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雲飛 撲朔迷離

    來的人是梅氏姊妹的娘梅夫人。

    柳雲飛本不想馬上和梅夫人見面,但梅雪華一見是梅夫人卻叫了一聲:「娘!你看這是誰?」

    梅雪華一叫,梅霜華一推,柳雲飛不想出來也不行。

    梅夫人見了他毫無驚訝之色,只微微一笑道:「師父走了?」

    柳雲飛點了一下頭,旁邊的梅霜華已是大發嬌嗔,說道:「娘,原來你知道那人不是柳大哥,也不告訴我們一聲,害得我們……」

    梅雪華笑道:「二姐,話可要說明白一點,那是你一個人的事,不能說是『我們』。」

    梅霜華反唇笑道:「現在可成了你一個人的事了哩!」

    梅雪華啐了一口道:「二姊,你可叫狗咬呂洞賓了,我不來了,你自己去應付他吧!」

    梅霜華可急了,臉色一變道:「三妹,你說了的話,怎可言而無信?」

    梅雪華笑道:「姊,放心,我說過的話一定算數,只是逗逗你而已,何必急成這個樣子啦!」

    梅夫人說道:「你們姊妹又在搗什麼鬼?」

    梅雪華搶著把由她代替姊姊應付那假冒之人的計劃說了出來。

    梅夫人點點頭道:「雪兒,你雖然比你二姊多一份慧智,但千萬大意不得,要曉得人家敢於冒名而來,又豈會是省油之燈……」

    梅雪華笑著打斷梅夫人的話道:「娘,女兒知道,可是您也不要把女兒看得太低了。」

    柳雲飛插口道:「雲妹,你要這樣過份自恃,連我都有點替你擔心了。」

    梅雪華嬌嗔地叫道:「柳大哥,你也來了……」

    柳雲飛笑了笑道:「這樣吧,這些日子,我在武學上,略有領悟,你把你在老梅坪上的坐功心得,說給我聽聽,我好給你增加一份自保之力。」

    梅雪華笑道:「柳大哥,你好像也沒有從前謙抑了。」她那裡想得到這些日子來,柳雲飛脫胎換骨,完全變了一個人,不再是過去的柳雲飛了。

    梅夫人望了柳雲飛一眼,向梅雪華點了一點頭道:「照柳大哥的話,把你領悟的心法做給柳大哥看一看。」

    梅雪華心中更是有點不相信,可是她還是跳上石塊,把自己領悟的心法運行起來。

    柳雲飛伸手輕輕按在梅雪華的肩頭上,默察著梅雪華血行氣機運行之道,然後一掌拍在梅雪華的背心穴上,梅雪華但覺有一股奇大無比的勁力,從背心一湧而入,與她本身的內力匯成一股洪流,衝向她平日一向衝不過的穴道衝去,梅雪華但覺水到渠成,平日通不過的穴道,這時已毫不費力地便通過了,只覺全身一輕一舒,睜開眼來,向柳雲飛一笑道:「柳大哥,謝謝你!」事實如此,她不服也不行。

    柳雲飛又教了她一種運氣發力的訣竅,那訣竅甚是簡單,梅雪華又是一怔道:「就這樣簡單?」

    柳雲飛微微一笑道:「會者不難,你何不照法施為,向這石塊出指試一試。」

    梅雪華當然要試,吐氣開聲,向那石上一指點去,指落處,梅雪華真不敢相信地傻了。

    原來,她的那只蔥尖般的玉指,已經插進了石塊之中,這簡直是她做夢也想不到的境界,如今她竟然隨隨便便就做到了,能不叫她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了。

    柳雲飛笑笑地道:「雪妹,別發愣,其實,這都是你自己所領悟到的成就,我不過是順水推舟,幫你通過最後的玄關而已。」

    梅雪華訥訥地道:「這叫什麼『指』法?……」

    柳雲飛道:「這就是『九魁手』之一的指法,你怎麼叫都成。」

    梅雪華眨著眼睛道:「我叫它『飛雲』指可不可以?」

    柳雲飛笑道:「我能說不行麼?」

    梅雪華扭腰跑了開去,道:「你們談談,我去練指法去了。」

    梅雪華走後,柳雲飛對梅霜華自亦不會例外,也幫梅霜華通過了最後玄關,梅霜華的成就在於腳法,梅霜華也學妹妹的樣,把那腳法稱之為「飛雲踢」,一聲「我去練腳法去了」,留下梅夫人與柳雲飛跑開了。

    梅夫人望著梅霜華消失背影,輕聲一歎,柳雲飛知道她為什麼有此一歎,趕忙把話搶在前頭道:「夫人,你見過師父了嗎?」

    梅夫人點了一點頭道:「他老人家要你回到『天虹山莊』去。」

    柳雲飛說道:「你們這裡又如何應付呢?」

    梅夫人道:「這裡本無事,都是因你而生,你可假扮師父,路上略現行蹤,這裡的壓力,不解自解,你勿需過慮。」

    柳雲飛沉吟了片刻,道:「好,我這就回『天虹山莊』去,夫人還有什麼吩咐嗎?」

    梅夫人欲言又止地一揮手道:「你去吧。」

    柳雲飛想起秋娘的狠毒,忍不住地道:「夫人,秋娘不是個好人,你要小心她了。」

    梅夫人一怔道:「她怎樣?」

    柳雲飛把自己被打落懸崖的事說了出來,道:「這是事實,如非我親身所受,我簡直不敢相信。」

    梅夫人蛾眉微微一顰道:「會不會又是一個假冒的人呢?」似乎還是不相信柳雲飛的話。

    柳雲飛一歎道:「夫人,這可大意不得啊。」

    梅夫人回答道:「我知道,你放心去吧。」

    柳雲飛只有告別了梅夫人,但是要他放心的去,他又那能放得下心,於是他走了一程又悄悄地回到了梅莊,他不能在梅夫人身旁留下一條隨時可以吃人的惡狼,明知其惡,而不採取任何措施,萬一梅夫人將來有個三長二短,那他良心上所應受到的譴責,就將終身難以為伴了。

    他一去一來,不過半日時光,可是當他回轉梅莊時,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是真實的。

    原來,梅莊雖然依舊,但梅莊之內卻已不見了半個人影。

    莊內沒有打鬥的痕跡,但人卻走得精光,馬房裡的馬匹不見了,當然雷大叔與小六子也不見了。

    由於馬房裡的馬匹不見了,可以想見他們是有計劃地離開,而不是發生了什麼意外事件。

    他們為什麼要離開呢?柳雲飛想破了頭,也想不出答案來。

    他一間一間房子找去,希望找出答案來……

    這時候,差不多已是將近天亮的時分了。

    柳雲飛沒有找出答案,卻發現莊外來了不速之客。

    來人還真不少,一共是十三個人。

    為首一人,說巧還真巧,他就是八爪和尚自稱開智大師的那惡僧,小和尚靜遠還跟在他左右。

    其他十一個人,高矮精壯不一,但其中再沒有和尚了。

    八爪和尚向小和尚一揮手道:「向前叫門!」

    小和尚當然叫不開門,莊內沒有人,他那能叫得開門。

    八爪和尚冷笑一聲說道:「打開門進去!」

    小和尚一抬掌,拍向門閂處,他只覺眼前人影一閃,不知道從那裡鑽出一個人,伸手接住了他的手掌,向他笑笑地道:「天還沒亮,就驚擾人家好夢,太沒有禮貌了。」輕輕一送,就把小和尚送到了八爪和尚身旁。

    大家定神看去,才看出那是一個長髮披肩,似人非人的怪人。

    這怪人當然就是柳雲飛,他為了要隱秘身份,也就沒恢復原狀了。

    八爪和尚當然再也不認識他,也更想不到會是他,當下冷笑一聲,道:「朋友,你是梅家什麼人?快去把梅老兒叫出來老僧饒你不死。」

    柳雲飛哈哈一笑道:「八爪和尚,我這正要找你啦!你可來得正好,自己送上門來了。」

    八爪和尚一怔:「找老僧做什麼?」

    柳雲飛道:「你可知道柳雲飛是什麼人,你強奪了柳雲飛的『無常錯』,居然還敢到梅莊來撒野,豈非自找霉氣,老和尚,你乖乖地把『無常錯』留下,梅莊念在你送還『無常錯』之勞,不為已甚,放你們活著離開梅莊,否則……」

    八爪和尚翻眼道:「否則怎樣?」

    柳雲飛道:「否則,你就死定了。」

    八爪和尚把手中方便鏟向小和尚手中一送,拔出「無常錯」一抖道:「無常錯在這裡,有本事就來拿。」

    柳雲飛緩步向前,到得八爪和尚近前,伸手向八爪和尚手中「無常錯」抓去。

    柳雲飛出手很慢,八爪和尚的眼睛鼓得像銅鈴一樣盯著柳雲飛的來手,待得柳雲飛手指接近,八爪和尚冷笑一聲:「去你的!」手腕一翻,「無常錯」錯頭一甩,快如靈蛇吐信啄向柳雲飛伸來的手腕。

    柳雲飛微微一笑,五指一張一扣,接住了「無常錯」錯頭

    外人看來,八爪和尚的動作快如電光石火,柳雲飛卻慢吞吞地,而八爪和尚的出錯攻敵,似是毫無敵意送到手中一樣。

    八爪和尚再次發出一聲冷笑:「轉……」反腕一吐力,欲待轉動錯身,報銷柳雲飛的五指

    可是這次八爪和尚卻轉不動錯身了,柳雲飛的手指捏在錯身上動也不動,像是生了根似的。

    同時,八爪和尚但覺錯身之上傳來一股熱流燒得他手掌火熱,他五指一張,「無常錯」就到了柳雲飛手中

    看來,就好像是他乖乖地把「無常錯」交給柳雲飛一樣。

    柳雲飛還有禮貌地笑笑道:「錯鞘呢,請你一併相送吧。」

    行家眼裡一伸手,便知有沒有,柳雲飛一伸手接去「無常錯」,八爪和尚已是走了下風,他當然不肯認敗,一翻眼,不由倒抽了一口氣,只見柳雲飛手中的「無常錯」有意無意之間,正指向著他胸前七處生死大穴,只要他一動,柳雲飛一出手就可置他於死地。

    八爪和尚不敢冒險與柳雲飛抗拒,只有乖乖地將錯鞘解下,拋給柳雲飛。

    柳雲飛接著錯鞘,還錯入鞘之際,正也露出了空門,八爪和尚抓住這個機會大吼一聲,一式「雙風貫耳」,便向柳雲飛襲到。

    柳雲飛低頭讓過八爪和尚「雙風貫耳」,右腳一抬,直取八爪和尚下襠,八爪和尚一斜身,柳雲飛收腿一鉤,右掌一推,八爪和尚的身子重心立失,柳雲飛再一抬腿,八爪和尚的身子便平飛了出去,轟然一聲,跌了一個元寶翻身。

    八爪和尚翻身跳了起來,柳雲飛已將「無常錯」在腰中扣好了,空著兩手,向著八爪和尚一笑道:「大和尚,這次不算,取了你的順手兵器再來。」

    八爪和尚伸手抓過小和尚手中方便鏟,大吼一聲,撲身向前,就是一鏟「開天劈地」。

    這一鏟要是被他打實,柳雲飛的腦袋準得開花,他當然鏟不到柳雲飛,不但不會鏟到柳雲飛,反而被柳雲飛伸手一帶,帶得衝了出去,他那一衝之勢,竟是力大無比,八爪和尚把千斤墜身法使出來,也無法收住勢子,鏟頭一垂插入地中幾將及柄。

    八爪和尚也是江湖上大大有名故人物,這時和柳雲飛動起手來,就像大人和小孩子玩打鬥一樣,誰都看得出來,八爪和尚根本不是敵手。

    八爪和尚愣了半天,大喝一聲:「大家一起上!」

    十三個人各出兵刃齊向柳雲飛攻去,但人多並不濟事,只見上一個,飛回來一個,簡直說不上打鬥,就像拋稻草人一樣,根本遞不上手,便會拋回來了,八爪和尚也不例外,並不比別人強多少,照樣被拋了回來。

    最妙的是,他們十三個人雖然都被拋了回來,卻沒有一個人受傷,甚至連皮肉都沒有擦破絲毫。

    他們十三個人沒有受傷,但整個的精神都崩潰了,連八爪和尚也不例外,只見他口中發出一聲厲嘯,扭頭就跑,第一個跑出了柳雲飛視線,其他的人一陣吆喝,頃刻之間,跑得沒了影子。

    柳雲飛這是第一次初試身手,想不到心到意到,克敵效果竟是如此輕鬆愉快,心中一喜,直到他們跑得不見了人影,才想起忘了一件大事,忘了追問他們的來意,不由得一頓腳,道:「唉!真是該留下他們一人問問才對……」

    忽然有人接話道:「你要問什麼,老夫可以告訴你。」暗影中梅雙清緩步走了出來。

    柳雲飛大喜過望,迎了上去,一禮道:「原來老前輩並未離去,倒教晚輩空自著急了一番。」

    梅雙清一怔道:「你認識老夫?」

    柳雲飛一笑道:「難道老前輩不認識晚輩?」

    梅雙清真不認識這功力奇高,怪聲怪氣的人,皺著雙眉道:「請恕老夫健忘,老夫……老夫……」

    柳雲飛恍然大悟,笑道:「是!是!是!晚輩實在變得太多了,怪不得老前輩不認識晚輩了,晚輩……」

    話聲一頓,猛然喝道:「什麼人?」

    柳雲飛可以把自己的身份告訴梅雙清,但卻不願讓別人聽去,這時正發現又有別人來到,柳雲飛不能再說下去了。

    來人現身出來了,竟是柳雲飛最最頭痛的人物秋娘。

    秋娘不知柳雲飛剛才大戰八爪和尚的事,更沒把柳雲飛放在眼裡,只向梅雙清行了一禮,道:「老爺子,請上路了。」

    梅雙清望著柳雲飛,柳雲飛能當著秋娘的面說什麼哩?

    柳雲飛只有傳音警告梅雙清道:「老前輩,此女不是好人,你可要小心了。」身形一晃,急速地離開了梅雙清。

    柳雲飛離開梅雙清之後算是吁了一口氣,總算給了他們一個警告,同時也知道他們沒有發生什麼意外,他們只是要到另外一個地方去,柳雲飛也無須為他們擔心了。

    柳雲飛不再回顧地離了梅莊,直向天虹山莊奔去。

    柳雲飛滿面于思,一身破爛,使他看去又醜又髒,一路上人人側目敬而遠之。

    這天柳雲飛到了一座村鎮之上,飽餐了一頓,正要付錢的時候,店小二忽然走過來向他微微一笑道:「朋友,你可真遇上了貴人,有人替你付了帳哩!」

    柳雲飛道:「什麼人?」

    店小二一指柳雲飛身後道:「就是那二位公子。」

    柳雲飛轉頭望去,他卻有點訕訕的了,那二個人他都認識,一個就是梅三姑娘梅雪華,另一個就是自己——那個假冒他的人。

    梅雪華促狹得很,還朝著他擠眉一笑,道:「請過來共飲一杯如何?」

    柳雲飛剛吃飽,本沒有再吃的理由,但這兩個人都有留住他的吸引力,人家不找他,他還想跟蹤他們啦,梅雪華這一招呼,可正中下懷,柳雲飛現在這身份打扮,可不必拘什麼禮數,有意逗那冒牌人故意一連看了他三眼,然後失驚叫道:「啊,你不是柳老弟麼,好,我們今天是不醉無歸,店小二,添酒萊來。」

    這份熟絡,表示他與假柳雲飛不是泛泛之交。

    這一來,可把那冒牌人愣住了,人家這樣熟絡,顯見不是初交,既然不是初交,就該知道他是什麼人物,他到底是什麼人物?只有天知道,他可不知道。

    他愣了一下,倒也免強應付了下來,先是哈哈一笑,然後,一指梅雪華道:「梅三弟,剛才小兄向你提過三位奇人,這位就是其中之一,你想想這是那一位?」他可精得緊,把難題推到梅雪華身上了。

    梅雪華打量著柳雲飛,揚著眉兒,裂著嘴道:「大哥,你可是兩天前在梅莊打得八爪和尚抱頭鼠竄的變色金龍?」

    柳雲飛可以窘窘那小子,但絕不可以逼出他的狐狸尾巴,順著梅雪華的話,哈哈一笑,道:「什麼變色金龍,我是泥鰍哪,見笑了。」

    梅雪華笑著道:「龍裝泥鰍,遊戲人間,說來小妹倒要多謝大哥保全寒舍之德了。」

    柳雲飛一怔道:「你是……」

    假柳雲飛輕聲道:「梅三公子者,梅三姑娘也,大哥不可張揚。」

    柳雲飛哈哈大笑道:「啊!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梅雪華嬌靨微微一紅道:「大哥,柳大哥不願把你的真名實姓告訴小妹,現在小妹親自請教大哥,大哥不會把小妹當外人吧。」

    這丫頭倒真會圓謊,簡直圓得天衣無縫,解決了假柳雲飛的窘狀,也給了真柳雲飛一條接近的通道,柳雲飛笑笑地道:「我本來也姓柳,他叫雲飛,我叫飛雲,這也就是我們結交的始因。」

    梅雪華笑道:「妙,妙,妙,可惜你們不相像,真是老弟該多好。」

    柳雲飛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其實我們與親兄弟也沒有什麼差別。」

    梅雪華道:「大哥,你準備到那裡去呢?」

    柳雲飛道:「現在是聽你們的了。」

    假柳雲飛一怔道:「聽我們的?」

    柳雲飛道:「聽說你們天虹山莊有了不少麻煩,我自然不能袖手不管,原本想趕到天虹山莊去,現在遇見了你們,自然以你們的進退為進退了。」

    假柳雲飛笑道:「好極了,有你大哥走在一路,梅三妹也就不必女扮男裝,自找罪受了。」

    梅雪華一瞄柳雲飛道:「不行,不行,我是穿男裝的好,要恢復了女裝,這……這……」

    柳雲飛笑道:「我這爛鬼配不上你們是不是。」

    梅雪華笑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這副德行真叫人打眼哩!」

    柳雲飛道:「說得也是,那麼你們前面走,我跟在後面如何?」

    假柳雲飛叫道:「大哥,別聽梅三妹的,小弟可……」

    柳雲飛截口說道:「老弟,你別說了,小兄雖然遊戲風塵,但也兼顧事實,梅三妹的話沒錯,惹人打眼總是不好的,我還是單人獨行的好……」說著扭頭就要離開。

    假柳雲飛叫住他道:「大哥,你向那條路走?」

    柳雲飛道:「順著大路走。」

    假柳雲飛道:「目前我們並不馬上回天虹山莊去哩?」

    柳雲飛道:「去那裡?」

    假柳雲飛道:「奉梅老前輩之命,去替他老人家送一封信,請一個人,我們還正為這件事作難哩!現在遇見了大哥,可非請大哥同行不可!」

    柳雲飛道:「請人送信,這有什麼作難的?」

    假柳雲飛道:「那是一個怪人,脾氣一來,六親不認,我們就怕他的脾氣。」

    柳雲飛道:「這樣的人,我也沒有應付之策。」

    假柳雲飛道:「這人脾氣雖怪,卻是一個怕硬吃軟的人,碰見了吃得住他的人,他就什麼怪脾氣都沒有了。」

    柳雲飛道:「你是拉我去當打手?」

    假柳雲飛道:「必要時候只有借重大哥了。」

    柳雲飛皺了一皺眉道:「我要是打得過他,又何必請他。」

    假柳雲飛忙道:「大哥有所不知,那人有一專長,當今之世無人能及,有件大事非他相助不可。」

    柳雲飛道:「什麼事非他不可?」

    假柳雲飛微微一笑,道:「現在不能說,到時候大哥自會知道。」

    柳雲飛笑道:「你可摸清了大哥的性格,吊起大哥的胃口了,看來大哥只有跟著你們走了。」

    他們離開那市集之後,柳雲飛找到一個機會,悄悄地問梅雪華道:「三妹,他又搗什麼鬼?」

    梅雪華道:「你掌震八爪和尚等十三人,引起了他們頭兒的注意,他們頭兒對你很有意思,你可要小心了。」

    柳雲飛道:「你撕破了他的假面具沒有?」

    梅雪華道:「我本想和他裝糊塗到底,他卻自己表露了身份,威逼利誘地要我順從於他……」

    柳雲飛臉色大變道:「什麼,他欺負了你……」

    梅雪華秀臉一紅,瞄了柳雲飛一眼,輕笑道:「你急什麼,是我說錯了話,他是要我聽命於他……」

    八炒印庇搿疤命」,意義不同,差別也大,內涵更有天壤之別,柳雲飛恍然大悟,這丫頭在字義上捉弄他,測驗他的心意,當下訕訕地道:「三妹,我該知道,憑你的才智,誰也鬥不過你的。」

    梅雪華幽幽地一歎道:「那也不見得,我就……」言未盡意的話聲一斷,望著柳雲飛又是一歎。

    柳雲飛不是呆子,那有不明白她的心意,可是他能說什麼呢?他只有裝糊塗地道:「這樣說來,你已經打進他們圈子裡了?」

    梅雪華狠狠地盯了柳雲飛一眼,道:「還早啦!倒不如你後來先到,馬上就可以見到他們為首之人。」

    柳雲飛道:「他們的巢穴在那裡?」

    梅雪華搖頭道:「不知道,我也從來不打聽,不打聽,比胡亂打聽,你說是不是要來得好。」

    柳雲飛還想再問些話時,兩人談話的機會消失了,假冒的柳雲飛走過來,他指著前面一座雲煙飄渺的山峰道:「那位奇人就住在那山峰之上,兩位得快走一步,我們得在申時趕到,否則就犯了他的禁忌,見不到他了。」

    反正他在胡說八道,管他怎樣說,柳雲飛也懶得和他囉嗦,跟在他身後放腿奔去。

    地勢漸走漸高,走到後來樹木也不見了,是一座草木不生的石山,而石頭的顏色與往常所見的石山也完全不同,是一種暗紅色的石頭,非常別緻。

    將近山頂有一片平地,走上平地,迎面是一座石洞,石洞門口,列著兩個身穿豹皮的漢子。

    那假柳雲飛取出一件信物,向那漢子面前一照,一抬手便領著柳雲飛和梅雪華進了山洞。

    進入山洞之後,還在山洞內左拐右彎的走了半天,到了洞內的另一洞門之前。

    這座洞門之前,是四個年青的妙齡少女,假柳雲飛要柳雲飛與梅雪華等在外面,自己先恭恭敬敬地走了進去。

    過不多久,洞內走出一個青衣婦人,向柳雲飛一抬手道:「山主有命,著兩位晉見。」

    好大的架子,那裡像是什麼清修的高士。

    好在柳雲飛與梅雪華都心裡有數,也未把假柳雲飛的話當真,順著那青衣婦人走了進去。

    洞內很大,上首坐著一位身穿赤紅色衣裳的老太婆,那老太婆眉發皆白,但卻面如滿月,只是滿月般的面容上布著一臉秋霜,代替了她應有的慈顏。

    她身後站著四個身穿黑袍的老太婆,閃著眼睛,動也不動一下像是死人似的。

    老太婆左手邊站著那假柳雲飛,右手邊站著另一位丰神玉貌的年青人。

    柳雲飛看那青年人的面貌像極了梅夫人,不由得轉臉向梅雪華望去。

    只見梅雪華也是張大著眼睛,一臉驚愕之色,張著嘴巴像要叫什麼,卻是叫不出聲來。

    那座上老太婆冷冷地問道:「你叫梅雪華?」

    梅雪華這才回轉神來,點點頭道:「是!」

    那老太婆道:「那你見了你哥哥梅少華為什麼不相認?」

    梅雪華道:「晚輩不敢相信他就是我哥哥!」

    那老太婆道:「你為什麼不敢相信他就是你哥哥?」

    梅雪華道:「晚輩想不出我哥哥在這裡的理由,所以也不敢相信他就是晚輩哥哥。」

    那老太婆道:「你哥哥是老身的孫女婿,所以他在這裡。」

    梅雪華叫了一聲,道:「哥哥你討了嫂嫂,為什麼也不告訴我們一聲。」

    梅少華冷冷地道:「現在不是談這話的時候,站過一邊去。」

    梅雪華沒敢調皮,乖乖地向老太婆行了一禮,站到哥哥身邊去了。

    那老太婆目光照在柳雲飛身上,瞧了一陣,道:「你叫柳飛雲?」

    柳飛雲是柳雲飛亂說的名字,這時只有點頭道:「是,在下就叫柳飛雲。」他不自稱晚輩,而稱在下,表示了他應有的那份傲氣。

    那老太婆道:「你可知老身是什麼人嗎?」

    柳雲飛向假柳雲飛望去道:「雲飛老弟說得不清楚,在下也懶得多問,前輩是什麼人,好像對在下並不十分重要。」

    那老太婆霜眉一挑道:「年輕人,你好無禮。」

    柳雲飛道:「在下說的是實話,在下無求於人,也沒有什麼大志,只愛管點閒事,與人相處,合則留,不合則去,去,去,去,去,在下去也……」說著轉身就向洞外走去。

    柳雲飛當然不是真的要走,但太溫順了配合不上他現在的身份,為了自高身份,他也非頂頂這老太婆不可。

    假柳雲飛大叫一聲,道:「大哥,你可不能拆小弟的台啊!」

    柳雲飛無可奈何地轉回身形道:「也罷,我就等你片刻,你有什麼事,你就快辦吧。」

    那老太婆冷笑一聲道:「聽說你一招之下,連敗八爪和尚十三人,此事可是當真?」

    柳雲飛回答道:「是真是假,何妨一試。」

    那老太婆輕喝一聲道:「當然要試你一試,看招!」手臂一抬,向柳雲飛劈空打出一掌。

    柳雲飛哈哈一笑:「來得好!」單臂一揮,吐力相迎。

    兩股力道一接,柳雲飛臉色大變,只覺那老太婆的劈空掌力強勁絕倫,自己的掌力迎上去如同泥牛入海,毫無威力,當即被那老太婆的掌力打得連退四五步。

    還好那老太婆無心傷他,否則,他非身受重傷不可。

    柳雲飛說不出的驚愕,據師父半瓢道士說,他目前的成就雖非天下無敵,卻也很少敵手,想不到這個老太婆竟是這般厲害,他能不又驚且愕麼?

    那老太婆卻也點著頭道:「難怪你年紀不大,如此目中無人,你能承受老身一掌,而不身受重傷,已是難能可貴了,你先到外洞去等著,少頃柳雲飛便會與你一同上路。」

    柳雲飛不能不服氣,抱拳一禮道:「前輩內力深厚,晚輩有眼不識泰山,尚請見賜名號,以志不忘。」

    那老太婆呵呵一笑道:「老身赤城山主是也。」

    柳雲飛轉身退出外洞,不久之後,假柳雲飛與梅少華梅雪華二同出來,說是奉了赤城山主之命,一同去支援天虹山莊。

    這真是真人面前說假話,假柳雲飛當著真柳雲飛厚若臉皮冒充柳雲飛,天下竟有這種事情,柳雲飛每一想起,就要忍不住笑了起來。

    柳雲飛心裡雖然忍不住要發笑,但也免不了甚是頭痛,那赤城山主的武功如此高明,將來真不知如何對付她才好。

    一路無話,他們一行四人,這天回到了天虹山莊。

    柳雲飛原是半個主人,這時反而成了天虹山莊的客人,被招待在客房裡,假柳雲飛以假成真,不但住進了柳雲飛的臥室,而且還享受著柳雲飛的一切特權。

    柳雲飛左想右想,總不是味,暗暗一咬牙,就要去找大師兄說明真相,可是他還沒走出房門,梅雪華在門外擋住了他,問道:「你要做什麼去?」

    柳雲飛道:「我想把真相告訴大師兄去。」

    梅雪華搖搖頭笑道:「說不得,說不得,你大師兄萬一沉不住氣,可就誤了大事了。」

    柳雲飛道:「我師兄修養功夫很好,不會沉不住氣。」

    梅雪華笑了一笑道:「錯了,第一個沉不住氣的,應該就是你大師兄。」

    柳雲飛一怔道:「為什麼?」

    梅雪華道:「你師兄不會喜歡那假貨和他的愛女過份親熱吧。」

    柳雲飛長歎一聲,道:「唉!美霞何辜……」

    梅雪華接著也是一歎道!「小妹也是何辜……」她吃味了。

    柳雲飛道:「你不同。」

    梅雪華道:「我有什麼不同,難道我就不是千金小姐!」

    柳雲飛笑道:「你會錯了我的意思,我是說,你比她堅強,又比她聰明,更比她主意多,你應付那小子可說游刃有餘,而她可就應付不了他啦!」

    梅雪華一眨美目道:「你是挖苦我呢?還是真的稱讚我?」

    柳雲飛苦笑一聲,道:「我心煩都來不及,那敢挖苦你。」

    梅雪華一笑道:「管你挖苦也好,讚美也好,我這叫自作自受吧。」水汪汪的眼睛緊緊地盯在柳雲飛臉上。

    柳雲飛聞絃歌而知雅意,可是他不敢答話,因為他知道目前還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傷腦筋,只有一扭頭,避開梅雪華的目光,提起另一個話題道:「三妹,你知不知道,他們真正的目的何在?」

    梅雪華道:「我和他們接近之後,反而越來越糊塗了。」

    柳雲飛道:「此話怎講?」

    梅雪華此時卻反問道:「你原先的看法如何?」

    柳雲飛道:「原先我是一無所知,後來見到令堂之後,才知道那些人的目的是『九魁手』心法,他們找天虹山莊,不過是投石問路,逼出師父他老人家而已。」

    梅雪華道:「老道士怎樣說呢?」她這種稱呼實在大大地不禮貌和不敬。

    柳雲飛知道她從小就是這樣稱呼師父,那也是師父自己的意思,並無半點不敬的意味,因此也不介意,只道:「他老人家什麼也沒說,他只把責任向我肩上一放,就那樣走了。」

    梅雪華點點頭道:「這樣說來,我們原先的推測只怕有點不大對。」

    柳雲飛道:「你又有什麼發現?」

    梅雪華道:「事實上我什麼都沒有發現,我只是覺得原先那種推測,有點不盡不實,如說真要找『九魁手』的心法,你是知道的,應該找我們梅莊才是,用不著去找顏春輝的麻煩……」

    柳雲飛截口道:「他們找大師兄,不過是逼我出走……」

    梅雪華疽:「其目的呢?」

    柳雲飛道:「找出家師來。」

    梅雪華道,「是為了老道士的人呢?還是他的『九魁手』?」

    柳雲飛做夢也沒有想到把一個問題分為兩個問題的說法,而且這樣分開之後,更有深度,更有道理,不由得立起同感道:「對,你這一問,問得對……可是,他們的真正目的是什麼呢?」

    梅雪華說道:「以我的看法,他們要找的目的應該是人而不是『九魁手』的心法。」

    柳雲飛道:「說個理由。」

    梅雪華道:「你是見過那赤城山主魏婆婆了,憑她的身手,你說她會不會垂涎『九魁手』心法?」

    柳雲飛道:「不會。」

    梅雪華道:「這就是我的理由。」

    柳雲飛道:「他們要找人的話,為什麼早不找,這時候才來找,如果師父他老人家不是命長,只怕早就沒命了。」

    梅雪華道:「這一點,我也是想不通,所以我說越來越糊塗了。」

    柳雲飛道:「那人假冒我前來天虹山莊定有所圖,如能知其所圖,則真相不難大白。」

    梅雪華道:「所以我們只有不動聲色地等,等到真相大白來臨。」

    柳雲飛長歎一聲道:「這要等到什麼時候啊!好不叫人替美霞擔心!」

    梅雪華道:「他傷害不到美霞的,小妹會暗中保護她。」

    柳雲飛說道:「最好不要引起他的疑心。」

    梅雪華一笑道:「女孩子吃醋是天性,我就把他盯得再緊,他也不會想到別的地方去。」

    柳雲飛莞爾一笑道:「想不到吃醋也有好處。」

    梅雪華輕歎一聲,道:「現在小妹有件事拜託你了。」

    柳雲飛道:「三妹,你怎麼忽然變得客氣了,什麼事?你說吧。」

    梅雪華道:「我少華大哥的事。」

    柳雲飛吃驚道:「他怎樣了?」

    梅雪華哂然道:「不要大驚小怪,該吃驚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柳雲飛點點頭道:「是的,他出現在赤城山主身旁,就是一件叫人吃驚的事……啊!我又想起了一件事……」

    梅雪華道:「什麼事?」

    柳雲飛道:「我想起了秋娘,秋娘向我下手,只怕與你大哥大有關係。」

    梅雪華嗯了一聲,道:「話別扯遠了,還是談我大哥的事吧。」

    柳雲飛道:「好,你說吧。」

    梅雪華道:「我大哥的個性很高傲,一經前往,就九頭牛也休想拉他回頭,所以,我不想勸他什麼,但我要阻止他這樣繼續下去。」

    柳雲飛道:「聽你的語氣,你是已經有了辦法了。」

    梅雪華道:「辦法是有一個,只不知妥不妥當。」

    柳雲飛道:「你想的辦法,一定錯不了。」

    梅雪華說道:「我大哥既然是一個難以勸說的人,唯一的辦法就只有『釜底抽薪』……」

    柳雲飛笑道:「你大哥可是人啊!」

    梅雪華道:「但也是一件事,我覺得與其在他身上白費唇舌,倒不如在他身上動點手腳,使他暫時失去功力,以免他助紂為虐,保住我梅家江湖上的令譽。」

    柳雲飛一皺眉頭道:「你是要我去動手?」

    梅雪華道:「你是最佳的人選。」

    柳雲飛道:「你想到沒有,表面上我還不能和令兄反目,同時,我討厭『暗算』兩字。」

    梅雪華道:「這實在是個難題,不過我相信難不倒你,話就這樣說了,請你幫我一定做到。」話聲一落,一扭嬌軀,人也走了。

    柳雲飛張口欲叫住她,話到口邊,又忍住沒有叫出聲來,因為他心中想到了一個辦法,有王老夫子在,他為什麼不去找他去?

    說做就做,柳雲飛出了天虹山莊,先去找蔡勁章。

    這時天色已晚,蔡勁章的小酒店已經打烊,屋內一盞孤燈,照著孤獨的老黃在喝悶酒。

    柳雲飛拍門道:「店家,買酒,請開門來。」

    老黃心不甘情不願,但還是打開了店門,但卻冷冷地道:「買酒帶回去可以,在這裡喝酒可不成。」

    柳雲飛道:「怎麼,你們已經改了規矩?」

    老黃望著柳雲飛這個樣子,那裡認得出他來,微現訝容道:「你知道我們的規矩?不錯,我們過去的規矩是只要有酒客上門,不分日夜,供應不缺,但今天時日變了,落黑之後就不做生意了。」

    柳雲飛道:「不成,在下老遠跑來,你們可不能不供應酒菜。」

    老黃雙手一攤道:「你要吃,你自己去弄,老夫可不侍候。」

    柳雲飛一笑道:「桌上的酒菜就好。」抓起桌上的酒壺向口中就灌。

    老黃這一來火氣可大了,伸手一掌便向桌上酒菜掃去,同時口中還不乾不淨地罵道:「兔崽子,老子受夠你們的氣了,今天就叫你一份顏色看看。」

    柳雲飛一伸手,接住了老黃的手腕,笑道:「老黃,蔡爺可不是教你這樣侍客的,你今天怎樣了?」

    老黃一怔道:「啊?你知道老子叫老黃!」

    柳雲飛道:「我不但知道你叫老黃,而且知道你家少爺叫蔡勁章,蔡勁章的師父叫王碩如,我沒說錯吧。」

    柳雲飛扣在老黃手腕上的兩根指頭,就像是一把鐵鉗,雖然用力不大,也沒加給老黃什麼痛苦,老黃卻是半點力道都沒有了。

    老黃錯愕地大叫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柳雲飛道:「在下是什麼人,說了你也不知道,但我可告訴你,是友非敵。」

    老黃冷笑一聲,道:「我們在這裡沒有朋友。」

    柳雲飛放開老黃的手,一掀衣襟,現出「無常錯」道:「你可見過這東西?」

    老黃一震道:「這東西怎麼會到你身上?」

    柳雲飛道:「我是來找你們少爺蔡勁章的,看來他今天不在店中,但聽你一句話,說也在你,不說也在你,他現在在那裡?」

    老黃說道:「蔡爺有半年不到店中來了。」

    柳雲飛冷笑一聲,截口道:「我在『老龍坡』等他到三更時分,你要不通知他,或許是他不來,誤了大事,可不關我的事了。」

    說完話站起身來,走出了酒店,任由老黃在身後呼叫,便不再答理他。

    襖狹坡」是一座小土山,山上長了些松樹,山的一邊是一道長坡,長坡下面就是一道河流,河流旁有座小土地廟,土地廟前有一張石桌子和四個石墩,這裡也是平時柳雲飛和王老先生蔡勁章經常來飲酒消遣的地方。

    柳雲飛離開小酒店之後,便沒有再去別的地方,一直到了老龍坡,在石墩上一坐,運功調息起來。

    不多久,柳雲飛便發現附近來了人,但來人並沒有立時現身,只守候在附近,看樣子那人是在監視著柳雲飛。

    柳雲飛不動聲息,知道了只當不知道,依然端坐不動,微風中飄來一陣淡淡的幽香,柳雲飛暗暗一皺眉頭忖道:「是個女人,那會是誰呢?」

    那陣飄來的幽香陌生得很,既不是顏美霞的,也不是梅雪華的,除了她們之外,頗令人難以猜度。

    忽然,柳雲飛心中一動,試探著化氣成絲,向著那人藏身之後,輕喝道:「你是香兒吧,還不走出來。」

    香兒就是王碩如的外孫女鄧香君,她準是替蔡勁章來探虛實的,由此可見蔡勁章就在附近。

    一聲輕笑,一條人影,直瀉到柳雲飛石桌之前。

    可不正是香兒,她還是那樣膽大,還是那樣調皮,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態,冷哼一聲,道:「你知道本姑娘的大名,當更知道本姑娘的厲害,小子,你到底是什麼人,報上名來。」

    柳雲飛不禁笑道:「香兒,你真是有眼無珠,連本大俠都不認識,還道什麼名號。」

    鄧香君大發嬌嗔道:「誰和你打啞謎,快報上名來,否則別想見到我師叔。」

    柳雲飛發出一股游絲般的細聲,投入香兒耳中,道:「聽了我的名號可不要大驚小怪,快帶我去見你外公……我就是你柳大哥,柳雲飛!」

    鄧香君一聽是柳雲飛,想不驚都不行,還是大叫一聲,道:「你真是……」

    柳雲飛大喝一聲道:「香兒,你怎樣了?」

    鄧香君接著發出一聲輕嘯,嘯聲過後,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傳到,來人不止一人,但都停止於附近,現身而出的只有老夫子王先生一人。

    王老先生蒼老多了,令人一見之下,不由感慨叢生,柳雲飛一面輕聲報名,一面向前行禮。

    王老先生證實柳雲飛無誤之後,哈哈一笑:「此地不是談話之處,走,到老夫隱身之處去。」

    柳雲飛與王老夫子盤桓了一個多時辰,才告別回到天虹山莊。

    這時天還沒有亮,天虹山莊一片寂靜,但戒備並未鬆懈,可是以柳雲飛今天的功力,真比身入無人之境還隨心所欲。

    大師兄的書房裡射出一道燈光,柳雲飛心中暗忖道:「怎麼啦,大師兄還沒有睡?」

    一種關愛之情,在柳雲飛心坎上油然而生,他不禁轉身向師兄書房奔去。

    師兄轉歎之聲,在窗外聽得非常清晰,和師兄對坐在燈前的居然是師兄的女兒顏美霞。

    顏美霞滿臉淚珠,淚珠映著燈光,發出點點閃光,好清楚的畫面。

    師兄深沉的聲音道:「霞兒,你真能確定他不是雲飛?」

    顏美霞道:「我一見他,就知道他不是小師叔。」

    師兄道:「那你為什麼不早說?」

    柳雲飛暗忖道:「誰說她少不更事,沒有主張,原來她也一點不讓梅雪華。」

    顏美霞道:「我不動聲色,是想查出小師叔的下落,他敢假冒小師叔的身份而來,一定有相當的把握。」

    大師兄道:「結果呢?」

    顏美霞道:「那人機警得很,也大膽得很,居然當面承認他是假冒的小師叔,他說小師叔死了。」說著,說著,又哭起來了。

    大師兄怒聲喝道:「好一個大膽的狂徒。」

    顏美霞道:「那惡徒警告你老人家,要你老人家最好聰明一點,不要扯破臉皮,否則……」

    大師兄氣得吼道:「否則怎麼?」

    顏美霞說道:「那惡賊道,他已在莊中所有的人身上下了慢性劇毒,你老人家要不和他合作,他就要叫全莊之人毒發身亡。」

    大師兄嗤笑一聲,道:「怕死的人,就不是天虹山莊的人。」

    顏美霞道:「死並不可怕,含恨而死,孩兒實在不心甘。」

    大師兄道:「對,我們就是死,也要殺了那小子,以洩心頭之恨。」

    顏美霞道:「殺那小子一人,難消心頭之恨。」

    大師兄道:「你是想把那幕後的指使人找出來,只怕不容易吧。」

    顏美霞說道:「孩兒認為要找出那指使人並不困難,只是孩兒請你老人家准許孩兒嫁給那小子,然後,孩兒才能進行孩兒的計劃,為小師叔報仇,為你老人家雪恨。」

    大師兄聲音一啞道:「那小子可是已經欺負了你?」

    顏美霞道:「沒有,孩兒就是嫁給了他,也有辦法保持這清白之身,將來在九泉下與小師叔相見,也決不會叫你老人家蒙羞。」

    這是多麼感人的深情,大師兄未說話之前,柳雲飛已是激動得發出一聲輕歎。

    笆裁慈耍俊貝笫π終鵪拼盎猛然向柳雲飛立身之處撲來。

    原先的顧慮沒有了,柳雲飛也就不再走避,迎著大師兄顏春輝撲來的身形,雙手一翻而出,把住大師兄顏春輝的雙手,輕喝了一聲,道:「師兄,是師弟我柳雲飛!」

    大師兄顏春輝撲來的掌力可非同小可,可是被柳雲飛把臂一架,顏春輝的身形便被柳雲飛抓住了。

    顏春輝先是一驚,接著又是一喜,開口叫了一聲:「飛弟……」

    柳雲飛放下大師兄,拜倒地上道:「小弟無禮,請師兄恕罪。」

    顏美霞這時也隨身掠了出來,見狀之下一愣道:「這是怎樣一回事?」

    顏春輝拉起柳雲飛道:「有話到密室去談。」

    柳雲飛忽然扭頭向一株樹影之下,招呼道:「梅三妹,你也請來吧。」

    梅雪華被叫破之後,不得已現身出來,隨著柳雲飛轉入密室之內。

    顏美霞望著柳雲飛一皺秀眉道:「你真是小師叔麼?」

    梅雪華笑道:「霞妹,你放心,我可擔保,他就是你不折不扣的小師叔。」

    顏美霞道:「你真沒有死?」

    顏春輝笑道:「傻丫頭,真要死了還能站在這裡麼?雲飛,快先說明一下你的近況,否則,都要蹩死人了。」

    柳雲飛要言不繁地說完自己經過情形,顏春輝聽得歡呼一聲道:「你找到師父了,這就撥雲見日,天下太平了。」

    柳雲飛一歎道:「師父把一切事情一推,又不知跑到那裡去了。」

    顏春輝一皺雙眉,問道:「師父怎樣說?」

    柳雲飛道:「他叫小弟看著辦,什麼交待都沒有。」

    顏春輝心中難以釋懷地一歎,道:「師父他老人家也是……」

    梅雪華道:「顏師伯,老道士可是把一身本事都傳給了柳大哥,他要柳大哥看著辦,自是相信柳大哥有這份能耐……」

    顏春輝眉頭一皺,臉現不悅之色,柳雲飛忙道:「梅三妹他們從小就這樣稱呼師父,師父也喜歡他們這樣稱呼,師兄可不要介意。」

    顏春輝點頭「啊!」了一聲,臉色這才和緩了下來。

    顏美霞卻又接口道:「雪姊姊,小師叔什麼時候又成為柳大哥了。」

    梅雪華冰雪般的聰明心肝,看透了顏美霞心裡起了發酵作用,於是索性氣她一氣,道:「現在不叫他大哥,將來就不好稱呼了。」

    顏美霞秀臉一紅,幾乎要哭了出來,頭一低,訥訥地道:「你……你……」

    梅雪華見好就收,哈哈一笑,說道:「霞妹,別難過,老道士有話,只要年齡相若,誰都可以和他平輩論交,你也不例外。」

    好利嘴的丫頭,一句話能發又能收,逗了人,又叫人心裡又慰又甜的。

    柳雲飛卻沒看出顏美霞心中已是釋然,忙又道:「美霞,師父他老人家確是這個意思。」

    顏美霞一挑秀眉羞惱為嗔道:「是這意思又怎樣,哼!」

    顏春輝微微一笑道:「師父看過我給你的那封信?」

    柳雲飛點點頭道:「是。」

    顏春輝道:「你的身世,你問過師父沒有?」

    柳雲飛搖了搖頭道:「小弟一心功練,忘了問師父了。」

    顏春輝輕輕一跺腳道:「唉,你為什麼不問呢?」

    柳雲飛悻悻地道:「因為信物被人取去了,所以,我就沒有想起問了。」

    梅雪華微微一顰柳眉道:「被人取去了,可是我娘?」

    柳雲飛道:「是秋娘,也是她把我打落懸巖,才遇見師父的。」

    梅雪華大驚道:「你說秋娘暗算了你,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們?」

    柳雲飛一歎道:「我向你娘提過,你娘不大相信,她認為可能是別人假冒的,我也就不好堅持己見了。」

    梅雪華情急地道:「你看她是不是假冒的呢?」

    柳雲飛道:「以我的看法,她的語氣神態,無一不是秋娘本人,可是你娘那樣一說,我也不敢斷言了,而且,我也沒有再見到她,無法再作判定了。」

    梅雪華點頭道:「可能就是她,我也發現她的心緒甚是不寧,沒想到她居然吃裡扒外,這……這……可如何是好……」

    柳雲飛一歎道:「我想她與你們家中感情深厚,受人所愚害我可以,要她害令堂,料她也昧不起心來,你盡可放心,不會有事的。」

    梅雪華憂心忡仲地道:「人一昧了良心,什麼事做不出來。」

    其實這份憂心,並不能解決問題,就算有事,遠水也救不了近火,顏春輝輕咳了呷聲,轉過話題道:「師父沒有看到那些信物,這就怪不得師父不聞不問了。」

    這話裡面有話,柳雲飛銳敏地應聲道:「大師兄,您這話怎講?」

    顏春輝道:「信物一共是二件,一枚小金環和一枚斷玉釵,小金環是與你身世有關,斷玉釵卻是師父的東西,師父有過話,在某種情形出現時,速將斷玉釵送給他,他自有處理。」

    柳雲飛道:「您可是發現某種情形出現了?」

    顏春輝道:「正是如此,所以為兄才要你去找尋師父,同時我又擔心師父已不在人世,這才將你重托梅夫人。」

    師兄的話他完全明白,但他沒追問下去,會心而已,柳雲飛心中一動道:「那些人可是衝著師父的『九魁手』來的?」

    顏春輝道:「師父的『九魁手』天下無敵,自是為人人所垂涎,事發之初,我也認為是為了師父的武功秘籍而來的,他們一定是懷疑師父把武功秘籍留在此處,但後來的事實發展,這種想法似乎不大正確。」

    柳雲飛道:「什麼地方不對?」

    顏春輝說道:「他們的來勢,如雷如霆,但是自你一走之後,他們就顯得雷聲大雨點小,不了了之了,由此可見,他們一定知道我這裡沒有什麼『九魁手』的武功秘籍,而他們所要找的一定是師父本人了。」

    話聲微微一頓,接著話聲一揚又道:「師父的『九魁手』天下無敵,說他們憑武功去找師父,那是太抬舉他們了,想必他們一定另有別的把握,所以才敢去找師父。」

    柳雲飛道:「師兄,您猜想那是什麼把握嗎?」

    顏春輝一搖頭道:「難,難,難!這個問題一直在我腦中困擾著我,我就是猜不出來。」

    柳雲飛向梅雪華道:「梅三妹,你從令兄那裡可有什麼發現?」

    梅雪華悻悻地道:「他對我是掩口葫蘆一個,一問三不知,他根本就沒把我當他的妹妹。」

    柳雲飛問道:「那他問了你一些話沒有?」

    梅雪華說來更是火大地道:「他根本就不關心我的事,我的事他壓根兒就沒問過半個字,我們兄妹之間的情誼連普通朋友,半個點頭之交情都算不上,所以,我們現在碰面的時候,就像陌生人似的,誰也不理誰。」

    柳雲飛進一步問道:「他過去對你們好不好?」

    梅雪華道:「他在家時,對我們兩個妹妹倒是很好很愛護,不知怎樣會變成這個樣子,想想就叫人難過。」

    顏美霞忽然以堅決的口吻道:「還是照我原來的決定辦吧。」

    顏美霞這句話聽來好像沒頭沒腦,其實她的意思誰都明白,顏春輝面色一肅道:「不行,現在情形不同,你這種念頭,就從此打消,而且以後盡量避開他……」

    顏美霞道:「這怎樣行呢?人家豈不要起疑心。」

    顏春輝道:「他起疑心,就讓他起疑心好了,也許這樣反而更能明瞭他們的真意。」

    顏美霞道:「可是,他在我們全莊人身上下了毒呀!」

    顏春輝道:「為父就沒有中毒的感覺,誰知道他的話是真是假?」

    梅雪華忽然問柳雲飛道:「柳大哥,你有中毒的感覺沒有?」

    柳雲飛道:「好像沒有,你呢?」

    梅雪華道:「我也沒有。」

    柳雲飛道:「師兄的話也許說得對,也許他們的話是假的,只是唬人的。」

    顏美霞道:「也許那話不是假的,而是真的哩?」

    柳雲飛道:「就算是真的吧,我們也要證明之後,才能相信,話再說得重一點吧,就算證明我們都中了毒,我們也不能任人宰割。」

    梅雪華道:「柳大哥,你可是要改變你原來暗中行事的計劃了。」

    柳雲飛道:「正有此意。」

    梅雪華望著顏美霞微微一笑,道:「啊,我明白了。」

    顏美霞道:「雪姊,你明白什麼?」

    梅雪華酸溜溜地道:「衝冠一怒……」

    柳雲飛臉色一紅,喝聲道:「梅三妹,你就留點口德吧。」

    梅雪華幽怨地一歎道:「天道也太不公平了。」

    顏美霞皺了一皺眉頭道:「雪姊,你在說什麼呀!」

    顏春輝卻是暗中忖道:「小師弟接受了霞兒了,這可是太好了,這梅丫頭,一定也是為了小師弟而來的……」

    顏春輝想著不由得笑出聲來:「呵!呵!呵!皇天不負苦心人,雪兒,我想雲飛不是沒有心肝的人。」

    梅雪華抓住這個機會,一瞄柳雲飛道:「柳大哥,是麼?」

    說良心話,柳雲飛實在非常喜歡梅雪華的朗爽豪邁,他也知道她的一片苦心,只是,他不知道如何處理是好,現在可逼到他頭上來了。

    他臉上一紅,訥訥地道:「我……」他忽然心中一動,把目光投向了大師兄顏春輝。

    顏春輝接住話道:「雪兒,師伯的話,不會有錯。」師伯的話,真比柳雲飛的話還更可靠,柳雲飛還得顧著顏美霞,而師伯作主,就沒有這層顧慮了。

    梅雪華大喜過望,向顏春輝一禮道:「師伯,雪兒感激不盡。」

    顏春輝哈哈一笑,道:「只是太便宜這小子了。」

    顏美霞一心擔心著目前的困境,竟沒有注意到他們三言兩語之間,解決了另一個困難的問題,兀自不覺地笑道:「爹,你們把話兒說到那裡去了。」

    顏春輝一笑道:「沒有什麼,我們言歸正傳吧,雲飛,那麼我們明天就擺下鴻門宴,一鼓把他們擒下,以逸待勞,看他們下一步如何進行。」

    柳雲飛點頭道:「好,就這樣辦,我現在就出去佈置一下,把他們設在附近的暗樁一網打盡。」

    顏春輝道:「你還有幫手,那些幫手是什麼人?」

    柳雲飛笑笑道:「我們正午十二時開宴,開宴前一刻鐘,他們都會來作客。」說著,起身向外走去。

    梅雪華叫住柳雲飛道:「柳大哥,我大哥的事呢?」

    柳雲飛道:「前議作罷,並在一起辦吧。」

    風雲多變,人事也是多變,顏春輝不動聲色地作好了必要的準備。

《變色金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