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劍目送拳魔袁天宸背影消失後,搖頭一歎,道:「此老只怕是中了屠老前輩的『美人計』了,這卻如何是好?」
以拳魔袁天宸的身份和一身功力而言,他要真被屠二小姐所迷惑,提出許多棘手問題來製造麻煩,委實令人不好應付。
七巧玉女葉萍秀眉輕顰,沉思有頃,道:「我想袁老前輩七老八十了,一生不知經過了多少大風大浪,見多識廣,當不至見事不明被屠二小姐所愚弄。」
白劍道:「那他為什麼提出這種荒廖了?能兵不刃血,把一場空前未有的武林浩劫,消弧於無形、乃是上上之策,有何不妥?」
白劍雙目神光陡射,凝住在七巧玉女葉萍臉上,瞧了半天,道:「你贊成他這計劃?」
七巧玉女葉萍微微一笑,道:「大體上說來,我覺得他這計劃可行。」
白劍目中現出一層迷惘之色道:「你不在乎陳小鳳……」話到口邊,覺得這話說出來,對七巧玉女葉萍是一種不敬,立時頓口而止。
七巧玉女葉萍當然完全明白他的意思,笑了一笑,道:「當然在乎,如果我說不在乎,那是自欺欺人了,不過,為了超越個人私利的目標,我願意讓步和犧牲。」
白劍劍眉一挑,昂首揚目,朗朗而言道:「可是,我堂堂男子大丈夫,寧可人頭蝶血,也不願作那騙人感情的事。」七巧玉女葉萍道:「我很敬佩你這種正直的人格,但這只是就一般做人的原則而言,如果改一個角度來看,把這種行為看作消弭武林劫運的自我犧牲,不但對你人格毫無損傷,而且更見光輝和偉大。」
白劍慘笑一聲,道:「萍妹,你也逼起我來了。」七巧玉女葉萍輕歎一聲,道:「我不是逼你,這實在是你應挺身而承擔的責任啊!」
白劍想了一想,覺得七巧玉女葉萍說的話,句句沉重,尤其提到「責任」兩字,更叫他惶驚不安。
他乃是以下為己任的奇男子,自不能放棄自己應盡的義務,徒然招致武林朋友的無謂犧牲。
但那又是一杯苦水,一點處理不好,便將斷送自己整個的人生幸福,白劍思考了一陣,忽然一咬鋼牙,點頭道:「萍妹,好,我就依你的話去做。」七巧玉女葉萍聲音一澀道:
「大哥,委屈你了。」
白劍朗然一笑道:「男子漢大丈夫,不是要能屈能伸麼!」
七巧玉女葉萍剛才一股勁地慫恿白劍接受拳魔袁天宸的計劃,可是,這時她又忽忽如有所失,費了極大的自制之力,才把心情平抑下來,強顏為歡,嫣然一道:「我很為你驕做。」白劍不好意思地訕訕道:「還不都是你開導之功。」
七巧玉女葉萍輕吁了一口氣,道:「好了,我去請袁老前輩來。」晃身出去,把拳魔袁天宸請回房中,拳魔袁天宸望著白劍笑了一笑道:「老弟,你的為人真叫老夫敬佩。」
白劍苦笑道:「這計劃現在就可以開始進行麼?」拳魔袁天宸道:「還得看舜華方面的情形如何才能決定,老夫不過先證求你的同意,所以我才避開他們,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紛擾。」
七巧玉女葉萍道:「這件事的進行,不管成與不成,晚輩有一句話說在前面,請老前輩海涵。」
拳魔袁天宸笑道:「你有什麼話儘管說,老夫不會介意。」七巧玉女葉萍道:「我們也有些必要的準備,只怕不能向老前輩一一解說,到時候尚請老前輩原諒。」
拳魔袁天宸哈哈一笑道:「不要說你們不放心舜華,便是老夫也不放心哩,你們有什麼準備,最好不要向老夫說,免得老夫一時漏出口風,上了當,老夫也擔不起這個責任。」此老倒是非常通情達理。
白劍道:「晚輩的真正身份,也請老前輩暫時保密,到時候由晚輩自行向屠老前輩請罪。」拳魔袁天宸連連點頭道:「理當如此小心謹慎,老夫很高興你們能想得這樣周詳。」
頓了一頓,接道:「兩位要沒有別的話說,老夫現在就要去與舜華相會去了。」
白劍與七巧玉女葉萍雙雙一禮道:「有勞老前輩了」。
拳魔袁天宸一揮手道:「這也是老夫應該的,兩位靜候佳音吧。」雙肩微晃,人影頓沓,已飛身而去。
約在二更時分,拳魔袁天宸回來了。
白劍與七巧玉女葉萍因有所圖,所以早有安排,借口擺脫了大家,在一間靜室之內相候。
兩人迎著拳魔袁天宸道:「那的情形如何?」
拳魔袁天宸興沖沖地道:「有點眉目了,陳小鳳確實對白老弟念念不忘,舜華已開始下工夫,慫恿暗中前來探視白老弟,成功與失敗就看她來探視白老弟時,白老弟如何下工夫了。」
七巧玉女葉萍道:「照說,白大哥雙腿已廢,自然不能前來此地給她一個探視的機會,首先我們找一個借口撤離此地,才不至叫那陳夫人生疑。」
白劍沉思了一陣道:「有了,日間陳夫人來,不是用『魔煞陰氣』打傷了我和公孫老前輩麼,我們正好以此為借口,撤出城口,不過如果陳夫人派人在途中狙擊,我和公孫老前輩卻不便出手了。」
拳魔袁天宸點頭道:「這個借口好,老夫去通知舜華一聲,就這樣辦好了。」
拳魔袁天宸知會了玉指迫魂屠舜華之後,五鳳幫和白劍等人、便雇地兩乘山轎,抬著呻吟不絕於耳的武林一怪公孫丑和白劍,悄悄地連夜離開了城口,向丐幫總壇而去。
起鳳莊,陳夫人的密室裡,正圍坐著陳夫人、陳小鳳、陳鋒、玉指追魂屠舜華、血手惡煞詹烈和一位名全能秀才胡貫天的老儒生,此外,紫娟也在室中,不過她沒有座位,只是站在陳夫人身後。
這時血手惡煞詹烈忽然雙眉一皺道:「二小姐,你和袁老兒是怎樣約定的?」
玉指追魂屠舜華翻眼望著血手惡煞詹烈,道:「老身不是說過了麼?你難道當時壓根兒就沒聽到老身的話?」
血手惡煞幹著嗓子,叫道:「我當然聽到了,可是現在已是四更時分了,他為什麼還沒有來?」玉指追魂屠舜華白了他一眼,道:「我不是和你一起等在這裡,你問我,我問誰去?」
陳夫人聽著他們一句來,一句去,只是含笑而已,不發一言,任他們彼此鬧氣。
原來,原來,玉指迫魂屠舜華、血手惡煞詹烈、全能秀才胡貫天,加上紫娟,就是她的手下最得力的四大台柱。
她對人別有一套妙法,當單獨和某人在一起時,她總是用一種非常微妙的方法,暗示某人才是她最親的肋手,但她去從不在口頭上批評其他的人不可靠,只不著痕跡地使那人心領神會地知道她對其他之人不大放心。
因此,她這四位親信,各人以為自己了不起,又各懷猜忌之心。有時,她更會故作聾啞,不聞不問,讓他們之間,橫著一道裂痕,她便利用這裂痕,驅策他們。
大家在她面前發生言語衝突,已成了習慣,總是抱著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你有特長,我也有特長的心理。
血手惡煞詹烈被王指追魂屠舜華頂撞得冷笑一聲道:「你別得意,老夫等著看你的笑話好了。」玉指追魂屠舜華哈哈一笑道:「看老身的笑話,哼!你也想想你自己鬧的笑話,白劍要不是你異想夭開,想收他為徒,乾脆把他宰了,也不致把一棵搖錢樹給毀了。又譬如這沼澤事件,你自以為了不起,結果被人家打得大敗而回。」
血手惡煞被她揭了短處,可真有點惱了,氣得大吼一聲道:「你……你……」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時,陳夫人才輕笑一聲,道:「你們兩位可以歇歇了吧。」
血手惡煞詹烈恨恨地道:「好!好!我就睜著眼睛看你的了。」陳夫人又向玉指追魂屠舜華微微一笑道:「小妹的慶功宴是等著你了。」
玉指追魂屠舜華把握十足地一笑,道:「屬下先謝過太君。」
陳夫人眼角餘光,向血手惡煞詹烈臉上一溜而過,血手惡煞詹烈的怒氣,立時平息了直去,他已得到了陳夫人的暗許。
原來,他們是在一吹一唱地使用「激將之計」。
忽然,室外有人稟報道:「貴客到。」
陳夫人剛站起身來,室外已傳入一聲朗剛大笑迫:」對不起,老朽慢來一步了。」拳魔袁天宸大步走了進來。
陳夫人笑臉相迎道:「我們正惦念著您哩!沒發生什麼意外吧?請坐!請坐!」
竟把自己的座位讓出來,招待拳魔袁天宸。
拳魔袁天宸抱拳道:「太君太客氣了,老朽不敢當。」
陳夫人堅持道:「袁老是客,理當上坐。」一副謙恭下士的外貌。
拳魔袁天宸呵呵大笑道:「太君如此禮遇,叫老朽何以為報。」他也不再客氣,坐了陳夫人的座位。
一切都是準備好了的,另一張椅子已由紫娟放好了,大家的位置只微微動了一動,便成了賓主之勢,一點不失陳夫人的身份。
陳夫人一面落坐,一面打蛇隨棍上地笑道:「以袁老在武林之中的俠義,隨便一句話,我們就受益不盡了。」
拳魔袁天宸笑笑道:「好說!好說!如有所命,老朽義不容辭。」兩人你客氣,我也客氣,好像沒有完似的。
玉指追魂屠舜華忍不住「喂!」的一聲,道:「大君待你如上賓,你說的話可不能不兌現啊。」拳魔袁天宸道:「當然,這還用你說,現在我就有一個消息奉告太君。」陳夫人雙耳一豎道:「什麼消息?」拳魔袁天宸道:「那公孫丑與呂蓬飛的傷勢竟然是裝出來的。」
陳夫人一震道:「你老可是說我的『魔煞陰氣』並未傷到他們?」拳魔袁天宸道:「他們當時受傷是實,但後來由回春聖手張彥春的夫人醫好了。」陳夫人一怔道:「那張夫人有如此本領,我倒是小看她了。」拳魔袁天宸道:「說來只怕太君不相信,其實張夫人的醫道比回春聖手張彥春還要高明得多,只是外人不知道罷了。」
陳夫人雙眉緊鎖道:「袁老查出她是用什麼手法治好他們『魔煞陰氣』之的傷?」
拳魔袁天宸道:「張夫人身上藏有一件純陽至寶『火靈珠』,聽說就是用那至寶治傷的。」陳夫人輕吁一聲,道:「這就是了。其實那『火靈珠』效力有限,我當時只用了三成功力,志在示威,所以『火靈珠』尚能為力,下次我再出手,她就莫想解得了我『魔煞陰氣』之毒了。」
拳魔袁天宸咋舌道:「三成真力的『魔煞陰氣』就這樣厲害,太君如果全力施展,那還了得,只怕普天之下也無人能擋了。」陳夫人一笑道:「袁老可要試一試我這微未之技。」
拳魔袁天宸搖手道:「老朽可不敢自討苦吃,請太君兔了。」話聲一頓,接道:「陳姑娘準備好了沒有?」
陳小鳳接口道:「晚輩隨時可以動身。」
拳魔袁天宸起座抱拳道:「太君如無別的囑咐,老朽想就此告辭。」陳夫人起座相送道:「一切仰仗大力相助,大功告成之日,小妹少不得另有一份人情。」
拳魔袁天宸敞聲一笑,道:「老朽與舜華,多蒙成全,所得已矣,不敢奢求了。」
話聲中,帶同玉指追魂舜華與陳小鳳,去得不見了人影。
陳夫人隨後身血手惡煞詹烈微一頜首,血手惡煞詹烈立即晃身追躡而去。
拳魔袁天宸等三人出得起風莊,去到大巴山口,只見從一叢雜樹林裡飛出一紅一綠兩條人影,落於陳小鳳身前,欠身道:「婢子在此恭候小姐。」拳魔袁天宸長眉一皺道:「陳姑娘,守要帶多少人去?」
陳小風道:「就只她們兩人,一路上也好侍奉二老。」說請真好聽。
拳魔袁天宸不便再說什麼。一路無話,到了丐幫;怖時總壇所在地的襄陽。
丐幫總壇原設在金陵,為適應時勢需要,鐵臂蒼龍華傑才特在襄陽設立了臨時總壇,同時,也把幫中藝業高強的好手調來襄陽,待機而動。
陳小鳳他們一到襄陽,行蹤就落到了丐幫弟子眼中。
陳小鳳一到襄陽,自有她起鳳莊潛伏在襄陽的人員,替她們準備好落腳之地。
那是一座設備相當華麗的大宅第,使喚下人一大堆,小翠小紅也被侍奉得像千金小姐一樣,有自己的用房。
拳魔袁天宸在進入襄陽前,就離開她們而去,現在只有玉指追魂屠舜華與陳小鳳在一起。
陳小鳳近來實在變了不少,尤其在獨自一人時,眉端總是堆滿了幽怨,說來連她自己也不相信,時間越久,她對白劍越是懷念。
原先那恨意,不知怎的,竟再也提不起來。
這次之來,很使她心煩意亂,大為躊躇,她實在不忍心再利用白劍了。
夜深入睜,輾轉反側,不能成眠。
一絲衣袂飄風之聲,突然傳入耳際,她一擰嬌軀,從床上跳下來,順手摸了一把寶劍,翻登屋面,只見一條纖小人影。正從屋內飛射而出,閃閃躲躲,向西飛奔而去。
陳小鳳一望那身形,便認出那是她倚為心腹的貼身丫頭小翠。
「小翠這是幹什麼?」她不由大大的疑訝起來,柳眉一皺。人也就一路飛身追了下去。
小翠一路閃閃躲躲,東張西望,出得襄陽城,忽然投入一片蘆葦地裡,隱身不見。
陳小鳳可就不敢再跟入蘆葦之中去了,因為蘆葦之中視界不廣,不但容易遭到暗算,而且也根本盯不住人家,近了易被發覺,遠了人家轉了向,自己又發現不出所以她只好暗笑一聲,罵道:「狡猾的丫頭,本姑娘算是認識你了。」索性身形一伏,守株待兔起來。
果然,過了一陣,小翠從蘆葦叢中疾射而起,轉向東北方向掠去。
陳小鳳更是小心了,躡在小翠身後,到了一座建築雄偉的墳墓之前。
小翠東張西望了一陣,忽然折身又身斜刺裡奔了出去,陳小鳳心細無比,走到小翠折身之處,秀目一掠,發現有一個暗號劃在地上石板之上。
敢情,小翠乃是循此暗號而來,看來這丫頭早就與外人有了勾結,陳小風一頓蓮足,躡下了去。
轉過墓地,便聽到了小翠的說話之聲。
陳小鳳一縮身,只見前面不遠處一棵大樹之下,相對站著兩爺人影,其中一條人影,正是小翠。
另一條人影,陳小鳳也不陌生,就是那功力奇高的呂蓬飛。
她不敢再逼近前去,只有遠遠隱住身形,默運功力凝神竊聽。
只聽小翠道:「請你轉告白少俠,如果我們小姐暗中去探視他,千萬不能聽她的甜言蜜語,再上她一次大當。」呂蓬飛道:「此話當真?」
小翠道:「她來的是假意,我說的是真話。」
呂蓬飛沉默了一陣道:「聽拳魔袁老前輩說,她對白少俠乃是一片真情實意,難道此話有假?」小翠輕笑一聲道:「你還說拳魔袁天宸哩!他早就出賣了你們了。」
呂蓬飛一震道:「有這種事?你可不能胡說八道,拳魔老前輩名魔人不魔,他不是那種人。」
小翠冷笑一聲,道:「你們就是這樣天真,所以處處吃虧,拳魔袁天宸或許為人不壞,可是為了玉指追魂屠二小姐,那就很難說了,你們知不知道,屠二小姐與我們太君的關係?」呂蓬飛被說得對拳魔袁天宸的信心,大為動搖,道:「她們是什麼關係?」
小翠道:「結盟的姊妹。你想,屠二小姐會不會幫你們?老實告訴你,拳魔袁天宸還做過我們太君的上賓。」
呂蓬飛沉聲一歎道:「你知不知道她們的真正來意?」小翠道:「這個我倒還沒有查出來,反正必有大陰謀就是,你們要小心了。」
呂蓬飛沉思了半天道:「據拳魔袁老前輩說,你們陳小姐為人本性不壞,而且對白劍更是情深似海,唸唸難忘。他們有意成全她這片苦心,所以慫恿她前來暗探白劍,如能借此機會感化她改邪歸正,豈不就將這場武林劫運消餌於無形了。白少俠本來早就不恨她了,經我們再三相勸之後,白少俠已有心與她重修舊好,照你這樣一說,我們倒是自找倒霉了。」
小翠道:「為今之計,只有阻止他們見面,待我探出她實在的陰謀之後,再謀求對策。」呂蓬飛道:「看來也只有這樣了。唉,馬上要我們就在白少俠面前說你們小姐的壞話,一時卻實在改不過口來。」
陳小鳳暗中只聽得心亂如麻,尤其聽說白劍對她已不再含恨,不由自主地流下了兩行清淚。
接著,只聽小翠二人又細語說了一陣。這次話聲非常細小,竟未聽清楚他們相談的內容。
忽然,小翠聲音一揚道:「就這樣說了,我走了。」身形一起,便由她藏身之處一掠而過。
陳小鳳一面轉身依然躡住小翠,一面暗暗尋思已經想了幾千百遍的老問題:「到底是要白劍呢?還是準備繼承起鳳莊的事業?」
這個委實難決的問題,今天想來,似乎有了新的進展,現在她知道白劍不再恨她了,那也就是說,她還有真正獲得白劍的希望。
既然有希望,她就不願輕易放過。
心意一決,身形接著猛射而起,二三個起落,便追上了小翠,口中叫了一聲:「小翠,等我一等!」落身擋住了小翠的去路。
小翠聞聲一驚,疾退了三步,臉色變得慘白,全身微微抖顫了一下,但轉瞬間,又恢復了鎮靜,欠身道:「小姐,你也睡不著,出來走走麼?」
陳小鳳這時心裡很矛盾,既想借助她與呂蓬飛的關係,又暗恨她暗中出賣自己,因此臉上既笑不出來,也板不起來,陰晴不定地道:「你有什麼心事睡不著?」小翠見了她那陰晴不定的臉色,真比見她板起面孔還怕,心中萬分惶恐,但外表不得不保持鎮靜,道:「人人總得有點心事,婢子要說沒有心事,只怕小姐你也不會相信。」
陳小鳳面色鬆弛下來,緩緩道:「你有什麼心事,說來我聽聽,看看我能不能替你解決。」
小翠望著天上隱現不定的幾顆稀落的小星星,道:「這事你幫不了忙,唉!……」接著是一聲動人心弦的長歎。
陳小鳳忽然一笑道:「小妮子,想婆家了是不是?」這原是她自己的心聲,不知不覺脫口而出。
小翠雙目精光一閃,膽子陡然大了起來,輕輕道:「難道你不想!」
陳小鳳玉面一寒,故意冷叱一聲,道:「胡說,你可是活的不耐煩了。」
小翠嚇了一跳,呆了一呆,柳眉一皺道:「小姐,你也不要騙人,有時候,你想起心事來,一想就是半天,那是為什麼?」陳小鳳道:「『起風莊』的事,難道不夠我煩的?」
話聲一轉,厲聲說:「快說,你剛才去會的是什麼人?」
小翠猛然一震道:「你都看到了?他就是婢子的男朋友。」接著,哀聲相求道:「小姐,求求你,替婢子遮蓋了吧。」
陳小鳳暗罵一聲,道:「好丫頭,你也在我面前玩起花樣來,也未免……」
怒火一衝,真想給她一個厲害,但繼之一想,她是唯一可以與對方通消息的人,不得不捺住性氣,一笑道:「你的命真不錯,竟給你交上了連太君都傷腦筋的呂蓬飛,可喜可賀!」小翠不安至極,輕聲道:「你認出了他?」
陳小鳳道:「我不但認出了他,你們的談話,我也聽得一清二楚,你還想瞞我麼?」
接著慘笑一聲,道:「你們為什麼要破壞我與白公子見面?」小翠愕了半天,一仰螓首,道:「你所為何來,我想你自己該知道。」態度語氣部變了,大有認命的樣子。
陳小鳳柳眉豎了又仰,仰了又豎,最後黯然一歎道,「小翠,我一向待你不薄,你怎能這樣寡情薄義呢?」
小翠哈哈一笑道:「小姐,你們起風莊的人,還講情義麼?」陳小鳳道:「我要不講情義,方這樣吃裡扒外,我早就處代你了。」
小翠冷笑一聲,道:「誰叫你不處置我。」
陳小鳳柳眉含皺,玉掌一抬,忽又一收,揮手道:「你去吧!」小翠躍身而起,射出四五丈,見陳小鳳真的放也離去,身形一頓,忽又折身而回,道:「小姐你變了。」
陳小鳳淒然一笑道:「你不是也變了麼?」
小翠道:「你真想見白少俠?沒有惡意?」陳小鳳道:「太君當然交有使命,不過,我已打定主意,沒有再傷白少俠的心了。」
「此話當真?」陳小鳳道:「你們什麼都知道,我還害得了他麼?你們何不給我一個機會?」
小翠忽然張口發出一「聲輕嘯,接著便見一條人影,掠空而來,迅快至極,小翠嘯聲未落,來人已到,又是那呂蓬飛。
呂蓮飛雙目向陳小鳳臉上一凝,道:「你很機警,我們的事,竟給你發覺了。」
小翠接口道:「呂大俠,我們小姐是一片誠意,你可不可以帶她去見見白少俠?」呂蓬飛劍眉一皺道:「你忘了你自己剛才說的話?」
陳小鳳欠身道:「呂大俠,我不否認,我來時的確別有企圖,但我仍求你,讓我見一見他。」
呂蓬飛目光如炬,瞧了陳小鳳一陣,見陳小鳳秀日之中充滿廠誠意,點頭一歎道:「好吧!」轉聲飛躍而去。
陳小鳳真沒想一這樣好說話,怔了一怔,呂蓬飛已出去了十多丈,小翠扯了一下她衣袖道:「小姐,還不跟上去。」陳小鳳淒然一笑,道:「小翠,多謝了。」騰身追了去。
小翠亦緊跟在陳小鳳身後,掠過了原野。
二人足足奔馳了將近半個時辰,進入一座山谷,山谷之中,有一塊群山環繞的盆地,盆地之中長滿了高高矮矮的各種樹木,三人就在那樹木之中穿行,又走約二里多路,前面現出一座木屋,周圍環以竹籬。
人到屋前,便覺有陣陣花拜,由四周襲來。
呂蓬飛站在門前,舉手在門上輕拍了三下道:「葉姑娘,請開門,有不速之客來了。」
屋內亮起一道燈光,大門開處,七巧玉女葉萍現身出來。
七巧玉女葉萍目光向陳小鳳臉上一落,輕「咦!」一聲道:「什麼風兒,把你陳宮主虎駕吹來了。」陳小鳳最怕見的就是七巧工女葉萍,想不到偏偏第一個見到的就是她,玉容一窘,低頭道:「小妹特來向姊姊請罪。」
七巧玉女葉萍可不是口尖舌刮的人,見她威風盡失,一副楚楚可憐像,伸手拉住她玉手,道:「不敢當,不敢當,妹妹請進。」
肅客人座,七巧玉女葉萍含笑向呂蓬飛道:「呂大俠,請你先陪陳姑娘談談,我去燒些茶水去。」陳小鳳連忙搖手道:「姊姊不用麻煩了,小妹不能久留,說幾句話就要告辭。」
小翠道:「葉姑娘你請坐,一切有婢子代勞。」也不管七巧玉女葉萍肯不肯,話一說完,人已跑得不見了影子。
陳小鳳秀目四掠,訕訕地道:「白二哥,他……」
她真不知怎樣措詞,只有意到而止,把「他」字一拖。
七巧玉女葉萍秀眉微微一皺,道:「他剛剛入睡,姊姊可要小妹叫醒他?」口中說著,身子卻紋絲未動,似乎無意驚動白劍。
陳小鳳心裡好不難過,在禮貌上,她還不得不違心地道:「不用驚動他了,我們談談也是一樣。」突然,內室透出一聲呻吟之聲,接著,便聽白劍道:「萍妹,三更半夜,你在和誰說話?」
陳小鳳一聽白劍的話聲,心弦猛震,激動不己,霍的從座上跳了起來,她的舉動或許很是驚人,只見七巧玉女葉萍晃身擋在她身前道:「你要幹什麼?」陳小鳳心中萬分沉痛,但外表不得不極力抑制,秀目含淚,道:「可以去看看他麼?」
七巧玉女葉萍輕歎一聲,道:「你這是何苦來。」輕身入了內室。
片刻之後,七巧玉女葉萍出現在向口招了一下手,閃聲道:「他心情不好,姊姊得忍耐一點。」陳小鳳一點頭,人已射進房去,迎面只見白劍已支起身子倚靠在床頭上,下半身蓋著一床被子。
陳小鳳只覺鼻頭一酸,悲呼了一聲:「二哥……」已是泣不成聲,撲倒床前。
白劍平靜地道:「你來做什麼?」
陳小鳳仰起淚痕斑斑的秀臉,道:「小妹給你送解藥來。」伸手懷裡摸出一隻小瓶子。
白劍忽然長吧一聲,道:「難得你有這個心,可是一切都太遲了。」
猛然一掀被角,現出了他的下半身。
只見雙腿齊膝而斷,用不著她的解藥了。
陳小鳳驚叫一聲,道:「天呀,我做了什麼事!」一時之間。竟整個的神智都停頓了,呆在當地,像是一根木頭。
過了一陣,她忽然發出一陣淒厲慘笑道:「二哥,我也不要這雙腿了,我就這樣陪你一輩子吧!」猛然立掌如刀,向自己雙膝之上切去。
見覺雙膝一陣劇痛,人便昏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睜開眼來,只見自己睡在一張竹床之上,這時,雙腿劇痛已止,下半身麻痺無知,無法扯開被子一察究竟。
忽然,一聲沉痛的歎聲道:「唉!你這是何苦來。」陳小鳳口中叫了一聲:「二哥!」
淚如雨下,轉過頭去,原來白劍正與她同室而臥。
室中,孤燈一盞,照著他們兩人。
四週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