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叟武顯去得快,回來得更快,只見他回到房中,沉聲一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皺著一雙蒼眉,半天沒開口說話。
看那樣子,一定是碰了一鼻子灰了。
白劍有點憋不住,訕訕地問道:「他們不認識,是不是?」短叟武顯餘怒未息,氣鼓鼓地道:「他們毫不推倭,滿口承認了,就是那丫頭搗的鬼。」白劍輕歎一聲,道:「果然是她!」心中掠過一道陰影,暗忖道:「她真的這樣生我的氣?……」
短叟武顯道:「她們承認得很乾脆,可是留給你的題目,卻有得你頭痛了。」白劍一震道:「他們留下什麼題目作難我?」他情知陳小鳳刁蠻古怪,那題目一定簡單不了,因此有點心慌。
短叟武顯哼聲道:「那丫頭非要你娶她不可。」
白劍沒作聲,只笑了一笑,那等於說這豈不正中了你的如意算盤。
短叟武顯見白劍沒接腔,頓了一頓,又道:「老夫可硬著頭皮替你答應下來了,可惡的是,他們還有一個附帶條件。」
「什麼附帶條件?」「要你促成葉姑娘與陳鋒那小子一對,否則,一概免談。」
白劍急口道:「老哥哥,你沒答應他們吧?」短叟武顯見他那副著急的樣子,不由一笑,道:「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們的事情,怎會答應他這無理的附帶條件,即使你與葉姑娘之間毫無情意,我們也不能替葉姑娘作主呀。」
接著怒火又升,恨恨地道:「這哪裡是愛,分明安心要毀了你,你說可惡不可惡?」
白劍愁眉不展地道:「這話是陳姑娘說的?還是陳夫人說的?」
短叟武顯道:「要是那丫頭說的就好了,老夫也不會這樣冒火了。」白劍一怔道:「陳夫人竟會說出這些話來?」
短叟武顯道:「可不是!你說怎樣辦才好?」
自劍皺眉沉思了一陣道:「我想他們只是想逼逼我,陳姑娘如真對我有意思,她一定不忍讓我這樣痛苦下去。」短叟武顯長歎一聲道:「但願如此!」
結果事實並非如此,白劍在那客棧裡一直等了陳小鳳半個月,連陳小鳳的影子都沒見到。
看來,陳小鳳的心腸竟是硬得叫人可怕。她的心腸既然這樣毒辣,莫說她另外還有附帶條件,就是沒有附帶條件,誰還會對這種女人生情。
要知,白劍在這半個月裡,可夠苦的了,每天一次坐骨之痛,已折磨得他形消骨顯,不成了個人形。
其間,短叟武顯也曾低聲下氣,瞞著白劍再去懇求過陳夫人,請陳夫人先止住白劍的痛苦,再談其他的事。
可是,陳夫人只回答:「要止了他的痛,他就忘了別人。這樣叫他每天痛一次,也好督促他加緊進行。」此外就不再理短叟武顯了。
短叟武顯原是江湖上錚錚錚的漢子,平時哪怕丟了命,也非爭一口氣不可,但是為了白劍,他在陳夫人面前不但不敢力爭,就連大氣也不敢哼一聲。
張夫人與葉萍等,下落不明,白劍日受坐骨之苦,他空有一身絕藝,竟一籌莫展,日困愁城。
這天,短叟武顯去找了一趟陳夫人,這次他連陳家的大門都未能進去,就被擋了駕。
只氣得短叟武顯一佛出世,二佛涅盤,回到店中,正要進入房中去,忽見那店小二走過來,遞給他一封書信,道:「老爺子,白公子已經離店了,他有一封書信留下,請老爺子過目。」一短叟武顯神色大變,顫聲道:「什麼?他走了!」他三把兩把抽出信箋,信箋上只寥寥地寫著三四句話:「老哥哥,我不能再要你們替我煩心,我去了,請轉告萍妹忘了我。」信中說話不多,但卻充滿了失望,悲觀,涼淒與沉痛,短叟武顯但覺鼻頭一酸,大叫一聲:「糊塗!」一閃射出店外。
這時客棧之內客人不少,短叟武顯這一情急,施展武功,大家只覺他人影一閃,便失去了蹤影,以為白日見鬼,只嚇得一陳大亂。
正當大家亂成一團時,只見短叟武顯突又現身出來,一把抓住原先那位店小二,吼道:
「快說,他是怎樣走的?向什麼方向走的?」
敢情,他一時心急,忘了打聽清楚,衝出城外,不知何去何從,才又趕了回來。
那店小二雖說眼皮子極雜,見多識廣,但又幾時見到過真的來去無蹤的人,短叟武顯再次顯身,他已是嚇了一跳,短叟武顯再抓住他一吼,他更神情皆呆,哪還答得出話來。
真是急驚風遇了個慢郎中,短叟武顯再著急,拿那店小二也是沒有辦法,費了很大勁,才從他口中知道,白劍是雇了一乘爬山虎,出西城而去。
短叟武顯追出西城,行未多遠,迎面來了一乘空爬山虎,短叟武顯行了一陣路,這時心情已漸漸平靜下來,擋住那爬已虎,語氣和善地道:「請教二位,剛才有一位公子,可是備的兩位的爬山虎?」
其中一位轎夫道:「不錯,我們剛才送的正是一位公子。」短叟武顯道:「他在什麼地方下轎的?」
那轎夫一笑道:「說來那公子真好笑,叫我們把他放在路上,就打發我們回來了。」短叟武顯一震道:「離此多遠?」
那轎夫道:「不遠,只有五六里路程!……」短叟武顯忽然抓起那個轎夫道:「哥子,請你陪我去找一找……」也不管那轎夫願不願意,把他向肩上一扛,飛身就走。
短叟武顯展開一身功力,片刻之間,便走了五六里路,他放下轎夫一看,不由忍不住笑了起來。
原來,那轎夫竟被嚇得昏了過去。
短叟武顯拍醒那轎夫,可不敢再驚嚇他,輕聲細語道:「那公子,是不是就在這附近下轎的?」
那轎夫走下神來,四周打量了一下,指著前面十多丈遠的一株大樹,道:「那公子就是在那槐樹之下下轎的,小的還替他折了兩根樹枝做枴杖哩。」
短叟武顯掏出一塊碎銀子塞給那轎夫道:「對不起,剛才使你受驚了,現在沒事了,請你回去吧!」那轎夫連「謝」字都忘了說,回頭沒命地跑了開去。
短叟武顯飛身到了那大槐樹下,只見此處,右邊是一道峭壁,左邊是一懸崖,懸崖之下,雲煙瀰漫,不知深淺。
那大槐樹下還散落有不少殘葉細枝,這證明那轎夫沒有說假話。
只是,不見了白劍的蹤跡。
一種不詳的念頭襲上心頭,短叟武顯只覺全身冷汗直冒,蒼目之中,頓時充滿了淚水,望著深不可測的崖底,悲聲呼道。
「白老弟,你為什麼這樣想不開……」
一語未了,耳地一聲冷笑發自頭上槐樹枝葉之中,道:「你想得開,總不成叫他把自己的老婆讓給別人吧!」短叟武顯猛然一震,仰頭向上望去,只見頭上枝濃葉密,隔斷了視線,看不見樹上人影。
短叟武顯心中一動,暗付道:「聽此人語氣,似是也知道白老弟情形,我何不問問他,白老弟到底如何了。」
當下,向樹上一抱拳道:「朋友,老夫武顯,有請你下樹一談如何?」
一聲哈哈大笑,樹上飄落一條人影,道:「誰不知道你是三寸丁武顯,要不為了等你,老夫也不會坐在樹上喝了半天西北風了。」短叟武顯一看樹上落下之人,是一個老禿子,不由也是一聲朗笑道:「原來是你這老禿子,你怎會到了這裡?我那白老弟現在如何了?」一口氣恨不得把想知道的都問了出來。
說來這老禿子在武林之中,可也不是等閒人物,只要提起禿首飛龍何元亮,誰都會想起他少年時,三上武當山,把武當派鬧得不亦樂乎的往事來。
禿首飛龍何元亮道:「此地不是談話之地,你要找白少俠,就跟小弟走。」
話聲一落,身形陡起,竟向那深不可測的懸崖之下投了下去。
短叟武顯近來功力大進,已更上一層樓,當下認定禿首飛龍何元亮落身之處,雙臂一振,跟身而下。
人從空中穿過一層浮雲,眼前竟然一朗,壑底山石樹木,已是依稀可見,腳下一枝樹枝,張臂迎來。
敢情,壑中雲霧只是封住上面一片空間,越向下反而越是淡薄,真是意想不到的奇景。
短叟武顯飄身落在那樹枝之上,俯首向禿首飛龍何元亮望去,只見他已是星飛丸瀉,到了壑底。
短叟武顯記住了這落腳之點,也如履平地般,到了壑底。禿首飛龍何元亮點頭一笑,道:「武兄十年不見,不但功力精進無比,而且也更是心細了。」短叟武顯一笑道:「小弟只是一時想到,此外地形,豈能難得住真正武林高手,除非山石之間別有禁制,否則便算不上隱密之地,如非隱密之地,你們也就不會在此藏身了,因此小弟不敢大意。」
禿首飛龍何元亮點頭道:「不錯,山石之間設有不少禁制,不知底細之人,貿然下來,有不知難而退者,必罹大難,因此才保住了這壑底一片清靜之地。」
短叟武顯暗暗忖道:「山石之間,既有禁制,你怎可不招呼一聲,要不是我一時心細,豈不當場出彩!……」一念未了,禿首飛龍何元亮歉然一笑,接道:「小弟聽說武兄再獲名師,不由一時起了相試之心,未曾事先招呼,尚望不要怪責。」
人家把話說開了,短叟武顯自是無話可說,哈哈一笑道:「豈敢!豈敢!」禿首飛龍何元亮又邁開大步向壑底一端走去,道:「令師只怕等急了,我們快走吧!」
短叟武顯輕「啊!」了一聲,愁眉頓展,跟著禿首飛龍何元亮奔去。
兩人又走了將近六七里地,來到一片亂石間,禿首飛龍何元亮帶著他從一聲岩石底下俯身進入一座石洞之內。
只見洞內除了武林一怪公孫丑與白劍外,另人一位身穿粗麻布的雞胸老人,三人分坐在三張石凳上。
短叟武顯一見白劍好好的在座,心情頓時穩定下來,先向師父武林一怪公孫丑見了禮,又和白劍打了招呼。
武林一怪公孫丑向他一揮手道:「快見過程老前輩。」
短叟武顯見聞極廣,暗暗忖道:「難道他就是聞名天下的陰陽劍程南軒,怎的這些比我更老的人物,都被我一一見到了。」要知,比短叟武顯更早一輩中有四位極為著名的怪人,被稱為武林四絕,那就是拳魔袁天宸,武林一怪公孫丑,陰陽劍程南軒和斷魂拐吳泛,一個比一個怪,一個比一個難惹,都是叫人頭痛的人物。
短叟武顯念動如飛,人已向陰陽劍程南軒行禮,道:「晚輩武顯見過程老前輩。」
陰陽劍程南軒打量了短叟武顯一眼,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道:「老弟不要客氣,一旁請坐。」短叟武顯愣了一楞,心想道:「久聞此老對人最是冷做,今天對我怎的如此客氣?」
他心中不,卻知道這類老人的脾氣,違拗不得,遂在一張石凳上坐了下來,禿首飛龍何元亮也在一旁落了座。
這時,陰陽劍程南軒目光轉向白劍面上,道:「少俠,那陳夫人給你的『隱霞劍』,可曾帶在身上?」
原來他們正談陳夫人的事,短叟武顯對白劍的事瞭如指掌,自無摸不著頭腦之感。
白劍從衣襟之下取出「隱霞劍」,道:「老前輩可要過目?」陰陽劍程南軒點頭道:
「請你拋過來好了。」
白劍手掌輕輕一推,那把「隱霞劍」便被無形正氣托著送到陰陽劍程南軒面前,陰陽劍程南軒接住「隱霞劍」只在手中托一托,便見他臉上掠過一道淒然慘笑。
那慘笑一現即隱,很不容易被人發覺,但座中都是有心人,自然都見到了。
陰陽劍程南軒托劍在手,並未進一步拔出鞘,只輕輕撫摸了片刻,又把它送回白劍手中,道:「少俠,你受了人家的劍,可完全清楚人家的身世?」白劍道:「晚輩曾暗中向陳鋒問過,陳大哥似有難言之隱,因此晚輩未便追問。」
武林一怪公孫丑一笑道:「程老兒,莫非你知道那陳夫人的來歷?」陰陽劍程南軒出人意外地一搖頭道:「老夫也不知道。」
陰陽劍程甫軒似是怕武林一怪公孫丑追問,話聲一落,接著又道:「白少俠,你現在的雙腿感覺如何了?」把話題岔了開去。
白劍道:「現在似乎一點也不痛了,但不知雙腳能不能行走?」
陰陽劍程南軒道:「你現在可以試一試。」白劍雙腳著地站了起來,先是試探性地走了兩步,接著便大步大步地在洞中走了起來,隨即見他一臉歡快之色,道:「好了,完全好了!……」
陰陽劍程南軒搖頭道:「少俠,你不要高興得太早,其實你的雙腿並未完全好,目前不過被老夫替你暫時止住痛楚罷了。」白劍坐回石凳上,道:「但不知晚輩這雙腿能維持多少時候不發痛?」
陰陽劍程甫軒道:「一百天。一百天一過,你如不能徹底醫好,雙腿痛楚再發,便是大羅仙也救不了你,你只有鋸掉雙腿了。」
武林一怪公孫丑道:「程老頭兒,難道你就不能替他完全醫好?」陰陽劍程甫軒道:
「老夫不是不為,是不能也……」
白劍起座一禮,截口道:「就此晚輩已是感激不盡,我想就一百天時間,已夠我支配的了,老前輩如無別的事,晚輩想就此告辭了。」
陰陽劍程南軒道:「老夫也不便久留少俠,少俠請吧!」白劍轉向武林一怪公孫丑道:
「老前輩還有何吩咐?」
「你知你武老哥哥去吧,老夫與程老兒久不見面,有些陳年老帳,還得彼此算算。」武林一怪公孫丑回道。
短叟武顯正放心不下白劍獨自一人離去,聞言之下,自是大喜過望,與白劍一同告辭而出。
禿首飛龍何元亮送他們兩人循原路出了深溝,臨別之時,悄悄地告訴短叟武顯道:「武兄,那陳夫人極不好對付,你們要特別小心啊!」短叟武顯微微一愣道:「何兄,此話怎講?」
禿首飛龍何元亮笑而不答,身形猛起,一式「龍歸大海」,投入雲霧之中,回到溝底而去。
短叟武顯目光一轉,回到白劍臉上道:「老弟,你剛才聽到他的話沒有?」
白劍道:「聽到了。」短叟武顯道:「你懂不懂他話中之意?」白劍忽然一歎道:「想必是那程老前輩也吃過陳夫人的虧,所以對她頗有成見。」
短叟武顯道:「他剛才對你說了些什麼話?」白劍道:「他替我止住腳痛之後,只問了些我認識陳夫人的經過,並未多談別的話。」
短叟武顯道:「那你怎知他吃過陳夫人的虧?」白劍一笑道:「小弟胡猜亂想而已。」
短叟武顯接著又問道:「你是怎樣遇見程老前輩的?」
白劍道:「說來話長,你先背起我來,我們一面回城,一面談罷。」短叟武顯一怔道:
「你的雙腳……」
一語未了,心中一動,自己就停住了口,背起了白劍放腿回城而去。
途中,短叟武顯輕聲道:「你是不是發現有人暗中監視我們?」白劍道:「沒有。」
短叟武顯欲言又止地歎了一口氣,便不再說話,腿下一加力,身形陡然快了起來。
看來,心中似乎有些不快樂。
白劍也暗歎了一口氣,開始敘述他這次出走的經過。
原來,白劍們心自問,陳夫人的條件雖然接近橫蠻,但處身設地一想,又何嘗不是自己一片好心製造出來的麻煩。
要不是自己一念之間,想把七巧玉女葉萍推給陳鋒,陳夫人又怎把七巧玉女葉萍的事也扔在自己頭上。
當然其中最大的原因,只怕還是陳小鳳暗中已視七巧玉女葉萍為情敵,非此不足以隔斷他與七巧玉女葉萍的關係,她使用的手段固然厲害了一點,用心卻無可厚非。
這種情感方面的糾紛,自己先佔了大部分不是,將來鬧開來,只怕也很難得到大家的同情。
話又說回來,自己雖然理虧,但陳小鳳的這種手段,正足以暴露她的心性為人,不是理想的終身伴侶。
白劍對她一絲情意,已是隨腳痛而去,蕩然無存。
情虧理欠,又加發現陳小鳳的本性令人失望,白劍因此起了逃避現實的念頭,準備遠離人群,回到恩師身旁去。
此念一生,他於是雇了一乘爬山虎離城出走,但經過那懸崖峭壁之地時,不由又改變了主意,他又哪能放下七巧玉女葉萍不管而獨善其身。
所以,他又決定留了下來,準備先自行斷去雙腿,然後藏身懸崖之下,養好傷勢,再化身出來,找尋七巧玉女葉萍,安置好她後,才能安心引退。
於是,他遣走了轎夫,一手握著一根樹枝,振臂向懸崖之下投去。
他這一身懸崖之下投去,別人可不知道他的用心,以為他想不開,要投崖自了殘生。
當下,便有兩條人影,突然出現,隨著他身後摸了下去。
其中一條人影疾如流星,顯得特別快速,一把就抓住了白劍,輕登巧縱,安然落於溝底。
此人非是別人,他就是分道而來的武林一怪公孫丑。
另外一人,便是禿首飛龍何元亮。
當武林一怪公孫丑飄身下落之際,禿首飛龍何元亮可真替他捏把冷汗,真怕他傷於亂石間禁制之上。
及見武林一怪公孫丑竟如輕車熟路般安全到達溝底,他才暗中吁了一口氣,落身武林一怪身前;這時武林一怪公孫丑正在吹鬍了瞪眼責罵白劍,白劍也不分辯,苦笑而已。
禿首飛龍何元亮落在他們身旁,見武林一怪公孫丑口中罵個不停,不由忍不住插口道:
「老丈,這位少俠身受已經夠多了,您就……」
武林一怪公孫醜面前哪有別人說話的餘地,當下怒目一橫,吼了一聲,道:「滾你的,你也敢來管老夫的事。」禿首飛龍何元亮一時也沒看出武林一怪是誰,再看他也不是省油之燈,雙眉一豎,冷笑一聲道:「看你一大把年紀……」
一旁的白劍可急了起來,截口道:「老丈,你大概不認得武林一怪公孫前輩吧!」
一提武林一怪,禿首飛龍何元亮哪還敢發橫,口中:「呵!
呵!……」人已行禮下去,道:「原來是公孫老前輩,晚輩何元亮叩見您老。」
武林一怪公孫丑一亮,笑道:「原來你是何老弟,老夫真不認得你了。」敢情,他們原是舊識,只因久年不見,所以驟然之間,誰也沒有認出對方。
武林一怪公孫醜話聲一落,雙眼一翻,接著又道:「那斷腿師父可還在人世之間?」
禿首飛龍何元亮垂手道:「家師也念著老前輩哩!」
武林一怪公孫丑哈哈一笑道:「老夫正是來找你師父的,你帶白少俠隨我來吧!」身形一晃,先向溝後行去。
禿首飛龍何元亮把白劍背入陰陽劍程南軒洞府時,他們二老已相對而坐,談了一陣了。
白劍一到,陰陽劍程南軒便吩咐禿首飛龍何元亮脫下白劍鞋襪,從懷中取出兩根銀芒,刺入白劍雙腳腳心,白劍只覺雙腳一涼,痛楚頓失。
這段經過,說來太平凡了,短叟武顯聽得非常不過痛,皺了一皺眉頭道:「程老前輩問也沒問你受傷經過,一出手就替你把痛楚止住了?」白劍道:「正是如此。」
短叟武顯道:「那他怎樣知道的病情?」
白劍道:「也許是公孫老前輩告訴了他。」短叟武顯的話問得有理,沉思了一陣道:
「莫非我們的一切,早就落到程老前輩眼中?」
短叟武顯點頭道:「不錯,老夫也有此同感。」
話聲一頓,接著身形也停也下來,凝思有悟道:「只怕他注意的目標並不是我們,而是陳夫人,我們只不過是碰巧落到他眼中而已。」白劍道:「老哥哥所見甚是。」
短叟武顯道:「此老如此不甘寂寞,可能大巴山中的情形,也必非常清楚。」白劍又點頭道:「我想應該如此。」
短叟武顯道:「我們再回去請教他一下如何?」
白劍一陣猶豫道:「他如果願意說,我想他早就說了,也用不著我們再走回頭路了。」
短叟武顯點頭一歎,道:「求人不如求己,如果他有難言之隱,我們倒不可過於勉強了。」
他又背起白劍,展開身形急向城內奔去。
不久,他們回到了原來的客棧,第二天,一乘軟轎抬著呻吟不止的白劍,在短叟武顯護送之下,離開了這多事的山城,直向萬縣奔去。
軟轎到得萬縣,遣回原有轎夫,另有兩個精壯漢子把白劍送上江中一艘追風快艇。
白劍與短叟武顯一上快艇,快艇便立時解纜揚帆,順流行駛。
這時艙中,除白劍與短叟武顯顯外,更多了一位丐幫長老夏陽。
原來,丐幫弟子遍及天下,就連那小小的城口山城之內,也有丐幫弟子替白劍傳出信息,所以夏陽在此相候。
三人見面之下,白劍劈頭便道:「夏兄,小弟拜託的事,準備得怎樣了?」丐幫長老夏陽點頭道:「幸不辱命,請少俠過目。」說著,輕輕地擊了一掌,內艙艙簾一起,現出一問整潔的艙房。
艙房之內,躺著一位與白劍體型面貌極為相似的漢子,那漢子齊膝以下以被斷去,外面裹著一層布。
白劍皺了一下眉道:「小弟想看看他的傷口,不知可不可以?」
丐幫長老夏陽似是已知道白劍的心意,笑了笑道:「少俠要看,當然可以。」
那漢子躺在床上,雙目早就望著白劍他們,丐幫長者夏陽一答應,他便不待吩咐,自己動手解開一隻斷腿上的白布,現出一隻血濃尚未凝固的斷腿來。
白劍微微一愣,道:「夏兄,你們可真的把這位兄長的雙腿切去。」丐幫長老夏陽一笑道:「少俠,你放心,他的雙腿其實早已斷去,我們只不過在他斷腿之上,再做一點新傷而已。」
那漢子接著哈哈一笑道:「在下有幸替少俠效勞,榮幸之至,這點點新傷算不了什麼,請少俠不要放在心上。」
聽他中氣充足,語聲震耳,顯然內功方面已有相當火候,看來他在丐幫的地位也不會大低。
白劍抱拳道:「多謝兄長,在下感激不盡,請教尊姓台甫。」那漢子點頭為禮道:「在下符大川,少俠有什麼話,儘管吩咐。
在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白劍據實相告道:「在下心中有一疑難之事,一時無法理解,因此擬請符兄相助,暫作在下替身。」符大川滿口答應道:「原來如此,在下一定全力以赴,不負少俠重托,但……」
白劍截口道:「其他之事,在下一時也無暇細說,將來請武大俠慢慢向兄台說明。在下要對兄台的容貌略加修整,請兄台把身心全部放鬆。」
說罷,只見他出手點了符大川面部四處穴道,接著,雙手復在符大川臉上,輕輕揉了一陣,收手道:「兩位看看,這樣行不行。」符大川自已看不到自己的面貌,但由短叟武顯與夏長老驚歎讚歎的神態語聲上,可以想像到白劍的手法一定非常成功,想起自己今後即是白劍的替身,不由既激動又惶恐。
白劍改好符大川容貌後,忽然向他附耳說了幾句話,聽了那幾句話,只見他雙目之中儘是感激之色,躺在床上直拱手道:「多謝!多謝!多謝少俠成全之恩。」
白劍一笑道:「不成敬意,符兄太言重了。」短叟武顯與夏長老相視一笑,知道白劍一定傳授了符大川什麼內功心法,也都替符大川高興。
白劍又在船上換了一身裝束,打扮成一個野藥郎中的樣子,同時,用獨物手法把自己變成一副皮多肉少的尊容,微微一笑道:「以後,這就是小弟弟的容貌,小弟去了。」
雙拳一抱,一聲清嘯,人已平飛出去,落身江面之上,展開登萍渡水輕功,片刻這問,縱身上了岸。
這時,快艇離開萬縣已遠,正好前後左右都無船隻,故未被人見到。
白劍胸有成竹,上岸之後,毫不躊躇,展開身形,又向那小山城城口,日以繼夜地奔去。
目前,白劍心中有兩在疑團:其一,陳小鳳的行為,實在乖張的叫他難以相信;其二,七巧玉女葉萍等人的失去聯絡,他也非查出個水落石出不可。
他這次的安排,便是為了便於暗中進行,所作的掩護工作。
白劍到得城口,這次可不再落店了,在城外找了一個隱身之地,運功調息,恢復了連日來的旅途疲勞。一到天色入黑,便飛身越城而過,進入城內,向陳小鳳他們所住的那座瓦屋掩去。
現在不過二更時分,屋內卻與往常大不相同,不但燈火盡熄,而且也靜得一片死寂,落葉可聞。
白劍默運神功,展開天視地聽之術,這才察出這所屋中,現在已是空無一人,陳夫人她們早已搬走。
他們會搬到哪裡去?白劍不免感到有些失措,一種估計錯誤的意識,突然襲上心頭。
正當他一時不知如何決定下一步對策之時,忽然瞥見對面屋脊上翻出兩條人影,微一駐足,便飄身下了房。
白劍凝目望去,其中一人竟是陳小鳳的貼身心腹丫頭小翠,另一人則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婦人。
白劍見到小翠,心中已是暗吁了一口長氣,心地踏實了下來。
小翠與那中年婦人進入屋內,她留下那中年婦人在大廳之中,自己一閃身進入了一間臥室。
白劍躡在她身後,見她進入那臥室之後,俯身抬起床腳,起開床腳下面的一塊磚頭,從磚頭下面取出一隻小小的包裹。
閃身出房,回到廳內,將那小包交給中年婦人,叫了一聲「媽」
道:「你看這幾樣東西是不是姐姐當年帶走之物?」
那中年婦人神情緊張地打開那小包裹,包裹裡面有一隻斑紋玉錫,一朵珠花,一對翡翠耳環三樣東西。
那中年婦人一見這三樣東西,雙目之中淚如泉湧般滾了下來,顫聲道:「不錯,這三樣東西都是你姐姐當年攜帶之物,她……她……現在還好麼?」小翠臉上掠過一道淒然之色,掙出一絲苦笑道:「她還好,只是抽不出空來看你老人家。」
那中年婦人一聽早年夫蹤的愛女安然無恙,不由破涕為笑道:「只要她人好就好,來不來見我倒沒有關係,娘只要你在我身邊就行了。」
小翠愣了一愣道:「好,我還不能回來哩!」那中年婦人一怔道:「你原先不是說找到姊姊就回來的麼?」
小翠輕歎一聲,道:「媽,我現在沒有機會,辭不掉許多經管的事務……」那中年婦人不大高興地道:「我們自己家裡,又不是沒有吃,沒有穿,人前人後,誰還不稱你一聲小姐,你放著小姐不作,去做人家的丫頭,你難道……」說著說著忍不住又流下眼淚來了。
小翠取出一條香巾,一面替中年婦人試去眼淚,一面也啞著聲音哀求道:「媽,你別哭,聽女兒說……」
「好呀,小翠,你偷偷跑出來,私通外人,這次可落到了我手中了,我看你還有什麼話說。」一個三十多歲的大麻子,從屋脊上翻了下來,落在小翠與那中年婦人之間。
別年看那漢子,其貌不揚,一聲功力卻極為不俗,身形落地點塵不飛,似乎比小翠還要高明。
小翠見了那漢子,臉色變了一變,柳眉一豎道:「滿天星,你來幹什麼?還不替本姑娘滾。」
那漢子哈哈一笑,道:「翠姑娘,這裡可不是你發威的地方……」
話聲中,雙目亂轉,一眼看到那中年婦人手中的小布包,猛可身形疾晃,右腕疾探,把那小布包奪到手中。
誰也想不到他會在說話的時候突然打上了那小布包的主意,所以措手不及防,被他輕輕易易得去。
小翠嬌叱一聲,道:「滿天星,你可是活得不耐煩了。」玉臂一探,便向那小布包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