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枝春並沒走遠.出現在京口河岸的一座農舍小院裡。
堂屋裡有兩男一女。都是上了年紀的人。
「你不像滿面春風成功得意的人。」那位大馬臉老人平靜地說,「當然也不像個狼狽失敗者。」
「老七,假使你一直把三漢河慘案放不下,你就不可能冷靜地處理任何事務,你會遭到一連串的失敗,所以古人說禍不單行。」
「三漢河事件你沒能趕上,這不是你的錯.你大可不必內疚,這會加重你心理的負擔。做什麼事都不會順利的。」
「老七,說真的。」臉圓圓像個富家翁的老人誠懇地說,」如果你那晚趕上了,結果是一樣的,多犧牲你一個人而已。」
「多你一個人也挽救不了敗亡的命運,留得青山在。那怕沒柴燒?你如果一直以激怒的心情處理事務。會一直失敗下去的。姓張的是成了精的老江湖,你必須用絕對冷靜的心情才能與他周旋。」」是的。」江南一枝春有點淚喪,「這次失敗,我還有下次。
這次要不是他身邊多了一個滄海幽城的小潑婦,我很可能成功了。」
「他恐怕不會再給你機會……」
「所以我決定任由長春公子處理,長春公子已著手佈置天羅地網了。」「老七,我再一次警告你。」目光陰森的老婦沉靜地說,「長春公子與張天齊,兩個人同是在江湖亦正亦郛、全憑情緒的好惡而過向江湖事的人,他們沒有正確的是非標準,沒有擇善固執的情操,沒有民族大義的目標和宗旨。」
「本質上他們是相同的,只能算是一切為自己的江湖遊俠浪人,早晚他們會走在一起的,恐怕你誘使他們火並仇殺的本錢不夠。
「你的美貌和才華,還不足以讓長春公子死心踏地受你的利用,所以,你不要太過寄望在長春公子身上,不要太過積極,欲速則不達,必須小心善加運用。「「還有件事要轉告你。」大馬臉老人說,「揚州傳來法堂弟子的調查報告,指出廣陵園主人確是早年的魔道惡霸凌霄客方世光,這老魔跟你根本設有任何認識,為何派爪牙將你從客店擄走,令人百思莫解。
「進一步調查,你被救走後,廣陵園被張天齊與滄梅幽城的葛家四女所毀,爪牙死傷慘重,沒有任何證明方老魔派人追捕你的現象。
到底是什麼人連夜追殺你和長春公子,迄今仍無任何線索。你自己也得費心,調查凌霄客的下落。」
「我已經在進行。」江南一枝春說,「廣陵園是被官府抄設的,怎麼與張天齊有關?」
「官兵抄沒是天亮後的事,第三天又抄沒了吉祥庵,那是凌霄客暗藏春色的地方。已經證實確是張天齊夜襲廣陵園,用駭人聽聞的火攻利器爆炸縱火,葛家母女隨後殺入。廣陵園之被官兵所抄,是固為失火罪受到調查,凌霄客卻逃匿無蹤,所以被查抄法辦,被捕的人供出吉祥庵的秘密。」
「哼!這只能證明張天齊與官府有關。」江南一枝春咬牙說,「我一定要交出真相來.決不放過他。」
「他不是容易對付的人。」
『能不能請堂上派人支援我?」
「不能.目下正在佈置第二步棋,各地香堂選派得力弟子前來聽候差遣,以大局為重。不瞞你說,連我都不知道佈置的情形。
由於三漢河的失敗,揚州的屠龍行動不得不取消,很可能改在這裡或蘇州進行,採取更嚴密的防範措施,今後你千萬不可過問責任以外的事,知道嗎?」
「我知道。」
「長春公子方面,也切記守口如瓶。」
「這……」
「我再告訴你,遊俠浪人都是靠不住的,只能設法加以利用,不可讓他們知道任何牽涉到本會的事.切記切記。」大馬臉老人鄭重地叮嚀,」尤其是那些自命俠義的人,大多與白道人士有交情,白道人士卻是首府的走狗。長春公子與儀真道士走得太近,你得特別留心。你若有事我們會派人找你的。」
江南一枝春出門時,臉色不正常.像是病了一場,而且在冒冷汗。
距京口驛碼頭還有兩里地,路旁已有零星的房屋。
長春四剛的長相相當唬人,那一式的隨從打扮也相當搶眼,老遠便可分辨出他們的來歷身份。
由於在城外,所以不怕公門人找麻煩,敢公然佩刀掛劍亮相。
在城內,佩刀掛劍在大庭廣眾間出現,可能招來大麻煩,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公然提刀握劍,在街上大播大擺耀武揚威的,說不定會被當作強盜捉入官府丟,然後送上法場。
張天齊便看到路右房屋前,長春四金剛的高大魁梧身影,腰前插有連鞘長劍。
「說曹操曹操就到。」他向葛小姑娘說,「看樣子,這混蛋要來硬的了。」
「他真來了?」葛小姑娘氣往上衝。
「對,那四個傢伙,正是威震江湖的長春四金剮,你該認識他們的。」
「他只會派爪牙耀武揚威,哼!「「這次他一定會親自出馬,人現在屋子裡。為了江南一枝春,這混蛋是會不顧一切蠻幹的。」
「我要單挑他。」葛小姑娘恨恨地說。
「你可能應付不了他。」張天齊握住小姑娘的手,鄭重地說,「長春莊主把他所三研的劍術,稱為天風絕劍,確是精妙霸道,赫然以宗師自命。」
「天風絕劍或許在狂野上稍遜於你的驚濤十一二劍,但在精絕上卻有獨到的秘訣,加上火候精純的內功相輔,威震武林罕逢敵手。
「小佩,你一定要絕對控制情緒,不然你不可以冒險向他單挑,任何情緒激動都對你不利,知道嗎?」
「可是……」
「你愈想殺他,失敗的機會也愈多。何況他帶有爪牙保鏢,爪牙們不可能讓你單挑。記住,他是衝我而來的。非必要你決不可以插手。你的聲譽地位,還沒有包攬是非的份量。」張天齊舉出種種現由,希望能阻止葛小姑娘出頭,「你向他挑戰,沒有正當的理由,他就會理直氣壯,在氣勢上他就勝了三分。
你只要沉著地冷眼旁觀,就會有人主動找上你,你就可以獲充分的理由應戰了。」」好,我聽你的。」葛小姑娘居然肯改變態度,而且衝動的情緒正逐漸穩定下來采。
談話間,已到了二十步外。
長春四金剛神色拎峻,舉步向路上走,一字排開攔住去路,挑釁的態度極為明顯,氣勢懾人,四雙怪眼中殺機好濃奸濃。
門開處,長春公子緩步而出,身後兩名英偉的親隨亦步亦趨,是十分稱職負責的貼身保鏢打手。
再後面.高高矮矮跟出九名男女,全都是江朗上有名有姓的俠義道風雲人物,看態勢便知道是助拳的人,竟然眼在後面走,其中有些人名頭輩份,都比長春公子高,頗令人莫測高深。
張天齊在長春四金剛前面三丈左右止步,抱臂屹立冷然向前注視,不言不動像是石人。長春公子十二個,則在屋前燕翅捧開,十二雙怪眼。狠狠地瞪視著張天齊與葛小姑娘,對長天齊冷傲的神態,逐漸感到憤怒不耐。
「哈哈哈哈……」長春公子反而沉不住氣,先大笑一陣「張兄,咱們終於碰上了。」
「對,呵呵呵呵……」張夭齊也大笑,「在楊州你老兄神氣地向在下挑釁不成,這時糾合大群狐群狗黨攔路打劫,全在張某意料之中,所以張某一點也沒感到奇怪,今天即使不碰上日後總會碰頭的,是嗎?」
「不錯,早晚要作一下斷的。」
「為何?「「你心裡明白。」
「對,我心裡明白。南門公子,你已經得到了江南一枝春,實在沒有找張萊的必要……」
「住口!」長春公子怒叱。
「你又怎麼啦?怕張某揭你的瘡疤?」
「你少給我胡說八道!在下找你了斷的理由正大光明,而不是為江南一枝春。」
「是嗎?好,說說你光明正大的理由。」張天齊嘲弄地說,「人多人強,嘴多理由也多,希望你不要說理由,乾脆擺出霸王面孔反而可愛些,咱們糾糾武夫講的是誰強誰有理,其他理由都是狗屁。」「在揚州客店鬧事,官府下令捉人,名單上有我長春公子南門永裕,卻沒有你張天齊,你說,你是不是替官府做走狗的混蛋?」
「去你媽的!你看我像嗚?」他擺出潑皮樣子,痛快地臭罵。「既然提到官府,咱們就在天理國法人情上來講理。」
「你看,你們這群混蛋,口中說的是無父無君的話;佩了劍帶了刀公然攔路打劫.充分表現出無法無天的歹徒惡棍行徑。」
「你老爹長春莊主天風居士,朋友中有一大半是白道名宿高手,白道行業大半吃的是公門飯,你這東種居然不忠不孝無情無義,居然罵別人替官府做走狗,你又是什麼東西?呸!如果官府要捉拿你,那就表明你是為非作歹的罪犯,干了見不得人的勾當,無法無天的匪徒,為害天下的禍胎。」
「老天爺!你足有上千個理由做藉口來找我的麻煩,怎麼卻愚蠢得挑出這最無理的藉口來吠叫?閣下,我可憐你,名不正言不順,你已經輸了一半,你……
「這小狗牙尖嘴利罪該萬死……」一名中年人怒吼,暴躁地飛縱而出。
理虧的人情急動手,毫不足怪。
誰強誰有理,聲到、人到、掌到,來勢洶洶,一記向心掌力逾千鉤當胸拍到,朱紅色的掌心有腥味發出,是可怕掌功硃砂毒掌,五尺被掌風沾體,不死也得大病三月,出手便是殺著。
張夭齊似乎反應不夠快,大吃一驚倉猝間左閃,後退,顯得手忙腳亂,被對方快速絕倫的搶攻震住了。
這一閃一退,完全落在中年人算中,電芒一閃,以令人難覺的奇速拔劍,如影附形揮出,劍虹如匹練,劍氣似寒冰,這一劍太快太玄了。
張天齊的速度,突然間加了十倍,劍虹剛掠至,人影已切入近身。
左手扣住了中年人的右肘。右肘已頂在對方的肚腹上,如擊敗革,氣散功消。
所有的旁觀者,都是高手中的高手,連足以躋身超等高手之林,在後面丈餘近立的葛小姑娘,也沒看清變化,只覺劍虹電射中,眼一花,電光石火似的剎那接觸便有了結果。
張天齊的手中,握著原屬於中年人的劍,鋒尖斜沉,劍身仍發出隱隱雷鳴。
中年人雙手抱在肚腹,駭絕地,痛苦地躬著身子僵立,雙腳不地顫抖。
「你的名號。「張天齊沉聲說。
「在……在下赤……赤煞神……」
「赤煞神掌陳錦全?安慶的名武師?」
「正……正是在……在下……」
「你開設尚義堂?」
「是……是的。」
「你是白道英雄?」
「這……」
「很多,是不是?」
「你……」
「你對長春公子罵在下做官府的走狗,不但沒表示你的立場、反而搶先向在下偷襲動劍,你的尚義堂所標榜的義,是哪何種義?」
「這……」
「禍國殃民的義?」
「你……你……我……我與長春居士有……有交……情……」
「所以你把義的意思歪曲了,所以急切地要殺我以掩飾你的不義?」
「閣下……」
「你先殺我,所以我有機會殺死你。跪下認錯,我放你一馬。」
「南門賢侄…救……我……」赤煞神掌狂叫。
一名手中護手鉤鋒利無比的中年人.到了兩人的右側,大環眼凶光四射。
「衝在下來,在下還你公道。」中年人沉聲叫,護手鉤光芒閃爍躍然欲動,「在下和你評理。」
「仗你手中鉤評理?」張天齊冷笑,「你行嗎?」
「混蛋!」
赤煞神掌抓住機會,扭頭便跑。
護豐鉤及時掉出,掩護赤煞神掌逃走。
劍吟乍發乍止,光芒有如電光一閃,鋒尖掠過赤煞神掌的頸背,同時順勢封住了鉤。
「錚」一聲爆震.鉤被劍震出偏門。電虹再以快得令入目眩的速度,吻上了中年人的右胸。
中年人蓮人帶鉤斜震出兩丈外,砰然倒地。
「砰!」赤煞神掌的身軀,反而在後一剎那仆倒,頸骨已斷,差點腦袋分家。
「不殺光你們這些滿口仁義,心中男盜女娼的混蛋雜種,此恨難消。」張天齊冷然咒罵,「你們把別人不當人著,看成可任由你們宰割的牲口,在下實在不能把你們當人看,你們本來就不是人了。」
雷霆一擊,兩個人幾乎同時被殺,其他七名男女大驚失色。怎麼武功最強的兩個人如此脆弱不堪一擊?再上去豈不是白送死?世間真正不怕死,真正敢為漠不相關的事而視死如歸的人畢竟不太多。何況在自己理虧的時候,硬著頭皮上階送死的膽氣有限得很。
七個男女怯容明顯,先前狂傲的神態一掃而空,不但無人敢逞強出頭,連上前察看同伴死活的勇氣都消失了,再經張天齊咆含威脅、充滿死之血腥的話一激,更是心膽俱寒,勇氣全消。
長春公子也吃了一驚,拔劍的手有點不穩定。
一聲長嘯,長春四金剛同時拔劍急衝而上,為主人分憂,當然不能讓主人冒險。
葛小姑娘匕首一種,劍沖而出。
長春公子身後的兩個年輕親隨,突然雙手疾揚,四枚威震武林的回飛錐,從斜方向電射而出,快速地繞弧飛行,眨眼間便到了小姑娘的後心。
四金剛四支劍,以劍陣向小姑娘迎面猛壓。
小姑娘不可能突破劍牆而不受傷害!二支劍排列得參差不齊,不可能憑一把匕首排並參整不薺的劍牆,那不是一擊便可同時將劍牆擊潰的。
她還沒有這份能耐,四金剛的武功劍術,一比一並不比她差多少。
後心.回風錐先一剎那近身。
各方面的人幾乎同時移動,兩親隨的劍隨錐急速猛進,配合四金剛前後夾攻。
人影如虛似幻,突然在小姑娘身後顯現,是張天齊,速度已到了不可能的境界。
劍發風雷,一拂一絞,強勁無匹的劍氣,把魚貫前飛的四枚回風錐圈住,引偏、失速而墮。
「魚龍反躍!」張天齊的喝聲震耳。
小姑娘正感到對面的劍陣可怕,無法鑽隙切入,聞聲知警,龍劍尖前上升,翻騰、倒飛滾翻。
張天齊身形倏轉,左手接住魚摜掉落的四枚回風錐,反手一抖,錐脫手速度太快,幾乎連光影也無法看到,站在遠處的人或許可以看到閃光形成的光弧,無法分辯是何物體。
衝來的兩親隨正在將劍揮出。等候小姑娘翻落,做夢也沒料到自己的回錐會反飛,即使知道也著不見,更不用說閃避了。
四枚回風錐,每人兩枚,一一貫入腹肋,盡尾翼而沒,造成的大創口徑足有寸大,人怎受得了?鐵打的人也會痛得魂飛魄散。」啊……」慘號聲驚心動魄,兩個親隨狂嚎著摔倒,鮮血成川流出創口,連腸子也堵不住錐旋轉時所造成的大創口。
同一瞬間,張天齊的劍已鍥入對方的劍牆中,從不可能的二點突入,突然向外分張進發,似乎千百道金虹向四面八方射出,罡風的激烈爆發聲連綿不絕,聲勢之雄.令人心膽俱寒。
人影四射而分.長春四金剛有兩個退翻而出,砰然摔落地面亦為之震動。
地面,躍落了兩段劍身。
為首的金剛叫陰雲,臉色真成了陰雲密佈,難看己極,暴退出兩丈外,幾乎失足躍倒,有胯骨襖開褲裂,鮮血染紅了褲管。
第二位金剛叫暴雨,右肩外側被削掉一塊油皮。
電耀霆擊,一招解陣傷敵。
長春四金剛在保護莊主天風居士闖蕩江湖期間。四人聯手幾乎沒失敗過,所以綽號稱金剛。
今天卻在有備之下一招瓦解,兩劍斷兩人傷,敗得慘重。
葛小姑娘功不可沒,她歪打正著,首先吸引了四金剛的注意,讓張天齊及時看出劍陣弱點,無畏地強行突入行雷霆一擊。
兩人在倉猝間配合,居然十分完滿。
假使小姑娘不配合,略一遲疑,局面可能改觀,長春四金剛是百戰百勝的高手中的高手,張天齊很難一擊奏功。
惡鬥發生得快,結束更快,生死頃刻,勝負立判,任何人也來不及挽回,更不可能及時搶救,似乎是已經注定了的結局。
七個旁觀的高手男女,驚得毛骨悚然渾身發冷。
「你……你殺了我的親隨……」長春公子驚怒交加,淒厲地狂叫,「我要碎裂了你,我要……」
「你那麼大聲幹嗎?」張天齊冷笑,「我又沒聾。挺劍上啦!大嗓門吹牛嚇不死人的,要碎裂我,得著你的劍利是不利,是嗎?」
長春莊主天風居士,號稱武林劍術的宗師之一。天風絕劍罕逢敵手。
據說正打算開山立派,有意稱長春門或天風門,以一代宗師門主自居,與少林武當兩武學宗源分庭抗禮。
長春公子突熱冷靜下來了,吸口氣功行百脈,徐徐逼進,神色隨劍突的上升變得沉靜莊嚴,虎目中冷電湛湛,殺氣開始湧發。
果然不愧稱天下四公子之一,一亮門戶,便有赫赫名家的氣勢和風度。似乎靜如山嶽,任何外加的壓力也撼動不了他,強烈凌厲的殺氣,足以令對手心中發虛,渾身會冒冷汗發寒顫,失去抗拒的勇氣。
張天齊卻完全相反,握劍的手毫無力道,馬步鬆垮垮毫無氣勢,神情懶散,好像應該以劍訣助勢的左手沒地方放,撫襟摸帶更像在抓癢,雙目也沒有懾人殺氣。似乎記子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決定性生死決鬥。
這是他的習慣:對手愈強勁,他神色愈冷靜從容。
假使對方人多,而又是一群鳥合之眾.他就會聲色俱厲,以雷霆萬鈞的聲勢強攻猛打,瓦解對方的鬥志。
宇內的一雙驚世年輕高手.終於面對面生死一拼。
一個神色莊嚴,殺氣騰騰!一個神態輕鬆,把生死大事當成兒戲。
「他媽的!」張天齊輕拂著劍徐徐移位,一面邪笑著罵人,「你像頭三個月沒吃東西的餓狗!想要用狗嘴犬牙咬我嗎?擺出這鬼樣子唬人,喂!你認為我是被人唬大的嗎?」
長春公子以行動作為答覆,人影冉冉而至,二道劍虹天矯如神龍凌空下搏,空間裡充滿天風急下的簌簌異鳴,人與劍似已渾然為一。
連擊三劍,形異影幻,奠知其所自來,神手其神。
響起兩聲雙劍相互吸引的異鳴,乍合的依稀形影在丈外重視。
兩丈距離遙遙相對,接著雙方徐徐相迎。
長春公子臉色依然莊嚴,呼吸像是停止了,臉色肌肉的線條也凝結了,虎目中凌厲的冷電斂了一下,再重新湧發更凌厲的冷森光芒。
張天齊先前動似流光,這時靜止又恢復輕鬆。瞥了衣襖的右下擺一眼;那兒有被凌厲劍氣掠過的—條寸長指寬襲痕,可以看到裡面的烏雲豹襲底板。如果是鋒尖劃過,就會呈現狹窄的襲痕。
「一劍換一劍,互不相虧。」張天齊指指被劍氣襲裂的痕跡微笑著說,「你的右背透風了,要不是氣功到家,肌肉就會開裂啦!冷不冷?」
長春公子的右肋外後側,皮襖也穿子—個劍孔,透了風,寒氣侵體。
哼了一聲,第二次搶先機出手,劍以驚電似的奇速刺到,簌簌異鳴強度已加一倍。「錚!叮叮……」劍鳴清越,人形劍影發狂般糾纏一剎那,倏然左右飛射。
剎那間的猛攻,雙方接招回敬合展所學,移動如電火流光,每一擊皆有雷霆萬鈞的威力,比上次接觸猛烈數倍,凶險也增數倍。
長春公子震飛出路右,幾乎一腳陷入路旁枳了一半雪的水溝。
張天齊也飛退丈外.立地生根保持身形穩定。這一照面,他明顯地略佔上風。
「你的金剮禪功火候已有八成,劇猛的聲勢已斂,修至陽極陰生境界了,所以劍氣的嘯鳴有異,宛若天風降臨,我知道該怎樣對付你了,閣下。」張天齊朗聲說,臉上的邪笑更明顯。
「前三後四七劍機你先勞而無功;暴露了閣下的真才實學根底。」
「你如此而已,雷神的綽號欺世盜名。」長春公子沉聲說,重新回到路中。」他媽的!你怎知道我是雷神?」張天齊先是一怔。然後沉聲問,腔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知道雷神底細的人沒有幾個,昨晚那群可疑是天地會的人也只是猜想而已。
「你以為天風谷長春莊是浪得虛名嗎?江湖機密武林秘密怎瞞得了本莊的耳目?」
「不對,哼!我要挖出你的老根來。」
「該死的混蛋」……」
一聲冷哼,張天齊首次搶制機先攻擊,劍上風雷蒹發,激射的劍虹漫天遍地。
「錚』』一聲狂震,長春公子在漫天覆地的如網劍光中斜穿而出。
只接了一劍。
「你仍可支持,」張天齊大叫,身劍合一跟到。
四金剛同時大吼,每人發射三把飛刀,十二道急旋的光環連續飛到,及時截住張天齊的進路。
長春公子飄落時屈右膝著地,飛刀及時擋住了張天齊的追襲。
「叮叮叮……」劍二揮之下,斜向射來的五把飛刀碎成寸段。
張天齊飛掠而過;但擊落飛刀時頓挫了一剎那,錯過如影附形的追擊好機。
劍網光臨,長春公子恰好站起。
「退!」暴叱聲震耳。
劍虹飛射而來,宛若電火流光。
長春公子向下一挫,閃電似的暴退丈餘,從劍網前及時退出,讓出空間。
「錚錚錚』』三聲狂震,罡風激射,剛飛射而來的青色劍虹,與張天齊劍上發出的劍網作致命的狠拼接觸。
劍虹人影驟分,風雷徐歇。長春公子先前躍倒的位置,多了一個像貌甚猛,手中劍青芒暴射的中年人。八字鬍已有幾根白鬚.吊在背後的髮辮邊有幾繕華髮。穿團花紫袍,暗紅太袖立狐襖,一表人才,真像一位神氣的地方鄉紳。
四個同樣體面的中年大漢,向他電射而來,在鄉紳身後兩面一分,出鞘的劍發出隱隱龍吟,隨時準備聽令出擊。擺出的打手態勢,一看便知是鄉紳的保鏢。
「好!這才是威震武林的天負絕劍神髓。」張天齊沉聲說。
「天鳳居士大駕光臨,在下深感榮幸,來吧!先拼十招再講理。「皖山天鳳谷長春莊莊主,夭風居士南門存信及時趕到,救了愛子長春公子的命,張天齊已動了殺機,長春公子決難在他的殺機下全身而退。
「後生可畏!」長春居士眼中有濃濃的戒意,「如果老夫所料不差,你定然是嶗山東誨散仙浮雲相士的門下,以昊天神罡馭大羅天絕劍妄動無名,你就不怕有損道基?哼!」
「閣下,你的兒子帶了孤群狗黨,為了一個女人在這裡向,在下群毆,招招致命,在下有權以牙還牙。」
張天齊向他逼進又說;「閣下當然得替令郎出頭,騎虎難下,必須與在下拚個你死我活,天風絕劍與大羅天絕劍,將在此地作強弱存亡的決定性一搏,」」你真是東海散仙門下?」
「不錯。」「令師五十年絕足中原,不再過問中原事,大羅天絕劍已成為武林傳聞……」
「閣下,你少給我說些這無意義的廢話。家師已修至地行仙境界,並不表示他老家棄絕世事。」
「天下太平不到一甲子,懷有野心的武林人故態復萌。重新用刀劍爭名奪利你砍我殺,無所不為,在下積修外功,碰上該管的事就必須管。」
「在下與令郎素昧平生,談不上恩怨仇恨,他竟然坐鎮三山園,唆使一些無恥匹夫向在下群起而攻。他真該死!」
「我不找他已經是你南門家祖上有德他竟然找到我頭上行兇撒野。好,你是前輩.你怎麼說?」
「老夫還沒弄清內情……」
「不管你是否弄清,你已經勢成騎虎。」
「你是說……」
『在下已經殺了你們四個人,除了生死一決之外,你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小輩,你未免太狂妄太咄咄逼人了。」長春居士露出本來面目,「你在逼老夫……」
「在下即使不逼你,你也會逼我,不是嗎?」張夭齊毫不妥協,「你兒子表示貴莊消息靈通,一口說出在下雷神的綽號,在下深感懷疑,他必須將消息的來源說出,在下要將他帶走,閣下能同意嗎?」
「小輩,你殺了本莊四個人,其他的事沒有談的必要,老夫必須先向你討血債。」長春居土厲聲說,「我長春莊名動武林,不是甘受欺侮的善男信女。」
「對,這就是標準的豪強霸王嘴臉。我雷神同樣不是善男信女.唯一解決之道便是訴諸武力,誰死誰倒楣。你是要公平決鬥呢,抑或要自貶身價群起而攻?」
「小輩,按規矩,你還不配向老夫要求決鬥。」
「怕死鬼!」
長春居士哼了一聲,舉手一揮。
四名打手向前列陣。
長春公子與四金剛,在後面亮劍。
路旁的七男女,也硬著頭上前合圍。
張天齊拉住葛小姑娘的手,她掌心直冒汗。
長春居士甘願做怕死鬼,十七比二,張天齊心中雪亮,兩人大事去矣!葛小姑娘是最弱的一個。
「緊隨在我身後。」他向小姑娘低聲叮嚀,「向西面突圍。」」西面是漕河,絕路,天齊哥。」葛小姑娘心虛地說,已經知道情勢不妙。
「東面是城根,死路一條。南北兩通.他們會迫得我們上天無路,何況還可能有狗黨狐群攔截。跳漕河是生路,我可以帶你過河……「「我的水性很好,只是……冷……」
「冷總比送命好,準備。」
合圍已成,生死關頭。
西面大道人影直射而來,最前面三個是章春姑娘、僕婦、會侍小桃。後面。六名驃悍大漢縱躍如飛,佩了清一色的挾鋒單刀,一個比一個雄偉。
「天齊,留幾個給我。」章春姑娘老遠地大叫,「我已經把三山園弄成血海屠場,殺得那群武林名人望影而逃。呼風喚雨這老狗逃往這條路上來了,這些人一定是他的黨羽;殺光他們。」
一聲長笑,張天齊抓住眾人分心的剎那好機,向路旁的七男女飛躍而上,右手拉了葛小姑娘,以左手運劍,劍湧砭骨寒禱,無畏地衝向陣勢最薄弱處。
他早已看出七男女心中早虛,只不過迫於無奈,才不怎麼甘願地結陣合圍,鬥志可想而知。
果然所料不差,七男女一著他長笑而來,豪情奮發,本來已喪失十之九的鬥志,終於完全崩潰了,不約而同慌亂地兩面一分。
就在他急衝而過的剎那間,突然鼻中嗅到一絲淡淡泥士氣息。
冰封大地,地上積雪未消,那來的泥土氣息。
七男女中唯一的女性,是個扮成老太婆的人,風帽護耳放下連口鼻一起掩住,僅露出一雙仍然清澈的大眼,與老態龍鍾的外形並不相符。
此時此地,沒有人會注意極平常的泥土氣息。
老太婆閃退時,左手打出奇怪的手式。
章春姑娘一群人來勢如電,。但仍然遠在三四十步外;先前在遠處的叫喊,用意在於替他壯膽,增加對方心理上的壓力,並沒有實質上的作用,如果發生事故,不可能及時策應。
屋南出現一個反穿皮襖,掩住口鼻的人。
「快撤!」這個鬼祟祟探頭出屋角的人急叫,「那幾個狗男女的方陣駭人聽聞,一衝錯之下,你的人至少也要死掉一半,快走」
不等長春居士有何表示,這人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一聲暗號,長春居士首先向北飛掠而走。
張天齊放開小姑娘的手,剛想追趕,突然感到心跳一緊,頭腦有點昏眩感。
一忙之下.失去銜尾追趕的機會,同時心跳重嶄恢復正常,昏眩感也消失無蹤。
「天齊,我……我找得你好苦……」飛掠而來的章春興奮地顫聲道,丟掉劍張開雙臂,忘形地向他撲來,他豈能拒絕這種熱情激動的表示?「我終於找到你了……」章春投入他杯中,緊緊地抱住他喃喃地、狂喜地低喚,「天齊,天……齊……」
一旁的葛小姑娘風目怒張,猛地一跺腳。
「你……你……嗯……」葛小姑娘暴怒地叫喊,最後變成驚惶的叫聲。
身形一晃.她搖搖欲倒,臉色突然變得蒼白,失血現象明顯可見。
奶娘手急眼快,搶出一把扶住了她。
「小姑娘,你怎麼啦?力竭」奶娘急向。
「我……我胸口悶,我……我頭暈……」她虛脫地說,吃力地勉強站穩。六個驃憚的大漢,稍一停留便向北走了,並不急於追趕長春居土.自始至終沒有任何人開口說話.行動皆以手勢信號指揮。
張天齊輕拍章春的肩背,溫柔地輕輕將含淚的面龐捧住。
「我第一次看到你這麼軟弱。」他含笑柔聲說.「謝謝你及時趕來,不然……」
「在揚州你一聲不吭就走了,我……」章春委委屈屈地含淚說,「你好狠心,你……」
「全城都在抓人,我能不走?」他苦笑,「滿城風雨,腿不快可就有太平飯好吃了。剛才那些人是長春莊的人,他們……
晤……」
「我知道。」章春沒留意他的臉色變化,「長春公子落腳在三山園,唆使一些狐群狗黨計算你。」
「他老爹是昨晚到鎮江的,迫不及待四出追尋你的下落。
我一氣之下,請來一些人擒毀了三山園。」
「小姑娘,你……你是中毒。」奶娘焦急地叫。
叫聲吸引了張天齊的注意,大吃一驚,急急向奶娘走去,剛想伸手接住小姑娘,突覺雙腿一軟,心頭發惡,頭暈目眩。
「哎呀!我……」他驚呼,向前一載。
「天齊……」章春的惶急叫聲入耳,搶過去抱住了他。
「我……中……」毒……」他含糊地說。
之後,他失去知覺。三山園主人呼風喚雨凌有光,是鎮江的武林名流,在地方上頗有地位。
但一早被一群來歷不明的人,明火執仗公然殺人,園中沒留有多少賓客,賓客都出動搜尋張天齊去了。主人所豢養的打手護院,也有一半被派遣外出,留下的一半人,被入侵的人殺得落花流水。
主人呼鳳喚雨跑得快,總算留住了老命,但房舍被打得七零八落,死傷慘重,不能再住了。
呼風喚雨不敢報宮;而官府不同不問裝聾裝啞。
武林恩怨千頭萬緒,綿綿不絕,當事人都把自己看成英雄,寧可自己了斷解決,決不報官。即使官府主動追查,當事人也多方隱瞞拒絕合作。所以官府方面,只要沒有苦主,也就張隻眼閉只眼懶得追究,三山園不報官,鄰里卻不敢不報。
但官府派來幾個人,不但不至三山園查勘,反而警告鄰里保證,嚴禁他們再說論這件疑是強盜打劫的怪案。
狡兔有三窟,呼風喚雨當然也有三窟,另一窟在金山,距江天寺(金山寺)不遠,位於玉帶橋附近,是一座匯園林之勝的大院,出門便可以看到玉帶橋奩的來鶴樓(操江樓)。要住金山,需乘船前往。
凌家有自備的快船,往來十分方便。
客廳裡,賓主雙方的首腦人物濟濟一堂。
主人呼風喚雨凌有光年僅半百上下,不像武林豪霸,倒像臉圓圓的富家翁,怎麼看也不像一個在江湖道上,可以呼風喚雨的武林大豪。
賓客有好幾個,主客當然是身份、地位、名望更高的長春居土南門存信.與長春公子南門永裕父子。
江南一枝春也在座,這位江湖女人的地位並不低。
那位扮成老太婆的女人,這時除了風帽,現出本來面目,易容術並沒撤除,頭髮仍有細白粉裝飾的灰鬢,臉上釣皺紋可以亂真。有一權眼睛無法裝老,依然顯得明亮年輕。
「董姑娘,」呼風喚雨的臉色不怎麼好看,語氣也充滿不悅,「你為何不早些出手,是不是心中害怕?或者另有打算?枉死了四個人,你得負責。」
「凌爺,你說這種話就有欠公允了。」老女人董姑娘有點惶恐,但也有點倔強,「我的斷腸毒散屑慢性藥香,要我出手與武功比我高明百倍的人叫陣,恐怕等不到我有出手的機會,老命已經先丟了。你有的是用毒人才.百毒真君和毒郎君,就比我斷腸花董姑娘強十倍要我……」
「有光兄,不要責備董姑娘了。」長春居士打圓場,「那小輩的確藝臻化境,連我的天風絕劍三殺著,也無用武之地,反而幾乎栽在他的劍下。
「董姑娘如果上去,恐怕接不下他一劍半劍呢!董姑娘在最後關頭施放斷腸毒散,而且成功了,真得謝她呢!」
「並不能證實她成功了。」呼風喚雨仍然感到不滿。
「有光兄,兄弟的人,確已發現那小輩與姓葛的小潑婦,是被人抬走的。」一位留了灰八字鬍的人說,「兄弟的人在京口驛碼頭,被兩個不朋來歷的人盯牢了,才失去他們的去向,目下正在追尋線索中。」
「董姑娘的斷腸毒散,致命期有多久?」長春居士向斷腸花問。
「正常的人,需十二個時辰。如果內功強健,而又有辟毒靈藥救法,可能延遲六個時辰。」
斷腸花用肯定的語氣說:「內腑籽腐爛而死。」」有解藥……」
「除了我斷腸花的獨門解藥,連早年天下四大毒王也無藥可解。」斯腸花傲然地說,「百毒真君是這一代的用毒魁首,他也得同意我的話,他只解以毒攻毒的藥,延遲六個時辰,無藥可解。」
「那小輩死定了?」
「一定。」
「那就好;總算除去了心腹大患。」長春居土寬心地說,「咱們不必為這件事費心了。有光兄,這裡的事有勞你啦!明天兄弟就動身過江。」
「有線索?」呼風喚雨突然以傳音入密之術向。
「沒有,「長春居士也用傳音入密之術回答,「該死!好像是栽了。」
「人夠嗎?」
「夠了。」。「長春居士重新用大家都能聽得到的嗓音說,「本來我打算經揚州北上,到淮安秤會小有天主人盤桓一段時日,再趕回天風谷過年的。既然揚州出了事故,兄弟便只好打道回府了,永裕。」
「孩兒在。」長春公子欠身答。
「既然揚州的公人要捉你,罪名雖沒落實,畢竟不便,尤其揚州方面,為父沒有朋友在公門當差,萬一得文追究,那就麻煩了,你還是早日束裝返家,過年後再出去闖蕩吧!」
「孩兒在此地還有些瑣事待埋。」長春公子說,「爹先走一步,孩兒把事料理完畢後,隨後趕上,」
「也好,」長春居士領首同意,「別再鬧事了,知道嗎?千萬不要在有光兄這裡再給他添麻煩。這期間,你得幫有光兄查出搗毀三山園的兇手來。」
眾人轉變話題,鄭重地商討入侵三山園兇手的來龍去脈。
除了長存公子概略知道章春姑娘的些許底細外,對那群用刀出神入化的剽悍大漢毫無所知。
呼風喚雨是鎮江的地頭蛇,竟然也得不到絲毫風聲。
鎮江的地狐社員,在此事發生之前,從來沒見過這些人、顯然是最近兩天才到達的外地高手。
這批極端神秘的可怕人物,怎麼可能替一個默默無聞的章春姑娘效命?可把呼風喚雨一群赫赫有名的者江湖弄糊塗了。
虎距門外荷香池旁的陳家,鎮江的仁義大爺神冷鏢陳洪的陳家大院,成了一座空屋連看門的門子也沒留下,人都失了蹤,不知去向。似乎陳家像一艘將沉的船.船上的老鼠也跑了個精光。
這件事,是三山園受到神秘人物致命襲擊之後發生的。
可見東家與三山園之間,互通聲氣消息十分靈通,不等那群神秘人物到來,便一哄而散,以避災禍。
蛇蛇路,鼠有鼠路。
某一族類的人,就有辦法找得到同類藏匿或聚集的地方。
比方說:盜賊鼠竊,一定知道在何處可以找到銷髒人;賭鬼,必定知道何處有賭坊,嫖客,一定知道風花區在何處。
府城郊區的治安,由丹徒縣負責。
丹徒縣的縣丞呂大人兼管河務,治安責任重大,手下的捕頭孔元慶,綽號叫四海功曹,這人十分精明幹練。
駐京口驛的冶安首長嚴主簿嚴大人,手下的河捕頭是飛魚陶查,也有人叫他做掏到底,更是精明幹練,與四梅功曹水陸合一,合作無間。本地或外來的蛇神牛鬼,大事不犯小事不斷無傷大雅,真要犯了大事,決難逃過他倆的掌心。
午後不久,兩人各帶了兩名捕快,光臨焦山西北的碧桃灣夏家。
焦山與金山遙遙相對,相距約十里左右,鎮江三山以焦山為最大,必須用船往來。
碧桃灣與山東北的青五塢,是靠水吃水的好權們往來的聯絡站、避風港,那些有案的雙子,通常用船夜向往來.以逃避治安人員的耳目。
碧桃灣夏家,名義上是焦山的漁父,叫夏明,是個默默無聞的漁產。骨子裡,他卻是海舶私鳧的引水人,在同道中,他叫虎鯊夏光。
堂屋裡,虎鯊夏光與他的兒子夏平,兒媳孫氏,畢恭敬地接待這位公爺,神情相當尷尬。
「夏光。」四海功曹重重地放下茶杯,語氣可就不怎麼客氣了,「你再說一句陳洪不在,我和掏到底這就打道回府,咱們以後再說。」「孔頭,何必呢?」虎鯊夏光苦著臉,抓耳撓肋,「一早他帶人到青玉塢去了,是走路去的,事先沒說何時返回,小的該怎麼說?」
「好,他既然曾經在這裡,那就是故意避不見面了。你告訴他,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他躲得十天八天,躲不了一輩子。」
「這個……」
「我知道他正在召集英雄好漢,準備配合呼風喚雨凌大爺,全力對付那些外地的神秘人物,那一定會鬧個天翻地覆血流成河的,等於是直接打破我和陶頭的飯碗。告訴他,別讓我碰上,」
「還有,乾清幫鎮江分幫已封壇移船,叫你們的人少去沾他們,免得為雙方帶來更大的麻煩災禍。」
「小的一定轉告陳爺。」虎鯊鬆了一口氣,「孔頭,俗語說,胳臂往裡彎,沒錯吧?」
「對,不錯。」」兩位不去查那些外地人,反而盯住凌爺陳爺說長道短,怎麼說呢?」
「問題出在你們身上。」
「我們?」
「你們先向外地人尋仇報復,不是嗎?」
「這……」
「長春公子那些人,是不是外地人?嗯?」
「這個……」
「你給我聽清了,你這條死鯊魚。」四海功首厲聲說,「你們先殺人放火,總不能不讓人點燈揍人。」
「那些神秘刀客,不瞞你說,我也不知道他們的來歷。」
「而我奉到的指示,是三山園與陳家大院,有人聚眾圖謀不軌。老天爺!你知道事態是如何嚴重嗎?」
「什麼?聚眾圖謀不軌?」虎鯊大吃一驚。
「不錯,聚眾圖謀不軌。哼!殺人放火算不了什麼,圖謀不軌可是抄家滅族的天大禍事。三十餘年前江南奏銷案,殺掉江南上萬千首豪仕紳,明史案,死二百十人。江南忠義案,死千餘人。」
「還有什麼江南科場案、哭廟案等等,—死就是上千上百,咱們江南似乎成了謀逆的發源地,你們想死,也不用背上這種罪名。」
「這……這從何說起?這……」
「城防將年守兩衙門,已經得到風聲,已派員知會府縣,說是江北揚州餘孽潛來鎮江圖謀不軌,勒令縣府全力偵緝。」
「好了,我不能說得太多,你們如果膽敢再出動眾多好漢生事,讓滿城的官兵出動,誰也包庇不了你們,你們妤好去想吧廣送走了六位公爺,虎鯊父手流了一身冷汗。
不能聚眾,就是好化整為零啦!雖則化整為零實力單薄,對付不了一等一的高手,但總比出動大批人手,而不幸讓官兵痛剿來得划算些。
在金山凌家.與焦山夏家聚會的人,當夜化整為零,組成小隊追查那些神秘刀客.不敢大規模出動,打擊力量有限得很。
任何人膽敢藐視官方的壓力,都不會有好結果的。
尤其是大清皇朝已穩固統治,勢力如日中天,那些擁有實力的豪強土霸,都不敢明日張膽橫行不法,隨時都可能被一些以抑豪強、懲七霸為己枉的清官廉吏,抓住某些罪狀小辮子送上法場。
一場可能大規模尋仇報復的血腥行動。因而化為零星的,暗中進行的小規模搏殺。
京口驛碼頭的最南端,裡外的河濱泊了一艘客貨船。以漕河航行船隻來說,這種已經算是中型大船了,可載人也可載貨,一般大商號都備有這種自用的船隻,小批人貨不需向船行租船。船有完備的艙房,雙桅。
天黑了,卻不按規定升起桅燈,全船黑沉沉,看不見人影。船前後用巨纜繫牢在岸椿上,右舷向外側,似乎像是上航的船隻。
長長的跳板向上搭在河堤上,河堤成排的老柳,枯枝在寒風中搖曳,不時可聽到陣陣風濤聲。
河水向北流,水枯期冰冷徹骨,不可能有人在水中活動。
天黑水暗,有人也看不見。
可是,船上的人就知道水中有人。
艙內隱約傳出金鐘聲,外人當然不知道鐘聲的含義。
一聲暴響,一排艙窗內,彈出十餘根九合金絲製的三四丈長怪索,每隔一尺,分出兩根兩尺長的橫繩,繩端各有三尺四尖倒撓的過鉤。
船全長九丈五尺,寬兩丈四。
這是說,九丈左右船的外側水面,寬四丈的水上水下,都在繩鉤的控制下,稍大的魚也可能被鉤住。
繩鉤像是攔江串釣,更像天網向下罩。
一陣水響,浪花飛濺,二十餘個黑衣人分別列在舷板上吆喝著收繩。
共鉤住兩個穿水衣的人,絕望地用水力拚命砍鉤索,被拉近船邊,刀丟掉了,手也被鉤牢,鮮血淋淋,掙扎乏力。
「要活的!」前艙面傳出沉喝聲。
片刻,全船沉寂。
俘虜正弄進艙,繩鉤也整理妥當,放回艙窗特設的彈桶內.隨時皆可重新彈出,擒捉水上水下的人。片刻,河堤外半里的山坡有了動靜。
二十名灰友人分為四組,蛇行鷺伏接近了河堤,居高下望,怪船黑沉沉鬼影俱無。
一聲呼哨,四組人現身登上河堤。
一聲鑼響,艙門艙窗紛紛拉開,伸出二十餘支火把,立即火焰熊熊,光亮如同白晝。
又一聲金嗚,河堤後面,二十名灰衣人身後,出現八組刀陣,每組四把刀,三十二把挾鋒單刀映著火光,發出刺目的閃爍光芒,三十二具長盾像是鋼牆鐵壁。
「咱們下去拼了!」有人大聲下令,要向下面的怪船硬衝。
船舷板上,分列著二十名箭手,二十張弓待拉,引弓待發,狼牙閃閃生光,誰敢沖?前艙面站著三名穿狐襖的人,背著手神態悠閒,似乎在觀賞夜景,而不是指揮一場慘烈的搏殺。
「已經有口供了,還要人幹什麼?」那位身材稍高的人大聲說。
「對,不要活口了。」另一個人說。
「也許,這裡面有重要的人物呢!」為首的人不同意滅口,「全殺掉了,咱們如何交代?」
「首腦們是不會來的。」身材稍高的人說。
「不一定,問問看並不礙事嘛。」
「也好。」
「喂!你們裡面有呼風喚雨或者神爪冷鏢嗎?」為首的人高聲問。
二十名黑衣人黑巾蒙面,不可能認出身份。
「你們到底是何來路?」為首的黑衣人沉聲問,「亮名號,也許咱們可以交朋友。」
「交朋友?你們是什麼混帳東西?噁心!居然敢說這種話,哼!」
「你們是張天齊的朋友嗎?」
「不要白費口舌。現在,我給你們活命的機會,願意招出長春居士父子藏匿處的人,丟下兵刃向下走,上船。這是唯一的活命機會,不要輕易放過了。誰是第一個上船的人?「一聲銳嘯,二十名黑衣人向下一挫,飛掠而退。
再快也快不過近距離的功夫,銳嘯剛起,箭已一剎那離弦,弓弦狂鳴聲中,箭雨貼河堤射到。
一陣慘號,廿名黑衣人倒了三分之一以上。
後面,三十二把鋼刀四把為一組,步伐整齊向前合圍,左手的長盾障住身前要害,暗器休想進這種鐵葉盾,刀劍都在盾上毫無用處。
十餘名喪了膽的,只想逃命的烏合之眾.怎逃得過這場大劫?盾將人兩面一夾,刀貼盾緣刺出,來一個死一個,好慘。
片刻,附近除了血腥之外,著不見人影。天地暗沉沉,一切重歸寂靜。
金山玉帶橋附近的那座大院裡,自從長春居士帶子自己的人走了之後,派出活動的人,已先後陸續乘船走了。
呼風喚雨也帶人離開了,連他那些心腹,也不知道到何處去了。
長春公子沒走,返回客棧安頓。
江南一枝春已是長春公子公開的情婦,所以也公然與他同房住宿。
客房生了烤火的暖爐,冷意全消。
僕人為他倆沏上一壺好茶,知趣地退走。
「漢奸已除。天香,你怎麼還愁眉不展?」長春公子關切地問,站在江南一枝春的椅旁,輕撫她的秀髮、險龐。
「沒能活捉他取口供,我好恨。」她心事重重地說,「三漢河告密出賣事件,決不是他一個人可以成事的,而且他不可能是主事人,必定另有精明的首腦策劃。只殺掉他一個人,我不甘心。」
「天香,這也是不得已的事,不能怪我們無能,活捉他這種武功深不可測的高手,幾乎是不可的事……」
「水裕,我怎敢怪你們?」他搶著說,深情地捧住長春公子的手親吻,「我完全估錯了他的武功造詣,想起來就感到毛骨悚然。哦!永裕,你沒把我的身份告訴你爹吧?」
「你真傻,我怎能說?」長春公子坐在扶手上挽住她的肩,「老實說,包括家父在內,咱自們這些江湖群豪.為名為利可以將生死置於度外,敢殺敢拚目無餘子,一言不合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爭強鬥勝生苑等閒。但如果要他們參加你們天地會搞什麼反清復明,說什麼民族大義,他們一定會掩耳而走,如遇瘟疫。假使凌前輩這些人知你是天地會的人,很可能你就沒有命了。」
「哎呀!這……」
「他們怕惹火燒身呀!只好採取釜底抽薪手段。秘密除掉你,既可以免除貴會的糾纏,又可免去官府的追究.這是唯一可行的兩全其美手段。」
「永裕,你呢?你……」
「你應該知道我是敬重貴會的人,當然也有自私的念頭。」
「自私的念頭?」她的聲調僵硬不安。
「我喜歡你呀!傻姑娘。」長春公子在她頰上親了一吻,聲音柔柔地,「所以也喜歡你的工作。天香,我得申明……
「你申明什麼?」
「我只能暗中幫助你。」長春公子鄭重地說。「而且只限於幫助你個人,與貴會無關,我不可能參予你們的工作,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我不會要求你做本會的工作。「「那就好,我只為你做我能辦到的事。這是你我之向的感情問題,不涉及其他的事。你和此地的負責人聯絡上沒有?」
「聯絡上了。」
「他們對你有什麼指示?要不要我暗中照顧你?·「江寧方面。負責人即將到來,主持追查三漢河事件的事相,目下我奉到的指示是待命。永裕,千萬不要暗中跟著照顧我;那會引起誤會的,那時……我恐怕……恐怕得離開你子,永裕,我……我不要離開你,不要……」
她激動地抱住長春公子,含淚狂吻真情流濾,她已經死心蹋地愛上了這位英武熱情的情郎,對自己的工作雖然熱愛依舊,但此時此地,那些因而出生入死的血腥景象.已經逐漸模糊。
她不是鐵石鑄刻的人,她需要屬於自己的感情生活。
而長春公子自然成了她感情生活的中心。
城甫七八里向回龍山,凋林遍佈的小山谷內。有三間精舍依巖開築,是一處人造罕至的離世隱居好地方。
賽秋佳日,有不少少男少女來游八公巖洞,但都不經過這座小山谷,平時有沿小溪來柱的橫夫出入而已。
精舍的內室,籠罩在意雲慘霧中。
兩張床,左面床躺著痛得冷汗直冒的張天齊.右面床上是葛小姑娘,她巳被可怕的腹痛擊垮子,陷入半昏迷境界,不時發出痛苦的呻吟。
痛楚來得十分激烈,但有間歇性,約每一個時辰一次,每次陣痛延續一半個小時左右。症狀與絞腸夠十分相像,痛得臉色發青,綿綿不絕的劇痛,真可令鐵打的人崩潰。
張天齊能忍受痛楚,因此苦頭也吃足了。
兩位體面的僕從,幫著照料熱水和火盆的炭火,侍女小桃照料葛佩如。
章春親自照料張天齊。
她們冒險替兩個熱敷滅除痛苦,用熱水布巾敷肚腹以觸除內臟發縮,鬆弛肌肉。
不要冷敷或熱撤,應付不明原因的腹痛都要冒風險.假使不對症或使用不當,反而會使病情加劇。
但她們已無所抉擇,只求能除目下的痛苦。
熱敷總算管用。能稍懈一些劇痛。
約一個時辰一週期,發作起來勢如雷霆萬鈞,可把章春姑娘幾個人忙壞了累壞了。
這是第四次發作。這是說,中毒迄今,巳紅過了四個時辰以上了。
章春姑娘含著淚忙碌,看到張天齊咬緊牙關忍受痛楚。臉不斷冒冷汗,她恨得幾乎咬啐了銀牙。
「我發誓。」她哭泣著說,「我一定要把長春莊化為血海屠場,我要……」
「不要說……說這種話,小春,張天齊臉上居然擠出一絲苦笑,「這不是江湖浪人的經歷和人生,牽涉到利害生死,就必須冷酷無情,一旦生死相見,就得盡一切手段殺死對方保全自己。生死各安天命,怨不了誰。」
「假使綿綿無盡的尋仇報復,這輩子永遠活在仇恨裡,活著還有什麼意思?這是我與長春居士父子的事,與長春莊其他的人無關。小春,簽應我。」
「答應你什麼?」
「埋了我,連同仇恨—起埋葬掉。」
「你……你你……」她挪開壓住熱巾的手.伏在張天齊冰涼的頸肩上,「我不要聽,我……我知道你不能說這種不祥的話,你不能丟下我,你……天齊,為了我.請你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
「不可能了,小春。」張天齊僵硬地說,「這是一種慢慢腐蝕內臟的奇毒,百轉金丹也無能為力。即使我能用意志力支持一些時辰,終究也回天乏力。」
陣痛將消,對面榻上的葛佩如已經甦醒。
「天齊哥,你……你不是可以用……」用內功撐出體內異物嗎?」小姑娘顫聲說,「上次你……」
「傻丫頭,內功排除異物,是有限度的。」張天齊的身軀逐漸放鬆,痛苦的浪潮快速地消退,「外力口的毒滲在肌青,肌骨都是可以控制的。」
「毒入內腑,內腑誰能控制呢?」
「你不能用意志或力量,阻止你的腸胃蠕動,你不能控制你的肝臟停止輸血,你不能……小佩,我很抱歉,我無法向你娘交代,我……」
「你為什麼要說抱歉呢?」葛佩如蒼白的面龐出現一朵紅雲,疲倦的明眸湧出奇異的神采,「生也好,死也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這一生就了無遺憾了。天齊哥,我覺得我很幸福。」
「什麼?幸福?」張天齊大感驚訝。
他從小姑娘明眸所煥發的神采裡,看到了什麼,也許。這黃毛丫頭對他,不僅是單純的兄妹感情。」是的,幸福。」小姑娘肯定地說,「你不覺得我們同生死共患難的可貴嗎?雖然你我相處的時日有限,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是誰說的?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啐!你這麼一點點大,就涉及這種無病呻吟的艷詞。」章春跳起來叫,「不害臊。我不像你,只要有一口氣在,我絕不放棄希望,絕不向命運低頭。天齊,支持下去,等我。」
「小春……」張天齊一把沒將她拉住,「你要……」
章春昂然出室,在房門轉身,淚眼盈盈注視他片刻。
「等我。天齊。」媳堅定地,鄭重地說,轉身大踏步走了。
三更天,京口驛碼頭北端。
穿了黑勁裝黑馬甲的章春一現身,貨棧的暗影中,立即踱出一個黑袍人和兩個黑衣人,每個人都帶有兵刃。
她先向黑袍人行禮,兩個黑衣人則向她行禮。
「你真要胡鬧嗎?」黑袍人沉聲問。
「我怎麼算是胡鬧?」她抗議,「我做的事我自己負責,你不要管我。」
「但是你會誤了大事…—.」
「你算了唄!要是沒有我鬧事,你能做出什麼成績來,在揚州,要不是我鬧事,你能發掘那些潛伏的牛鬼蛇神嗎?等到那一天出事,你不掉腦袋瓜才怪。在這裡,同樣地……」
「一切情勢都在有效控制下,你不要危言聳聽好不好?這些人都不成氣候……」
「真的嗎?呀,一切情勢都在控制下,這可是你說的。那麼,凌老狗目下在在伺處?」
「這……」黑袍人口氣轉了。
「神爪冷鏢陳老狗呢?」
「我會控制住他們,他躲不了多久……」
「長春居士呢?你能控制他?」
「他是途經此地的,目前沒有控制他的必要。天沒黑他就乘船往江寧方向走了。根本不需理會,以免引起無謂的風波。
我如果抓他,名不正言不顧,很可能引起那些混蛋江湖人的反感,那會增加我的困難。」
「我不和你講道理,反正你心裡明白。」她橫蠻地說,「我的事你不要干涉,不然可不要怪我任性而為。」
「好好好。」黑袍人苦笑,「小姑奶奶,你厲害,請不要鬧得太過火,我責任重大,要是章法大亂,我要對你不客氣。」
「我什麼時候給你添了難以控制的麻煩?倒是這裡突然增加了許多牛鬼蛇神,是我先向你示警,還得謝我呢!現在他們怎麼樣了?」
「已獲得正確口供,那一批外來的人,確是躲到茅山道院去了,至於其中有沒有毒郎君、百毒真君、斷腸花幾十人在內,這裡的人不敢斷定。」
「在陳家大院搜出的人中,有人供出百毒真君的確隨神爪冷鏢前往茅山道院去了。」一名黑衣人欠身說,「至於會不會半途另有要事離開,無法估料。」
「這裡還留有三個活口,他們堅決表示不知道。」第二個黑衣人說,「他們是凌老狗的人,倒有幾分骨氣,不怎麼合作。」
「我一定要知道這些用毒害人的狗東西,真正的藏身所在。」她咬牙切齒說.「我要問。」「請往這邊走。」黑衣人向右方的棧房伸手虛引。
這是一座漕倉,由於年關將屆,漕運暫時停業,滿倉堆著米袋,空間裡米香撲鼻。
倉角堆放工具的小間內,三個大漢被吊在橫樑下,雙腳勉可及地。
三名蒙面黑衣人擔任看守,在黑袍人的揮手示意下,倒退至一旁候命,井取下一盞燈籠高高舉起。
章春姑娘走近第一名大漢,注視對方片刻。
「我要知道毒郎君、百毒冀君、斷腸花三個男女的確切落卸所在,你,告訴我。」她向大漢陰森地說,「經證實之後,饒你一命。」
「在下不知道。」大漢頑強地說。
「真的不知道呢,抑或是不願說?」
「隨你怎麼想。」
「那表示你不願交換性命了。」
「隨你。」
「這也表示你已經沒有用處了。」
「隨你。」
「刀!」她向看守伸手。
看守欠身應諾一聲,拔刀雙手奉上。
卡一聲響,她冷酷地一刀砍斷大漢的左腳,反手再揮,把大漢的右腳也砍下來了。
「啊……」大漢發出淒厲的慘號。
刀光連閃,血腥刺鼻,大流的雙手和頭一起分家,頭和身軀跌落地下。
「你,也不知道嗎?」她的刀指向第二名大漢,語氣冷酷陰森。泰然揮刀,不帶絲毫感情,砍殺的方法也夠狠慘,似乎她的血是冷的,美麗的面龐與健美的胴體,似乎不帶人味。
兩名大漢驚得魂飛天外。大概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一位貌美如花的少女,如此冷酷無情地揮刀殺人分屍,簡直就是傳說中的母夜叉,吃人肉吸魂魄的九於鬼母。
「我……我我……」第二名大漢語不成聲,魂飛魄散快要崩潰了。
刀光一閃,懾人心魄。
「我知……道……」大漢終於能清晰地喊叫了。
「在何處?」她問,刀鋒停在大漢的左腿上。
「我只知道斷……斷腸花董愛姑,在……在她的相好家裡快活。」
「在何處?」
「城內儒林裡,三山書院西街第七家……」
「你帶我去。」她冷冷地說。
刀光一閃,準確地砍斷捆手的帛索,大漢倒在地上,幾乎無力站起。
「茅山道院的事,勞駕你啦!「她扭頭向黑袍人說,「要活的。凡是會用毒的人,都要。」
「好吧!我這就親自走一趟。」
茅山道院在城西四焉裡的寶蓋山下,本是指金壇縣的茅山宮觀。
躲在城裡比城外安全,大膽的人道常避免在城內打打殺承。
儒林裡是住宅區,天—黑就顯得冷冷清清。
三山書院的生員學芋,絕大多數不是三更燈火五更雞,肯用功苦讀經書的人偌冷的天,早些睡覺比點燈讀書愜意多了。所以偌大的書院更冷寂無人,即使有雞嗚拘盜登堂入室,也不會有人發現。
三更梅盡,這一家的內廳仍有燈光外露。
章春姑娘一身黑,跟在她身後的老僕更黑,飄落天井輕似鴻毛,毫無顱忌地一腳踢倒了內廳門,昂然登堂入室,像是回到自己的家。
挑亮神案上的燈,再抓起燈沿走道繞至後院的小小穿堂,便聽到房內傳出的聲音。
「砰!」房門在大震中向內坍倒。
僕婦身形一閃。便到了房中間。
章春姑娘長田燈擱在窗台上,刀已在手。
床上,一雙赤條條的男女,正在慌亂地穿衣。
僕婦取手左抓右拂,床上與春凳上的衾被衣裙,像被狂風刮飛了。帳毀床裂。
兩男女連人影都沒看清,僕婦已近身了,五指如鉤,光臨裸女的胸口。
裸女身手不弱,火速躺倒飛腳急掃。
僕婦手爪一沉,有若電光一閃,扣住裸女的右頸;一聲叱嗚,裸女手舞足蹈,像是風中的殘葉,向章春姑娘腳前掉落。
被章春一腳踏住了小腹。
裸男的身手,比裸女差得遠,剛從崩毀了欄杆的床尾滾落,便被僕婦在八尺外虛按一事,呃了一聲,手腳一推,爬不起來了。
行動極為迅速.聲勢驚人,登堂入室破門強攻,片刻間便結束了,快速的打擊,令兩個裸體男女措手不及。」你是誰?」章春含笑問.美容可愛極了,不帶絲毫火氣,似乎她不是來尋仇的,而是無意中碰上有趣的事,喜悅地詢問經過的人。
但她手中的刀,可就不可愛了,鋒尖點在裸女白嫩的胸口「我……」裸女驚得發僵,說話也僵。
「你如果說謊。我會把你剁成一堆零碎,」章春仍在笑,說的話卻充滿殺機。
「不……不要……」裸女驚劇地叫,「你……你你是……是……」
「不要向我們是誰。好像你不想回答我的問題……」
「我說,我說,我姓董……」
「你說話最好讓我聽懂。董什麼曠「董愛……姑……「」
「哦!我知道了,你是江湖上頗有名氣的玩毒女光棍,綽號叫做斷腸花,善用斷腸毒粉,對不對?」章春心中一寬,臉上笑容更甜密可愛了。
「是的,小姑娘,你……你不是女強盜吧?」」不是,來找這間屋子的主人,汪君達,向他討一筆舊債。」
僕婦將赤條條的裸男拖過來,往裸女身旁一丟。
「大概這個就是汪君達了。」僕婦木無表情地說。
章春是個十七八歲的名門大閨女,見了一雙醜態畢露的赤裸男女,居然連臉都不紅一下,僅皺了皺眉頭,視若無睹。
「天啊!我……我不認識你……你們,怎麼會……會欠了你們的債?」裸男狂叫,全身像是癱瘓了。
「你的綽號叫一枝花,沒錯吧?」章春問。
「是……是的……」
「那就找對人了。」
「有人認識你就是了。你做過的事,自己心中明白,是不是?」
「我做了什麼……」
「你是個採花賊,有苦主請求本姑娘提你的頭還債。」
「不!不……」
刀光一閃,一枝花人頭分家,鮮血狂噴。
「哎呀……」董愛姑狂叫,嚇了個魂不附體。
「你一定不是好人。」刀尖又壓住了董愛姑的胸口,力道略增。
「冤枉!」董愛姑尖叫,「我……我與他只……只是露……
露水姻緣,他……他的事我……我從……從不過問,我……」
「去把她的衣裙找來,百寶囊一定在床頭枕畔。」章春向僕婦說。
東西都抬來了,百寶囊比傳統的型式大一倍。
「你的毒聽說很厲害,我有點不信。」章春說,「反正你是行家,我要在你身上試毒。」
裸女一上床,身上所有的物件皆卸除擱放,手臂上的附有噴管臂套,當然得除下來。
僕婦掂起臂套,仔細察著附在上面的精巧噴管。」裡面盛的是何種毒藥?」章春指指臂套噴管。
「是……是…」
「我要將噴管塞在你的嘴裡,取走你的百寶囊。所以。你最好從實招來,先將解藥告訴我,我再給你服下解藥,不然,你將死在自己的毒藥下,這叫報應。」
「是……是斷腸毒……毒散。」
「毒發期多久?」
「一個對時。」
「哪一瓶是解藥?」
僕婦已將百寶囊打開,共取出五隻六寸高的瓷製小葫蘆,型式全同,無法分辨哪一隻是解藥。
唯一不同的是塞口的木塞蓋,分五色紅藍紫白黑。
「黑蓋塞那一隻。」斷腸花急急地說。
僕婦將葫蘆嘴放在斷腸花的嘴裡。
「份量多少?」僕婦問,作勢拔塞。
「一份量就……就夠子。」斷腸花乖乖吐實。
「我倒給你一分,希望你能避免中毒,張嘴!」
當然不需用天平來稱.僕婦僅抖出一些淡紫色的粉末入口,便蓋上塞挪開。
章春剛將噴管伸下,作勢拉控制的索環。
「解藥不……不足一分……」斷腸花尖叫,「求求你們……
多……多倒……一些……」
刀光連閃,百寶囊裂開,彩裙碎裂。
「饒我……」斷腸花發狂般尖叫,以為章春要殺她,嚇了個腿裂魂飛。
「我要帶你走。」章春收刀冷冷地說,已經知道解藥,她仍不放心,所以要帶人走。
「放我……一馬,呃……」
僕婦一掌把斷腸花劈昏,拖過床褥將人裹住捲起,扛上肩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