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忙間,一個念頭掠過翁若梅腦際,使她很快的想到:「嗯!這個人可能就是由幽香引來,再強也只一個,怪人功力也並不弱,對敵一陣自是不成問題,我何不趁此機會,先把靈藥取到手中,然後再回來……」
還沒容她想完,怪人又再催促道:「還不快去!」
語意雖極嚴厲,且隱含責備,用心卻是很好,當下她再不遲疑,立刻轉身向後洞奔去。
她剛轉進後洞,來人已在前洞現身,那是一個紅紅的面孔,高高的個子,精神非常健旺的老人,白髮蒼髯,相貌威武。
如果她遲疑走那麼一刻,和這個老人對了面,甚至藉著怪人的力量,把他留下,那麼她所要追尋的謎底,便可能因此打開。但是,她卻為了靈藥,先走進了後洞,致把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錯過,不得不費盡辛勞,期諸異日了。
且說翁若梅轉進後洞,因有怪人事前叮囑,恐有蛇獸潛伏,不得不放緩唧步,戒備著前進,因此,雖只一兩百丈距離,也費了盞茶之久。
後洞深處山腹,光線理應更黑才對,相反的卻比前洞還要叫亮得多,翁若梅一心只在靈藥和蛇獸身上,對於這個違反常情的現象,竟然沒有在意。
當她到達後洞深處的時候,又被呈現在她眼前的景象呆莊了。
這是出於她想像之外的。
後洞的盡頭,竟大得出奇,方圓怕不有畝許大小,在這畝許大小的洞穴內,有一個水潭,水潭的中央,還有一座假山,彷彿就像富貴人家,庭院中的佈置一樣。
假山之上,石隙之中,生著五六棵尺長小草,每棵小草的頂端,結著一頂鮮紅的果實,那股濃厚的幽香,便是從那幾顆小紅果上發出來的。
這幾顆小紅果約有葡萄大小,鮮紅可愛,翁若悔雖然從沒見過,但從師父以前所說的各種奇珍裡面搜尋,頗似人間難得一見的朱果,服食一顆,即可脫胎換骨,那還不歡喜欲狂,立刻從身上掏了一個玉瓶,把師父給的幾粒療治內傷的藥丸倒出,放入口中,人也跟著向假山頂上縱去。
翁若梅今年才只十四歲,畢竟還小,孩子氣仍是很重,這一穎悟到那幾顆小紅果便是朱果時,那裡還再想到潛伏身邊的危險。
就在她身形躍起,撲向假山頂之時,同時也自假山頂上飄起來一團黑影,這一個突然的變化,才使翁若梅想到怪人所說的話,立又強提一口真氣,盤旋了一周,見確實再無其他毒物盤據時,這才飄落下來,嘴裡還在漫不經意的說道:「哼!一個大蛤蟆,倒把我嚇了一大跳!」
其實她又何曾知道,假如不是怪人給她的那顆雄魄珠掛在頸項間,這時她恐怕沒有這樣安閒自在了。
那個黑忽忽的一團東西,翁若梅管它叫大蛤蟆的,卻是一隻千年毒物,三足蟾蜍,它怕極了雄魄珠,見翁若梅向假山上撲來,以為是要對不利,三足一彈,立也飄身而起,不敢迎向翁若梅,卻向後跳落水中。
翁若梅落腳小草之旁,見朱果紅得發紫,幽香濃烈異常,不用服食下肚,便是聞著這股濃香,也覺百骸舒暢已極,知已熟透,更不怠慢,立刻一顆一顆的採摘起來。
剛俯下腰,伸出纖手要采第三顆時,「噗」的一聲輕響,那顆朱果想是成熟逾時,已自動破裂,鮮紅的果漿噴了她一臉,兩隻大眼之內,滿滿的都是果漿,感覺得涼颼颼的舒服已極,右手已交空殼摘下,裡面還有很多殘餘的果漿。
事出突然,心裡下懊惱可惜的時候,又是「噗」的一聲,一物迎面射來。
她兩眼滿注果漿,不能睜視,左手拿著玉瓶,右手拿著果勃,一時間又騰不出手來,也沒多想,微抬螓首,聽風辨位,櫻口張處,便將來物捉住。
來物動力極強,且滑膩萬分,玉齒一合,喝將來物咬破少許,依然被它送進嘴時,順著咽喉咽到腹中。
當來物入口,被玉齒咬破瞬間,僅覺其中汁液甚多,且清涼香冽無比。
初以為又一朱果破裂,隨即覺不對,不敢再想,立將右手所拿殘餘朱果也一併放入口中,忙用衣袖將臉上和眼中的果漿擦淨,注目查視,見所摘兩顆及自行破裂一顆朱果所餘莖葉,就這瞬息工夫,已自縮入石隙之中,其餘三株完好無恙,一時也不知所食何物。
她立即想到莖葉的功效,雖不及朱果名貴,卻也有起死回生之能,何不將莖葉同時摘下。
她想到就做,右手立向第四株朱果伸去,輕輕一拔,在她想還是手到功成。
但是事實卻大出她的意料以外,那株看似纖弱的小草,竟是紋風未動。
這在她如何能夠心眼,第二次微注真力,再次一拔,這一次卻是得心應手,朱果連根已被她拔取到手。
心方一喜,忽覺整個山洞震盪搖晃起來,假山也自向地底落去,洞頂碎石塵土也給紛紛下墜。
變生俄頃,翁若梅大驚,呆立假山頂上,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接著便聽到「轟隆隆、轟隆隆」連聲巨響,自前洞傳來,由遠而近,這才把她從驚中喚醒,使她立刻想起前洞中被鐵鏈貫穿琵琶骨釘牢在洞壁上的怪人,不想由於自己一念之貪,惹出之大禍來,假如怪人因此埋骨前洞,自己良心如何過意得去。
她再也不敢多想,立刻把手中朱果從莖上摘是,納入玉瓶,蓋好瓶蓋,連同莖葉一併在懷中放妥,點跳騰身,向前洞奔去,然而為時已遲。
她腳剛落在池邊,還沒有再次舉步,面前是通往前洞的洞徑,又是「轟隆隆」一聲巨響,塌倒了一大片,等到塵土落淨,再向前展視,不禁叫得一聲苦也。
去路洞徑已經堵塞水洩不通,依適才傳來的聲音判斷,倒塌的地方絕不止面前一處,就是挖掘,也不是一個人短時間辦得到的事。
一念貪得,如今落到害己害人,她心裡無限的懊惱與自責,暗想:「無論如何,我也得設法出去看看,縱然怪人已經遇難,也得把他埋好,才能心安。」
她搬運了一陣,中間露出來一塊大石,估計怕不有兩千斤重,她先將巨石周邊的碎石清理一下,然後勁貫雙掌,運足內力,搬住巨石一角,搖動了一下。
巨石下面,已經被她清理得成半空狀態,現在又經她貫注內力,一陣推搖,已有傾墜的跡象,儘管她內力很強,像這樣一塊巨石砸到身上,她依舊是禁受不了。
她搬牢巨石一角,用力向下一帶,人也跟著向後飄退,巨石是被她的大力帶下來了,跟著在巨石後面的碎石卻馬上填補了空間,而且把她已經清除過的地方,又填上了不少。
事實告訴了她,不僅想看看前面怪人遭遇的希望成空,連她自己如何逃生也成問題。
她失望之餘,靠著洞壁坐了下來,望著已被堵塞的洞徑,呆呆的出了神。
這時,她適才吃下去的那半顆朱果和一個不知是什麼的東西,已在她的身體內部發生了作用。
她只覺得渾身骨骼痛疼欲裂,頭部也昏沉沉的其重無比,眼皮再也睜不開來,一股其熱如火的氣流,穿行奇經八脈,所至之處,更是難過得要死,她強振精神,運功疏導,不知不覺就陷入了一種半醒半睡的境界之中。
前洞怪人見翁若梅進入後洞,心便定了下來,全神貫注,瞪視著洞徑轉折之處。
來人剛一現出身形,他便已看清是誰,不由火冒三丈,一聲厲喝:「站住!」
這一聲厲喝是他含蘊內力而發,有意給來人一個當頭棒喝。
果然這一聲大喝,收到了預期的效果,把來人嚇了一跳,不得不暫行止步,循聲一看,僅見怪人一個,神情顯得有些惶惑,「咦」了一聲,然後就道:「奇怪!怎麼你還沒死?看樣子還像有些進境了呢!」
怪人恨聲說道:「老娘心願未了,那會就死,你來幹什麼?」
「沒死更好,如能捐棄前嫌,等我到後洞看看,再把你放開,一同回轉洞宮山如何?」
「別作夢!快給我滾!」
來人「嘿嘿」冷笑了一陣,十分得意的說道:「你以為我還是昔日吳下阿蒙!老實告訴你,我已得到一部奇經,二十年來,已經小有成就,你那點佛門功力,早已不放在我的眼下了。不信等會把你放開,我們再來試試,看我可還怕你?」
「告訴你,我在這裡住得很好,用不著你來花言巧語惹厭,趕快給我滾!」
「既是仍然不知好歹,那就由你,進洞我是非去不可。」
「你再動動看,只要再前進一步,便叫你立刻橫屍此洞。」
從兩人的對話,可以很清楚的看出,不僅相識,而且還是夙仇大敵,兩個人愈說愈僵,大有一觸即發,立刻武力相見之意。
跟著「嘩啦啦」一陣聲響,兩人對面中間的洞頂,墜落下一片碎石,煙塵迷漫,立刻便隔住了兩人的視線,來人見不是路,立即抽身向洞外奔去,邊跑邊得意的說道:「天意!天意!用不著我再來給你收屍了。」
來人去後,洞壁震動得愈發劇烈,並且一連串的向後洞延伸過去,一陣陣、一段段,崩塌的聲響,傳進了怪人的耳膜,也打擊著她的心靈,每震響一次,就好像一塊帶有稜角的巨石砸在她的心上,那麼痛苦。
她「咳」的歎了一聲,這聲歎息包蘊著無限淒涼和絕望,是那麼倏長而悲痛。
她既感傷自己的不幸,更哀憐翁若梅的無辜,痛苦得已到達了頂點,全身神經幾乎麻痺得失去知覺。
忽然,一個靈感起自心底,啟示著她,她好像發瘋了似的,大喊了一聲:「我不能死,我還有心願未了!」
也不知道從那裡來的一股力量支使著她,兩隻手緊扭住穿在琵琶骨上的鐵鏈,用力往前一掙。
也許是她用的力量太大,也許是經過不斷震盪,石壁早已鬆動,奇跡似的「砰」的一聲,竟讓她把鐵鏈的另一端,自石壁上掙脫下來。
儘管她武功再高,也因用力過大,鐵鏈突然掙脫,一個枯瘦身形也衝出去七八步遠,才拿樁站穩,琵琶骨也帶動得其痛澈骨,黃豆般大小的汗珠,順著雙頰滾滾而下。
待等痛疼稍止,想到翁若梅安危,立刻拖著三四丈長的鐵鏈,向後洞奔去。
然而她失望了!
她呆呆的站在那些碎石面前,望著那已被堵塞的洞徑,一籌莫展。
一陣冷風把她從呆怔中警醒,她馬上想到:「前後洞都已封死,這陣風從何而來?」
她循著風向,又走回原來脫困的地方,她不但立刻知道了風的來源,而且還看到了微弱的光線,這一喜非同小可。
原來就在她被困的地方不遠,經過了適才幾次劇烈的震盪,洞壁上已經裂開了一道隙縫,這個隙縫勉強可以容納一個人側身通過。
絕處逢生,使她忘記了身外的一切,飛快的便向縫隙中鑽出去。
她走出去還沒有幾步,便被一個很大的力量從後面拖了一把,使她再難前進一步,她想都沒想,便回後一掌向後劈去,身後除了掌風和碎石飛濺的聲響以外,再沒有其他聲息。
她立刻轉身戒備,向前查看,等到看清是怎麼一回小的時候,她那消瘦的臉上綻出了一絲苦笑。
她把身後的鐵鏈,從一個突出的岩石稜角上提了起來,再回頭看了看那窄狹的隙縫,不覺感到難於處理。
最後,她只有把鐵鏈來回幾折,倒提在左手中,然後再向裂開的隙縫走了過去。
裂縫狹窄難行,尚幸她功力深厚,身手敏捷,利用那空著右手和雙腳,時攀日時爬,費了足有個多時辰,終於讓她從裂縫上逃了出來。
她鑽出裂縫,站穩身形,微一打量山形地勢,毫不停留,便自尋路攀升。
當她穿出雲霧,甫與陽光接觸,兩隻眼就好像被針刺了一下,脹痛得難於禁受。
她心裡明白這是什麼原故,趕緊穩住身形,緊閉雙目,養息了約有頓飯之久,拭乾眶內刺激出來的淚水,慢慢的試探著睜開眼來,已可適應強烈的陽光,幾個縱躍,便已經到達峰頂。
她長吸了一口陽光下的新鮮空氣,廬山景色又入眼底,心裡就和小孩子得到他最喜愛的玩具一樣高興,禁不住一聲長嘯,震得四山全起了回應,幾十年被鎖禁的一口惡氣,恨不得全從這聲長嘯裡發洩出來。
嘯聲未落,一條淡淡的白影,便向著立身之處飛躍而來,離著她還有兩丈多遠,腳下一彈,便向她懷中撲來,她立刻放掉左手提著的鐵鏈,伸開雙手,把白影接到手中。
在她手裡抱著的,是一頭全身雪白的小猴子,這是她初被鎖禁的時候,收服下來的。
那時,她還很年輕,還很美,穿的也沒有如今這樣的破舊,小猴子看她沒有惡意,才和她接近起來。
她想到自己已被鎖禁,空有一身武功,難於施展,以後的生活,說不定就要落在它的身上,於是不憚煩難,蓄意調教它,果然不負她的苦心和期望,幾十年她被鎖禁在這谷底石洞裡,得以不死,完全是依賴這頭小猴子,到處給她找尋黃精野果充飢,她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小白」。
小白在她的精心調教之下,幾十年下來,也得到無限好處,佛門菩提禪功也有了三四成火候,身手更是非比等閒,就看它剛才飛躍而來的身法,那份輕靈快捷,又那是一般江湖武師所能望其項背的呢!
這一人一獸相依為命,幾十年來,其親切程度何殊母子,如今劫後重逢,各自的內心都是欣慰無比。
她撫摸著它那光澤的小毛頭,向它說道:「小白,如今我已恢復自由,等我完成了一樁心願,便帶著你遊遍名山大川,然後找個幽美的清靜的地方,參修上乘功果。」
小白像是懂得她的話意,睜著一對有如櫻桃似的紅眼望著她,嘴裡也在「吱吱」的叫著,似在應和著。
她說到走,便立即想起那天真可愛的翁若梅,眼望著腳下這座寬廣的大山,神色上顯出無比的悲痛和歉疚,只聽她喃喃的祝告說道:「孩子,但願你也能像我一樣,能夠絕處逢生才好!」
她那消瘦的臉上流下了兩行珠淚,然後左手重新提起地上的鐵鏈,右手抱著小白,略一辨識方向,便飄然走了,何消幾個起落,身形便自消逝在峰回路折之處。
再說翁若梅在後洞倚壁而坐,半醒半睡,似夢似幻,就那麼渾渾噩噩的,也不知到底過了多少天,像是很長,又彷彿不久,便清醒過來。立覺全身上下,百骸俱爽,視力較前更見明亮,略一運氣,一個嬌小的身子,便似乎輕如無物,飄飄而起,知藥物功效,已暢達奇經八脈,功力已又進入另一境界,自是無限歡喜。
蘋果似的小臉上,剛綻開了一絲笑容,但當她那兩隻大眼微一瞥及堵塞的洞徑,笑容倏的又從臉上斂去。
「該怎麼辦呢?不然,哥哥豈不……我一定要想法子出去。」
她冷靜的坐在那裡,一動不動,慢慢的尋思脫身之策,首先,她想到她有一柄切金斷玉的短劍,用它絞穿洞壁,可是她還沒有起身有所行動,自己立刻就把這種想法推翻了。即以她曾經走過的洞徑計算,起碼也在兩百丈以上,那要挖掘到何時為止?糧食、體力樣樣都成問題,其他方面絕不會比洞徑這面還薄,因為這座山太大了。
上面?
那簡直是妄想,她連頭都沒有抬一抬。
假山?
她不由向水池望去,那座原來突出水面的假山,此際業已不見。
她站了起來,踱到池邊,低頭向下看去,不但池水已經乾涸,涓滴無存,就連那座假山也已蹤亦杳然。
「這不是怪事麼?」
「難道池底還有什麼古怪不成?」
「反正一時也出不去,何不到池底看看?」
她喃喃的自語著,聲音只有她自己聽得見。
她愈想愈覺有理,於是不遲疑,便提氣輕身,向池底落去。
池深不足百丈,原是黑黝黝的難辨一物,但她現在卻是絲毫畢現。
她自己尚還不知,她的雙眼外經朱果的漿液滋潤,內服千年蟾蜍的內丹和半顆朱果,又經適時以禪功運化,現在已經達到視夜如晝的地步了呢!
百丈高下,轉瞬即降落池底,略一瞥視,不禁大為驚奇。
池底略呈方形,四壁光滑如鏡,每一面池之上,都有一個門戶的痕跡,隱隱約約的像是刻劃在上面的一樣,要是在未服朱果以前,恐怕什麼她也不會看到了。
她毫不思考,便向正對著一面池壁走去,不料距離池壁還有三尺遠近,還沒有等她用手試探,那個門戶竟然自動的緩緩的開了。
她也不管是禍是福,便自昂然的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兩丈見方的石室,面對著門,盤膝坐著一個老和尚,閉目闔眼,狀似入定。
翁若梅受高人薰陶,深知像這種深山古洞,每每隱有世外奇人,不假思索,便向老和尚跪了下去,嘴裡還在輕聲說道:「弟子翁若梅,無意闖進老前輩禪室,尚請恕我年幼無知,勿加罪責。」
祝告完畢,見老和尚沒有反應,便悄悄的站了起來,打算退出石室,不想轉過身來,不知何時,進來的門戶已又自關閉。
她還以來那老和尚見她無故擅闖石室,驚擾禪課,有意和她為難,但當她回頭一看,老和尚仍然原式盤膝靜座,動也未曾動過,又覺自己所想不對。
她這才向老和尚仔細打量過去,敢情老和尚早已圓寂多時,這一驚非同小可。
不過,她到底是慧根夙俱,自服蟾丹、朱果之後,定力更深,故雖驚而不亂,靈敏的頭腦很快的想到。
這一切必都是老和尚為了保護他的法體,事前預行佈置的,被我無意間闖破禁制,走了進來,他修為既然道高,一定會給人留有退身之路,我還是不要莽撞,先仔細察看一下再說。
這一次,她從老和尚的法體以至整個石室,鉅細無遺的又仔細察看了一遍。
現在,她雖然已經看出一些端倪,知道這石室之中,蘊含著一種佛法佈置,而且她也曾從師父那裡,學過一些這類東西,但由於對這個老和尚,自內心之中,產生了一種虔誠敬意,沒敢冒昧施為破解,重又向老和尚跪拜下去。
這也是她福至心靈,機緣湊巧,她這一重新跪拜下去,卻正暗合了石室中原來的佈置。
等到她拜畢抬頭,老和尚法體已杳,代替的是一座石質蓮台,蓮台的九瓣蓮葉,中間一葉豁然敝開,像一個門,門裡是一條甬道,看似很長。
老和尚已然坐化,何以忽然失蹤?以及蓮台的出現,她都不驚奇,彷彿就像當然的一樣。
令她驚奇的,只是這個變化太快了,使她事先一點都沒覺察出來。
她心裡既然存著,老和尚必然給誤闖進來的人留有退路,便認定敞開的蓮葉必然就是出路,不假思索就走進去。
通路甬道,到達了一間石室,甬道便到此而止。
她想到後退。
但適才那間石室,門戶已閉,即使能夠出去,又如何打開堵塞洞徑的碎石?不禁躊躇起來。
旋又一想,那間石室既有古怪,說不定這間石室也有詭秘,且先進去看看再說。
於是,便又走進這第二間石室。
石室中除了一個薄團、一個石几之外,別無陳設。
石几上端平放著一本絹冊,上書「佛陀禪功心法」,略一翻閱,僅薄薄的三數頁,且有芝麻大小的前人習練時,留下的恭楷註解,絹冊裡尚夾著一張字條,寫的是:「蟾丹、朱果百世難求;得而服之,允稱殊遇,唯如不知運化,大是可惜,可依冊載心法勤加習練,既可使靈物發揮最大之功能,復可增進本身之修為。
此室左有寒泉,右有暖流,子午兩時,自動開放,浸浴其中,尤可助禪功之速成,屆時食物自得。
天下無僥倖成功之事物,禪功習練有成,出路自現,否則,將長困室中,不得脫身。
此外,尚有其他秘學奇珍,須視來人福緣,耐心尋覓始可。
……」
翁若梅既擔心逾期不至,必累得哥哥著急,又怕誤了端陽黃鶴樓之約,壞了師父囑辦的事,知不將「佛陀禪功」習成,脫困無望,急更無濟於事,於是專心致志,參習起「佛陀禪功」來。
她一心一意只求禪功速成,早日脫困,去辦她的大事,對於字條上所寫的「尚有其他奇珍秘學」想也不曾想過,更不要說還要耽誤時間,耐心尋求。
翁若梅習練佛陀心法,有無魔障?何時可成?暫且按下慢表。
且說翁如松,因璇璣洞主答話模稜,疑他有意吞沒佛令玉-,存心一探究竟,歷經金、木、水三陣,均能順利通過,最後到達火陣,眼看脫困有望,禁不住心狂喜,頓忘處身險境,點足便向對面崗陵躍去。
不料足下一軟,真氣未能提足,身形雖然起在空中,腳下情況已然大變。
兩座對峙的崗陵,竟然自動向後移動,中間所現裂縫,且又噴出烈焰濃煙。
剎那之間,烈焰濃煙所布範圍極廣。
他真氣本未提足,又遇此突然變化。
下臨烈焰,又不知道裂縫這下深淺幾許,情況如何?
恐懼、驚急,都無補於身形之疾速下落。
暗道一聲:「完了!」
未完師命,只有期望胞妹翁若梅去完成了。
每當情況疾變,身陷險境,人都有一種求生的本能。
這種本能潛力極大,往往能創造奇跡,克服難關,履險如夷。
翁如松雖知生機難有萬一希望,但他那甘就這樣淒慘的死去,掙扎乃是必然之事。
他身形疾瀉中,強提一口真氣,牟尼神功展至極限,以冀萬一。
他因真氣未曾提足,躍起本不甚高,這一下墜,那還不快。
剎那之間,一條藍色身影已為烈焰吞沒。
他只覺渾身一陣灼熱,酷熱難禁,便自痛暈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又悠悠醒轉過來。
知覺剛復,全身宛如寸殘,痛得不禁「哼」出聲來。
只聽一個稚嫩的聲音說道:「別動,強忍耐點,此刻未脫離險境,你可學過武功?告訴我,以便著手施救。」
他嘴唇一動,立感面部皮膚有如崩裂一般的痛疼,痛得他那能答得出話,只有顫抖的聲音「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學過?」
「嗯!」
「真是老糊塗了,你現在那能說得出話來,問也是白問,張開嘴,把這個藥丸先吃了。」
那麼稚的童音竟說老,豈不奇怪。
翁如松強忍著痛,把嘴張開。
一粒藥丸射向口內,顆粒不大,入口即化津液,順喉而下,
這顆藥丸香是香到了極點,辣也辣到了極點,好像用朝天椒提煉而成的結晶那麼辣。
翁如松的皮膚、肌肉、骨骼,幾乎是無處不痛,服了這顆藥丸,就連內腑五臟也好像吞了一口炭那麼痛。
稚嫩的聲音又道:「如會內功心法,趕快運息,自有好處。」
翁如松又痛暈過去,那還能運氣行功。
「真沒用,這點痛都受不了,看來非我動手不可了,咳!緣法,也是孽障!」
如果翁若松沒有痛暈,一定聽不懂他嘮叨的是什麼。
翁如松再次醒來,全身痛苦若失,暗道:「這是什麼靈藥,怎麼這麼難吃?」
「別裝蒜了,還不給我起來。」
翁如松如言起立,只覺全身輕如無物。
他還不知道自己因禍得福,遇見了不世奇人,功力憑空增加何止一個甲子。
忙查看救他之人,不由大詫,救他的人,無論身材、面貌、口音,都不會超過十歲,竟能把他從火海中救出,實在令人難以置信,一時呆立當地,不知如何稱呼才好。
這個看似童子模樣的人,想是看出他的心意,微笑著說道:「不相信是我救你的?」
翁如松警覺失態,忙道:「翁如松不敢冒瀆恩人,救命大恩,容我一拜。」
說著,果真拜了下去。
童子也不加攔阻。
翁如松拜畢起立,口雖不言,心實不愜。
童子對他雖有救命之恩,如此稚齡,竟然受他一拜,實屬狂妄托大,大是不該。
「你是怎麼墜入地肺的?」
語音稚嫩,口氣卻又老氣橫秋,翁如松本想不答,終因面嫩,且對方子己實有救命之恩,還是據實將經過說了。
「哦!」
「敢問此間何處?翁如松尚有師命在身,急需離去,救命之恩,容圖後報!」
「現在就想走?」
這句話使翁公如松極難作答,也使翁如松極為惱怒。
誠中形體,翁如松面情上的變化,如何逃得過童子銳利的目光,他也不說破,僅道:「這是什麼地方,你自己到後面一看便知,留神,別再掉下去!」
話不投機,一句為多,童子傲慢托大,翁如松實在看不慣,聞言也未深思,便向後面走去。
童子所居,也是兩間石室,到了室門,便是一條甬道。
石室並無門窗裝置,室內室外情況迥然不同。
石室同空氣流暢,異常舒適。
一出室門,便感灼熱炙感,愈發強烈。
甬道極長,幾經轉折,已自聽到「轟轟、發發」聲響。
轉過最後一道彎曲,遠望甬道出口,竟為烈焰封閉。
「難道還在地肺之中?」
翁如松不由這樣想著。
烈焰阻路,無法再進,迫於無奈,只得轉回石室。
「看清楚了?」
童子依舊含著笑意的問。
「請問這是不是遠在地肺之中?」
「你以為這是天堂?實對你說,這裡正是地肺之中,我在這兒已經住了二百多年……」
「什麼?」
「沒聽清楚?我移居這裡是在南宋初年……」
「你?」
「你不信?」
「請恕晚輩無知,起初真未想到……」
「我要是你,也會有相同想法,這是情理之常,我不會怪你的。」
翁如松這一弄清,面前這看似稚齡的童子竟然是前輩奇人,態度立變,以前不滿一掃而光,聞言既然愧且疚,連忙謝道:「前輩大量,實使如松感佩無以,但不知……」
怪童似乎知道翁如松要問什麼,立即接口說道:「說吧!我還有事情要你去辦呢!」
接著,便說出下面一段話來。
原來這個地底怪童,複姓呼延名靖,乃北宋名將呼延讚的後人。
呼家將與楊家將同為北宋名將,一門忠良,只因朝臣弄權,致不能有所施展,遭遇之慘,亦大致略似。
呼延靖生具異秉,抱負亦頗不凡,目睹朝政屢為奸讒的朝臣所左有,極為灰心,乃棄家遠遁,倘徉於山水之間。
足跡所至,宇內名山,遊歷殆遍。
有一年,行至廬山,在一古洞內,遇見了一個坐化道人的屍骸。
屍骸已成枯骨,唯身前一個玉匣卻完整無損。
打開玉匣,裡面有一本絹冊,題名為「火靈真經」,後面並有道人筆錄,自號火靈真人,詳載練功之法及個人心得。
呼延靖得此絹冊,如獲至寶,按照火靈真人所示決竅,找尋適合修練處所。
找來找去終於找到這個蓮花山的火山噴口。
也許是他得天獨厚,秉賦極佳,又有其他遇合,竟讓他把一部火錄真經悟澈練成,人也返老還童。
說至此,便問翁如松道:「外面什麼朝代了。」
「南宋已亡,如今中原已為胡人窺據多年。」
呼延靖聽了,身軀暴長一倍,星眼怒瞪,射出徑丈寒光,神態威猛已極。
這個威猛的樣子,那裡還像童子?
呼延靖憤怒多時,未發一語。
翁如松嚇得也不敢多言。
半晌,呼延靖才恢復原來狀態,向翁如松道:「這些事先且慢,讓我先傳你出洞之法。」
翁如松心狂喜,以為出洞之法必椎簡單易學,不久之後,定可恢復自由,往辦正事。
不料呼延靖看到他面情變化,斥道:「先別高興,出洞沒那麼容易,別以為你此時功力又有長進,便可抗外面地心之火,就是我此時帶你出去,你也禁受不了哩!」
「除後洞外,難道別無通路?」
翁如松這個問題確有道理,否則,呼延靖當初是怎麼進來的?
他雖沒直接這樣發問,呼延靖那能聽不出來他的話意,遂說道:「以前倒有一條通路,直通上面的璇璣古洞,約在六十年前發生一次地震,這條通路已經震毀了。」
「那麼後洞如何通行呢?」
「方法倒有,這就要看你的悟性和耐性了。」
翁如松惑然不解。
呼延靖取出火靈真經,遞交給他,著重叮囑他道:「以你的聰明和現時功力,再加上我從旁指導,相信不久便可小成。」
翁如松想到師命,想到胞妹,面顯為難之色。
「別洩氣,除此別無出洞之法,你自己先看一遍,如有疑問,再來問我。」
翁如松一想,呼延靖所說極為有理,又見他盛意拳拳,關照自己,內心至為感動,只得暫時排除一切雜念,專心研讀火靈真經。
他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覺得經中所載,確甚淵博,是一本絕學秘笈。
但他急思脫困,心不在此,遂向呼延靖問道:「經中所載甚博,與出洞有關之學,是否是火靈功一種?」
「不錯!」
「那麼晚輩就想學這一種。」
「一切由你自己決定。」
從這天起,如松就按照火靈真經所載,比繁為簡,專門習練火靈功。
武學本皆內源,內功心法也都大同小異,翁如松既是此中高手,學來自易。
方法學會是一回事。
要想有所成就,又是另一回事。
地肺之中,地火阻絕,呼延靖不打擾他,再無別的顧慮。
幽靜的環境,可以使他心無旁物,專心一致,習練火靈功。
以他的資質,以他的內力基礎,過了兩個多月,方算小有心得。
便問呼延靖:「是否可以出洞了?」
呼延靖只搖了搖頭。
翁如松只得再行勤練,幾乎是廢寢忘食,夜以繼日,足見他求去之心是多麼強烈。
經過這次,他怕再碰釘子,不敢輕易出口發問。
世上無難事,只怕心不專。
翁如松這樣日夜勤練,那能沒成就?
呼延靖臉上有了表情。
那是既憂且喜的綜合表現。
翁如松略感心慰,但仍勤練不輟,不再開口。
他心裡也極矛盾,既想離去,又覺不忍。
經過這三個多月的相處,兩人之間已滋生極為濃厚的感情。
翁如松對於這個古道熱腸的前輩,更是感激、欽佩,大有依依不捨離去之意。
終於,還是呼延靖首先開了口。
他先取出一個磁瓶,倒出一粒黃豆大小的黑色藥丸,給了翁如松,對他說道:「這個藥丸,我是得自璇璣古洞,現存只有三粒,功效之大,實比峨嵋大還丹、少林紫金丹,還要神奇得多。
現在第一步,到此為止。
第二步,需要實際與火對抗。
每當午時,地火極盛,火焰呈淡白色,鋼鐵遇之即溶。
此後,每天午時,你要在後洞甬道盡頭,面對火焰,練習吐納,吸取地火之精。
記住,第一次離得不妨遠一點,吐納之前,先將這粒丸藥服下。」
翁如松依言奉行。
又一個月,呼延靖始認為滿意,把他叫到近前,叮囑他道:「我將終老是鄉,不再重履塵世,火靈真經不可因我而沒,你可帶去,替我物色一個傳人,授以衣缽,這是我原想托你辦的事。
其次,你我全是黃帝子孫,大好神州不容胡虜長期佔據,你正當英年,又有絕學在身,應善志不忘。
甬道盡頭,對面約五十丈處,亦有一洞,可通海豐。
你雖已練成火靈功,功候尚嫌不足,務於子時地火最弱之際,始可出洞,切不可不聽我言,輕身涉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