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吉人心中雖然不大願意,但是卻無法不點頭,只好答應道:「晚輩遵命。」
一心神尼徽微一笑道:「難得周大俠如此合作,貧尼有僭了。」
周吉人面色一正,道:「晚輩洗耳恭聽。」
一心神尼笑容一斂道:「江湖傳言,令師弟找到『翠谷之秘』,此話可是當真?」
周吉人道:「不錯。」
一心神尼道:「令師弟如何處理那些藏珍?」
周吉人道:「大多藏珍,都已換成金銀財物,作為此次黃河賑災用了。」
一心神尼道:「其餘的呢?令師弟又如何處理?」
周吉人道:「其餘藏珍,有些是各大門派早年遺失之物,有些是不知來源的無主之物,
至於各大門派之物,敝師弟已決心物歸原主,送還給各大門派。」
一心神尼點頭接口道:「令師弟這種臨財不苟的光明態度很好,值得稱許,但是還有些
不知來源的無主之物,又當如何處理?」
周吉人道:「敝師弟準備公諸武林,共商處理辦法。」
一心神尼贊口道:「好,這個辦法很明智。……現在貧尼要問你,這些『翠谷藏珍』,
是仍然留在翠谷之內呢?還是已經遷地密藏?」
周吉人坦然道:「翠谷之內已是所剩無幾,大多都已遷出分藏於各地。」
一心神尼道:「分藏在什麼地方?」
周吉人微一猶豫道:「這……。」
一心神尼微現不悅之色,接口道:「不放心貧尼是不是?」
周吉人惶驚地道:「請老前輩不要誤會……」
一心神尼截口說道:「那你為什麼不說?」
周吉人道:「不瞞老前輩說,晚輩只知那些藏珍遷出翠谷之後,分藏於十八處地方,至
於分藏於十八處什麼地方,晚輩卻是不知道。」
一心神尼冷笑一聲,道:「貧尼就不相信李中元會不將那些地方告訴你們!」
周吉人道:「老前輩有所不知,敝師弟原是要將那些地方,告訴晚輩,是晚輩自己不願
知道。」
一心神尼「哼!」的一聲,道:「自己不願知道,這是什麼活?」
簡竹君一旁笑道:「神尼先別怪他,他的話倒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一心神尼繃著臉道:「有什道理?」
簡竹君道:「這可從兩方面來說,他不願多知道,也就無須從他口中把這秘密洩露出去,
這是從正面立論,如果從另一方面說,他是怕惹火燒身,招來無妄之災,吉人,阿姨沒說錯
吧,當然。阿姨認為你是在替李中元守秘著想。」
郭倩霞這位阿姨與郭老夫人比起來,顯然有著天壤之別,一位是慈祥親切,端莊守禮,
令人可敬可親,這位卻是一身江湖流氣,叫人不敢恭維。
周吉人聽著她說的兩面話,只有苦笑而已。
一心神尼點了一點頭,忽然轉臉向郭老夫人問道:「奇怪,青兒為什麼還沒有來?……」
一語未了,一陣急步聲傳來,簡又青已飛奔而到,見了一心神:尼歡呼:「師父!」已
是拜伏在地。
一心神尼伸手拉起簡又青一陣端詳打量,雙眉一皺搖頭道:「青兒,你瘦多了,生活過
得還好麼?」
簡又青點頭道:「徒兒好得很呀!」
這才轉身向簡竹君行了一禮,叫了一聲:「三姑!」
看她對簡竹君的神情,雖然一樣的有禮,可就沒有對一心神尼那樣親熱了。
一心神尼拉著簡又青坐在身旁,問了一些生活情形,接著面色一正,道:「剛才為師和
你大師兄談了很多話,又問了他很多問題,你大師兄都一一回答了為師,現在為師以同樣問
題再問你一遍,希望你能和你大師兄一樣,老實回答為師。」
簡又青點頭答應了,一心神尼把剛才問周吉人的話,重複問了一遍,前面一段簡又青的
答話大致與周吉人相同,一心神尼聽了相當滿意。一心神尼問到他藏珍的十八處地方時,簡
又青黛眉微徽一皺,投目向周吉人望來。
周吉人不能止一心神尼說他影響簡又青答話,增加她對李中元的誤解,當下點了點頭道:
「弟妹,令師不是外人,你知道的都可以告訴。」
簡又青見周吉人點了頭,放心地道:「那十八處地方,中元都告訴了徒兒,那些地方
是……。」
剛要一一說出地名的時候,忽然有人喝聲道:「四妹你怎麼可以隨便亂說?」
大家聞聲轉頭,只見金蛾妃子朱錦如飄身走了進來。
一心神尼長眉一揚,輕喝一聲,道:「你是什麼人?」
金蛾妃子朱錦如冷冷的一笑道:」本姑娘是什麼人,你還管不著,倒是你是什麼人,先
給姑娘一個明白交待。」』
簡又青搶著道:「大姐,她老人家是小妹師父啦!」
金蛾妃子朱錦如聽了簡又青的話,神態如故,道:「她真是你師父麼?你再仔細看一看!」
此言一山,有如春雷炸響,驚得大家都是一愣,人人心裡驚叫一聲,道:「難道她不是
一心神尼?」
金蛾妃子朱錦如不是二三歲的小孩子,這種話她能說出來,那就必有所見,絕不會無的
放矢。
簡又青心中一動,也不由得凝目再次向一心神尼臉上望去。
一心神尼大怒失色罵道:「好一個信口雌黃的賤貨。」
金蛾妃子朱錦如截口道:「一心神尼乃是佛門高尼,哪會像你這樣口出污言,由此一點,
便足以撕破你假面具了,四妹!還不快退!」
簡又青一時之間真還沒有看出一心神尼是別人假冒,但聽了金蛾妃子如此一說,想起師
父平生為人,確不會如此口不擇言,警念方起,一心神尼已是出手如電,向她腕脈上扣來。
一心神尼出手一招,等於自己承認了自己身份,可是這時簡又青欲待退身已是不及,右腕腕
脈已被那假一心神尼抓個正著。
誰料,那假一心神尼抓住簡又青手腕之後,卻是一聲大叫,鬆手不迭,自動放開了簡又
青,人便從座位之上疾射而起,向外撲去。敢情,簡又青手腕之上正戴著金蛾妃子朱錦如給
她的那對「龍風玉鐲」,那假一心神尼,一抓之下競抓在那玉鐲之上,內力一吐之下,龍風
玉鐲自生反應,龍口之內射出一枚牛毛細針,紮在假一心神尼掌心之上。假一心神尼才恍然
而悟,已知事無可為,只有走為上策了。
她轉念極快,叫聲出口,人已射身而出,可是她一切都落在金蛾妃子算中,金蛾妃子朱
錦如已是先她而到,擋住她去路,輕笑一聲,道:「你已身中劇毒,如不馬上治療,包你走
不出長安城。要命的,就乖乖地給本姑娘留下,本姑娘不為難你就是。」
那假一心神尼去路被阻,目光一掃,只見周吉人與簡又青等人,無不虎視眈眈,躍躍待
動。
同時,她也感到手掌有點不對,猛一低頭觀望之下,只見一隻手掌就這片刻之間,已是
腫了起來。
好快的毒性,使她不由得全身一震,道:「真不為難老身?」
金峨妃子閃身讓開了她的去路,冷冷地道:「你要不相信,你去吧!」
那假一心神尼臉色灰白,見金蛾妃於朱錦如大方的讓她離去,反而使她更增惶恐不安,
猶豫了一下,輕歎一聲,道:「好,老身這次算是栽到家了。」
話聲頓了一頓,忽然舉著一雙迷惑的眸子,望著金蛾紀子朱錦如道:「姑娘,你怎樣一
進來就看出老身不是一心神尼本人?」
金蛾妃子朱錦如笑了一笑道:「這個麼.本姑娘等會再告訴你,你先服下這解藥,就在
這裡調息待命吧。」說著,取出一粒藥丸,交給了那假神尼。
那假神尼接過藥丸,吞入腹中,不敢再回原座,便在一旁,席地而坐,開始調息逼毒。
金蛾妃子移步走向周吉人低聲道:「周大哥,我們到你書院裡去,說兩句話,好不好?」
周吉人暗暗一皺眉頭,忖道:「有什麼話不能在這裡說?」他心裡是非常不願意,但卻
說不出那個「不」字,只好點了一點頭。
金蛾妃子向郭老夫人微一欠身道:「伯母,有青妹在這裡,你盡可寬心,晚輩很快就會
回來。」
老夫人先望著自己妹子簡竹君搖頭歎息了一聲,道:「姑娘請!」
金蛾妃子朱錦如與周吉人相偕進入周吉人書院,相對坐定之後,金蛾妃子朱錦如忽然玉
面生寒,凜然問道:「周大哥,這裡現在沒有第三者,我們大家坦坦白白的談一談吧!」
周吉人心中猛然一震,道:「朱姑娘,你這是什麼意思?」
金蛾妃子朱錦如冷笑一聲,道:「周大俠,我們都是明眼人.眼睛裡不揉砂子,你剛才
和鬼影子查玄在鬼鬼祟祟的搗什麼鬼?」
金蛾妃子朱錦如這一招,發動得又快又大膽,簡直叫周吉人措手不及。
周古人臉色一變,方待敷衍她幾句,只聽金蛾妃子朱錦如「哼廠了一聲,又道:「別想
支支吾吾了,鬼影子查玄什麼都說出來了,小妹只問你,你是吃敬酒呢?還是吃罰酒?」
周吉人暗暗吸了一口長氣,慢慢壓住心頭上被猛然襲來的震驚,漸漸沉住了氣,淡淡一
笑,道:「事無鉅細,都逃不過朱姑娘眼睛,佩服!佩服!」
金蛾妃子朱錦如冷然道:「廢話少說,你是要吃敬酒呢?還是要吃罰酒,小妹但聽你一
言。」
周吉人皺著雙眉道:「何謂敬酒?何謂罰酒?請你先說個明白如何。」
金蛾妃子朱錦如臉色一沉,道:「咱們表面上一切保持常態,只要你暗中與小妹合作。
將來事成之後,你我共享所得,這就是所謂敬酒。」
周吉人暗暗罵道:「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口中卻微微一笑,道:「罰酒呢?」
金蛾妃子朱錦如道:「罰酒麼,事情照樣要你做,不過小妹費點手腳而已,但是對你卻
毫無優待了.事成之後,你就只有來世再投胎了。」
周吉人一笑說:「這樣說來,姑娘已是把我周某人當成俎上魚肉了。」
金蛾妃子朱錦如笑了一笑道:「日前情形確然如此,不過話又說回來,小妹本沒有撿這
便宜的打算,怪只怪你,不該自找麻煩,逼得小妹非先下手不可。」
周吉人哈哈一笑道:「可惜,我周某人還不甘就此認命!」
金蛾妃子發出一聲冷笑道:「你別以為你現在算得上一流高手,但在小妹眼中,還差得
遠啦!小妹對你要沒有幾分把握,你道小妹會如此粗心大意與你獨自相處麼?」
周吉人臉色一正道:「空言無益,你勝過我雙掌再誇口吧!」身子忽的一站而起。
金蛾妃子朱錦如與周吉人原是中間隔著一張茶几,平面而坐,周吉人霍然起立之後,金
蛾妃子朱錦如卻是坐在椅子上紋風不動,反而臉上冷霜盡褪,嫣然一笑道:「周大哥這又何
必呢?……」「呢」字出口,忽然話聲又是一冷,喝道:「你還是與小妹坐下吧!」
說也奇怪,周吉人本來躍躍欲試,但在金峨妃子朱錦如-喝之下,竟然臉色一變,口中
道了一聲:「你在椅子上做了手腳!」
唉聲一歎,頹然坐回椅子上。
敢情,金蛾妃子朱錦如真在椅子上弄了手腳,她嫣然而笑之際,暗暗下手,發射出一枚
早已安裝在椅子上的毒針,攻其無備地中在周吉人腰眼穴上。
周吉人真力一洩,就是心中不服,也無可奈何了。
金蛾妃子朱錦如臉色陰晴不定,又帶上笑容道:「小妹不為已甚,你現在還有選擇的余
地,你考慮考慮吧!」
周古人雙目一閉道:「沒有什麼可考慮的,你有什麼手段,你使出來好了。」
金蛾妃子朱錦如笑道:「你難道也不替郭倩霞想下想麼?」
周吉人道:「諒你也不能把她們怎麼樣?」
金蛾妃子朱錦如楞一了一楞,笑道:「看你不出,這一點真給你料中丁,你既然不吃這-
套,那麼小妹就要得罪了。」
說著,忽然仲手懷中,取出一枚金針,站起身來,解開周吉人衣襟,兩指一捏金針,便
向周吉人『天奚』刺去,……
突然,一道威冷的話聲起自金蛾屺子朱錦如身後道:「大姐,你不覺這種手段太狠毒了
麼?」
金蛾妃子朱錦如聽那聲音,已知是什麼人,不由大吃一驚,同時,但覺一隻手掌已輕輕
的搭在白己香肩之上。
周吉人原是閉口以待,這時,睜開眼來,吁了-口長氣道:「老五,你終於回來了。」
李中元問道:「大哥,你沒有什麼事吧?」
周吉人道:「我腰眼穴上還中了她一針。」
李中元目光投注在金蛾妃子朱錦如臉上,道:「請吧!」
金蛾妃子朱錦如在這種情形之下,被李中元碰個正著,任她舌燦蓮花,也無法自圓其說,
所以她只有悶聲不響地,待機而動。
她替周吉人起下腰眼穴毒針,又給他服了一粒解藥,苦笑一聲,道:「現在看你們的
了。」
李中元微微一笑道:「大姐,你倒真看得開。」掌力一吐一壓,把金蛾妃子朱錦如推回
坐椅之上,抬掌之際,順手點了她一處穴道。
金蛾妃子朱錦如反勝為敗之下,卻面不改色的微微一笑道:「李大哥,我們還有沒有商
談的餘地?」
李中元笑了笑道:「可以,只要你大姐……」
一語未了,周吉人已是裁口道:「不要再聽她鬼話,上她當了,你不知道,弟妹已經與
她同流合污了。」
李中元星目之中殺機隱現,凝注著金蛾妃子朱錦如沉聲道:「你在她身上做了什麼手
腳。」
李中元非常瞭解簡又青,除非金蛾妃子朱錦如在她身上做了手腳,否則,簡又青絕不會
隨便出賣他。
金蛾妃子朱錦如與李中元目中一接,暗自打了一個冷戰,忖道:「這個人可是精明透頂,
說得出做得到,尤其事情發生在簡又青身上,只怕支吾不過去,倒不如探探他的口氣,看看
能不能討討價錢。」
心中衡量得失,點了一點頭道:「不錯小妹在她身上略微施了一點手法,現在她已是身
不由已聽命於小妹了,你如果還想得回簡姑娘,你最好對小妹客氣點。」
李中元縱聲一笑道:「你不是要挾我吧?」
朱錦如睨目而笑道:「小妹不敢,只是說明利害而已,只因小妹加在簡又青身上的控制,
不是普通武功手法與一般藥物之類的東西,乃是一種蠱心之術,如非小妹這繫鈴人,無人可
解。」
李中元雙眉一皺,沉思不語,看來顯然已被她唬住了。
金蛾妃子朱錦如膽氣一壯,笑道:「李大哥,你要不相信的話,現在不妨就此將小妹殺
了,看看簡又青對你會是一個什麼態度。」
李中元點頭一笑道:「你這話說得很對,小弟記得曾聽家師提及酉域有一種『蠱心術』。
被害之人,在無心不覺之間,被人控制了而不自知,其最有效而澈底的對付辦法,就是剷除
禍根,將那施術之人殺了,被害之人心靈失了控制之力,其術不解自解,是麼?」
金蛾妃子朱錦如沒想到李中元淵博如此,對她的蠱心術一點不外行,自己本來是打著以
進為退的主意,結果反而弄巧反拙,被李中元一聲「是麼」問得無話可答。
李中元望著金蛾妃子朱錦如惶急的面孔,笑了一笑,忽然轉頭向周吉人道:「大哥,你
先出去看看他們,小弟這裡處理好之後,馬上就來。」
周吉人猶豫了一下,忽然輕歎了一聲,扭頭走出了書院。
金蛾妃子朱錦如看出情形不對,嬌軀猛然抖顫了起來叫道:「你要幹什麼。」
李中元一笑道:「怕什麼,我們只是談談而已。」
話聲一頓之後,接著面色一凜,沉聲又道:「不過小弟先提醒你一句,在小弟面前,你
別想僥倖,如果你不知自量,那就莫怪小弟對你不客氣了。」
金蛾妃子朱錦如被李中元這種凌厲的氣勢壓制得喘不過氣來,頹然道:「你要和我談什
麼?」
李中元道:「你先把暗算簡又青的經過情形,給我老老實實說出來。」
金蛾妃子朱錦如懾於李中元威勢,又料想說出來的話,可能馬上就要實驗,因此不敢支
吾,只好老老實實地說道:「不瞞李大哥說,小妹用在簡又青身上的『蠱心術』,是藥物配
合役神大法雙管齊下……」說話之間,不時斜眼向李中元臉上望去,注意著他神情的變化。
這時只見李中元臉上冷冷地一無表情,令人看不出絲毫反應,只好換了一口氣,接著又
道:「小妹不是送了簡又青一對玉鐲夫人的『龍風玉鐲』麼!其實那副玉鐲早經小妹淬以奇
藥,簡又青戴上那副玉鐲之後,心情便已受了藥物影響,變得恍忽脆弱,然後再經小妹施以
役神大法,於是她便無以抗拒小妹的控制了。」
李中元冷笑一聲,道:「你要藥物輔助才能施術,這樣看來,你的道行還差得很啦!」
金蛾妃子朱錦如道:「今後簡又青只要不再戴用那對玉鐲,其術自解,小妹就想控制她
也控制不了了。」
李中元高深莫測地道了聲「我知道」,接著又問道:「你從她口中知道了些什麼消息?」
金蛾妃子朱錦如道:「她知道了多少,小妹也知道了多少。」
李中元道:「我的十八處藏珍地點,你也知道了?」
金蛾妃子朱錦如點頭道:「是的,小妹已經知道了。」
李中元忽然道:「你把這消息報出去有多久了?」
這句話間得很突然,大出金蛾妃子朱錦如意料之外,使她不由得驚愕地道:「你怎樣知
道小妹把那消息送出去了。」
李中元心中已是懷疑金蛾妃子朱錦如與他見到的那位神秘老人乃是一夥之人,只是一時
無法斷定,這時冒問一句,其實意在試探,金蛾妃子朱錦如再機警,也想不到李中元有此一
著,於是她的答話,證實了李中元的猜想。
李中元笑了一笑,從懷中取出代表燕燕身份的號牌,向桌上-放道:「小弟先請你看點
東西,你認不認識?」
金蛾妃子朱錦如一睹燕燕身份號牌,神情立時一肅,站了起來,口稱:「令主在上,請
受屬下一禮。」說著,就要以大禮參見。
李中元搖手道:「你不要會錯了意,小弟與你們『黑龍會』毫無關係,更不會是你們
『黑龍會』的令主……」
金蛾妃子朱錦如驚悸得目瞪口呆地道:「那你……」
李中元微微一笑道:「小弟只是告訴你,有關『黑龍會』的事你別想瞞我。」
金蛾妃子朱錦如黛眉一皺,暗暗忖道:「他到底知道『黑龍會』多少?不要是唬我的罷?」
正當她估計李中元的時候,李中元又作了一個大膽的假設,出語驚人地道:「你不要窮
費心思,猜測小弟知道你們『黑龍會』多少,小弟說出一件事來,你就知道小弟知道你們,
黑龍會』多少了……」活聲微微一頓,接著一笑道:「就拿你那一弟一妹兩家來說吧,他們
表面上的出身來歷,都是假的,其實他們應該是你們會主——他老人家秘密訓練出來的心腹
死士才是,小弟沒說錯吧!」
金蛾妃子朱錦如只聽得全身冷汗直冒,訕訕地道:「你……你怎麼連這個也知道?」
李中元笑了一笑,道:「現在該你自己說說你的身份了。」
金蛾妃子朱錦如因見李中元什麼都知道,不敢相瞞,老實地道:「小妹就是長安一地的
負責人,現在的身份,還只是代理長安壇主。」
李中元點了一點頭道:「算你沒說假話,現在小弟有-件事情要告訴你了,你這代理壇
主不但成不了正式壇主,而且不日就要派你到陰曹地府去擴張地盤了。」
金蛾妃子朱錦如一笑道:「小妹有功無功,這一點你李大哥可說錯了。」
李中元道:「你有什麼功,當你們會主發現你送出去的消息都是假的以後,你還想活得
成麼?」
金蛾妃子朱錦如大驚失色道:「什麼?那十八處地方都是假的!」
李中元點點頭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小弟本無害人之心,而你朱大
姐要自投羅網,可怪不得小弟借刀殺人……好了,你對又青的事,小弟也不願追究了,咱們
是好交好散,你隨小弟出去,應付一下,你就自己逃命去吧!」說著,站起身來,輕輕一掌,
拍在她肩頭上,解了她穴道。
金蛾妃子朱錦如這時已被李中元說得神魂不安,心神難寧,張門欲言之際,李中元已經
跨出了院門。
金蛾妃子朱錦如黯然一歎,提心吊膽地急急追上李中元,一同轉到內院花廳。
那假一心神尼仍坐在下旁調息。
簡又青的三姑簡竹君想走又不敢走,僵坐在那裡發急。
這時,廳中的氣氛至為沉悶,周吉人雖沒有說明自己先回來的理由,但他的沉默卻無形
之間給大家心理上一個負擔。
李中元與金蛾妃於朱錦如陡然現身出來,簡又青先自歡呼一聲,迎了上去,說道:「五
哥,你回來了,這可好了。」
李中元先向郭老夫人行了一禮,然後轉頭望了那正在調息的假一心神尼,問道:「這位
是……」
簡又青接口道:「她假冒小妹師父來行騙,幸好被朱大姐發現了,現在正在療傷,我們
也還不知道她是什麼人哩!」
李中元「哦!」了一聲,笑向金蛾妃子朱錦如道:「朱大姐,這類跳樑小丑,不足為道,
就放她去了吧。」
金蛾妃子朱錦如向那假一心神尼揮手道:「這次便宜你了,你去吧!」
那假一心神尼立身站起來一怔道:「你們就這樣讓我走了?」
金蛾妃子朱錦如現在是一肚子不愉快,沒好氣地道:「你不這樣走,難道還要我們恭送
你上路不成。」
那假一心神尼顯然是一個死心眼的人物,不把話說清楚,她就覺得難過,翻著眼睛又問
道:「你們也不追問我的身份來歷?」
李中元一笑道:「不用了,你請!」
那假一心神尼轉身走了二步,忽然又回身向金蛾妃子朱錦如道:「你們沒有話問我,我
卻忍不住要請問你姑娘一事。」
金蛾妃子朱錦如眉頭一皺道:「你念念不忘,本姑娘怎會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一心神尼是
不是?」
那假一心神尼點頭道:「老身正是此意,老身自信這一心神尼裝得真假難辨,連簡姑娘
都瞞過了,你姑娘怎會一見面之下,就把老身認出來了。」
金蛾妃子朱錦如淡淡地道:「沒什麼奇怪,你的行動還在路上,本姑娘就知道你要來
了。」自然也查清了底細。
那假一心神尼頭神了半天,哈哈一笑道:「原來如此。」
話聲微微一頓,轉向簡竹君道:「簡姑娘,人家事事有備,我看你不要再厚著臉皮在這
裡做白日夢了吧!」
簡竹君與那一心神尼同道而來,因為大家沒有追問她,她還勉強可以裝癡裝呆,處身事
外,這時經那假一心神尼一說,她的臉上可是掛不住了。
神色一變,狠狠地瞪了那假一心神尼一眼,猛然急射而起,掠身飛逃而去。
簡又青叫了一聲:「三姑!……」
欲待留住她時,郭老夫人一揮手止住她道:「青兒,讓她去罷,勉強把她留下來,大家
都不方便。」
那假一心神忽然接口道:「多承義釋,沒齒難忘,令親心智奇高,比老身容易對付,藉
此點破,略表寸心,青山不老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說著,萬福一禮轉身飛縱而去。
李中元似有意若無意的星目轉動,從金蛾妃子朱錦如臉上一掠而過,輕輕一歎道:「人
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看不出這位假神尼倒是一位有血有肉的人物。」
金蛾妃子朱錦如神色有異的一撇頭,向郭老夫人行了一禮,藉口有事,告辭而去。
金蛾妃子朱錦如走後,這時這座小小花廳內,只剩了郭老夫人與他們四個年輕人。
周吉人想起書院中事,忍不住急口問道:「老五,你問出結果沒有?」
李中元點了一點頭,便沒多說,忽然轉頭問簡又青道:「青妹,你把那副『龍風玉鐲』
取下來給我看一看。」
李中元久別歸來,理當有很多要緊的話,告訴大家才是,這時忽然要看起簡又青的「龍
風玉鐲」來,這是什麼道理?
簡又青暗暗一皺眉頭,將「龍風玉鐲」取下來給李中元,同時,轉念之下,又加以解釋
道:「朱大姐在這玉鐲之內藏了暗器,小妹還不知道哩!」
李中元接過「龍風玉鐲」看了一看,輕輕一歎,道:「青妹,這次要不是大哥發現得早,
我們的將來真不堪設想,要完全毀在朱錦如手中了。」
簡又青一震道:「此話怎講?」
李中元於是把簡又青心神受制於金蛾妃子朱錦如的情形說了出來。
只聽得簡又青驚愣莫明地道:「可是我自己一點都不知道呀?」
李中元道:「這就是這種『蠱心術』可怕的地方,因為你自己都不知道已經受了害,別
人自是更不容易從你身上發現蛛絲馬跡,這次要不是碰巧被鬼影子查玄發現了她的秘密,我
們真要自作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大家一陣唏噓之下,簡又青氣憤難平地悻悻道:「你既然發現了她如此可惡,為什麼這
樣輕輕易易的就放過了她?」
李中元一笑,說道:「其中大有道理,放了她,比殺了她,對我們是要有利得多了。」
郭倩霞秀眉一挑,站在簡又青一邊,幫腔道:「小妹就看不出其中有什麼大道理,你自
己不是有什麼心病吧?」
李中元哈哈一笑,說道:「霞妹,經你這樣一說,你表姐可就要天天提心吊膽了……」
頓丁一頓,又道:「朱錦如不過是長安城代理壇主,他們可以再派一位壇主來,他們還
是一樣的在長安落腳長根,行所欲行,至多不過是轉明為暗,轉到地下吧了,他們一經轉入
地下,我們時機來到,要對付他們時,可就麻煩得多了,倒不如現在彼此明來明往,既便於
監視,又便於防範,豈不省事,省時,省心得多,而且,將來一旦時機成熟,要動他們時也
方便得多……另外,還有——點,這也是我的-個小小安排,一切有待他們自己的變化,現
在言來,未免過早,暫時不多說了。」
郭倩霞嬌嗔滿面的一頓蓮足道:「李五哥,你就是這樣,說了又不說全,叫人聽了似懂
非懂,怪不舒服。」
李中元笑了笑道:「將來的變化,我也不知道,你叫我說什麼哩!」
郭老夫人慈眉一皺,阻住郭倩霞追問的意圖,道:「中元,照你剛才所說,朱錦如在那
『龍風玉鐲』上弄了手腳。這副玉鐲豈不是不能用了,說實在的,這副玉鐲倒是非常難得,
如此棄之實在可惜。」
李中元道:「這倒不必,小侄有法子消除它上面的毒素。」
郭倩霞笑道:「什麼法子,現在就做給我們看一看如何?」
李中元道:「法子簡單得很,只要用一升山西汾酒,泡它半天,然後加上陳年金銀花和
綠豆衣,再在火上烴二個時辰,便再厲害的毒,也附著不住了。」
郭倩霞道:「這個容易,小妹就去替你把應用之物取來。」飄身出了花廳。片刻之間,
便將應用各物取來,她們表姐妹自去清除玉鐲上毒素不提。
這時,李中元又將這次離開長安後的經過情形,向郭老夫人與周吉人報告了一番,接著
歎息一聲,道:「小侄原來只打算以此為餌,引出暗算師父仇人,卻不料仇人還沒有引出來,
先被黑龍會利用上了。就小侄暗中默察,那『黑龍會』用人唯才,不講品德,行事是只求達
到目的,不擇手段,以此推測,『黑龍會』將來必定為禍江湖無疑,小侄想來,便寢食不安,
後悔不該如此張揚引鬼,誤盡蒼生。」
郭老夫人溫言寬慰李中元道:「『黑龍會』處心積慮,暗中準備發展已非一日,遲早總
是江湖大患,賢侄倒不可因此自疚,當前急務,倒是應以如何揭發他們的陰謀野心最為重
要。」
李中元點頭道:「夫人說得是,只可惜小侄人微言輕,難作警世晨鐘,但得有幾位德高
望重的武林前輩挺身而出,大聲疾呼就好了。」
郭老夫人一笑道:「你不是準備將得自翠谷之中的各大門派珍物重器歸還給各大門派麼?
何不就此親訪各大門派,乘間進言,如能說動少林、武當、峨嵋、青城任何一派掌門人出面,
就大事可為了。」
李中元搖了搖頭道:「小侄幼年之時,因交友不慎,失足江湖,各大門派,最重時譽,
只怕一時之間,難以改變他們對小侄觀感,如果他們誤會小侄別有用心,反而不美。」
郭老夫人點頭:「這倒不可不慎……」接著蹙眉沉思了起來。老夫人想了一陣,忽然長
眉一舒笑道:「有了,老身想出一條路子了,你們先等一等.老身馬上就回來。」
說著,起身逕自走出花廳。
郭老夫人回來的時候,手中多了半條一尺多長的緞帶,交給李中元道:「這半條緞帶,
原是少林寺一位長老未出家前隨身之物,或許能幫助你,說動那老禪師助你一臂之力。」
李中元接過那半條緞帶看了一下,只是條很普通的緞帶,不過用料奇佳,不難想像當時
那位老禪師的出身,亦是富貴場中之人。李中元一面收拾緞帶,一面又問道:「那位老禪師
法號如何稱法?」
郭老夫人想了半天,結果卻是想不起來,訕訕地一笑道:「糟了,老身完全忘記啦。」
上了年紀的人,差不多常有這種毛病,不足為怪,可是在李中元來說,就為難了,少林寺的
長老,不是一位二位,難道要他一個一個去查問不成?
李中元心中正為難之際,只聽郭老夫人輕「哦!」一聲道:「他好像還是少林掌門人的
師兄哩!你從他師兄輩中去找就成了。」
事情或許相當困難,但總是一條路子,在別無辦法的現在,只有決定朝這方面試一試,
還有,李中元答應給燕燕一粒「潛龍丸」,這也是不能食言的。
當下李中元一點頭道:「事不宜遲,我想日內就動身,……」
「大哥,你又要到那裡去?」只見簡又青與郭倩霞一同走了回來,簡又青臉上略現幽怨
不愉之色。
李中元望著她,也是一片歉意,帶著笑容道:「我想去一趟少林,如果事情順利,很快
就可以回來。」
簡又青道:「你留下長安的事情又怎樣辦呢?」
李中元道:「其實長安的事,都是因我而起,如果我不在長安,也就不會有什麼大不了
的事了,尤其這次朱錦如在你身上動了不少腦筋,結果所得的資料並不可靠,他們也該知道,
在你們身上打不到主意,自然犯不著再找你們丁。何況,憑你們現在這身功力,就有那不三
不四的人找上門來,你們又怕他什麼。」
簡又青一笑道:「本來我是什麼都不怕,只因有了這麼一個家,成了一個大包袱,不免
顧前顧後,放不開手來。」
李中元哈哈一笑道:「我們本來空無一物,空手離開長安,並無損失,你把那個家當做
臨時客棧,不就成了麼,能守就守,不能守棄之何惜。」
簡又青道:「有大哥你這句話,小妹就放心了。」
李中元忽然「哦!」了一聲,對周吉人道:「大哥,明天請你去找朱錦如,把鬼影子查
玄要回來……」
周吉人一皺眉峰,截口道:「我看鬼影子查玄這人不可信任。」
李中元笑了一笑道:「小弟知道查玄此人是受命留下來的,不過在他們時機未成熟之前,
此人留在身旁不但無害,因他江湖經驗豐富,對我們卻是大有好處。」
周吉人道:「但是朱錦如會不會放人呢?」
李中元道:「她不敢不放人。」
頭一轉,又轉向簡又青道:「青妹,請你回去把『潛龍丸』取來,我想現在守著給郭小
姐服用一粒。」
照說,他該叫郭倩霞一聲霞妹才是,可是她很快就將成為他的大師嫂,所以在稱呼上,
他只好稱她郭小姐。
簡又青望了郭倩霞一眼,笑道:「『潛龍丸』自上次出事之後,小妹就不放心,一直帶
在身上,想不到還是我自己監守自盜,現在我統統還給你,還是你自己帶在身上吧。」
說著,取出「潛龍丸」,交還給李中元。
李中元打開瓶蓋,倒出一粒「潛龍丸」,小心地將「潛龍丸」捏破,仔細檢查了一番,
便要郭倩霞立時服用。
郭倩霞這次服用之後,一切正常。大家寬心地又談了一會,李中元與簡又青才告辭回寓
而去。
次日,李中元一早,又單人獨騎出了長安,向嵩山少林寺走去。
一路上,因為李中元又易容化了裝,同時也沒人料到他會前往嵩山少林,所以風不吹草
不動,無驚無擾,平平安安地入了河南境。
這天,他在日行夜宿,兼程趕路之下,到了離山不遠的偃師,找了一處客棧,休息了一
天,同時利用這一天的時間,打聽了一下少林寺的近況情形。
原來,現任少林掌門人曇雲禪師這一輩人才鼎盛,高僧如雲,名動武林的共有十八人之
多,號稱少林十八羅漢。
身為少林掌門人的曇雲禪師僅序列第五,上有旦雲,聽雲,昭雲,晟雲四位師兄,下有
文雲,星雲,丙雲,見雲,昶雲,希雲,景雲,高雲,旬雲,方雲,智雲,牟雲,暉雲等十
三位師弟。
目前少林十八羅漢身居要津的,除了掌門人曇雲撣師外,有經院掌院大師文雲大師,藥
院掌院大師昱雲大師,羅漢堂掌院大師丙雲大師,左院大師見雲大師,有院大師希雲大師,
監院大師景雲大師,護院大師智雲大師等七位大帥。
其餘還有執事的十位長老,一齊聚居在長老院,有的留院清修,哪幾位長老雲遊在外,
那就打聽不出來了,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李中元要找的那位禪師乃是掌門人的師兄,而掌門人的四位師兄,
無一身兼俗務,其在長老院無疑,只不知是否留在院中罷了。
這日,中午時光,李中元到了嵩山腳下,面臨著巍峨雄什,揚名武林的少林寺院。
李中元進,人少林寺,通過前院,院後是一片濃密的松林,松林之中有-條白石鋪成的
大道,那大道穿林而入,深入林中而去。
李中元正待舉步入林,忽聽一聲:「阿彌陀佛」在一株大樹之後,現出兩個身軀高大的
和尚,攔住了他去路,一齊合掌當胸,但由左邊一位和尚發話說道:「林後乃是敝寺僧徒休
息之處,謝絕參觀,有請施主卻步。」
李中元打量二僧一眼,抱拳道:「在下李中元,求見貴寺長老院一位長老,有重大之事
相商,有煩二位師父代為通報一聲。」
二僧互相望了一眼,顯然因為李中元求見的是長老,身份崇高,非比等閒,不敢一口回
絕,心意交換之下,還是那位和尚發話道:「但不知施主要見那位長老,請先賜稱號,以便
通報。」
李中元歉然道:「對不起,在下只知那位禪師乃是貴掌門人師兄之一,至於佛號如何恭
稱,在下卻是說不上來。」
那二位和尚微微一怔之後,現出極有禮貌的微笑道:「敝寺位居掌門人師兄身份長老有
四人之多,施主如不能道出求見長老名號,小僧實有未便通稟之難,請施主賜有。」
李中元皺著眉頭苦笑道:「在下乃遠自長安而來,實有非見貴門長老要事,我這裡帶得
有信物一件,有煩二位師父,大開方便之門,替在下向四位長老禪師稟問一聲如何?」
說著,取出了郭老夫人交給他的那半條緞帶,向那發話的和尚送去。
那和尚猶疑了一下,終於接住緞帶,點頭道:「施主遠道而來,小僧於理難卻,勉力為
施主查稟,不過四位長老各有坐息入定時間,也許相當費時,有請施主前院待茶稍候。」
接著,向他身旁那和尚微一點頭道:「師弟,你送李施主到前院去。」
這位和尚通情達理。態度和善,少林寺領袖武林,群雄敬服,實非偶然,李中元雖然未
能馬上見到要見的少林長老,但心中卻是更增好感。
他隨著另外一位和尚,轉回前院,另有前院知客和尚招待奉茶。
李中元來的時候,約在中午時光,但這一等,卻等到將近黃昏時份,依然沒有回音。
接待室的賓客,一個一個的少了下去,最後只剩下李中元一人。
接待室的和尚似乎也替李中元著起急來,連連派人到後院去替李中元查問。
最後,才見一個和尚帶著他的半條緞帶走來,告訴他道:「對不起,施主交辦的事,小
僧們只見過了二位長老,那二位長老都不知其事,另外二位長老尚入定未醒,未便驚動他們,
不知施主是留在敝寺候信呢?還是明日再來?」
緞帶帶來了當然是準備還給他,只是並沒馬上還給他,望著李中元,等候他的決定。
少林寺如此名門大派,對人卻是如此周到有禮,李中元雖然等了半天沒有結果,反而因
此更佩服他們做事認真,絕不敷衍搪塞,當下一笑道:「在下乃是專程而來,別無他事,如
果貴寺不麻煩的話,在下留在貴寺等候。」
那和尚道:「敝寺乃是十方施主所佈施,向例備得有客房接待本寺施主,施主如願留下
那是再好不過了,這條緞帶暫仍由小僧帶回去,待問過兩位長老之後,再行壁還,小僧告退
了!」
說著,合十告退而去。
李中元另有執事和尚為他準備食宿住處,將他送入賓館。
進入賓館之後,李中元才看出住進賓館的客人,並不止他一人,當前便有六位之多。
除他自己之外,另外五人有一位三十歲左右的讀書秀才,二個四十上下的威猛壯漢,一
個五十多歲身材瘦小猥瑣的老頭子和——個十六七歲的大孩子。
臥房是各自一間,吃飯是六人共坐一桌,沒有酒肉,只是素食,但素食做得很精緻,充
分顯出了少林寺待客的誠意。
席間,少不得各自通名道姓,李中元說了真名實姓,李中元默察他們的反應表情,對他
李中元三字,毫無震驚疑訝之色,那六人要不是孤陋寡聞.定是城府極深,深到不現形色的
程度,也許其中兩者都有。
那六人:讀書秀才叫史旭初,兩個威猛大漢一個叫陳蛟一個叫李龍,猴瑣老漢叫張百萬,
那大孩子叫趙復。
彼此談話,顯得都有一見如故的熟絡,但是李中元眼睛雪亮,六個人連他自己在內,就
漢有一個人說的是實話,無不鬼話連篇,不是吹就是騙。
尤其那十六七歲的大孩子最叫李中元佩服.看他年紀不大,表現得毫無遜色,不亞於任
何一位。要是平時,按照李中元的為人,少不得就要瞭解瞭解這六個人,可是,現在是在少
林寺,少林寺高手如雲,用不著自己管這閒事,同時,自己有自己的要事,也怕因此引起少
林寺的誤會,所以只有敬鬼神而遠之,飯後便獨自一人,離開他們,在寺外欣賞丁一下晚霞
山景。
當他回到賓館時,已是夜暮低垂,燈火閃爍了。
賓館之內,所有賓客都已各自歸房,顯得一片沉寂。
李中元枯坐了一陣,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停止在他房門之外,接著只聽來人間聲道:
「李施主安息了麼?」
李中元精神一振,口中答應著道:「沒有!沒有!大師父可是有消息了?」一面打開了房
門。
還是那位見過一面的和尚,把那半條緞帶又帶來了,李中元敏感地道:「莫非四位長老
都不知道這條緞帶?」
那和尚將緞帶一面還給李中元。一面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不瞞施主說,有一位長老
知道這緞帶來歷,但是他老人家無意再過問塵世俗務,因此請施主原諒,請施主不要打擾他
老人家清修。」
這是委婉的拒絕,但他說的是實話,而且言語態度都非常誠懇。
不過,從他語氣上可以看出,這是無可改變的決定,李中元長歎一聲,收回了那緞帶,
道:「在下抱著萬分誠意而來,但不知……」
一語未了,那和尚已是一搖頭截口,道:「施主的誠意,敝寺完全明瞭,因其如此,所
以小僧才實話實說,萬望施土成全則個。」
李中元微一沉思道:「貴寺苦衷,在下理會得到,唉!……但不知師父能否將那位識得
此緞帶的長老名號見告,在下回去,也好有所覆命。」
那和尚歉然合十道:「請施主原諒,小僧也不知道那位長老。」
李中元劍眉微微一皺道:「師父能否替在下-查?」
那和尚道:「敝寺門規嚴謹,小僧不敢領命,以身試法。尚請施主明察。」
說得在情在理,李中元要是講理的話,便不能強人所難,李中元一連吸了好幾口長氣,
把心情和緩下來,雙拳一抱道:「如此多謝師父了!」
那和尚見李中元知禮識趣,暗暗吁丁一口長氣,合十一禮,告退道:「施主寬宏大量,
小僧多謝見諒,不打擾施主休息了。」
說著,轉身出房而去。
可是,當他身形剛退出房外,只聽一聲悶哼傳來,只聽那趙復的聲音罵道:」好一個無
禮的和尚,人家不遠千里而來求見,不見也就算了,連名號都不肯告訴人家,未免欺人太甚
了,小爺可要打這抱不平了……」
罵聲之中,只見那十七八歲的大孩子趙復扣著那和尚腕脈,拖進房來。
少林寺執事僧眾,在武功方面,都有相當火候成就,不知怎的竟然不聞打鬥之聲,便被
趙復出手所製。
這時,只見那和尚已是滿面通紅,頭項上汗珠大如黃豆,一臉痛苦之色。
李中元睹狀之下,大驚道:「趙兄,請快放了這位師父!」
趙復鬆手放了那和尚腕脈,望著那和尚冷笑一聲,道:「和尚,你服不服氣,要是不服
氣的話,小爺可以再露一手,給你看一看。」
那和尚活動了一下手腕,臉上不現怒色,合十一禮,道:「小施主身懷天山奇學,小僧
不敢言勇,心口均服。」
李中元暗自點頭一歎道:「少林派到底是名門大派,這份過人的修養,就遠非常人能
及。」
趙復瞪目道:「諒你也不敢不服!」
說完話,接著又是一聲冷笑道:「咱們現在評評理吧,這位李兄遠道而來求見一位長老,
你們不見也罷,你們為什麼連名號也不告訴人家一聲,這算是什麼待客之禮,可是你們少林
和尚,恃仗人多,虛名在外,欺負人家無可奈何,是不是?」
那和尚合十道:「小施主問得是,但小僧只是奉命傳話,作不得主。」
趙復「嗯!」了一聲,道:「好一個『奉命傳話』,那小爺就給你一句話,叫那該出面
的老和尚,出來見見這位李兄,否則,莫怪小爺要放火燒了你們這座少林寺!」
那和尚一欠身道:「小僧領命!」轉身出房而去。
賓館之中,本來還有其他執事和尚,但其他和尚各司其事,視而不見,聞而不聽,沒有
任何一個和尚前來橫加干涉,把事情鬧大。
可是這時賓館大廳之中,已有人點起了所有的燈光,照得全廳如同白晝。
趙復一拉李中元道:「李兄,他們馬上就有人來,我們到外面大廳上去等他們,你放心,
一切由小弟替你出頭。」不由分說,拉著李中元走出臥室。
接著,史旭初,陳蛟,李龍,張百萬都紛紛走出房來,圍住趙復你一言我一語迫問不休。
趙復一張小嘴更會說話,三言兩語之下,便說得其他四人無不都為李中元憤憤不平,認
為少林寺欺人太甚,非向少林寺要個公道不可。
李中元本來自己有自己的打算,被趙復這樣一擾,不由得暗暗叫苦不迭,只有走一步是
一步了。
大約等丁半盞熱茶時光,只聽一聲:「阿彌陀佛」的佛號傳來,一個身披袈裟,面色紅
潤,身軀高大的老和尚,領著四個中年和尚,出現在賓館廳前,合掌說道:「貧僧了塵,見
過各位施主。」掠目一過,然後落在趙復身上,臉色微微一動。
李中元才待答話,那趙復已是搶先一步,冷笑一聲,道:「了字輩,又是一個作不得主
的和尚,回去,叫你們雲宇輩的和尚出來,再和小爺答話。」
了塵和尚口宜佛號「阿彌陀佛」,帶笑道:「時有春夏秋冬,事有先後始末,貧僧忝掌
敝寺知客總務,敝師侄年輕不知進退,待客不周,得罪了各位施主,責在貧憎一人,貧僧理
當代表敝寺前來向各位施主道歉,並親為各位施主效勞,少施主有什麼話,但請吩咐就是,
貧憎尚能擔待一二。」
少林了字輩和尚,乃是掌門入座下一代弟於,不但在寺內身份地位很高,就是在江湖上
也是名動天下,不在普通一方霸主之下。
如今他親自出來,說話依然委婉有禮,顯出了佛門弟子的過人宏量,李中元首先覺得應
該表明一下態度了。
誰料,心念方動,話還沒有說出口。一道傳音細語,已是透耳而入,說話的聲音似是那
位讀書秀才史旭初,只聽說道:「李兄,大家可是為你打抱不平,你不能把大家坑在少林寺
啊!」
想不到那位讀書秀才史旭初還是武林高人,而且功力高到可以凝聲成絲的境界,李中元
心中一動,不由轉目向史旭初望去,史旭初並不否認,向他回之一笑。
李中元暗暗忖道:「這幾個人,不知是什麼來路,顯然是利用我的事情,在借題發揮,
少林寺威名遠播,這幾個人好大的膽子,竟然找到少林寺來惹事生非,難道真有什麼過人的
藝業不成,也罷,反正少林長老是見不成了,而且經他們這樣一鬧也別想暗探長老院了,那
就索性看他個熱鬧吧。」
念頭一轉,李中元不進而退,反而退了兩步,退到那讀書秀才史旭初身旁。
這時,那趙復翻著眼睛,上下一打量了塵和尚,故作失驚之色,「啊!」的一聲,道:
「原來你大和尚是知客總務,那就又當別論了,小爺倒要請教請教你大和尚……」
回頭伸手一指李中元,接著道:「這位李大爺,從長安不遠千里而來,但求一見你們長
老院的長老,你拒不相見就罷了,為什麼連那位長老的名號都不告訴他,小爺年紀輕不懂事,
倒要請教請教你這大和尚,你們少林寺的威風就是這樣抖出來的麼?」
了塵和尚微微一笑道:「少施主責備得是……不過少施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分說未了,趙復嗤笑一聲,截口道:「大和尚,別提你們的那一套了,你們的那一套只
知有已不知有人,你縱是舌燦蓮花,說得天花亂墜,小爺也不要聽,小爺只問你大和尚,你
能不能將那位長老法號見告?能就能,不能就不能,但聽你大和尚一言。」
了塵和尚搖頭道:「在事實上,敝寺長老已然有言吩咐在先,不得道出他老人家法號,
則敝寺上下,誰也不能違命,但按照本寺寺規,各位如真要知道他老人家法號,仍是有徑可
尋。」
趙復一笑道:「有徑可尋就好,你大和尚為什麼不早說出來。」
了塵和尚道:「唯一的途徑,可以請他老人家親自告訴各位。」
趙復笑道:「大和尚,你又在打太極拳了,他不肯見人,我們怎樣去問他?」
了塵和尚道:「敝寺雖是佛門禪林,但仍屬中原武林一脈,各位如以武林規矩請見,敝
寺理無規避。』
趙復縱聲大笑道:「大和尚,你到底不愧身為知客總務,有點道理,我們就按武林規矩,
請見你們那位長老!你請回去準備吧!」
了塵和尚合十道:「敝寺已有準備,但請各位施主就道。」
趙復笑了一笑,忽然回身向李中元道:」咱們大家都是路見不平,為你李兄撥刀相助,
小弟可以為你打頭陣,但不能出師無名,請你李兄出名寫份名帖吧!」
李中元暗笑一聲忖道:「你們這顯然是打著鴨子上架,我倒要看看你們到底存著什麼心
腸。有什麼能耐敢闖少林寺。」
劍眉微微一皺,略一沉吟之下,那讀書秀才史旭初已是接口道:「小生向以打秋風過活,
有的是拜帖,李兄不用為手頭沒有拜帖作難,小生就去替你取來。」說著,轉身之間,就從
房中取來各式各樣的拜帖七八種,任由李中元選用。
李中元隨便取了一份,揮筆寫了長安李中元拜四字。
趙復似是唯恐李中元後悔,伸手拿起墨跡未乾的拜帖,向了塵和尚手中一送,道:「請
收下拜帖!」
了塵和尚收下拜貼,身形一側,道:「請,貧僧為各位施主領路了。」轉身舉步欲行。
趙復忽然叫了一聲,道:「大和尚,且慢!小爺有一句話,要向你大和尚問個明白。」
丁塵和尚回身說道:「少施主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