……說了!」
牟漢平並不抽刀,但卻停止了繼續用力的動作,嚴峻地道:「那就快說!」
那人泛紫的嘴角在抽搐著,他抖索索地說道:「我……我是……『大蟒鞭』郝孚……我屬於……」
猝然間,就在他正說到這裡的瞬息,左邊的黑暗裡,一點綠光倏閃,飛射此人腦袋。
牟漢平反應奇快,斷劍狂旋猛削,「噹」聲震響,斷劍飛繞如虹,藍芒匹練也似回騰,邊厲喝道:「殺人滅口麼?」
「叮噹叮」,三點綠芒已在眨眼間激震上半空,微微一閃動,即已落向黑暗,在這短促的剎那裡,牟漢平已看出是三枚「毒綠星」——一種喂有劇毒,見血封喉的星形暗器。
牟漢平盛怒之下,向那發暗器來處猛撲過去,口中大叫道:「朋友,有多少再施呀!」
他躍掠一半,猛地省悟了什麼,趕忙把那將罵出口的話縮了回來,凌間倒翻,往回折返,而就在這一丁點空隙裡,來自另一個方向,一蓬密集的「多凌鐵砂」。已又快又猛的罩向地下的郝孚。
郝孚顯然也為這突來的變化驚窒了,他尖叫著,拚命翻動沉重帶傷的身體,冀圖躲避,一面駭然又憤怒的喊叫道:「你們……好狠……啊……」
他原就傷得很重,甚至連站也站不穩了,像這樣吃力的滾動,又能滾得多快多遠?才自翻了兩翻,一陣「噗噗」悶響,早已有十幾粒「多凌鐵砂」,嵌他的體內。
郝孚抽搐著,道:「狼……心……狗肺……的東……西……」他那雙眼翻轉著,口吐白沫,痛苦的咒罵也變得那麼含糊不清了。
回援不及的牟漢平,一看那郝孚的情形,便知他恐怕不行了,八成,那「多凌鐵砂」裡也沾著極厲害的毒藥。
隔著郝孚還有五尺,牟漢平又突地斜飛而出,他的那柄斷劍在左掌猛拍右肘的剎那,脫手暴射,宛如藍電閃掣,「削」聲飛旋,只聽得七丈外的一片草堆裡慘號驀起,刀已劃過一道弧線,血淋淋的回至牟漢平手中。
這時,左邊的遠處,一陣馬蹄聲,業已疾速去遠。
牟漢平追出幾步又停止,望著馬蹄聲隱杳的方向,破口大罵道:「只敢暗箭傷人的下三濫,卑鄙齷齪的陰溝老鼠,你要是有種,就不全跑得這麼快,見不得天日的東西……」
牟漢平罵了一陣,怯怯走回郝孚身邊,俯身一看,這位「大蟒鞭」卻已經氣絕了。他的死狀十分難看,就在這片刻,臉孔與全身的肌膚已變成黑色,五官七竅更有陣陣黃水流出,他恐怖又憤恨的凸瞪著的那雙死魚似的眼珠,嘴巴扁咧下拉,牙關咬緊,四肢蜷曲成一團,發腳及左半邊臉孔上,更沾染著斑斑血漬,這種情景,非但顯示出郝孚的死狀慘厲,更證明當時他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牟漢平搖搖頭,喃喃地道:「這全是你自找的,你早點說出來,很可能就脫過此劫了……那些用暗器對付你的,無疑也是你一夥的人,他們既是如此個恩盡義絕法,當初你還為他守個什麼秘密?現在好啦,你想說也說不來了……」
郝孚仍然僵臥地下,寂然不動,仍然以那雙痛苦又憤怒不甘的眼睛,茫然的瞪視著夜空,如果沒有人來移動他,只怕他永遠就會這樣瞪下去。
牟漢平老練又迅速的,在郝孚及其他幾具屍體上搜查著,但是,他失望了,這幾具屍體身上,除了有三數兩散碎銀子外,竟是任何足以證明身份來路的物件也沒有,哪怕是一張紙片也找不出,甚至後來隱在那片草堆中用「多凌鐵砂」暗算了郝孚,又被牟漢平以獨特的「弩弧飛刃」手法,斬死的那人身上,也同樣找不出一丁點證物來。
牟漢平吁了口氣,便在樹幹上擦手上沾染的血漬,一面找回劍鞘,邊暗自忖道:「看樣子,這是一樁計劃周密的預謀,這些人早已有了萬一事敗的準備,但他們會是哪一條線上的人呢?」
他默默坐在一棵巨松下沉思,下顎托住冰涼的劍柄,是誰這麼大的神通,能夠料到自己會到此處?而自己最近接觸的人,除了「黑樓」之外,再來就是「鐵狼堡」的嫌疑最大,也最有可能。
不過,這也就不能認定就是鐵叔同搞鬼,譬如說,薛伏蓮和那怪老頭,不也會跟自己接觸過麼?說不定還另有其他人也不一定。
忽然,他又想起一樁事——這郝孚曾在拚鬥間,被他的同伴呼為「壇主」,而「鐵狼堡」正好下設三壇,每壇之下又轄三名香主。嗯,香主,對了,他們當中有個人殞命之際,不也聽到叫郝孚為「壇主」的那位仁兄驚嚷「李香主完了」麼?這件事,看來與「鐵狼堡」有重大關連。更有幾個疑點,對鐵叔同極為不利。
一、「鐵狼堡」金狼級人物曾與黑樓「鬼刀」侯子通勾結狙截自己。
二、「鐵狼堡」以「壇」為統轄程序名稱,「壇」下有香主三名。而今夜之事,便正有「壇主」與「香主」的稱呼出現。
三、「鐵狼堡」的三位「壇主」,在青龍幫「英雄譜」中,牟漢平見過兩個,僅有一個不識,偏偏今夜被同夥脫口稱呼「壇主」的郝孚,乃是他所不識的。
牟漢平抬起頭來,歎了口氣,喃喃地道:「鐵叔同啊,鐵叔同,抽絲剝繭之下,雖然我們已形同火水,但我仍希望不要造成血雨腥風,否則,『鐵狼堡』的命運就可悲了。」
緩緩站起,目光漠然的向遍地遺屍巡視了一遍,依然得不到絲毫跡象,滿懷憤怒,無處發洩,只一股勁兒發足狂奔,他腦子裡一片棍沌,驀地流閃過一個又一個韓梅蕊淒切無肋的悲淒面容……
不知奔了多少時候,前面突然有一片樹林攔路,他毫不遲疑,就徑直竄了進去。
按照一般江湖慣例,樹林是險惡之地,若想穿過樹林,必得先要察看清楚才敢進入,牟漢平一來藝高膽大,再者他現在心火洶湧,靈智已被蒙蔽,沒有心思再顧忌這些細節,只想盡快追上黑狐馮禹,將韓梅蕊奪回。
想到黑狐馮禹,他不禁腳步霍地一滯,薛伏蓮剛才並沒說,韓梅蕊在何時何地被擒,更不知黑狐擒得韓梅蕊後,向何方去,如何盲目亂奔,到底往何處追尋?
想到這裡,不禁更加切齒痛恨起薛伏蓮來,暗恨自己心腸太軟,竟然輕輕將她放過,豈不太過便宜?
但事已至此,只有恨恨歎口長氣,不覺在林中猶豫起來。
他反覆考慮,目前應該怎麼辦好呢?自己此次前來漠北,本為尋殺父之仇人的蹤跡,而唐智雖已橫死,但仇人的蹤跡,卻又更加撲朔迷離,現在唯一辦法,只有由追緝漠北雙雕著手,而雙雕中之烏雕向雲忠,雖於前日漏網,想來仍在附近,不可能倉促遠飛,而且赫家堡之事,照種種跡象觀察,皆非一人所為,那麼參與其事的,若非彩雕秦鵬,還有誰?
當真是黑狐馮禹?
他越想越覺煩亂,越想越理不出頭緒,事情越想越覺複雜,情形如此,他哪能甩手丟開,一走了之?
但韓梅蕊既已背叛凌雲崖,假若落入黑狐馮禹手中,如何得了,馮禹手段之殘酷狠辣,江湖之人,無不膽寒,想韓梅蕊纖纖弱質,結果豈堪設想?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也許黑狐尚有一絲人性,對韓梅蕊特為寬厚處理,但這終覺希望甚微,而她……
「唉!」他想著想著,,重重的歎了口氣。
正在他煩亂難釋,焦躁不安,空自懊惱的時候,突地林木嘩嘯的響聲中,傳來一絲異聲,他霎時警惕起來。
待傾耳細聽,那異響卻靜止下來,他耐心的等待一會,異聲又起,原來是一個人的悶聲呻吟。
他心中大為詫異,循聲慢慢尋找,不多久,果然找到那聲音的來源。原來是兩個人,被倒吊在樹上,隨風搖蕩發出痛苦的呻吟。
這兩人手腳俱被緊緊的綁著,嘴中塞了滿嘴的樹葉,等他們蕩過身來,露出面目時,牟漢平不覺大大一愕,這兩人是丐幫長老薑氏兄弟。
牟漢平腦中一轉,立即明白事情的首尾,他躍上前去,立掌如刃,在吊著兩人的繩索上輕輕一劃,繩索崩斷,姜明、姜旺兩人「砰」地摔在地上。
兩人在地上一陣掙扎,扯斷繩索,挖出口中樹葉,狼狽的坐起身來,牛喘不已。牟漢平冷漠地道:「方纔戲耍兩位的那禿頭老者,二位可知他是誰?」
姜明暴吼道:「管他是誰……」
說著,抬頭一看,不禁一楞,他看出這少年很是面熟,於是訥訥的道:「哥兒貴姓?」
牟漢平道:「小可姓牟。」
姜氏兄弟對望一眼,姜旺道:「哥兒可是人稱『青龍一君』牟……」
牟漢平接道:「不錯。」
姜旺上下向他打量了一會,漫聲道:「哦!原來是少幫主!」
牟漢平:「不敢!」
姜明粗聲嚷道:「這小子我在洛陽城外見過。」
姜旺在旁邊瞪了他一眼,他連忙將未說完的話哽住。牟漢平微微一笑,道:「不錯,那時兩位正在一片荒墓之中弄笛捉蛇。」說至此,姜氏兄弟齊齊臉色大變。
牟漢平續道:「久聞沙幫主神醫驚世,想來又是在煉什麼奇妙藥物吧?」
姜氏兄弟更是面面相覷,姜旺陡地臉色一寒,陰聲道:「少幫主雖然對在下兄弟有相救之恩,但若是藐視本幫,兄弟卻也不能忍受呢!」
牟漢平忙道:「姜兄誤會了,在下並無此意,若是賢昆仲見怪,在下賠罪就是。」
姜氏兄弟顏色稍斂,待得片刻,牟漢平見兩人兀自坐在地上並不站起,心中奇怪,仔細一看,原來他們在運功活穴,當下也不打擾,過了一會,兩人先後由地上站起。姜旺拱手道:「在下兄弟就此別過,少幫主若有什麼差遣,儘管賜知,我兄弟決盡力以赴,借報相救之恩。」
牟漢平道:「姜兄言重了,舉手之勞,何須言說,賢昆仲儘管請便。」
姜氏兄弟不再說話,雙雙躍起,竄入林中隱去。
牟漢平站立了一會,繼續朝林中走去,剛走得幾步,不覺一楞,陣陣微風裡,突然不知由何處飄送來一股甘美的烤肉香氣。
香氣陣濃陣淡,在空氣裡飄散著,這香味在他的記憶裡是那麼熟悉,他深深的呼吸了數口,仔細品味,突地一線靈光閃入腦中,挺身縱起,如飛的向前奔去。
他在林中穿梭的尋找了一會,卻尋不出香氣發出之地,心中不禁十分納悶,又尋了片刻,仍然沒有可循的痕跡。
他不禁有些氣餒了,暗忖:「縱是邱老前輩到此,他若不想和我相見,要想尋他,可是難事。」
此時風中香味卻是越來越濃,他偶一抬頭,不禁大喜,原來在一遠處的一棵老樹椏中,濺出了一蓬火星。
他身形如電,數個縱躍,奔到樹下,仰頭一看,不覺一呆,坐在樹椏上吃著烤兔的,卻是銀鼠堡少堡主殷葆玲和那面目僵木,身材纖瘦,自稱姓邢的怪人。
殷葆玲一眼瞥見牟漢平,似乎很為高興,他一邊吃著,一邊舉手嚷道:「巧極了,你要不要來一點?」
牟漢平勉強笑著拱拱手,道:「多謝,在下聞得香氣,以為是一位前輩在此。」
殷葆玲尖聲道:「沒有前輩在此,你就不屑坐一下嗎?」
牟漢平道:「老弟何必說這話,我上來就是。」
說著,腰身一挺,「嗖」地離地縱起,落在樹椏之上。殷葆玲嘻嘻笑著撕給他一隻後腿,牟漢平推辭道:「你們自管先吃,我還不餓。」
那姓邢的怪人,冷冷的澀聲道:「他不吃何必勉強!」
殷葆玲道:「好,看我們吃,你可別饞!」
牟漢平拱拱手,於是殷葆玲和那怪人繼續低頭啃嚼起來。牟漢平無聊地伸手拔了一下火堆,火苗仍在熊熊燃著,那火堆正在樹椏間的一個槽臼裡,他想不透他們如何會尋到這種地處,真是「耗子一窩」,看來銀鼠堡的刁鑽精靈,當真是名不虛傳了。
他想著,不經意的一抬頭,正遇上那姓邢怪人的目光,那目光使牟漢平不自覺的渾身一顫,他險險驚叫出聲,那目光是那樣的像……
正在這時,殷葆玲突然道:「肚子還不飽,我得再去弄隻兔子。」
說著,逕自飛躍下樹,身形數閃,瞬息失去蹤跡。
牟漢平癡癡的向那怪人呆望著,那怪人顯得羞窘的低下了頭,如此過了好大一會,那怪人緩緩的抬起手一抹,隨手一張其薄如紙的細皮,自臉上揭了下來,牟漢平渾身一震,脫口呼出,道:「娘……娘妹!」
那人原是荊府一別,數月不見影蹤的荊娘。荊娘兩隻晶瑩的大眼中,蓄滿了淚水,嘴唇抖動著,對牟漢平望了半晌,咽聲喊道:「哥!」
「哇」的一聲,撲在牟漢平懷中,哀哀痛哭起來,牟漢平緊緊的擁著她,輕撫著她如雲的秀髮,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荊娘哭聲稍歇,牟漢平問道:「妹子,你這樣打扮,我險險又錯過你了。」
荊娘咽聲道:「你一會有韓梅蕊,一會又有薛伏蓮,還要我幹什麼嘛?」
牟漢平歎息一聲道:「說來你也不會相信,唉!你以後會明白的。」
荊娘道:「哼,你說得好聽!」
牟漢平道:「是真的,這幾個月來,你不知我是怎樣的牽掛你。」
荊娘在他懷中一陣扭動,半響道:「你可知薛伏蓮也在此地麼?」
牟漢平道:「知道,此女行事卑鄙無恥,實在……」
荊娘驚奇的仰起頭來,問道:「怎麼?」
牟漢平恨聲歎了口氣,荊娘又道:「你可是說她引來黑狐馮禹,將韓梅蕊擒去這事?」
牟漢平道:「你怎麼知道?」
荊娘重又將頭埋入他的懷中,低聲道:「我當然知道,我什麼都知道。」
牟漢平呆得半晌,笑道:「你找到一個好幫手,有這個小耗子在旁邊,什麼洞竄不透?」
荊娘「噗嗤」一聲,正要笑出聲來,突聽隔鄰一棵樹的濃密枝葉中,一個童稚的聲音嚷道:「你敢罵我?」
荊娘聽得聲音,羞得滿臉飛紅,霍然挺身跳開。殷葆玲一式「巧燕掠波」,藉著樹枝一彈之勢,嘻嘻笑著,躍落樹椏,指著牟漢平道:「好啊!這可真是過河拆橋。」
荊娘喝道:「小玲兒,你再鬧!」
殷葆玲不依道:「不行,他得向我賠禮。」
牟漢平心中真是又驚又窘,暗想:「自己目前武功已是何等修為,這殷葆玲隱身鄰樹枝葉之中,居然毫無知覺,銀鼠堡伎倆當真不可思議。」
當下忙道:「我說錯了話,應當賠罪。」
殷葆玲譏諷道:「你倒會見風轉舵。」
荊娘叱道:「你還貧嘴?」
殷葆玲噘嘴道:「早知這樣,我幫你找他才怪了。」
荊娘大窘,霎時一張俏臉脹得飛紅,她怒聲道:「小玲兒,你再敢胡說?」
殷葆玲伸了伸舌頭,悶聲不響的在一旁坐了下來。牟漢平道:「葆玲,你這手輕功實在高明極了。」
殷葆玲道:「哼,你少向我賣好,沒兩下子還能偷看你們……你們……」
荊娘大為羞急,滿臉脹得血紅的叱道:「小玲兒,你……」
殷葆玲苦著臉道:「是他逗我說的呀!」
荊娘賭氣背過身去,殷葆玲急得抓耳搔腮,半晌,央求道:「姐,我以後不說你們……這事就是了。」
荊娘氣急的道:「你還說!」
殷葆玲惶恐的道:「我,我不說了呀!」
牟漢平心中大為奇怪,想這殷葆玲雖未弱冠,仍是稚齡孩童,可是心機武功皆非等閒,尤以家傳陰損機詐之技,更是悉得銀鬚仙鼠衣缽,荊娘卻以什麼方法使得這隻小耗子如此乖服,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今荊娘著惱,看殷葆玲那種誠恐滿臉焦急的樣子,不禁有些好笑,隨在旁調侃的道:「你這隻小耗子,到底現原形了。」
殷葆玲再三央求,見荊娘兀自不理,越發的著急了,他回過來,涎著臉向牟漢平道:「隨便你說什麼,這筆賬我們留著以後再說,現請你替我講講情可好?」
牟漢平笑道:「講情可以,但有一點你得先答應我。」
殷葆玲嚷道:「你想乘機敲我一下竹槓?」
牟漢平道:「你若不願也沒關係!」
殷葆玲忙道:「好,要我答應什麼?你說。」
牟漢平正色道:「三天之內,你得把黑狐馮禹的蹤跡,給我找到。」
殷葆玲為難的道:「這……」
牟漢平故作淡漠的道:「你要自問有沒有這個能力,那就算了。」
殷葆玲略作沉忖,正要說話,荊娘突然寒聲向牟漢平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牟漢平愕然道:「沒什麼呀!」
荊娘滿面怒容的道:「要找韓梅蕊你自己去找,他可沒閒工夫為這事給你效力!」
牟漢平脹紅著臉道:「韓梅蕊為我背叛了凌雲崖,別的不說,單只一個改邪歸正的人,目下她有了危險,我們也應該給她以援手啊!」
荊娘冷笑道:「說得倒冠冕堂皇,你安的什麼心事,以為我不知道?」
牟漢平不悅道:「娘妹,你怎麼可以這樣說?」
荊娘冷哼了一聲,轉頭向殷葆玲道:「小玲兒,咱們走!」
說著霍地站起,殷葆玲愕了一愕,牟漢平急道:「娘妹!」
荊娘咽聲地道:「從今以後,你不要再理我!」
牟漢平道:「可是,你得容我說話呀!」
荊娘哽咽了一會,向殷葆玲叱道:「我說走,你沒聽到?」
殷葆玲愣楞的道:「聽到了。」
荊娘怒聲的道:「聽到了怎麼還不走?」
殷葆玲迷茫的道:「你還沒有走啊?」
荊娘氣得哼了一聲,飛身跳下樹去,身在半空,突覺身側勁風一緊,本能地拳腿縮身斜拍一掌,藉著掌勢往旁疾閃數尺,回頭一瞥,見牟漢平如一隻大鳥似的四肢平伸,快逾閃電的朝自己撲來。
她心中又驚又怒,伸手在囊中抓出一枚雁翅鋼鏢,甩手正欲射出,陡覺小腿一麻,腳跟「太溪穴」已被牟漢平點中。
穴道被點,渾身有力難使,一個身子「呼」地向下摔去,眼看即將墜至地面,腰間驀地一緊,一隻強有力的臂膀,將她攔腰抱住。
她急恨交集,但卻喊不出口來,牟漢平將她抱住後,腳下沒停,只揚聲說了句:「葆玲,明日三更,我們仍在此處等你。」
即如飛奔而去。
荊娘被那只堅強的臂膀摟著,心中既是急恨,卻又感到一種說不出的舒適和甜蜜,耳邊風聲「呼呼」,覺得他越奔越急,但卻苦於視線被牟漢平的身體遮住,看不到一點景物,也就無法判斷他到底要將自己帶往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