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明知不敵,也不甘束手受制,後退三步,橫劍待敵。
鍾霄那會把她看在眼中,不過,他也沒立刻出手。
他看了少女一眼,又道:「丫頭,你可是柳如黛的門下?」
少女不虞這個魔頭會知道自己底細,聞問,還以為他顧忌師父,不敢向自己出手,因道:「不錯,你怎麼會知道?」
「實對你說,最初得到玉-的人,就是你的一個同門……」
「你別做夢,要想拿姑娘作人質,就得問我手中青鋒肯不肯答應!」
鍾霄「哈哈」一陣大:笑,笑得是那麼輕狂與不屑。
少女被他笑得一頭是火,頓忘厲害,一震手中長劍,分心就刺。
這一劍是氣極而發,劍上已貫足了全身功力,劍尖搖晃出無數銀星,上自氣海,下至中極,將鍾霄丹田附近幾處大穴,均罩在劍風之內,玄詭、辛辣、快捷、凌厲,兼而有之,當真是威勢不凡。
就這一劍,一般的江湖高手確也難接其鋒。
可是她今天所面對的敵人,卻是享名已久的老魔頭,武功已達顛峰狀態,豈是她這一劍所能傷得了的。
鍾霄動都未動,待得劍鋒臨近,微矮身形,信手朝劍鋒上一揮。
他僅用了四五成勁力。
少女已自禁受不起。
「嗆啷啷」一聲脆響,少女長劍已然斷成數截,半截斷劍也掌握不牢,脫手脫飛,虎口也被震裂,人也被掌風帶出幾步,如果不是被人扶了一把,幾乎滑跌下谷。
「鍾兄,久違了!」
這扶住少,正是一路尾隨而來的活閻王童威。
他倒真有擄劫少女,作為人質的打算,所以沒急於下手,還是存著萬一的希望,希望從這個少女,引出或找到那個得寶的。
他早已隱身石後,觀察多時。
現見少女眼看就要跌下澗谷,不能再不出來了。
但他又怕因此引起鍾霄誤會,是以先打招呼。
「不敢當!童威敢是要插上一手?」
鍾霄語音冰冷,顯然並不愉快。
這個魔頭也早就發覺附近藏得有人。
有了昨夜經驗,他不願再打草驚蛇,好在是大白天,也不怕這個人跑得掉,所以一面和少女說話,一面在盤算著,不要再讓這人兔脫。
不想出來的,竟是打了多少年,始終也分不出高下的死對頭。
他和童威之間僅是意氣之爭,誰也不肯服誰,不像與費無極、柳如黛一樣,有著不可解的深仇。
因此,雖不高興卻也沒有立時翻臉。
童威可比他圓滑,而且對於玉-也沒有死心,不願這個時候和鍾霄大打出手。
他雖聽出鍾霄語氣不善,並不介意,仍然若無其事的答道:「鍾兄誤會了!」
鍾霄不料他語氣竟然這麼和緩,不由問道:「難道童兄還有何高見?」
「高見談不到,玉-既然落在柳如黛門下手中,這個女娃兒大有用處。」
少女原以為活閻王救她,乃是出於善意,不想這個魔頭也沒安什麼好心,「哼」了一聲,掙脫活閻王扶著的手掌,不屑的道:「有種就找我師父說話,和我一個做晚輩的過不去,算什麼英雄?」
「住口!」
鍾霄喝止少女,接著又道:「別不知好歹,老夫叫你一道走,是出於一番好意。」
「哼,好意?鬼才相信!」
反正她是想開了,一個魔頭已經不是對手了,現在碰到兩個,看樣子,兩個魔頭大有攜手可能,對於自己,更是不利,大不了是個「死」,是以說話也就不再客氣。
「你以為玉-還在你那同門手裡?」
這句話一出口,不僅少女聽了一驚,活閻王更覺驚訝。
「難道在你手裡?」
少女不服,出口譏諷,這也是活閻王急於要知道的事,立即凝神靜聽,看鍾霄究竟說些什麼。
「如果不是老夫心慈手軟,人已到我手中,你那同門就有十條命也早完蛋了。」
「鍾兄,到底是怎麼回事?」
活閻王聽出蹊蹺,不由插口相問。
鍾霄倒也爽快,並沒隱瞞,便將昨晚經過說出,最後又說道:「起初,我以為將我引走的人必是柳如黛……」
「哼,我師父才不稀罕什麼玉-,她老人家現在在金陵,根本就沒有來。」
「不要打岔。」
「鍾兄不要和她一個小孩子一般見識。」
活閻王生怕話題就此岔開,趕緊出聲勸解。
「哼,小孩子,小孩子也沒有兩個欺負一個!」
「底下的話,和你大有關係呢!」
鍾霄有意逗她,說的可是實話。
「不希罕,愛說不說!」
小妮子硬是口齒不饒人。
鍾霄不再理她,續又說道:「等我發覺中計,回頭再追,那女娃兒已被人點了穴,棄置路邊……」
「在什麼地方?」
少女聽到這裡,心中大急,不待鍾霄說完,立刻追問地方。
「你不是不稀罕聽嗎?」
「你既存有好意,可給她解開被制穴道?」
「老夫算是遇了平生大敵,輕功既然見拙於前,點穴手法竟也解它不了。」
「鬼才相信,失陪了。」
少女心急同門安危,話聲中,已掠身而起,準備離去。
「丫頭,回來!」
鍾霄立即將她叫住。
「怎麼樣,要殺要剮,就快動手!」
「真不知好歹!追蹤你那同門高手,不下數十人之多,此去前途,必然相遇,豈不平白前去送死。」
「好意心領,不勞掛念。」
少女頭也不回,隨說隨已如飛而去。
鍾霄望著少女飛逝的背影,搖了搖頭,遂又傳聲告訴她約略位置,及移住的安全處所。
看來這個魔頭心性已然改變不少。
少女去後,兩個老魔頭又相談片刻,相率向浙贛邊境奔去。
不想這一變化卻促成了兩魔攜手,真是武林的大不幸。
兩魔離去不久,松樹後,又轉出來一個藍衫少年,卻向少女追去。
依常情判斷,翁如松本該追蹤兩個老魔,探聽玉-的下落才對。
如今,他卻追向少女,用意實在令人難解。
難道他已為少女美色所迷?竟置師命於不顧?
抑或兩魔聯手,使他有所畏懼,不敢向前?
究竟為了什麼,只有他自己心裡最明白。
少女心繫同門安危,也不管白天黑夜,有人沒人,一口氣就下去了一百多里。
他雖藝出名師,到底年幼,內功修為,火候不夠,一個從時辰,一口氣趕了一百多里,可以說已盡了她最大的努力。
鍾霄傳聲告訴她的話,她已全部聽清。
以鍾霄的功力,還要跑了將近三個時辰。
當然,鍾霄並不是直線前進的,他是邊走邊搜索那個青衣少女,難免有所耽擱。
即使如此,她估料恐怕還有一段相當長的距離,才能到達她那同門出事的地方。
現在,她已嬌喘不勝,貼身衣服也已汗濕,覺得再不休息,勢非累倒不可。
她揀了一塊乾淨的山石坐下,休息了約有頓飯之久,又再起程上路。
時已未末申初,她打算在天黑之前趕到出事地點,以免天黑以後不易找尋。
走了沒有多久,遠遠的已見數點黑影迎面而來。
入眼即已看清是武林中人,施展著輕身術。
想到鍾霄的話,便掩向路邊藏起。
轉眼工夫,來人已近。
只聽一個粗聲粗氣的說道:「咦!剛才我好像看到一個人影,就在這一帶,怎麼到了近前又不見了!」
另一個蒼老的聲音接道:「別疑鬼了,快趕路吧!誤了當家的事,可吃不消。」
邊說邊已當先離去。
那個粗聲粗氣的,想來也是個粗人,聽了那個蒼老的聲音也自隨後走了。
同行的還有五個,想是手下人,見為首的人走了,也一聲不響的跟著離去。
七條身影瞬已去遠。
少女自藏身處走出續又前行。
一連遇見三撥人,都被少女事先發現,巧妙的躲開了。
三撥人,一共有十六個。
少女心想,該再沒有了吧?
日影已西移很多。
也許是三次耽擱過久,也許是天色漸晚,心裡著急,她再不前進,還有沒有人來,立又展開輕功,向前趕去。
剛轉過一次山腰,迎面又發現了人。
這回只是一個人,而且相隔又近,就是想躲也躲不開。
這個人沒鍾霄那麼高大,在一般人中,也要算得上魁梧的了。
這是一個老人,身高七尺,臉色紅潤,長髯齊胸,灰白相間。
他現少女,初時一怔,旋即朗聲大笑起來。
笑得是那麼開心。
少女可不管他是誰,也不管他為什麼要笑,一個箭步,便想從老人身側繞過去。
「還想走!」
老人見少女要走,笑聲突止,揮出一掌,將她逼了回去。
「青天白日,敢敢攔路行劫!」
少女嬌聲喝叱,把攔路的老人,竟當成打劫的強盜。
老人氣得臉色連連數變,半天才暴聲喝道:「丫頭你把老夫看作什麼人?」
這一聲喝,勁力十足,顯見內功不弱。
少女彷彿不曾覺出,漫不為意的道:「難道你還是好人?」
「你少跟老人裝瘋扮傻,趕快把玉-獻出,饒你落個全屍!」
「哼,我沒冤枉你吧?你自己估量估量看,能比閻王、惡判強多少?」
這一句話她本是隨意說出,不想老人還真被嚇了一大跳。
老人四下打量一眼,以惑然的目光注定少女,「嘿嘿」幾聲乾笑,才道:「就憑你?」
「不信你就試試!」
「面對高人,老人倒得領教幾手絕學。」
他本被少女的從容態度所懾,心裡有些動搖,但禁不住玉-的誘惑,話聲中,已向少女拍出一掌。
這一掌拍向了少女的肩井,凌厲之中,暗藏變化。
一道青霞倏然揚起,截削老人右腕。
少女抽劍應敵,快、穩、狠,拿捏得恰到好處。
老人既對少女存有戒心,出掌乃在試探敵人深淺,卻也不虞少女應變之快,心中愈增警惕。
撤招後退之中,立也將成名兵器亮了出來。
那是一條十三節亮銀軟鞭,日光下,閃閃生輝。
少女一招將老人迫落,緊跟著攻出七劍,每一劍都指向老人身前重穴。
老人雖已將兵刃撤在手中,但因軟鞭利於遠攻,這一被少女欺近身前,除去一再閃退,別無辦法可施。
這七劍還真把這存心奪寶的老人逼得狼狽不堪。
尚幸他身手不俗,一經施展開來,吞、吐、撤、放、崩、卷、纏、砸,活似一條銀蛇,再加上他人高臂長,三五丈內,均籠罩在他的鞭勢之下。
少女經驗不足,立又轉落下風。
但她身法輕靈,劍術又得名家法髓,閃躲之中,猶能乘隙反攻。
一老一少便在山徑上展開一場驚險的搏鬥。
兩個人各出絕招,愈打愈快。
頓飯之間,兩個人已交互攻出一百多招,竟是難分勝負。
老人雖然一時不能取勝,但一顆警惕的心,已慢慢的安定下來。
他已覺察出,少女劍法綿密狠辣,似經過高人指點,但內功真力,不如想像之甚,有許多精奧招式,不能發揮預期的效用。
自己用的又是重兵刃,內力又較少女為經,時間一長,少女必難支持下去。
看清這一點,愈發穩紮穩打,不求冒險急進。
少女也自知難以持久,且已看出老人心意。
她可不願這樣纏戰下去。
劍法一變,威力陡增,竟然冒險進招,圖與老人同歸於盡,不再注意防守。
老人打鬥經驗何等豐富,少女屢現空門,他都不乘隙出手,反而守得更加嚴密起來。
一條軟鞭,已被他揮舞得似一座銀幕,將他那高大的身形團團裹定,真可咨是潑水難進。
少女一輪瘋狂攻,終因趕路體力耗去不少,這一加緊施為,愈發覺得後力難繼。
空中一連爆出「叮叮叮叮」無數金鐵交嗚的清脆響聲。
沒有一劍能夠穿透鞭幕,傷著老人。
有幾次,長劍幾乎反而被那鞭幕振出手的強大力震脫出手。
等她發覺自己這種作為無利有害的時候,已成強弩之末,就是想逃,也無能力了。
老人適時展開反攻,一條軟鞭被他使得「呼呼」生響。
生死關頭,拼盡餘力,少女又拆解了幾招,愈發顯得不濟。
老人精神愈見煥發,鞭法也愈打猛烈。
少女不但已難揮劍御,嚇得她驚魂欲出。
一絲笑容浮現老人的面頰。
過去的那麼多高手,連閻王、惡判官也在其中,結果竟然僅有自己遇上這個少女,豈非天意攸歸?
稍待將玉-武功參透,他心裡暗哼一聲,到那時誰還在老夫眼下。
他興奮得好像已成武林第一人物。
「撒手!」
一聲大喝,十三節亮銀軟鞭隨著喝聲猛向少女手中的長劍卷下。
少女欲待撤招,那還來得及,驀覺手中一震,長劍已自脫手,飛向半天,人也被帶得一個踉蹌。
好凶狠的老人,似乎意猶未足,手腕一抖,長鞭猛又反捲而回,直向立足未穩的少女攔腰掃去。
他顯然還要殺人滅口。
這一鞭如被掃實,少女纖細的柳腰,勢非從中折斷不可。
少女自知難逃一鞭之厄,已將又眼閉上。
奇怪得很,此時心裡反而覺得空洞洞的,什麼都沒有。
竟然連一點悲哀的思緒都沒有興起。
說時遲,那時快,一條藍色的身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從道旁掠出。
竟比猛捲而回的鞭勢還要快。
「呼」的一聲。
鞭勢落空,老人一個高大的身軀,反被自己揮空的勁力帶出好幾步。
變生俄頃,老人不覺一驚。
定目看時——
救走少女的,竟是一個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年少書生。
他只覺得這個少年骨秀神清,丰神如玉,除此之外,絕不像一個身具絲毫武功的人。
那個少女臉泛青白,正嬌慵無力,斜倚在少年身旁,似乎驚魂甫定,現在才想起駭伯來。
這個少年,他搜遍記憶也沒有見過。
不過,那條快速的藍影卻使他驀吃一驚。
他倏然想起,在松溪效外,那個看似被自己幽禁廬山達二十年之久的江楓,曾經喚叫過一個追蹤惡判官鍾霄的藍影,叫他師弟。
如果那個女人真是江楓,而眼前這個少年又卻是她的師弟,自己今天這一關便很難闖得過去。
但他老於世故,轉念又自想到。
縱然這個少年就是自己對頭的師弟,他也沒有見過自己呀!
怕他何來?
想到這裡,心裡又覺安定不少。
他又驚又疑,仔細再又打量這個突然現身的少年。
少年正也睜著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在瞪視著自己。
他已看出,少年目光之中,含有無比的怒火。
一股冷氣自脊樑升起,使他渾身都覺得不自在。
他非常訝異一面未識,為什麼這樣怒視著自己?
難道眼前這個青衣少女與他有什麼淵源?
「羅信!」
這一聲喝,幾乎把他的靈魂呼出身來。
他不但更驚,而且更疑。
實在想不通,少年是怎麼會認得自己?並毫不遲疑的呼名喚姓。
「想不到吧!我竟會認識你!」
羅信被問得啞口無言,不知如何置答。
「關於你以前的惡行,我只是聽說,還不深信,可是今天卻讓我親眼目睹!」
羅信心裡在涼了半截,敢情過去的事,這個少年全都知道。
他能分辯什麼呢?
少年又已接著說道:「我問你,這位姑娘和你有何仇恨?你必欲置她於死地?」
常言說得好:「泥菩薩還有三分土性」,何況羅信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個響噹噹的角色。
他已被翁如松數說得既羞且怒。
他雖氣雖怒,但是理智未失,他又想到適才自己不是也被那個少女唬了一陣,但是動起手來,自己不是佔了上風。
這個少年看似比少女武功要高,畢竟年齡有限,何必怕得連話都不敢說。
想定,憤然喝道:「娃娃,休在老夫面前賣狂,武林瑰寶,人人都想據為已有,單單老夫過問不得?」
他這句話彷彿說得還滿理直氣壯。
「我不管你要不要玉-,我只問你,為什麼這樣心黑手辣?」
「殺人滅口,江湖習見,又非自我開始,何用大驚小怪!」
「這麼說,玉-你已得手?」
「還在那女娃兒身上。」
翁如松一陣清朗長笑。
羅信被笑得一怔,詫然問道:「娃娃,有什麼好笑的?」
如松不答反問道:「閻王、惡判難道比你還好說話?如果真在這位姑娘身上,還輪得到你!」
「這不是奇怪嗎?在華雨峰家奪走玉-的那位姑娘,無論面貌、身材、裝束,都和這位姑娘一模一樣,難道我會看錯?」
他一陣遲疑,喃喃自語,既像問翁如松,又似問自己。
「這又有什麼奇怪的,就以你來說吧,和你身材、年齡、裝束一模一樣,也叫羅信的,據我所知,就不只你一個呀!」
「轟」的一聲,羅信如遭一記悶錘。
這個秘密知道的人,絕無僅有。
這個少年實在太可怕了,他是怎麼知道的?
他覺得自己這個人丟得太大。
自己對於這個神秘少年,甚至連姓名都不知道。
而少年對於自己,似乎無所不知。
忖想至此,一抹殺機籠上眉梢,暗覺少年不除,自己今後實難安枕。
臉色一寒,冷冷說道:「娃娃,你知道得太多了,可怨不得老夫心狠手辣!」
他不發難,翁如松都不見得會放過他,這一憤不擇言,這個苦頭吃得可大了。
他還想故技重施,邊說邊已出掌。
對於翁如松他是恨到了極點,恨不得一掌便將如松擊斃。
是以這一掌他已把習而未精的幽冥功貫注掌上,以全力擊出,看似虛緩無力,無聲無息,卻有一股柔韌陰風襲向翁如松胸腹。
這一套功夫是他自洞宮山中得到一部幽冥陰經上所載錄的,最適宜未婚女性習練。
但也有例外,男性也非不可習練,條件是必須身具五陰絕脈的人方可。
具有五陰絕脈的人很難永年,但如及早發現,自幼年時,即以幽冥相授,不但絕症可無虞,而且,冥功也能登峰造極。
他既未具備這一條件,又非女性,尤其不是童身,所以陰經到手十年,也不過僅具目前一二成威力。
翁如松身具兩種神功,任何一種都可防身有餘,豈是他這種浮淺陰功所能傷得了的。
但翁如松此時也不願致他死命,又知火靈功出手無幸,故捨棄不用,僅用師傳心法,揮掌相迎。
還幸他出手留有分寸,僅用了四五成勁力。
就這樣,這個老江湖已經大大的吃不消了。
兩股掌風一接,有如毒物遇著雄黃一樣。
羅信頓感陰風回竄,打了一下冷顫,渾身有如墜入寒冰地獄一般,肌肉痙攣,抽搐不止,骨節也在「格格」的發著暴響。
只片刻工夫,他那龐大的身軀倒在地上,好像縮短一尺。
一任他如何凶狠暴戾,到了這個時候也只有哼的份兒。
他用企求的眼光望著翁如松,希望這個少年能夠慨然放手,解除自己的痛苦。
翁如松也是基名其妙,自己也只用了這一半功力,何以羅信變成這樣?
他雖然多少已經領悟出,這種現象可能是兩人神功引起的克制作用,卻也受莫能助,只得把心中所想的據實相告,並且說道:「這又不同點穴,解開穴道就可無一,本來我還有許多話要向你問,看你這種樣子,恐怕也問不成了,這只能怨你心意太狠,自食惡果,但願你經此教訓,改惡向善才好。」
羅信早已痛暈過去,那裡還能聽得到翁如松這段語重心長的話。
少女一直緊張的注視場中發展。
她真怕翁如松會和她落到同一下場。
怎麼也沒想到,翁如松信手一揮,便出現場中奇跡。
她簡直無法估計,翁如松的功夫究有多高?
她怔怔的望這俊美少年,渾忘自己處身何處。
還是翁如松發現她這種情形,提醒她道:「姑娘,天快黑了,還是趕快救援你那同門去?」
「哦!」她好像這才想到,自己還有事要去辦。
但她並不馬上動身,卻向翁如松問道:「你怎麼也來了?」
翁如松俏皮的答道:「我是看到姑娘留條,趕來看熱鬧的呀!」
少女「咭咭」一陣嬌笑,像是想起什麼得意的小來,笑得那麼開心。
「你叫什麼啊,總不能盡叫你書獃子呀!」
「翁如松,隨便姑娘怎麼稱呼都好。」
「你真壞!」
「我怎麼壞了?」
「早就追上人家了,為什麼先前不幫忙?」
「閻王、惡判,聽了就怕人的,誰還敢沾惹?」
「你現在在準備到那裡去?」
「沒胡熱鬧可看了,只好隨便走走。」
「跟我一道去不好?」
「還沒請教姑娘芳名呢!」
「我叫何小倩,我姊姊叫何小翠,就是那個被人點了穴道的。」
「怪不得姑娘這樣著急,那麼快走吧!」
邊說邊已挽起小倩右腕,也不徵求她的同意,便向前飛馳起來。
何小倩也沒掙扎,任由翁如松握著右腕,帶著她向前飛馳。
她只覺有一股熱力,自腕穴透入,源源不絕,穿經走脈,舒適無比,飛馳的身軀也覺得比自己單獨走時,快了許多,好像還不怎麼吃力。
她也是名師之徒,還能不曉得是怎麼回事?
但她卻也驚訝不置。
看上去翁如松比她實在大不了多少,何以他的功力卻比自己高出這多?
暮色漸漸掩住山道,伸向遠方。
兩個少男少女攜著手,肩並著肩,奔馳得也愈發加快。
一掠六七十丈,稍沾又起,左右交替,何啻雷電閃空,颱風過境。
但見山石、樹木向後飛退。
何小倩在翁如松攜帶下,身輕如燕,根本用不著她費什麼力量。
她索性將雙眼閉上,陶醉在這縹縹緲緲的意境裡。
月亮悄悄爬上樹梢,以羨慕的眼光,偷覷這飛馳中的一對少年男女。
忽然,翁如松將腳步煞住,握著小倩的手也自鬆開。
何小倩愕然看著翁如松,問道:「怎麼不走了?」
發她偷眼看清周圍環境,沒待翁如松回答,她又「哦」了一聲,隨即向左側山坡上掠去。
惡判官鍾霄沒有騙她,依著他的指示,很快的便找到了何小翠。
這個不幸的少女,被鍾霄安置在一棵老松的枝椏間,仍然暈迷不醒。
一日夜間,沒遭受到蛇獸的侵襲,已經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小倩從枝椏間將姊姊抱下,焦急的在檢視被點的穴道。
以鍾霄經見之廣,武功之博,尚且無法替小翠解開被制穴道。
她又如何能成?
「喂,過來幫忙嘛!」
在她意識中,翁如松已成了天人,應該是無所不能。
不是嗎?這一段奔馳,路途不近,不便沒有疲累,反而覺得先前消耗的體力,在翁如松輸功之下也已恢復。
翁如松一面飛馳,一面還能助她恢復疲勞,這是何等功力?
在她純潔的心靈中,怎不把他欽佩得無以復加。
而且也因為手牽著手,跑了這次,彼此間的距離似乎也已拉得很近。
因此,連客氣的稱呼也免除了。
他不應該等招呼。
所以語氣中,還含有幾分嗔怪。
翁如松聞呼走了過去,略一端詳。
覺得這一對姊姊,無論是身材、面貌,乃至裝束,沒有一樣不同。
無怪鍾霄、羅信會把人認錯。
小翠彷彿香夢正酣,臉上一點痛苦的表情都沒有,呼吸也很正常。
他先檢視一遍裸露在外在的穴道,又診察了,又診察了一下脈息,才鄭重說道:「令姊絲毫並未傷傷,只是被點穴道在何處,無法看出。」
「那怎麼辦呢?」
小妮子焦灼之情,溢於眉宇。
翁如松安慰她道:「先別著急,據我觀察,下手人並未存有惡意,所用何種手法,雖不易看出,但下手絕不會太重,可能一個對時不解自開。
現在天已接近二更,距離一個對時已是不遠,與其盲目拍解,無益有害,何不坐候片刻,聽令到時自解要好得多。」
「到時要是不能自行解開呢?」
「那時再想辦法。」
「你幫忙要幫到底哦!」
「那是自然。」
小倩像是得到一層保證,心情才算安定下來。
兩個人就在小翠身旁坐了下來。
翁如松惑然不解的問道:「這麼重要的事,令師為什麼不親自來呢?」
「誰知道嘛!她老人家只說金陵還有更重要的事,分不開身。」
「什麼事會比玉-還要重要?」
「她老人家不肯說嘛!」
「令師共人幾個門人。」
「就我姊妹兩個。」
「賢姊妹想必已得令師真傳?」
「別笑話人家了,誰不知道你的本事好,噢!你的師父究意是誰呀?」
「我師父久絕塵寰,不准我隨便提他老人家的名號。」
小倩似乎知道許多江湖禁忌,便不再問。
如果她真要磨著翁如松,一定追問清楚不可。
翁如松面嫩,可能還真的說了出來。
其實,他就是把師門來歷說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關係。
他所以要這樣做,乃是因為追魂仙子在江湖上的名聲不好,他還不願和她們拉得太近。
然則,他為什麼又要捨去玉-,追蹤小倩呢?
是迷戀她的美色嗎?
不,他是另有用意。
他隱伏一旁,聽鍾霄所說,引起老魔頭的也是一個少女。
他使聯想到他的胞妹翁若梅。
師門點穴手法,獨樹一幟,別人難解。
他更懷疑,點倒小翠,奪走玉-的,也是若梅。
因此,他想實地查看一下,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確?
他追蹤小倩,便是基於這個道理。
他對小倩的觀感,原本無所謂好壞,但對羅信,尤其是沿宮山的那個羅信,卻是深惡痛絕,何況解救小倩之閒,更是和她接近,便於自己偵察的好機會。
到達現場,看過小翠,卻使他非常惶惑。
小翠被點穴道,雖與師門手法相近,似更玄奧,而且點穴人功力也比乃妹為高。
使他所有的猜想似是而非,不能作肯定的推斷。
這種手法他原可能師門傳授,試圖推解,便他又沒這麼做。
他想利用這片刻時間對追魂仙子師徒多作一番瞭解。
然而,他所得到的……
小倩還是一個天真幼稚的小丫頭。
而對追魂仙子仍是一無所知。
武林瑰寶,玉-武功,凡是武林中人,莫不夢寢以求,而思據為已有。
追魂仙子自己為什麼不親自前來?
金陵還有什麼更重要的事,使她不克分身?
小倩雖然沒有騙他,但是她的答案顯然不能滿足他的要求。
他已暗中決定,如果可能,還得親自去金陵一轉。
他和小倩又談了很久,再也得不到他所要知道的事。
而小倩對他卻是一往情深。
時間就這樣的很快的又過了一個更次。
翁如松所料,果然沒錯。
小翠的身體蠕動了一下,驀的翻身坐起。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見妹妹和一個陌生少年坐在身旁不遠。
「咦!是什麼地方?我怎麼睡著了?」
忽然,她像想起什麼似的,急忙伸手向懷中摸去,臉色立刻變成鐵青。
「玉-呢?他是誰?」
她手指著翁如松,面向乃妹發問。
小倩遂將經過詳細說出,並代翁如松向乃妹引見。
小翠少不了說一番稱謝的話。
翁如松謙遜之後,乘機相問:「姑娘被暗算瞬間,可有什麼覺察?」
「真丟人死啦,人影未見,聲息未聞,僅僅嗅到一股淡淡檀香味,人便失去了知覺了。」
「這可能是一種佛門功力。」
翁如松嘴裡說著,心裡又自活躍起來,但因他未形之於色,小翠姊妹全未覺察。
「現在想來,大俠的推斷頗有可能。」
翁如松還是第一次被人稱作「大俠」,而且推崇他的,又是一個美麗的少女。
他心裡在只覺得有些飄飄然。
喜譽惡毀,人之常情,翁如松何能例外,也就因這一聲「大俠」,頓使他對這兩姊妹增加了少好感,在以後的歲月中,真幫了她們不少忙。
「玉-雖失,且喜人尚無恙,不知賢姊妹將作什麼打算?」
「還想碰碰運氣。」這是小翠說的。
「不,師父說,不論玉-已否得手,都叫我們趕快回去!」
小倩立刻更正乃妹提議,說出師命。
「那麼我們只有暫回金陵了,大俠行止如何?」
「尚有瑣事待理,須便道金華一行,容作後會了。」
小倩似尚戀戀不捨,在乃妹催促下,只得和翁如松依依道別。
翁如松果真谷去金華嗎?他現在那有這種閒情。
依他推斷,奪走玉-的,若梅的可能性不能說絕對沒有。
如果真是若梅,閻王、惡判和其他的高手都在追蹤,他怎能不速去接應。
即使並非若梅,師命所在,他也義不容辭,要把這個瑰寶奪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