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無阻滯,一掠而過,鋒刃自中年人的左肩砍入,斜入至脊骨。
章春似乎早巳知道結果.隨即一腳疾飛,蹋飛了中年人的軀體,劍也離開了中年人的身軀。
劍光流轉,光臨第二個人的心坎,長驅直入,刺了個胸透背。
大開殺戒,她像是瘋子。
黑暗中本來就難分敵我,而她閃動撲擊的身法又快得不可思議,有些被殺的人,甚至還不知道是被誰殺的。
八方襲擊,陳家大院成了屠場。
長春公子早已竄入客院,把自己的人分配防守門戶,不出去幫助主人禦敵,鎮靜地居險固守。
章春更是行家,當然不願冒險進入黑暗的房舍內拚命,見好即收,從大院的右側悄然撤走。
留下了二十具屍體,神爪冷鏢有得忙了。
這一場狂風暴雨似的可怖襲擊,把陳家大院的人嚇了個心膽俱寒,人人自危。擔任警衛的人,聽到任何聲息.都會本能地往黑暗處躲藏目睹這一場可怕的襲擊。
善後的事理妥,已經是四更天。
客院的大廳燈火更明,十餘個主客雙方的首要人物齊聚一堂。
又驚又怒,而且顯得精疲力盡的主人神爪冷鏢,跌坐在大環椅內,像是散了一團爛肉腐骨。」天老爺這場大災難何時方了?」神爪冷鏢像是在哀號。
「誰也對付不了一個不和你講理,打了就跑的高手中的高手。」
「天知道她什麼時候再來一次更狠的?少莊主,我看,你還是把令尊請來舍下坐鎮吧!我……我還是先躲一躲,我實在受不了,再來一兩次,我的人都會被殺光,我明早就走。」
「女人禍水。」那位叫粱雄的朋友,目光凶狠地落在江南一枝春身上。「我實在不懂路姑娘與雷神張天齊,到底有什麼不解之仇。
「據在下所知.你們並沒有牽涉到情愛糾紛啊!十場人命九場奸,牽涉到情愛糾紛或許道理上說得通,但你們……」
「姓粱的,你給我閉嘴!別說這些沒有教養的髒話。」長春公子幾乎要跳起來發威。「這件事與路姑娘無關,那是我和張天齊之間的思怨。」
「哼!少莊主,在下所知道的內情,卻不是這樣的。」梁雄毫不畏霸,嗓門提高了一倍。「全力圖謀張天齊的人,確是路姑娘,你是言聽計從,任何代價在所不惜。
「在你說來.道理說得通,並沒有什麼不對,男人為女人動刀子起戰事,太平常了,路姑娘,到底有何內情,何不說出來讓大家聽聽。
至少,也讓咱們這些講交情的朋友,知道他們為何兩肋插刀,流血五步所為何來呀!」假使有人說出江南一枝春的身份,說出她是天地會江南香壇九老之一,會有什麼反應?什麼結果?「梁兄,請不要說這種話。」神爪冷鏢無可奈何地說。「邀請諸位助拳的是我,其實,諸位都心中明白,張夭齊以報應雷神自居,對咱們這些在江湖稱雄霸道的人,都具有潛在的威脅,誰知道哪一天被他找上頭來揮動雷錘?「「所以,這次全力對付張天齊,其實也是為了咱們自己日後的安全。只是沒料到雷神死了,卻又憑空增加一名更凶狠、更增殺的母夜叉。
我們怎麼這麼倒楣?少莊主,很抱歉,這座大院,只好交由你們負責了,除非你們也離開。」
「桀桀桀……」廳口突然傳出可怕的怪笑聲。
眾人大吃一驚,汗毛直豎。
鬼頭,雞嘴,左鑽,右錘,—點不錯,活生生的,傳說中的雷神,堵在廳口怪笑。
「雷神張天齊……「幾個人驚叫,本能地跳起來,本能地拔兵刃。
「桀桀桀……沒錯,是我,雷神張天齊。」張天齊那嚇人的形象,顯得更猙獰更恐怖。「我聽了老半天,你們幾乎眾口一詞,詛咒我死了。桀桀桀……你們看,我像個死神嗎?混蛋!」
他邁步入廳,旁若無人。
站在最外側,擋住他去路的一個中年人,突然看到他左手的天雷鑽微微上抬,以為他要動手,嚇了個膽裂魂飛。
「不關我……的……事……」中年人驚怖地狂叫,身子—縮,老鼠似地向廳右的廂門狂奔而去,驚怖的神情令人深感同情。
同—瞬間,有三個人同時發射暗器。
同一剎那,神爪冷鏢手一抬,身旁的几案飛起;向他飛砸而下。
一枚威震江湖的晶亮小銀鏢,悄然在飛砸的几案前先一剎那電射而至。
鏢長僅四寸,附有小型定向尾翼,所以不必另加定向鏢穗.因而發出時體形顯得極小,連在側方的人也無法看清,所以叫冷鏢。
而長春公子的身影,則緊隨在飛起的几案上,劍發出無儔的劍氣,身劍合一猛撲而下。
這是長春公子表現得最勇敢的一次,這麼多人中,表現得最出色的一個。
可是,雷神卻平白從眾人的視覺中消失無蹤,所有的暗器,飛砸的几案,下撲的人與劍,全部撲了個空,所有的攻擊失去作用。
在轟然大震、暗器呼嘯中,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五行遁術!」有人吃驚地大叫。
廳中一靜,眾人你看我我著你,驚駭的神情,掛在每個人的臉上。
沒有任何一個武功蓋世的高手,能對付得了五行遁術的人。
五行遁術不可能,所以被名之為妖術,會五行遁術的人也被稱為妖人。
「桀桀桀桀……」怪笑聲發自上面的承塵。
眾人大吃—驚,抬頭上望。
雷神平貼在堅田雕花的承塵上。像蠍子,正扭頭下望,鑽與錘皆在腰間的盛囊內,一雙手十指如鉤,扣入木中,釘得牢牢地。
「你們真像一群大傻瓜,一群少見多怪的呆鳥,萊桀桀桀……」
隨著刺耳的怪笑,突然向下飛墮,手腳箕張真像一隻巨大的蠍子,也像一頭下撲的怒豹,向下面持劍的長春公子撲落,霄錘已經在手中。高度僅有一丈六尺,這是一座頗為氣象恢宏的花廳。
一聲怒吼,長春公於劍發萬笏朝天,百忙中發招自保,萬笏朝天正是應付下撲勁敵的最佳招術。攻擊是最佳的防禦,半點不假。
「錚!」雷錘擊中劍尖。爆出一中火花,劍尖前三寸碎成細屑飛散。
長春公子身形挫至最低點,人如流光向廳門急瀉,瞬即消失在外面的風雨中,快極。
如果不攻擊而封架.難逃雷錘狂猛的一擊。
人群急散,神爪冷鏢最先從後堂溜走了。
「這傢伙是個老狐狸。」張天齊發覺上當,對長春公子的以進為退的機智暗晴佩服。
等他追進院子,長春公子已經不見了。被他擊倒的兩名守衛,躺在廊柱下凍僵了。
同—期間,關河近千秋橋地段的西岸,一座有十餘幢房屋的別墅型莊院,傳出激烈的犬吠聲。
這裡是城外西南郊野,關河繞城而北慌,千秋橋連貫兩岸交通。
城西南角那座高聳入雲的城樓;就是有名的萬歲樓。橋與樓遘遙相望,所以橋名千秋橋,千秋萬歲.算是西南城郊的勝景之一。
江南一枝春原來約定在干秋橋取四千兩銀子,豈知她一離開京口港,該地的聯絡站便被拆了,四千兩銀子便沒有著落。
因此而引起長春居士襲擊斷魂莊,要從斷魂鴛鴦手中強奪張天齊的事故,掀起軒然大被。
莊院養有千餘頭黑犬。經過行家的產格訓練,發現有人接近,僅向領犬人示警,只有與陌生人格鬥時,才發出瘋狂的咆哮聲。
每一頭猛犬,皆可單獨對付三五名壯漢,用作警衛,比人還管用。
一般江湖大豪,多不喜歡養狗。
一是江湖朋友喜歡夜間出入往來,有狗就麻煩,來來去去狗不住吠叫,不啻告訴有心人這裡有人夜間出入。
二是風吹草動,一貓一狐,皆可引起激烈的犬吠,擔任巡風守哨的人.反而受到干擾而至耳不靈,讓入侵的人有機會接近。
有時候,犬並不可靠,對付不了江湖行家。
有些專家。出售避犬的藥物。犬一嗅到就噤若寒蟬,走避惟恐不見躲起來便不再出來。
虎、豹、熊等猛獸的皮骨,甚至排泄物,都可以用作提煉辟犬藥的原料。
有些強烈氣味的木石,或者食用的香料,也可以用來提煉使猛犬嗅覺失靈的藥物。
小動物的軀體或排泄物,如狐,黃鼠狼,麝等等,皆可提煉使猛犬暴亂髮性的藥物,犬一嗅到便無法加以控制,不啻替入侵昔提供入侵的機會。
這座莊院養了猛犬,從咆哮狂吠的激烈程度估計,入侵者已經深入中樞,與犬發生嚴重的衝突了。
章春沒備有避犬藥物,把心一橫,冒火地飄落在院中,立即引來不少警衛,群犬爭道。跟著她衝向巍峨的大廳,犬吠聲與警衛的吶喊聲四起。
接近大廳,廊下暗影中,衝出兩名警衛,飛躍下階急迎,兩頭猛犬則飛撲而上。
「什麼人?亮萬!朋友。」一名警衛揮刀怒吼。
姑娘用行動作為答覆。左一劍一頭猛犬頭飄右一劍另一頭猛犬斷腰,摧枯拉朽毫不費勁。
後面,追蹤而來的警衛和猛犬,落後二十步以上,她的身法太快了,最快速的猛犬也望塵莫及。
中院寬闊,有如一家四面栽有花木的花園,中間是大青石鋪設的小園,設了些石凳、盆栽,四周是修剪得整齊的青蔥古柏。
這就是鎮江小有名氣的柏園,主人是姓柏的退休河泊所的柏鶴齡,地方人士尊稱他好柏大使。
使,是吏屬中地位最高的,河泊所的主事人,黍的主事,下面最高的屬員就是使,如倉大使、揚大使、舶大使……
主事人不是官,大使也不是官,是督吏一類世職小人物,幾乎全是貪污舞弊的世家,官場風氣敗壞,大半由這種人所誘發壟斷的。
到任的知府知縣是貪官,大家貪有財大家發,彼此相安心照不宜。
到任的是清官,好,有你好看,場少貨,倉短糧,船失蹤,庫銀虧空……總之,保證錢糧稅賦都有問題。
清官唯一可做的事,是等候坐劾丟官,甚至賠償,賭不起還鎝坐牢抄家追繳。
柏鶴齡做了二十年倉大使,他的兒子也已經繼任倉大使五年,獲有這份家業,理所當然的。
養有十幾頭猛犬,請了十幾名護院保鏢,也是理所當然。
今晚,看家狗碰上了女煞星。
有劍在手,十餘頭猛犬算得了什麼?一個大姑娘,半夜三更豈能闖入屋子裡到處找人?章春雖自認為天不怕地不怕,但滿屋子亂摸亂闖找人,她可沒有這份能耐.怎知道要找的人住在何處?她另有找人的妙方,那就是把人引出來。
要把人引來也很簡單,而且有效。
狗很討厭,貼地竄來咬下盤,防不勝防,所以她第—步就是屠狗。
兩頭猛犬被殺,兩名警衛也到了。
一聲嬌叱,沾了斑斑狗血的劍,以排山倒海的聲勢,然入兩把鋼刀組成的刀山中,貫山而出再倒空翻飛退。
凜冽的劍氣自天而降,飄落追來的人犬叢中,劍下絕情,所經處波開浪裂,慘叫聲與犬號聲驚心動魄。血刺鼻,但見劍虹急劇閃爍,人與犬的屍體紛紛被劈碎倒地,殺人屠狗真像砍瓜切菜。
追來的共有八頭猛犬,六個護院,片刻間,只剩下一個活的人。
「不殺光你們,此恨難消。」她厲聲叫,挺劍向驚怖而退的最後一個護院衝去。
大廳的中門大開,衝出不少人。
東西院也有人飛越院牆而出,三面合圍。」住手!」有人發出震天大吼。
第一支火把燃起、然後第二支,第三支,罡風一吹,廢竹纜制的火把燒得更亮。
叫晚了,她的劍已貫入護院曲背心。
轉過身來,她風目噴火。
一點不錯,除了為首的主人柏鶴齡之外,另一為首的人是長春莊主南門存信。
主客兩方的人,共有主十人以上,實力空前雄厚,全都是江湖風雲人物。」是……是你……」長春居士脫口驚呼,倒抽一口涼氣,臉色大變。
其他的人,有些認識她,但不知道她的來歷,不但不驚,反而一個個怒形於色。
地下,七軍八落散佈著八具屍體,十具狗屍,這些人憤怒自在意料之中。
主人柏鶴齡的半腦袋白髮,由於就寢解開了髮辮,這時披散在腦後,狀極可笑,難看已極。
梳辮子是勢所必然,因為半腦袋頭髮既不能束髻,又不能任由其披散像個鬼,只好編成小辮子啦!滿人頒旨剃髮,並沒規定編辮,剃掉腦袋前半部頭髮,辮芋就自然而然地應運而生,用不著特別規定了。」南門兄.,她是什麼人?」柏鶴齡快要爆炸了。「我要她生死兩難,我要她……」
長春居士怎敢說?說也無從說起,他並不知道章春的真正身份,反正桂齊雲已經警告他了。
「你什麼都不要,柏兄。」長春居土悚然說。「咱們唯一的辦法,是結陣纏住她,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拖至天亮,她就會知難而遲了。」
·什麼?南門兄……」
「柏兄,恕兄弟無法解釋。兄弟只能告訴你,假使不幸傷了她,你這座柏園,可能不會有活人留下了。諸位,結陣,兄弟先與她打交道。」
三十二個人,半弧形結降,三十二種兵刃齊伸,成為靡亡之牆,衝近的人決難同時崩開擋路的數種兵刃。
即使無堅不摧的寶刀寶劍也無能為力。
「我不要與你打交道,我要你的命。」章春咬牙切齒厲叫,但木敢拚命衝進。「你站出來,為保命及保全你的威望放手一拼,看你的天風絕劍,配不配稱武林絕學。你出來,你出……
來……」
長春居士不敢出來,儘管心中憤怒得像要爆發的火山,這就是做奴才的悲衰。
「章姑娘。」他不得不強忍怒火.低聲下氣採取低姿勢。
「這不關我的事,你找我是不公平的,你……」
「你這個者狗還敢說不關你的事?你派人向斷魂鴛鴦談買賣,你敢否認?你偵知我和張天齊陷身在斷魂莊,你竟然帶人前往強索,等於是提早促我和張天齊去見閻王.存心惡毒。張天齊死了,你必須償命。你父子的命還不足償付,我要親手把你的長春莊殺個雞犬不田。」
「章姑娘……」
「你出不出來?」章春厲叫。
「泥菩薩也有土性。」長春居士堂堂武林名家領神性人物,位高輩尊號令江湖,怎能在一個女娃娃面前再三受辱?終於忍無可忍,怒火爆發頓忘利害。
他的爪牙們,更是憤怒如狂.有人舉步而出。
「諸位請忍耐。」他伸手示意,攔阻要上前的人。「這是兄弟和她的過節,兄弟要親自和她了斷。」
他冷然舉步,老臉上的肌肉因強忍憤怒而不住抽描,顯得陰森冷厲殺氣密佈,膽氣不夠的人,必定會被他這種可怕的威嚴神情嚇軟手腳。
章春的身份地位十分特殊,她的膽氣更是無人可及。
長春居土這種恨極要吃人的神情,不但威嚇不了她,反而引起她無窮憎恨。
一聲怒叱,她狂野地衝上,氣吞河岳,出手強攻,完全不像一個女人,倒像一位拚命三郎。
創上風臂驟發,每一劍皆勢如雷霆萬鈞。
「錚錚錚……」長春居土憤怒地揮劍封架。
他一口氣接了十七劍狂攻.地上積雪紛紛,罡風劍氣的勁道遠及兩丈外,兩人都用了平生所學。之後,主客易勢,天風絕招有若長江大河滾滾而出,以更渾雄、更威猛的聲勢,展開空前猛烈的反擊。
真有天風降臨,大地撼播的氣勢。
好一場罕見的龍爭虎鬥.方圓丈內但見人影閃爍,劍虹漫天。兩人誰也無法主宰全局。雙方的絕招也無法獲得預期的決定性威力,旗鼓相當,雖則風險迭見,但都無法擊中對方以造成傷害。
旁觀高手名宿們,愈看愈心驚。
這位江湖上初次露面的年輕小姑娘,怎麼可能力拼出身武林世家,威震武林名動江湖的長春居士。
功臻化境、劍術通玄的前輩名宿,竟然與一個年華雙十不到的小姑娘,硬拚了百十招而控制不了勝機。
這也是這些高手名宿驚駭的原因所在。
長春居土終於逐漸冷靜下來子,姜還老的辣。
他曾經是一代雄豪。曾經仗劍縱橫天下,曾經領袖群倫,聲譽之隆武林同飲。
可是,在這短短的月餘時日裡,竟然遭了一連串的失敗,自尊心受到嚴重的打擊,難免影響他的心態。
失敗在桂齊雲的劍下,再受挫於甘大娘,他的自信心失去一半。
然後,被張天齊殺得望影而逃,嚴重的挫折感,又削滅了他另一半殘留的信心!」今天,如果他不設法穩定情緒。很可能栽在一個黃毛丫頭手中,他這輩子算是完蛋了,以後哪還有臉在江湖鬼混,敢在武林稱雄霸道。
他立即易守為攻,憑深厚的內功修為,作長期苦鬥的打算,劍勢一變,撒出綿密的重重劍網。
劍氣構成無隙可入的鐵壁銅牆。只要消耗掉章春的銳氣與精力三五成,他就可以穩操勝算了。
「錚錚錚錚…」劍嗚急劇爆發,章春的攻擊依然猛烈驚人,但攻不破他布下的綿密封網。
封架的空間縮小至最低限,他逐漸穩住陣腳,不再作無謂的閃避移位,步步為營逐漸向前推進,即將取得優勢了。
「好好纏死她!」已看出情勢有利的柏鶴齡怪叫。「讓我好好安排她的善後,我要她後悔這輩子不該托生到世界來,我要右側一株古柏後,突然蹬出三個黑影。
「你要的只是一具盛你的臭皮囊的棺材。」威風凜凜的桂齊雲一面走進一面說。「你老混蛋才真的要後悔,不該托生到世間來。」
柏鶴齡怎知對方的來歷?他激怒得快要發風了,一聲怒極沉叱狂怒地急躍而出長劍半途出鞘,一招飛星逐月身劍合一,以無儔的勁道發劍攻擊。
桂齊雲身後的兩名親隨,本來已經翅越搶出,卻被桂齊雲伸手攔住,揮手令兩人後退。
,『柏兄不可……」惡鬥中的長春居士急叫。
來不及了,接觸太快。
含光劍脫鞘,反射火把的光芒,但見紅芒一閃,錚—聲震嗚,柏鶴齡的劍震出了偏門,中宮大開,想發招收勢已經嫌晚了。
紅芒乘勢吐出,無堅不摧。
「呃……」柏鶴齡悶聲叫,渾身發僵。
含光劍貫人心中要害,心一破血崩胸腔。渾身立即發僵,「噹」一聲長劍脫手墮地。
桂齊雲冷哼一聲,一腳踹退柏鶴齡的身軀。
眾人大吃一驚,有人怒吼首搶出。
「大家退!」長春居士擺脫章春的糾纏。一躍而至,及時擋住同伴妄動。
人影飛掠而來,十餘名男女快速到達。
甘大娘到得最近,及時攔住了章春。「小姐,老爺與夫人來了。」甘大娘低聲急喝。
桂齊雲的含光劍,指向長春居士,斜勢已將對方控制在威力圈內,威風八面。
「南門存信」桂齊雲聲色倪厲。」哼!你好大的膽子,竟然糾眾行兇,不理會我的警告。」
「桂爺,我……我是不……不得已…義「長春居士快要崩潰了。「章姑娘她……她……」
「你應該溜走。」桂齊雲不聽他的解釋。
「可是,這……」這裡……」
·你認為她是一個人來的,所以動了歹毒的念頭。」」冤……枉小……」
「不許再有下次。」桂齊雲口氣一變。
「是的,是的,」長春居士不再流冷汗。」
「把你們的人都帶走,我要借大廳小作逗留,任何人接近,殺無赦。」
「遵命。」「去!」桂齊雲像在趕狗。
眾人驚疑交加,弄不清長春居士為何如此窩囊,完全不理會主人柏鶴齡的被殺,哪像個一代之雄?這委買令這些好友難堪。
但一看剛才現身的十條名男女的氣勢,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十六名驃悍大漢。擁簇著一雙中年男女,每個人都像天神金剛,站在那兒像座山。僅形之於外的殺氣,就足以讓這些三山五嶽的英雄心虛膽怯。
十六座山的中間那對中年男女,男的一身輕裘,虎目含威,氣勢懾人。女的端莊高貴,光芒四射。
後面,是四位秀美的侍女,身材高擾,英氣勃勃,佩的劍裝飾華麗。二十二個人,站在那兒冷眼旁觀,撼人的氣勢,壓得這些三山五嶽英雄幾乎喘不過氣來。
有些消息靈灑,感覺敏銳的人,立即聯想到這些天運河上的神秘怪船,以及神秘萬分冷酷無情的刀客。
那些刀客,幾乎把呼風喚雨及神爪冷鏢的人,殺得精光,幸而逃得性命的人,連膽都快嚇破了。
假使桂齊雲這些人下令進攻,那……
這些三山五嶽高手名宿。不寒而粟。
片刻間,人都走光了,人屍犬體也都搬光了,火把一一熄滅。
大廳燈光明亮,戒備森嚴,哪還有外人敢走近?不要命的人畢竟少之又少。
「章春,你要造反?像貌威猛的中年人,板著臉用京腔叱喝。「你知道你在做些什麼事嗎?」」我在殺那些為非作歹的匪徒,殺那些幾乎害死我的暴民兇手。」章春爆發似她尖叫,「而桂叔卻包庇他們,殺死我心愛的人。
「阿媽,不要管我的事。我這就回京,把兆佳貝子的四虎衛借來,不把長春莊殺個雞犬不留,決不罷手。」
滿人把父輩叫阿媽,母親叫額尼。後來的光緒皇帝,乾脆把慈禧太后叫做新爸爸。
爸媽混淆不清,漢人如果與滿人沒接觸,憑稱呼來認定。
必定乾坤顛倒離譜,鬧笑話。
「二妞,不要任性。』中年美婦微笑,「兆佳貝子的虎衛,已經借調武威王府,由裕剛貝勒節制,你不必回京.他們快要來了。」「那好!」章春欣然叫。
「對你,恐怕不好。」中年美婦慈愛地將她挽入杯中。「這次裕剛貝勒護駕南巡,那個什麼長春居士,是武威王府的線民,武威虎符的持有者之一。
「什麼?這……」章春臉色一變。「額尼,這……這是真的?」
「你是我的乖二妞,我會騙你嗎?」
「可是」……」
「有疑問,德都桂並雲會告訴你。」中年美婦指指桂齊雲。
「他也是捉住長春居士之後,搜出威虎苻才知道的。
「你想,裕剛貝勒會讓你殺他的線民?上月暢州三漢河塔彎村,破獲的逆黨案。就是長春居土的功勞,二妞,你還要殺他?」
「天啦!」章眷險色大變。「可……可是,桂叔,你……不該用……用神魔掌殺了張……天齊,你……」
「妞妞,你聽我說。」桂齊雲鄭重地說。「聖駕即將南巡,隨行的還有慈禧聖太后,三阿哥四阿哥七阿哥也隨駕南來。
裕剛貝勒。你阿媽,我,勇驤候爺,擔了萬斤重擔。而消息已經走漏,嚮導處剛派員出京,逆匪便將消息傳出了。
目下正召集匪首聚會江南,神出鬼沒偵察困難,希望寄托在長春居土這些人的身上。何況張天齊雖然不是天地會的人,但揚州方面偵察的結果.巳從儀真庫吏一些人口中,查出那晚劫走長春居士五萬兩賞銀的一群匪徒中,確有一個人身材眼神酷似張天齊,至少他涉嫌甚重,可知他是擁有甚多黨羽、不安份的浪人歹徒。
我必須保全長春居士,只有他才能替我們一向打盡天地會餘孽。張天齊這種人,決不會替朝廷效忠,他將是違法犯紀的可怕禍患,我不得不保全長春居士而殺他。
妞妞,我愛你比愛我女兒更深,但我更愛朝廷,皇朝國運是否昌隆,皆在於你我這些人是否對朝廷絕對忠誠。你會為了一個浪人歹徒,而危害到聖駕的安全嗎?」
「我……我我……」章春悚然而驚。
「章春。」中年人沉聲叫。
滿人的閨女,通常稱妞妞,大妞,小妞,用漢語也叫姑娘。而江南的滿人不稱姑娘改稱小姐,因為江南人把妓女松頭稱為姑娘。
但郡主、貝子、貝勒、國公的長女,通常會封為郡主,縣主,次女以卞都稱妞妞。長女如果未封,則稱格格;次女以下雖然也可以稱裕格,但她們都喜次被稱為妞妞。
這些稱為妞妞的大閨女,生活最自由,鬥雞走馬滿街跑,一旦結了婚,就成了關在窄籠子裡的鳳凰。
如果是固倫公主(皇后之女),或者和碩公主(妃之女).那就更慘,進出定有八個奶娘寸步不離,只能在深宮裡做好夢。
甚至一輩子只能見自己的生母十幾次而己,父愛母愛想都不用想。一旦出嫁招了駙馬,那就慘上加慘。
想召見駙馬親熱親熱,那郝八個皇宮派來的奶媽,罵一聲「無恥」!那就夠了。
所以在清朝,歷代皇帝生子不少面倫公主和碩公主,從來就沒替任何一位駙馬生過一男半女、只能收養駙馬與妾侍所生的子女。
這是避免天潢胄室血統外流最有效最無情的手段。一個公主,也就是世間最可憐的女人。
而做妞妞,可就百無禁忌啦,比男入神氣多了。
在京都,妞妞們在大街揍人,跑馬,挑逗男人,千萬本要感到奇怪。「阿媽,我……」章春掩面前泣。
「你說!」她老爸聲色俱厲。
『阿媽,我錯了。」她突然抬起沾滿淚水的臉龐,一字一的說我決不會為了一個浪人歹徒,而危害聖駕的安全。「「跟我回蘇州,蘇州不許有半個城孤社員逗留。」」是的,阿媽。」
「今晚就上船。」
「是的,阿媽。」
「桂齊雲,這裡的事,辛苦你了。」中年人向桂齊雲鄭重地說。「聖駕一到揚州,這裡決不可以有任何一個記氓痞棍逗留。」
「公爺請放心.桂齊雲已經佈置停當。」桂齊雲恭敬地回話。「時辰一到,該殺的殺,該囚的囚,徹底執行。」
「逆黨的動靜,務須飛傳蘇州。」
「是的;公爺。」
當一群人走後,長春居士一群人也溜之大吉。
天亮後不久,陳家大院恢復正常活動。
後院的秘室中,長春公子與江南一枝春,顯得憂心忡忡,煩躁不安。
「是他,沒錯,他沒死。」長春公子拍著案桌咬牙切齒。
「我要出動所有的人手,查出他與姓章的潑婦根底,不殺他們誓不甘休。天香,你有什麼打算?他倆也不會放過我們的,我們的處境太危險了。」
「永裕,除了請令尊的人一起前來坐鎮之外,恐怕別無良方哪!」江南一枝春詛喪已極。「他們是不會放過我們的,今晚一定會來。」
「家父的人,死傷十分慘重,誰還敢來?天香,除了請貴會的高手齊出之外,任何人也阻止不了他們肆意屠殺。
你必須設法與貴會的人商量,這兩個殺星,將是貴會的最大威脅。田謀須及早,天香。」
「好,我只好使用緊急求援信記了。」江南一枝春咬牙說,顯然下定決心作孤注一擲。
「你們還有緊急求援信記?」長春公子信口問。
「是的,但只限主事的執事人員知道傳由。」
「哦!你早該使用的,天香。」
「這是最後的手段,情勢最危急才可使用。」
「立即進行吧?」長春公子欣然問。
「是的,我這就出去走走。」
「我陪你走一趟。」
「抱歉,永裕,不是我不信任你,你不惜出生入死幫助我,我無以為報。但這是本會的極端機密,必須由我獨自進行。
「而且,我要走多處地方設置記號,一個人方便些。設記號的地方可能有人留意,不能有外人在旁。」
「我也要出去走走,請朋友打聽消息。」
江南一枝春扮成一個老婦,居然維妙維肖。
像她這種秘密組織的中上階層頗有地位的人物,對化裝易容術有專精,雙十年華的美麗少女,扮成老八十的醜婦輕而易舉,十分神似。
兩個窮漢打扮的中年盯梢者、也扮得十分傳神,是盯梢行家,此中的高手。
可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化裝易容的行家,對行動的保持機密技巧也十分精細。
江南—枝春對反盯梢的技巧雖然高明,卻擺脫不了更精明的盯梢行家,因為她並不知道會有人盯梢。
她這次出來擺設緊急求握信記,只有長春公子一個人知道,長春公子是她的支持者,是她的情夫,是她的靠山,也是甘心情願接受她利用的江湖有力人土。
盯梢的人分別走在她的前面,後面,遠近隨街上行人的多寡而不時調整,甚至隨時在可能的範圍內交換位置。
不論她在何處轉向或採取擺脫術行動,也無法擺脫盯梢者有效的監視範圍。
螳螂捕蟬,不知黃雀在後。
高明的盯梢者,卻不知自己也被盯了梢。
戲法人人會變,手法各有不同,三方面的人各展神通,先後進入人群出入並不太擁擠的虎距門,進入城廂大街。
江南一枝春像個走累了的老鄉婦,走近城門靠內側的右壁公示榜欄,靠在城門壁旁歇腳,看兩端無人,立即悄悄地把手伸出老皮襖袖口。
她掌心中,暗藏了一把俗稱火刀的半月形燧石刀,那是精製的,可作為火折於財伴的小型火刀。
不但可作擦擊燧石的引火物,內緣可作切割、剔挖,刮削、甚至殺人等等用途,藏在掌心內僅有半握而已。
手一陣急動,告示榜欄旁便出現一個拳大的香爐圖案,上面刻畫了三枝香,爐中間割了一個倒寫的七字,簡簡單單,線條蛆淺。
圖案並不神似,歪歪扭扭,像是頑童用尖石信手塗鴉的作品,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縮頭縮腦地離開,住城裡走,遠出三五十步外。駐步留心留圖案處有否可疑的人逗留著。
片刻,她才滿童地急步走了。
在她前面盯梢的人,這時已放慢腳步,轉而落在她身後十餘步,悠閒地信步而行。
街上行人稀稀疏疏,大雪天依然有人在街上行走,因此身前身後有人.是極為平常的事。
一個身材瘦小;戴了窮人專用的夾套帽,畏畏縮縮似乎冷得難受的窮小於,也可能是小乞兒,誰也不會向這種窮小子多看一看。
這位扮成中年窮權的盯梢餚,當然也不屑注意這個小乞兒,雙方錯肩而過。
驀地,中年窮漢感到右背肋一冷一震,想抬手轉身,卻力不從心,身軀發僵、發麻。接著,左側多了一個人,左臂被人架住。
沒錯,是那位剛錯肩而過的小乞兒。
他的腳已不自自主,本能地挪動,被小乞兒半架半推往前慢慢舉步。
「老哥,我身材矮,刀子戮的部位,不得不與貴同行有所差異,請原諒。」小乞兒挾任他的手臂笑吟吟地說。「貴同行喜歡從至陽上靈台下用刀,也就是在第八肋的上肋縫下刀,必要時就刺破心坎溜之大吉。
我矮小,喜歡從第十肋下力,效果雖然差一點,還蠻管用的,是嗎?你不會斥責我的手藝差勁吧?」
他那能回答?專用來暗殺的八寸薄刃小刀.自脅縫中貫入五寸左右.鋒尖進丁心房下方近橫隔膜。內腔正緩緩沁血身軀已不由自主,想叫救命也力不從心,神經已因內腔充血而失去作用『只剩下靈智而已。
折入一條小巷。帖入一條防火巷的暗蔽牆角。
「你保護那姓路的賊淫婦,不稱職。」小乞兒將他抵在牆上。「結果就會這樣。你另一個同伴,現在大概也完了。」
「你……你你……」他終於可以說話了,吐字十分艱難,低細幾乎不可聞。
其實.他想表明自己不是江南一枝春的保鏢,而是盯梢偵查活動情形的跟蹤人,但辭不達意。
「你想知道我的來歷?」
「你……」
小乞兒從懷中取出—只鴛鴦的綠荷包。伸至他眼前晃了幾晃。
「斷……魂……鴛鴦……」他虛脫地叫。
「謝謝你還記得我們,我是老二貝靈姑。」
「我……呃……」
肋內的刀子一扳一扭一滑,刀子離體。從此,世間便沒有他這人物,死得糊徐,殺他的貝靈姑也糊塗。
陰謀與行動在各處急劇地悄悄進行,不時散發出血腥味,似乎所有的人,都對血腥有高度的興趣,人人喜愛,樂此不疲。
捕頭門神馮昌隆帶來了不少精朗幹練捕快,前往幽止寺緝捕大方禪師和不非魔尼,抄了幽止寺。但也死傷了不少人。
這些不法的僧尼,總算銷聲匿跡,不再與神爪冷鏢明攻暗襲,長春公子這些黨羽少了一些勁敵,可以專心對付張天齊了。
現在,唯一的敵人是張天齊。
最可怕的章春已經不在鎮江,滄海幽城的葛家四個女人,自從與桂齊雲一群人進襲斷魂莊,無緣無故失蹤之後,此後便失去蹤跡,很可能死在斷魂莊的機關埋伏內了,用不著分心留意她們。
她們本來就是無足輕重的外地武林人,還不配稱強龍,怎敢與有長春莊高手做後盾的地頭蛇纏鬥?可是,有不少人在毫無警兆的狀況下被殺。
這些武林名宿、江湖好漢又開始心驚膽跳了,名列宇內十大神秘名人之一的雷神如果使用暗殺手段.那還了得。
明的搏殺已經讓這些英雄好漢喪膽,來暗的誰吃得消?誰知道報應之手何時伸過來?談雷神色變,人人自危。
黃昏將臨,京口驛碼頭忙碌非常。
上游兩里地的河灣中,那艘神秘的客船,靜悄悄地停靠在堤岸的巨柳下,門竄緊閉.船隻皆匆匆而過,似乎怕沾那懾人的陰森鬼氣。
堤高儀丈五六,嚴冬水枯,所以實際上船的桅頂雖然低於河,但那比船長一倍多的十二丈餘大桅,則高出河堤好幾倍,丈八高的小桅也夠壯觀,人藏在兩疊的大帆上,五里外的景物皆可看得一清二楚,大白天想悄悄接近泊舟的河堤,休想。
有人接近,而且是大搖大擺地接近。
張天齊今夫的裝束又換了樣,不戴風帽辮子盤頭,穿緊身裌衣褲,虎皮背襖便於雙手靈活,長腰帶在腰間盤繞四匝.連鞘殃鋒單刀就插在腰帶上,不折不扣的浪人打扮。
一臉潑皮流氓像,與往昔翩翩佳公子氣質完全不同,像是變了一個人,人靠衣裝,確是不假。堤下還有一段兩丈餘寬的干河岸,因此離堤頂下面的船足有四五丈。他坐在堤頂的大柳樹下,打開帶來的干荷葉包,現在裡面的燒滷菜餚;萊已快凍成冰了。
摘下肩掛的酒葫蘆,拔掉塞喝了一大口。
「好酒,徐沛高梁燒。」他噴噴著嘴似乎餘味未盡。」天殺的!如果沒有烈酒擋寒,真受不了,幹這種殺人買賣,沒有酒壯膽怎成?」他總算不像花子用手抓菜吃,折柳枝代筷。吃相當然不雅觀,但很配合他的身份。
酒喝了半葫蘆,萊餚也吃了一半,船上終於有了動靜,雍容富貴氣概非凡的桂齊雲,穿了長袍馬褂,佩了含光劍,出現在前艙面。「老弟,你真不夠意思。」桂齊雲臉上掛著愉快的笑容,語氣也熱誠喜悅。
·他媽的,我又怎麼啦?」他的口吻。就不夠高雅了,比碼頭上的混混還要粗俗。
「怎不上船來坐坐?膽小鬼?」
「天殺的!我當然膽小,當你在我背後來上那麼一記神魔摧心掌後,我還敢大膽?還敢上你那艘金城湯池似的船?你算了吧!」
「敢於坦然承認自己是膽小的人,真不多見。」
「就是因為膽小,才用神秘人物來遮羞呀!宇內十大神秘人物,你看看哪一位算得上是英雄豪傑?喂!你不打算上來嗎?」「上去?」「是呀!有好酒好菜,獨食不肥。隔了這麼遠,用大嗓門你呼我叫攀交情吧?你看多累人呀!嗓子會叫啞的。」
「哦!這……」
「上來啦!你難道也承認是膽小鬼?怕什麼?有酒有菜,我不會吃你的。
「至少,我不會在朋友背後來上一記的。畢竟你曾經救過我,我欠你一份情,就算沒有肉,我也不會咬你一口肉下酒,的。」
「我看你像是要動刀子。」桂齊雲跳至河岸,輕靈地躍登堤頂。「氣勢洶洶……」
「我不該氣勢洶洶嗎?混蛋!」他跳起來,將酒葫蘆向前遞出。「喝兩口,冤家對頭通常是好朋友演變成的,沒有理由不先把酒言歡,沒有毒的,我不用毒害人。」
「我可沒有這種吃相的修養。」桂齊雲拒絕接受。「心領了,你自己享受吧!」
「我看你才是真正的膽小鬼。」他只好自己再喝子兩口。
老桂,你認為你根了不起是不是?」
「你的意思……」
「你他娘的豈有此理,到處放謠言說我被你一掌打死了,你以為你的神魔摧心掌是宇內無雙的致命絕學?哼!少臭美。」
「你沒死,我的確感到意外。」桂齊雲笑笑。「你是第一個從我手中,挨了一記要害而不死的人。」
「我要知道理由。」「恕難奉告。」
「我堅持。」
「我也一樣。」
「那麼……」
「決鬥解決?』「今天不決鬥。「他喝光葫蘆內的酒,隨手將空葫蘆丟下一腳踏破。「下次。我嘛,不甘菲薄,勉強把自己當成恩怨分明的人,我曾經欠你—份情.不便見面就拚個你死我活,雖然你那一掌,已經勾銷了這份情。」
「結果有何不同嗎?」
「沒有不同,但決定權在你。」
「怎麼說?」
「不要包庇長春居士,結果將是皆大歡喜。如果不,結果就只有一個,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有這麼嚴重?」「是的,絕不誇大,很嚴重。據我所知,i你殺了長春居士不少人,所以我誤信你是站在我這一邊的,沒想到幾乎送掉老命。原因何在?」
「我已經表示過了,無可奉告。」
「好吧!我也不勉強你。」他將剩餘的萊餚塞入樹洞裡。
「我今天來,是表明我的意見的,不管意見是否能溝通,不傷和氣。下次見面,閣下,刀劍上分結果,不管你是杏同意?」「我同意。」桂並雲肅然說,「你很有風度,何不再大方些?」
「大方?」
「把你那些埋伏的人召回,好嗎?」
「這……」
「你知道我殺人是夠凶狠的,刀劍在手,有我無敵。我的目的只有一個我要活。不管對方人數多寡,武功多高,我唯一要做的事,殺死對手。至於結果和後果,我從不計及。如果你不召回他們……」
「那又怎樣?」
「你知道會怎樣。告辭。」
「不送。」」後會有期。」
「彼此彼此。」
他抱拳一禮,轉身大踏步走了。
桂齊雲怔怔地目送他的背影遠去,再三將手舉起,想發信號命埋伏的人進攻,但卻又再三放下,眼中有悚然而驚的神情。
他昂然遠去,步伐堅定,神情昂然,堅強無畏的形象像一座山,山是撼動不了的.他就是一座山。
四周林野中所湧發的濃濃殺氣.絲毫不曾扭動他的情緒。
「他杯是我平生最強勁、最可怕的死敵。」桂齊雲衝他逐漸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
兩三里外一座高阜,阜上松林參天。
三個人躲在樹上,可以隱約看到河堤的景象。
張天齊大踏步上阜,三個人跳下來迎接他。是葛佩如、計秋華、貝靈姑三位扮男村夫的姑娘。
「你把他看穿了。」計秋華苦笑。「我們三人卻耽心得要死。
和你這種人辦事,真會短幾年陽壽。」「那附近的樹林草叢中,最少也埋伏有五個名刀客。」葛佩如拍拍自己的酐胸壓驚。「你不許我們走進,想策應也遠水救不了近火,嚇死人了。」
「他也料中你一定會找他。」貝靈姑搖搖頭。「真有料敵如神的天才.無論武功與實力,皆比長春居士強十倍。很難與他周旋。」
三個女人三張嘴,嘰嘰喳喳真夠聽的。
「顯然江南一枝春今天的可疑舉動,也與姓桂的有關。「貝靈姑繼續說。「姓桂的也派有眼線在城裡活動。」
「怪的是姓桂的既然包庇長春居士,用不著派江南一枝春與姓桂的眼線聯絡,其中到底有些什麼陰謀詭計,真該捉幾個活口問口供的。」
「我確是一頭霧水。」他眉心緊鎖。「章春的確昨晚去了陳家大院,殺了幾個人。既然她是姓桂的人,為何又與長春公子勢不兩立?」
「我得費些工夫,看他們到底在弄些什麼玄虛。奔波了一天,你們也累了,趕回去好好歇息,我得辛苦些查出根底來,走!」
同一期間,長春公子與江南一枝春,在陳家大院的密室,甜甜密密地晚膳。
陳家大院戒備深嚴,在防衛工作了有效的調度。新來的一些武林朋友加以編組,沒有必要就不要在屋外與張天齊決戰。
如果有了時機,那就結陣圍攻,以暗器襲擊為主。
善用睛器的人在一起研究暗器陣法。彼此破除成見。提出最有效的制勝方法和手段,一個個摩拳擦掌,等候張天齊光臨。
天一黑,整座大院黑沉沉,嚴禁有人走動,顯得陰沉詭譎,殺氣瀰漫。
江南一枝春剛返回不久,沐浴更衣洗漱畢,洗掉一天的風塵,換上錦衣羅裙,十足女人味,燈光下,顯得美艷動人,光芒四射。
密室中有火盆.溫暖如春,桌上酒菜豐盛。這是他倆的天地,陳家大院中最隱秘的貴賓室,位於重門疊戶最深處,只有幾個負責接待貴賓的僕婦,知道這地方,外人連門戶也找不到。
「看你喜氣洋洋,一定有著落了。」長春公子撓著她並排坐下,從暖盆中取酒壺斟酒。」辛苦了一天,我好替你耽心。天香.以後有什麼行動,我希望能在一起照顧你,好嗎?」」謝謝你的關心。」她覺得心中暖暖的,面龐不自禁地偎近對方的壯實胸膛。「那是不可能的。永欲只要有本會的人在一旁,我就不能和你—起現身。」
「為什麼?」
「水裕,你願意成為我們的自己人嗎?」她抬起面龐,滿懷希冀地問。
「天香,別說笑話了。」長春公子情意綿綿地親吻她的粉頰。「貴會只對培養自己的人有興趣,對已經有聲望地位的人沒胃口。」「不像乾清幫的作風.乾清幫歡迎一切志同道合的人參加。
消息怎樣了?咱們一面吃一面談,我有好消息告訴你;」
「你先說。」「明天,我要被引見海外來的執事長老。」
「好哇!真是好捎息。」」是的,消息真好,這表示我不但被冷落,而且更受重視。三漢河塔灣村會盟失敗,我並沒在場,失敗的責任不在我。永裕,你的消息……」
「你知道章春與姓桂的來歷嗎?這件事很可能牽涉到你們會盟失敗的事故,他們可能是元兇禍首。」
長春公子鄭重地說。「章春與張天齊一雙兩好,我認為張天齊也是涉嫌最重的人,甚至他們是一夥。」
「能證實嗎?」
「絕對正確。這件事,你必須向執事長老稟明,貴會如不全力處理,你們什麼事都辦不成,甚至……」甚至可能重蹈三漢河的覆轍,十年內元氣難復。」
「水裕,你……你說得這麼嚴重?;她吃了一驚,但意似不信。
「我的消息絕對正確,輕易地便可求證。」
「親親,別賣關子好不?」她風情萬種地媚笑,拉了長春公於的手。
長春公子心中一蕩。
雙方都在用心汁,都想利用情慾達到目的。
「十年前,康熙皇帝聖駕第二次南巡,先遣人員由嚮導處派遣的,幾個負責人都是一時之選,都是有名的勳臣虎將。」其中有一位叫德都桂並的驍將,當年平定三藩之亂,率領一隊先鋒密謀,稱為西往特遣軍,直屬安遠靖寇大將軍多羅貝勒手下,最先潛入昆明城,刺殺吳三桂唯一猛將韓莊圖父子,接應大軍入城的人就是他。」
「得都桂齊?我……我好像聽說過這個人……」
「除非你曾經在京都活動過,不然不會知道。滿人通常不說姓,所認他叫桂齊,意思是善人,他一點也不善,目下他的爵與名,叫義勇侯桂齊。在本城軍民衙門,你都可以查出他的根底。」
「永裕,你是說……」
「就是那位桂齊雲,皇帝南巡的識途老馬。」
「哎呀!」
「你怎麼啦?」
「是他!」
「你知道?」
「我們大會江南;就是為了韃子皇帝而來。」她心中一高興,洩露了天大的機密。
「哦!你是說,皇帝又要南巡了?」長春公子不動聲色,淡然信口問。」三漢河會盟,就是要借小刀會的暗殺刺客人才呀!滿狗京中的重要動靜.我們全知道,本會派在京中的眼線是很能幹的。
嚮導處的人還沒離開京師。我們的信息已經傳抵江南了。
我的天,張天齊一定是他們的人,這天殺的漢奸!」
「那叫章春的潑婦,來頭也不小。」「她是……」
「她姓章佳,名叫達春。她是官封超勇公,目下南巡江南靖寇指揮史,超勇公章佳巴延的次女,達春格格。
在京都,提起達春妞妞,幾乎很少有人知道她的人。格格不能在處胡鬧,妞妞卻可以任所欲為。
所以她寧願做妞妞而不許別人稱格格。達春,意思是敏捷,她就敏捷得像一頭會飛的豹子。」
「天啊!我……我得走……」她驚跳起來。
「走?去那裡?」長春公子一怔。
「把消息傳給我的人。」
「這……急什麼呢?急不在一時,累了一整天,吃飽再走好不好,我會心疼的,天香。」長春公子的話好溫柔。
「不,水裕,十萬火急……」「我不許你餓著肚於,在黑夜的大風雪中奔波。聽話,先喝杯酒……」
十餘個反穿羔皮襖的人,分散在陳家大院附近潛伏,從大院裡出來的人,不可能從天空飛走。
不論從那一方面走,都會落在其中一兩個人的眼下。
江南一枝春換穿了灰白色的緊身衣褲,也反穿羔皮襖,從後大院越牆而出,繞過荷香池的南端,冒著風險展開輕功掠走如飛,心急似箭。
她後面,兩個潛伏的人跟來子。
南行的大道岔出一條小徑,進入城南的山區。
她進入小徑.卻不知身後有人跟蹤。
不久,她出現在運河的南岸河西水道上。
她走的是迷蹤路,雪地裡不可能不留下足跡,為了防險,她先引誘追蹤的人進入山區。其實,她並不知道有人跟蹤,只是一種做秘密工作者的防險本能。
不可能有人跟蹤的,她的事只有長春公子一個人知道。長春公子是她心愛的情人!當然不會跟蹤她。她對長春公子推心量腹,身心俱許,沒有跟蹤她的動機和理由.長春公子一直就明暗間同情和支持天地會,讚揚天地會反清復明的神聖目標。
遠出十里外,她進入一座小村最右首的一座黑暗農舍,消失在屋頂,她是登屋從中院跳下的。
兩個跟蹤的人,伏在厘側的曠野,像伺鼠的貓.不敢走近。不久,她踏上歸途.但走的是村右的另一條路。
兩個跟蹤的人,退入小徑的樹林內,這裡距小村已在兩里外,該是安全距離。
「孔兄,你回去稟報。」一名潛伏的人向同伴低聲交代。」不要跟在她後面,而且盡可能繞道務必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去。」
「你呢,曹兄?」同伴向。
「我留在此地,留意一切動靜變化。趕來的人,最好能等我會合再展開行動。」
「好的,我這就走。」
剛挺身而起,突然聽到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陰笑,似乎發自耳畔。
「咦!孔兄大吃一驚,重新向樹下一伏。
「鬼笑?」曹兄也大驚失色,本能地用手抓住了刀靶,壓下卡簧,隨時準備出鞘。
「是神笑。」右面不遠處的一株大樹後傳出語音,聲到人現。高大的灰白色身影,相距不足兩丈,似乎可以感覺出所湧來的陰森殺氣和鬼氣。
鬼也好,神也罷,反正只有一個影子,藝高人膽大,沒有什麼好怕的,在江湖殺戮中混的人,心目中根本就沒有鬼神。
「來得好!」曹兄一躍而起,身形尚未站正,單刀已經出鞘。
「在你們來說,我的出現,對你兩位仁兄,一點也不好。」
灰白影子用嘲弄的口氣說。
林下黑暗,雖有朦朧雪光,但仍看不清兩丈外的景物,看不清白影的面目。
「我想,你老兄一定是村子裡派出來的伏路暗哨。」曹兄一面說.一面逼近。
「伏路暗哨是不是派得太遠了?白影問。
「不遠不遠,你……」
「我是從荷香池跟在你們後面來的。」
「咦!你……」
「再看清楚,我是誰?」
「雷神張天齊。」接近至一丈左右的曹兄,像見到鬼似地驚叫起來。
那嚇人的雷公面具,巳看得一清二楚了。
「你老兄記性不壞哪!」張天齊調侃地說,「鬼笑與神笑不一樣的。不過,好像咱們的神,從來就不笑的,只有一個彌勒佛笑得真可愛,呵呵呵!好像是這樣笑的,對不對?」
一聲沉叱,曹兄的激烈反應就是用刀,砍了再說,先下手為強。
「錚!」天雷鑽奇快地架住了刀。張天齊的有手沒拔出雷錘,揉身探入,一把扣住了曹兄的咽喉,像抓住丁鵝的頡向上抬。
「孔兄快選……」曹兄在脖子被扣之前,單刀揮出之後,本算能發出警告,要同伴逃命。
叫聲嘎然而止,孔兄一竄三丈。
「噗!」背心挨了一擊。
「沒有人能逃得掉。「渾身發僵的孔兄向前撲倒,清晰地聽到張天齊的語音。「有活口了。你們鬼鬼祟祟,跟蹤自己的人,其中大有文章,我要口供。」
「我們奉命跟蹤江南一枝春,看她在忙些什麼。」孔兄不用逼便急急招供。「少莊主不信任她的情意是真的,所以……」
「你這傢伙生得賤。」張天齊踢了孔兄一腳,「你們所講的話,我都記得一字不漏,你搶著招供露了馬腳,我要每個字每句話來刨根底。
「曹兄已經昏了,以後再問他。你們兩人的口供,如果不牛頭有對馬嘴的地方,我會把你們全身兩百多骨頭,一根根拆散,拆—根問一句,直問到口供吻合為止。
現在,我把你們帶遠些,免得驚動附近的伏莊。這裡本來就有兩個伏路暗莊,他們與江南一枝春互打暗號,被我發現了,目下躺在左面的積雪中睡大頭覺,不久自會醒來。」
次日辰牌末,江南一枝春出現在京口驛碼頭。
這次由於事涉極端機密,她總算不糊塗,任由長春公子多方操問,甚至在床上雲雨興濃中追問,也沒將如何會見海外長老的詳情說出。其實也沒有什麼好說的,規定她必須在指定的時間與地點等候,自會有嚮導找她,領她去見聯絡的人,再前往她不知道妁地點聽候消息,如此而已。長春公子堅持要送她至候命處,她不便拒絕。
這一送,便送至京口驛碼頭,大出長春公子意料之外,還認為她將在城內某處街道等候呢!昨日她一整天皆在城內活動,緊逼跟蹤的兩個人,被斷魂鴛鴦的人所殺,但其他地方的眼線確曾看到她在城內活動。
碼頭上,一艘快艇擺出聯絡信號,她毫不遲疑地跳上了船,微笑著向留在柵口發急的長春公子揮手。
快艇上的五個人四支槳,立即啟航,向上游飛駛。
等長春公子弄到船,領了四個人追趕,快艇早已形影俱消。這一追,追上了歧途枉勞心力。
同一期間,城西北山區的一座農舍中,張天並用刀削制一根三尺短手棍,顯得很細心。
「哥,你在削什麼?」葛佩如男裝打扮,伏在他的肩後嬌滴滴地笑問。」削揍人的棍子。」他笑笑,試了試握柄是否稱手。
「揍人?揍誰啊?」
「揍欠揍的人。」
「說嘛!誰欠揍啦?「·天機不可洩漏。」
「人家要知道嗎?哥,是不是章春?」
「又是章春.你煩不煩呀?」
「哥……」葛佩如的臉紅如盤,扭著小腰肢撒嬌。
「不會是揍你啦!」他擰了紅馥馥的臉蛋一把。
「你……」
「去找你娘撒嬌,別煩人,呵呵呵!」他的手剛要觸及姑娘的笑腰穴.姑娘—蹦三尺高,尖叫一聲,手沒碰到就受不了啦!姑娘們怕癢是正常的事。
等姑娘笑著進入後堂,他卻像兔似的.抓起藏在木器裡的刀,悄然鑽出農舍,一掠三丈,片刻便消失在山林探處,快得像電火流光。
城南山區,風景最優美處該是白龍崗,在回龍山與招隱山兩山相交處。這兩座山本來就是典故最多古跡最盛的地方。
岡四面環山,石壁睜嶸,白龍洞(蓮花洞)是遊人常到的所在。
由於距城不遠(七八里),來游八麼巖(回龍山)與探訪昭明太子遺跡(招隱山)的騷人墨客,常會順便到白龍洞探勝。
上次張天並養傷的雅捨,就在回龍山的幽靜小谷內,章春說那是她的江南朋友建在山中享福的別墅。
山岡上松柏成蔭,春日裡山岡上下繁花似錦。這時候大雪封山,除了松柏青蔥的枝頭掛滿積雪冰梭之外。一片白茫茫,皚皚雪光耀目。
近午時分,兩名中年人領著江南一枝春,踏著積雪向岡上松林走去。
村邊緣,出現兩個裹在皮襖裡的佩劍大漢屹立在風雪中,迎接這位江南一枝春,可惜她並沒有帶來春風訊息。深入松林百十步,是一處廣約十餘畝的空林,積雪掩住了,枯草荊棘,只剩下雪探尺餘的空坪,中間站著三個年長的灰袍客。
「三見三爺四爺五爺。」江南一枝春上前,往左日右月行抱拳禮,嗓音有點哽咽。
也難怪她感到酸楚,悲從中來。自從揚州三叉河慘案發生之後,似乎會中的兄弟姐妹,已經遺棄了她,至少也的確疏遠了她。
她所要求的幫助,也一而再失望,嚴重的挫折感,使她心灰意懶難以釋懷。
今天,她總算在緊急求援之後,見到生死與共、並肩為復國而奮鬥的同伴了。
「老七,辛苦你了。」中間那位二爺興奮地挽起她的手,向右面的松林舉步。「我知道你這些日子以來,心中感到不安和委屈,但那是不得已,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我明白。」她終於流下了委屈的淚水。
「長春莊的人,身份十分複雜,我們曾經調查過一些人,其中固然有英雄豪傑.也有些是凶殘殺手,至少有一大半,必要時盡量與官府合作的人,「老實說,這些人任何時候,都會與吃公門飯的白道人物同流,他們同情本會的心態,根基極弱。有奶就是娘,人之常情。
所以,你可說身在險中.隨時都有可能發生不測之禍,為了你的安全,防止有人見利忘義出賣你,所以不得不謹慎採取暫時隔離的辦法,你要諒解。」
「是的,二爺。」
「長春莊主不斷在江南江北神出鬼沒,而據你所知;長春公子並沒與他老爸緊密聯合.其中內情未免令人起疑,所以我們更為小心謹慎。老七,他們對你的身份,是否有所耳聞?」
「不可能的。」她信心十足地說。
「長春公子呢?」
「我想不會。」她心中一跳,硬著頭皮說謊。
她想起自己在最危險、最困難無助、最軟弱的時候,向長春公子暴露身份的事,她能將這件犯忌的事說出來嗎?那會有什麼後果?她的忠誠不容懷疑,但這件事與忠誠無關,急難時利用長春公子的力量保護自己,事急從權並沒有錯。
錯的是她設能及時抽身,她應該在脫險後斷然遠走高飛。
一個身份已經暴露的人,必須迅速改頭換面,遠離現場,以免危害他人。
她卻戀姦情熱,更愚蠢地妄想利用長春公子的力量,幫助她繼續工作。
她記得二爺的話:他們同情本會的心態。根基極為薄弱,有奶就是娘,人之常情……
這些話,像沉雷一樣撼她內心深處。
身上好冷,在流冷汗。
「不,長春公子不是這種人。」她心中在吶喊.在替自己找答案。「他不是同情我們。而是積極讚佩我們。
他不但有武林英雄的豪氣,更有強烈的民族大義意識,有以全心力幫助我們的熱誠,正是我們可以吸收、信賴的志同道合人才。遺憾的是,他的身份地位,不容許他參予我們、加入我們的行列。」
這是她所希望的答案。
但她明白。希望是希望,希望並不一定能成為事實。
所以。她在婉冷汗。
因為她替自己找的答案,連她自己也感到懷疑。
長春公子不惜大動干戈,替她找張天齊追究三漢河慘案的內情,似乎她還已有所發現,動機並不純正,並非完全是為她。
她曾經多次獨自外出,離開長春公子那些人打聽消息,多少也風聞一些秘密謠傳,那就是,長春居士找張天齊,是為了儀真神秘失蹤的五萬兩銀子。
好冷,愈想愈心寒,冷汗更多,她身軀也在顫抖。
「老七,你怎麼了?「二爺發覺她的神色不對,關切地問。
「沒什麼,趕路太急,現在感到有點冷。」她稍為振作急急解釋。「海外來的長老……」
「就在前面的山巖下。」二爺伸手向前—指。
他們已經到達林緣,可以看到裡外崢棘渾雄的陡巖,巖下草木叢生,一片凋零氣象。」老七,你的消息完全正確。」走在左側的四爺說。「你很了不起。
我們同時證實,那個達春格格前晚不但襲擊陳家大院,而且殺入千秋橋長春居士隱身的柏園。造成不輕的傷亡。」
二爺接口:「稍息證實,她已經回蘇州去了。她老爹,南巡江南靖寇指揮吏、超勇公章佳巴延是上月初秘密抵達蘇州的,目下秘密長駐拙政園撫署賓館。」
拙政園不但是蘇州的第一名園,也是天下第一名園。
這座歷經百餘年的富豪名園,換了多次主人。最近的三次易主,代表了這座天下名園的滄桑,每個人都不得好死。
最後的一位主人,是吳三桂的女婿王永康。
吳三桂死了,子吳世潘自殺,三藩之亂平,這座極備奢侈的名園被投入官。
康熙十七年(戊午).它改為蘇松道署衙門。後來道署撤裁,目下成了江蘇巡撫衙門的賓館。
園中名貴的建材、木石、花木、皆陸續拆走,搬運至京師充實南海的皇家花園。
「我們與江寧、海外三方面的長老會商的結果。認為張天齊不斷在此地鬧事,勢將影晌大局。」
四爺說。「所以決定先除去張天齊,釜底抽薪把局面安定下來。重要人手正陸續趕來會合,今晚發動擒賊行動。」
「四爺,為何不向桂齊雲的巡邏船攻擊?」她頗感意外。
「韃子的官員,才是我們的目標……」
「韃子的皇帝,才是我們的目標。」二爺正色說。「殺了桂齊,江南將遍地兵馬,也許韃子皇帝就不會來了,絕不能打萆驚蛇。
「我們已經查出張天喬的藏匿處,薄暮時分發起攻擊,要活的,替三漢河殉難的大爺報仇雪恨。」
淡話間.到達巖下。
疏林裡傳出一聲呼哨,湧出二十餘名者少。
右面,是海外來的三位長老與五位弟兄。左面,是江寧方面的主要執事人員十二名。二爺先領著她上前行禮,再一一引見。
「老七,這位是台田總提調,海蚊船隊總指揮,總會義堂山主大爺龍威龍長老。」二爺朗聲引見,讓本來流著冷汗的江南一枝春,興奮得渾身熱血沸騰,玲汗收斂,感到無上的榮華光彩。
正要上前叩拜,長笑聲突然劃空而至。
所有的人,皆大驚失色。
一聲蘆哨響,巖下的草木中,立即湧出由十餘名勁裝男女,迅速地列陣應變!百餘步外,穿了虎皮背襖,腰插狹鋒刀,手揮三尺短棍的張天齊,一面長歌,—面舞棍踏雪而來。
「十年仗劍走風塵,茹毛飲血到如今;不羨世間名和利,披荊斬棘我獨行。」
歌聲響遏行雲,在天宇下傳向四野,山巖傳回的回聲綿綿不斷,樹上的積雪紛紛下落。
「不怕世人笑我狂。人逐富貴我投荒,但求此心照日月,不枉人間走一場。」
震撼山林的歌聲,愈來愈震耳。
他的身影,也愈來愈急,那股豪氣飛揚的軒昂神采,震懾得在場的每一個人,忘了所有舉動。
「是他!」江南一枝春吃驚的叫聲,驚醒了所有的人,心裡一緊。
「張天齊。」二爺向龍長者簡簡單單吐出三個字。
「孤臣淚天國淪亡,孽子何從枉情傷;何懂青雲掩日月,刀兵遍地奮昂揚。」
歌聲徐止,人屹立在二丈外。
好靜,好冷。
五六十雙怪眼,向他投射驚訝、憤怒、困惑的光芒,靜得可怕,空氣僳是疑結了,時光也停頓了。
他站在那兒像一座山,一座金剛。
「你就是雷神張天齊?,」久久龍長老終於忍不住說話了,聲如洪鐘。』「沒錯,是我。」他的嗓門更大。」你們要找我我乾脆先來,以免你們辛苦。」
「你好大的膽子,你來……」
「膽不大就不會來,我來揍你們這些有勇無謀、目光如豆,只知逞血氣之剪的笨豬。」
「你……」
「有話以後再詼,有理等會兒再講,我會還你們公道。」他聲如炸雷。「現在,先揍了再說。你們是一個一個呢,抑或是一擁而上?在下奉陪,照禮全收。不打醒你們這些蠢豬的迷夢以後不知道有多少人去冤枉見閻王。來吧,上!」
江南一枚春目毗欲裂,拔劍上前,劍上劍氣陡發。
她的內功絕學六合大潛能,並不比長春公子的金剛撣功火候差多少。
「三叉河慘案,是你出賣我們的?」她切齒睜目,氣湧如山。「你們?你們是什麼?」張天齊冷笑。
「你……」
「這件事,等會兒再給你明白交代。
「我等著,章春是你的人。」
「你知道我認識她的經過,你忘了嗎?」
「我……」
「是你利用神爪冷鏢的人殺我,向斷魂鴛鴦買我的命,沒錯吧?」
「我承認,我做我該做的事,我必須這樣做。你說,你是桂齊雲的什麼人,漢奸!」
「正相反,在斷魂莊,他一記神魔掌,打得我一個月起不了床。我抗議你的侮辱,你是恩將仇報不知好歹的女人。
「我與你不共戴天!」她厲叫,功行劍尖閃電似的—劍攻出,劍氣陡然迸發。
「噹!」手棍奇準地擊中刺來的劍,劍向外急蕩。
「噗噗噗噗!」四記不輕不重的打擊,雨點似地落在江南一枝春的雙肩、肋、脖上。
「哎……哎……」江南一枝春狂叫,無法躲閃重擊。
「滾到一邊去。」聲落人飛起。
江南一枝春尖叫著,被抓起拋摔出兩丈外;再滾了三匝,躺在雪中掙扎呻吟,她做夢也沒料到居然被張天齊所擊倒。
「下一個上!」張天齊豪情風發搖動著手棍大叫。
接二連三出來了四個人,沒有人能攻出三招以上,每個人皆被打得昏天黑地,痛得滿地亂滾。
他的神勇,以及那不可思議的手棍怪招,把所有的人鎮住了。
第八個人被擊倒,第九個……」
人倒散一地,刀劍撒了一地。
不再有人敢單挑,一聲怪叫.突然湧出十個人,五把刀,五把劍,一劍一刀為一組,五組人列成五行陣,像個大十字。
張天齊突然丟掉手棍,狹鋒刀出鞘,發出一聲怪獸的低吼,立下門戶作勢衝陣。
他臉上不在乎的神情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冷酷、陰森、殺氣騰騰,眼中閃爍著猛獸獵食時的光芒,身上每—條肌肉都在活躍,每一根筋骨都在蓄勁待發。
無邊殺氣壓得人透不過氣來,死亡的魔手已先一步扣緊這些人的心,意志力已先一步崩潰。
凡是在大江南岸跑過江湖的人,都知道張天齊在揚州,兩次慘烈屠殺乾清幫大批弟兄的傳聞,令人談虎色變,心膽俱寒。
現在,他拔刀在手,空間似乎已可嗅到死亡的氣息。
北固山城外,你們擺下九老開堂陣勢對付我。」他咬牙怒吼。「酷待我和滄海幽城的葛小姑娘。
如無葛夫人拚命援手,我那時身中馬元方的毒龍掌,即使不死在你們手中,也會掌毒發作而死。
我已經警告過你們。你們不但不離開我選一點,反而大動干戈用盡各種手段對付我。
我受夠你們這些混蛋的手段了,既然你們至死不悟,我成全你們,不殺光你們,此恨難消,看誰是第一個刀下亡魂。」
接著是一聲怒極長嘯驚天動地。人與刀幻成一體,挾隱風雷,狂野地猛撲五行陣。
北玄武西太白首當其衝,兩刀兩劍一合,中紫薇垣還來不及衝上夾攻,可怕的鏗鏘金鳴已連續爆發,罡風勁氣像驟至的暴雷驚搏。
刀斷劍拆.人體被震飛,四個人飛摔出兩丈外,右手虎口血如泉湧,掙扎難起。
電耀雷擊,五行陣在剎那間瓦解,有若摧枯拉朽。
長嘯再起刀光熠熠猛撲紫薇垣。
「退!」龍長者急切大吼,拔劍衝上.超越中宮,迎出,劍發。
這瞬間,嬌呼聲恰好傳到。
「天齊哥,不要……「—聲震耳金鳴,一聲氣旋進發,一聲懾人心魄的利刃破風銳嘯,人影陡然靜止。
龍長老的劍被震出偏門,屈右籐著地,身形半倒,以右手撐住欲倒的身軀。
張天齊雙手握刀,鋒刃停在龍長老的右肩近頸處,刃已砍裂了衣領。
要不是葛佩如的叫聲及時傳到?要不是他的勁道已修至收發由心境界,那……龍長老將毫無疑問地,成為第一個刀下之魂。
所有的人,皆臉無人色。
不遠處,葛佩如母女和二姨奶娘方氏,正以奇快的輕功向這裡飛掠。
後面,三十餘名男女也掠走如飛跟來。
「我真想殺掉你們,免得你們上法場。」張天齊恨恨地說,收刀向後退,臉上的無邊殺氣,也慢慢地消融,虎目中冷電斂去。
葛佩如飛奔而至,張開雙臂,毫無顧忌地衝入他懷中,抱住他的肩頭,整個人吊在他身前。
「哥,你忘了,我可以揣摸你的心意和舉動。」小姑娘旁若無人,緊抱住他頰靠著頰,在他耳畔含淚低喚。「你……你怎能獨自前來冒……冒險?我……」
「這是我的事,」張天齊反而臉紅耳赤,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我在救他們。到你娘那邊去,聽話。你這小丫頭心計多,鬼精靈。」
三十餘名男女到了,有七個人背了七十被捆了雙手的人,背的人列陣,被背捆的人也被排列坐在雪地裡。
「尹二爺,你……你們也在鎮江?」天地會這一面的二爺吃驚地顫聲伺。
「我比你們早到,在兩岸日夜奔忙,」這一面的尹二爺冷冷地說。「張老爺昨晚要求我務必出面,我實在不願再和你們打交道。」
是小刀會的人,尹二爺正是小刀會三祖師的二爺尹蕭蕭。
「尹兄,你……你這是……」
「三漢河兩會結盟慘敗,我大哥血戰身亡含恨九泉。」尹二爺沉痛地說。「洩露會盟秘密的人,已有證據證明是貴方洩露的.雖然還沒有查出直接的證據。」
「尹兄……」
「張老弟義薄雲天.與小葛小姑娘幫助我們,連夜冒險渡江,奪獲拓州府庫轉發漢奸的五萬兩賞銀。
經月來積極秘密查證,可說證據確鑿,元兇現形。只要捉住元兇,就可以查出潛伏在貴會韻漢奸了。」
像一聲春雷,震得天地會的人神智大亂。
「尹兄,到……到底……」二爺驚駭莫名。
「出賣會盟秘密的人,是長春居士南門存信。」尹二爺的話,又是一聲春雷。「他打著武林名門世家,英雄豪傑的旗號,在各地廣佈眼線,專門偵察貴會的動靜,以貴會的人命,與滿狗的軍方做交易。想想吧!多少年來,貴會被抄沒了多少香堂,犧牲了多少弟兄?」
「這……」這怎麼可能?「這狗王八在揚州,布下兩個親信,一個是飛龍天魔陳伯剛,一個是凌震客方世光。」嚴二爺踢了捆了手、坐在地上氣色敗壞的凌霄客一腳。「他們利用三教九流的無知歹徒惡棍,與邪魔歪道,甚至與乾清幫掛鉤,用盡一切卑鄙無恥的手段拚命賺錢,連美人計也登場,恬不知恥。
這姓方的狗東西確是派人接應預賞的人,但卻不知道出賣消息的人是誰。現在,我把捉到的證人活口全交給你們,我一定要把長春居士弄到手,你們最好不要從中干擾。
再就是今後你們如果膽敢動張老弟以及葛夫人一毫一髮,小刀會將與你們誓不兩立,不是你天地會敗亡,就是我小刀會除名。人交給你們了。希望咱們後會有期。張老弟、葛夫人,老朽告辭了。」
三十餘位男女,神情肅然地向張天齊及葛夫人五個人行禮,太踏步向來路退走。
「你們如果想上法場,就在此地等吧!」張天齊大聲說。
「桂齊雲即將率領虎賁勇士找到此地來,消息是陳家大院傳給桂齊雲的,你們的舉動早已經在他的掌握中,你們根本不配與他鬥智鬥勇。」
他的目光,在江南一枝春臉上掃過。
江南一枝春臉色死灰,站在那兒像是僵死了,毫無生氣,像是比死人多口氣的白癡。
「張老弟,請等一等。」龍長老急叫。
五人掠走如飛,亢耳不聞。
「撤走!準備請信香開刑堂!」二爺嘶聲厲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