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四皓在濛濛霧氣中,只見一條人影疾落而下,不約而同的運氣提功,作勢應變。雪叟金一峰大喝一聲,道:
「是誰?」黑衣小老人落地發話,道:
「你們看看我是誰!」雪叟金一峰凝神打量了那黑衣小老頭半天,忽地大聲悲感地道:
「恩師!弟子等總算找到你老人家了!」撲地拜倒。
跟著風叟李飄,雷叟趙嗚,電叟明毫都大呼一聲:
「恩師!」同拜下去。雪叟趙嗚果真「呼!呼!呼!」的,磕了四十個響頭,他為表一片誠心起見,磕頭之時,未曾運功相護,所以頭磕完後,額前已是青紫一片,腫起數寸之高。
黑衣小老頭睹狀之下,臉上神色劇變了數次,忽然長聲一歎,袍袖一揮,把長白四皓身子托起,顫聲道:
「你們起來吧!」接著又傷感的歎道:
「四十年了!你們也老了!」忽又面色一正,躬身道:
「弟子宋三平,恭向掌門人道安!」雪叟金一峰直身莊容正顏正色道:
「掌門人已在十年前道成仙逝了!」宋三平面容一淒,轉面北方,口中默默禱念。
長白四皓一臉穆肅,就像四尊石像一動不動,侍立一旁。
小翠玲從他們談話之間,猛然想起這宋三平是誰來了,原來長白派在四十年前,曾發生了一件悲慘之事,上代掌門人,在一次百日關期內,不知怎的,被人將項上人頭取去,死於關期之內,究竟是何時被殺,都查究不出,那時過天星宋三平是首座大弟子,照理應該由他接掌門戶,可是他以恩師被害失頭,乃是本門奇恥大辱,相約同門師弟,誰能找回恩師人頭,便由誰接住掌門之職,率領全派門人,雪恥報仇,後來,上代掌門人的人頭,被三師弟王冠英找回,於是王冠英接掌了長白門戶,而過天星宋三平,也就再未見轉回長白了。
想不到過天星宋三平,竟隱身在衡山絕谷之內,實是一件出人意料之事。
過天星宋三平禱告了半天,忽又問道:
「掌門人仙逝十載,何以迄今未立新掌門人?」雪叟金一峰肅容哀道:
「門中事務,暫由弟子代替,其所以未立新掌門人,乃是欲請恩師回轉長白再議,誰知一尋十載,今天總算是皇天不負苦心人,讓弟子等遇見恩師了。」
過天星宋三平環視了四個愛徒一眼,甚是激動地道:
「你們一片至誠,委實令為安慰。可是為師的當年有誓,今生今世腳不再踏關外一步了。」
雪叟金一峰極力勸駕道:
「前掌門人,費了三十年的時光,迄未查出師祖被害經過,尚懇恩師駕返長白,率領全派弟子繼續前掌門人未竟遺志,為本門雪恥復仇。」過天星末三平長歎出聲,道:
「這個疑案不用再查了,仇也不用報了,要是查得出,報得了仇,為師也不會誓不北返了。」
雪叟金一峰臉色微變,道:
「恩師對於師祖被害之事已有所發現麼?」過天星宋三平忽然又否認道:
「為師要是有了發現,豈會遠走關內,不作報仇之舉?」雪叟金一峰臉色又一變道:
「那麼恩師不再返回長白,是另有原因的了。」過天星宋三平忽然哈哈一陣大笑,向電叟明毫道:
「老四,你給我帶來了天池冰湖不凍靈泉水和參蕊香苔麼?」雪叟金一峰見師父過天星宋三平把話別開。識相得很,跟著大聲道:
「四師弟快把東西拿給師父!」電叟明毫喜滋滋的取出天池冰湖不凍靈泉水和參蕊香苔,呈給周天皇宋三平,道:
「弟子一片愚誠,請恩師笑納!」過天星宋三平接過天池冰湖不凍靈泉水和參蕊香苔,愛不釋手的看了又看,聞了又聞,煞是高興。
雪叟金一峰忙又吩咐道:
「二師弟,你去找些萬年枯松來,以備恩師苟之用。」過天星宋三平這時一心一意,都在天池冰湖不凍靈泉水和參蕊香苔之上,亟要回到洞府,著手烹調,忙向風叟李飄道:
「你探得萬年松枝後,奔正東,一塊品字怪石之下,便是我駐息之所。」接著又對其他三人前道:
「你們先跟我回洞去!」只見他黑袍飄飄,率先返身奔去:
雪叟金一峰,雷叟趙鳴,電叟明毫一聲歡呼,尾隨而去。小翠兒自是放不過,她乾脆要偷進洞內去了。查田也陡然現身,急步跟去。
過天星三平所住洞府不大,而且也不清潔,洞內雜物零亂已極,顯出他生活情趣極為低落,想必這四十年之間,精神生活痛苦已極。
這時,他卻是大為開懷,從洞角破物堆裡,找出一把宜興茶壺,自己動手洗了,又清理了一下那座三塊石頭搭成的小灶。便眼巴巴的只等風叟李飄的萬年松枝了。
不久,風叟李飄背回一大把松枝。過天星宋三平又在大把松枝內,選了一小把。這一小把松枝,色澤大小都差不多,或許在過天星宋三平眼中,只有這一小把松枝,才夠取用的資格似的。
小翠先見了,暗笑道;「喝杯茶有這麼多名堂,真是自找麻煩。」
這時,過天星宋三平取了五根松枝,打石取火點燃了,放入小灶內,上面加上茶壺,倒入天池冰湖不凍靈泉水,起初只倒入三分之一,最後才見他咬牙,狠心倒入一半。餘下的半葫靈泉,又怕人多碰倒,小心謹慎的藏在石洞一角,用破布之類的東西蓋好,又回來自己守著添火添水。他一心一意用在燒火煮苟,一切動作,都在默默中進行。長白四皓深知他的羽性,不敢開口找他說話,只遠遠的看著他。
香苟泡好了,過天星宋三平訕訕地地一笑道:
「你們無此嗜好,為師要獨享了!」從宜興壺內倒出一小杯,呷了一口,縐眉抿嘴,神色一厲道:
「這是什麼水?」電叟明毫一懍,道:
「水,確是天池冰湖不凍靈泉,是徙兒親手取來的,莫不是那盛水葫蘆不宜盛此靈泉麼?」
過天星宋三平神色微緩,又呷了二口,低頭細品。雪叟金一峰道:
「恩師四十年未用此苔,莫非口味生疏了麼?」過天星宋三平一瞪眼道:
「胡說!」一語未了,忽然大吼一聲,道:
「好逆徒,你們竟敢對老夫下起毒手來了。」身形一起,便向雪叟金一峰撲去,那知此時,他毒性已發,空有一身罕絕的功力,人未撲起三尺,便墜落地上,昏死過去。雪叟金一峰哈哈大笑,道:
「老鬼畢竟還是落到我們手中了!」俯身點了過天星宋三平七處重穴。對風叟李飄道:
「給他服用一半解藥,讓他恢復神智,好慢慢追問他武功秘芨的下落。」風叟李飄依言給過天星宋三平服了一半解藥,過天星宋三平哨歎一聲,睜開了蒼目心中悔恨已極,低頭不語。
洞口一陣腳步聲響起,查田已大步走了進來,敞聲道:
「恭喜四位老弟,大功告成了!」雪叟金一峰含笑相迎道:
「那裡話,要不是天尊指示機宜,愚兄弟縱是找上一萬年,只怕也找不到這老鬼。真該感謝天尊的大恩大德才是!」查田微微一笑,道:
「朋友相交,道義在先,些微小事,何勞掛齒。」雪叟金一峰拱手謝道:
「此間事了,決與貴門,攻守同盟,共圓武林霸業。」查田轉身面洞而立,笑道:
「賢昆仲盡可放手施為,老夫為你們守洞護法。」雪叟金一峰又是一揖道:
「多謝查老前輩,晚輩就放肆了。」雷叟金一峰居中一站,聲色俱厲地道:
「把老鬼拖過來!」風叟李飄足尖輕佻,那裡用得著拖,一腳便把宋三平挑到雪叟面前。
雪叟金一峰冷笑聲中,雷叟趙鳴跨過去恨恨地道:
「死鬼,剛才害得老夫向你磕了四十個龍頭,現在該看你的了。」俯身抓住宋三平一仍一棒,把他擺佈成跪伏之勞。
雷叟金一峰架式十足,從懷中拖出一枚白色金玲,振臂發出「叮噹!叮噹!叮噹!」三聲脆響,板著面孔道:
「宋三平,還不叩見祖師法器,聽候發落。」其實宋三平服過解藥,早就清醒過來,穴道被點,也只是被閉住了武功,說話行動之力尚存。
過天星宋三平蒼目盡赤,咬牙切齒的朝白色金鈴,拜了三拜,道:
「弟子宋三乎叩見祖師爺!」雪叟金一峰見他叩過祖師法器,未向自已叩首,大聲叱道:
「宋三平為什麼不叩見本掌門人?」過天星宋三平忽然昂首道:
「長白門中師不拜徙,何況你並非掌門之人!」雪叟金一峰陰側側的笑道:
「誰說本座不是掌門之人!」伸手懷內,又取出一根五寸墨玉短尺,道:
「你還有何話可說!」過天星宋三平神色一沮,規規矩矩的又向雪叟金一峰一拜,道:
「弟子宋三平叩見掌門人!」雪叟金一峰劈頭問道:
「宋三平你知罪麼?」過天星宋三平微微一怔,道:
「弟子何罪,尚請掌門人見示。」雪叟金一峰大模大樣道:
「執法弟子李飄,宣佈叛徒宋三平應得之罪。」
風叟李飄掏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黃紙,說道:
「叛徒宋三平偷走一派鐵山之寶「三合秘芨」,罪該萬死,」雪叟金一峰「哼!」道:
「本座姑念你四十年前有過傳藝之情,只要你將武功秘芨交出,免你一死,逐出長白門牆便了!」過天星宋三平默然不語。雪叟金一峰怒吼道:
「宋三平,你難道聾了嗎?」過天星朱三平表面上惶悚地道:
「請掌門人容許弟子稍作思量。」雪叟金一峰睥睨而笑,道:
「你功力被制,萬莫妄想逃跑,否則所吃的苦頭,就更大了。」總算是讓過天星宋三平有了片刻的寧靜。
過天星宋三平回想到四十年前一個春天的晚上,那時恩師長白上一代掌門人李天長,正在秘室靜坐練功,忽然金一峰慌慌張張跑來道:
「師祖項上的人頭不見了!」
當時,便懷疑自己中出了叛逆之人,只是費盡了心機也找不出人證物證。後來為了找回先師人頭,他約集同門商定,誰能找回先師人頭,接掌門戶之人,及至三師弟王冠英找回了先師人頭,同時也接掌了長讓戶,只是仇人是誰,依然毫無線索,這時,他疑心更烈。疑心儘管疑心,但是新掌門人一切作為,既公平又正大,真是可圈可點,尋不出絲毫毛病。新掌門人不但在自己門中領道有方,而且江湖聲譽也日亦提高。
他雖終不死心,但是客觀條件已經完全變了,他不但找不出證據,即使找出了毛病,也沒有清理門戶的力量了。
同時,他更考慮到可能引起的後果,對整個師門清譽損失,更是不可估計。因此,在各種因素逼迫之下,一口怨氣無處發洩,乃一怒隻身入關,藏身在衡山絕谷之內,愕罪終生,不再過問江湖中事。
這時,自己四個親傳逆徙,用的這一手法,使他不由觸動靈機,暗忖道:「這四個逆徒跑遍天下來尋找我,只怕武功秘芨乃是附帶之事,主要的原因,可能是誤以為我知道了他們內愧之事,一天得不到我的死訊,便一天無法安枕。」他一下把事情想通,心中便有了計較,雖然逃生無望,但是死也要死個明明白白。
過天星宋三平忽然長聲一歎道:
「你們要武功秘籍不難,但得回答我幾個問題,在我認為你們答得確無掩飾時,我便把武功秘芨送給你們。」電叟明毫大聲道:
「不行,老鬼心機太多,我們還是速即將他了斷為上。」過天星宋三平冷笑一聲道:
「老夫有成算,不但「三合秘芨」不在衡山,而且我還在那秘芨之內,給你們四個人記上了幾句話,將來自然有人揭發你們的隱秘。」風叟李飄道:
「我們回答了你的問題,你隨便說一個假地點,我們豈不一樣上了你的當。」雪叟金一峰長聲大笑道:
「落網之魚,他還逃得了麼?老鬼!本掌門人知道你要問什麼事情,乾脆告訴了你,讓你快快樂樂的去向祖師爺表功吧!」過天星宋三平想不到雪叟倒是爽快,由此可見,他們要制自己於死地,已是早有成算的了。當時,眉頭一垂,雙目一閃,道;
「我靜聽了!」雪叟金一峰乾咳了二聲,久久說不出口來。老魔查田哈哈大笑道:
「洞外似有來人,老夫到外面去看看!」大步走出洞去。過天星宋三平冷笑一聲,道:
「你們也有羞恥之心麼?」雪叟金一峰陰笑一聲道:
「現在讓你說兩句,等我把話說完,你便知道多言惹禍之理了。」接著他就簡單扼要地道:
「四十年前,三師叔要我送了一杯天池冰湖不凍靈泉香苟給師祖喝了,就像你一樣的中了套兒,於是師叔取去了他的人頭,又找回了他的人頭,當上了掌門人,如此而已。與你原來的想像差不多吧!」過天星宋三平低頭不語,沉默了片刻,猛一抬頭道:
「你們三師叔也死在你們手中了?」雪叟金一峰哈哈大笑,道:
「當本掌門人到了應當掌門人的時候,於是替師祖報了仇,為本門清理了門戶,如此而已。」過天星宋三平狂笑道:
「好!好!好,你比三師弟更是棋高一著。」雪叟金一峰道:
「謝過獎,只是無愧師門而已!」雷叟趙鳴大喝一聲,道:
「話說完了,武功秘芨在那裡?還不快快說出來。」雪叟金一峰陰惡地笑道:
「三弟,和老鬼說話,犯不著生氣,你點上他的反筋逆脈,他自會說出來。」過天星宋三平敞聲大笑,道:
「我一時被感情掩避了靈明,愧對師門,讓你們逃生法外,莫說反筋逆脈之苦,理應身受,就是再加三倍的痛苦,老夫照樣安心領受。」言罷,毫無自絕之念。
雪叟金一峰出手如風,點了過天星宋三平三殘七脈。
過天星宋三平整個的身子,慢慢的顫抖起來。但他卻是咬緊牙齒,半聲不哼。
雷叟趙鳴道:
「老鬼還想硬挺呢!」雪叟金一峰雙眉一揚,道:
「時間一久,他便會挺不住了。」小翠兒只看得眼冒金星,雙翅一振,便待給雪叟金一點教訓,那知洞外急箭射進一個人來。小翠兒一收勢,又隱伏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