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光明也含淚道:「是啊,我陀家。」
「你也來湊熱鬧?」戰天風瞪眼打斷他:「再要這麼婆婆媽媽,我可拍屁股走人了。」又看向單如露,道::「大嫂,過去的事,什麼都別說了,這次你也放心,我保證龍頭好好的去,還好好的回來,閻王殿在別人眼裡是閻王殿,在我眼裡,哈哈,不是吹,那也就是個烏龜窩而已,沒什麼了不得的。」
單如露這一拜裡,確實有著極複雜的心態,對戰天風當日所賜,她是真心感謝,然而當日一手為孽的是她的親生父親,她又恨不起來,尤其這次要去閻王殿,生死難測,她更生出不忍之心,她雖變了很多,堅強了,也自信了,或者說,潑辣了,但本性中一點善良卻始終沒變,單千騎這麼半夜裡來送劍玩心機,她如何看不出來,但正因為看得出來,卻更有點可憐父親,這麼大年紀了,窮途未路,不得不跟女兒女婿來玩這種心眼兒,看著父親這麼做,她心中只是心酸,心裡很想拜託戰天風,千萬照看一下,可又不好開口,一切便都放在這一拜裡了,而戰天風千靈百竅,竟就看出了這一點,他這一開口應承,單如露一顆心鬆了下來,卻更是淚如雨下。
「好了好了,哭紅了眼睛可就不漂亮了。」戰天風打哈哈,對陀光明道:「你先前好像說有什麼海外帶回來的好酒是吧,不要捨不得啊,拿出來喝喝看。」
「哪裡會捨不得?」陀光明忙叫丫頭拿酒,單如露道:「我再去親手炒幾個菜。」真個自己下廚去了。
那所謂海外帶回來的酒,味道其實還遠不如陀家自釀的,戰天風喝了一口就連叫換換換,壺七公也大是搖頭,換了酒來,邊喝酒邊閒聊,說陀家的事。
陀家這兩年卻是順風順水,馬橫刀當日為陀家橫刀架樑,白雲裳更傳了陀光明內功心法的事傳了出去,江湖側目,黑白兩道,都知道陀家後台硬,在巨野澤,以前的三大幫陀家每幫要送一成干股的,這會兒陀光明送上門去三大幫也不敢要了,出了巨野澤,船隊所到之處,敲詐勒索的事也成倍減少,即便有那不開眼的生事,很快就有人出來架樑,而且十九是陀家不認識的人,事後說起來,不是衝著馬橫刀,就是因了白雲裳,去年馬橫刀死,但隨後戰天風為馬橫刀報仇,刺殺玄信,天下皆驚,知道戰天風是陀光明義弟的,對陀家船隊更是不敢多看一眼,陀家生意越做越順,船隊又擴大了不少,不過家裡掌盤的卻是單如露,不是陀光明,酒桌上說起,陀光明大誇單如露能幹,叫單如露又害羞又得意,戰天風壺七公則是哈哈大笑。
將近天明時單千騎才過來,單如露親自下廚置辦酒菜,一定要戰天風幾個吃了早飯才走,戰天風壺七公其實已經喝一夜酒,只是盛情難卻,各吃兩碗。
酒足飯飽,幾個人到密室,戰天風取出萬年龜甲,叫單如露拿給絲帶來,栓到單千騎腰帶上,做一個小飾物的樣子,戰天風道:「龍頭,一切你都不要擔心,只不要拿東西蒙著龜甲就是。」
單千騎不知他弄什麼玄虛,惟惟應了,壺七公先伸一個小指到龜甲縫邊,念動口訣,倏一下進了龜甲,突然之間不見了壺七公,單千騎幾個都吃一驚,單如露指著龜甲道:「壺老他——他。」
「是。」戰天風嘻笑點頭,道:「不要和任何人提起這事。」單如露陀光明自然點頭不迭,戰天風一抱拳:「大哥大嫂,小弟這便去了。」也伸一個指頭到龜甲邊,念動口訣,倏一下給吸進了龜甲裡,單如露陀光明又是齊聲驚歎,單千騎眼見兩個大活人鑽進了龜甲裡,而且掛在自己身上自己卻半點感覺也沒有,越發驚歎,暗想:「難怪這小子鬧得天翻地覆,果然是有些人所莫測的手段,若從此攀上關係,對我單家和千騎社可是莫大之福。」對自己先前的機智不由暗暗佩服起來,和單如露兩個打聲招呼,出房飛身而起。
單千騎一路急趕,非止一日,到了召蒙山下,途中戰天風天已交代過他,一切自便,只當他兩個不存在,已免萬一給人發覺,引起懷疑,單千騎自然言聽計從,直到到了召蒙山下,才悄悄告訴戰天風。
戰天風從龜甲縫裡看出去,但見蒼蒼茫茫一座大山,卻沒見有閻王殿的人,原來千狐碑在另一側,單千騎收術下地,從當地人處問得清楚了,側移百里,才找到千狐碑,未到地頭,已有兩名勁裝漢子迎上來,單千騎報了名字,兩人引他到山前收術,到一個中年漢子前,看了單千騎的生死牌,那中年漢子收了,邊上另一個漢子拿一雙靴子和一雙襪子過來,讓單千騎把腳上的鞋襪全部換下。
這一招怪,單千騎莫名其妙,龜甲裡時時留意的戰天風兩個也是莫名其妙,戰天風看壺七公:「換鞋襪?搞什麼鬼?」
壺七公扯著鬍子,眉毛堅成倒八字,卻也搖頭:「不知道。」
單千騎自不敢違命,換了鞋襪,一條漢子引他到後面山谷中,但見谷中已有不少的人,少也有上百,高矮胖瘦奇形怪服,什麼樣的人都有,想來和單千騎一樣,都是各幫會的幫主門主龍頭,給閻王殿的生死牌召來的。
戰天風對壺七公道:「人不少啊,看來閻王殿這次鬧得比較大。」
「是不少。」壺七公點頭:「召這麼多人去,閻王殿不知玩什麼花樣?」
「我總覺得見面要換鞋襪這事裡面有玄機。」戰天風看著壺七公,道:「不行,我得去看看,你老在這邊盯著。」
壺七公點頭,戰天風煮一鍋一葉障目湯喝了,從龜甲裡鑽出來,回到山前,見一個勁裝漢子捧了單千騎的鞋襪往另一面山嶺上飛去,戰天風心下越發怪異:「單千騎的臭鞋襪難道還要收起來?」急忙跟上,他不敢運遁術,怕給那收生死牌的中年漢子發覺,只以輕身術急趕,倒也不慢,趕到嶺上,見嶺下谷中搭著幾間茅棚,一個漢子在棚前閒坐,邊上還栓著一隻大黃狗,捧單千騎鞋襪去的那漢子把鞋襪往地下一扔,叫道:「一百三十四號,巨野澤單千騎。」
那閒坐的漢子起身,到棚子裡提了一雙舊鞋子出來,那鞋子上還拴得有號牌,寫的正是一百三十四號,那漢子把舊鞋子遞到那大黃狗面前,大黃狗聞了兩下,再又到這面,把單千騎剛換下的鞋襪聞了一下,叫了兩聲。
「沒錯。」那閒坐的漢子把鞋子又收回了棚子裡,這勁裝漢子返身便又回山前來,戰天風將一切看在眼裡,恍然大悟:「原來他們先前已偷了一隻單千騎的鞋子,然後用狗聞氣味的法子來驗明正身,難怪要換鞋子,更難怪易容頂替的都會給他們認出來,玄機原來在這裡。」回去,找到單千騎,鑽進龜甲裡,把這個和壺七公一說,壺七公也大是感歎:「原來是這樣啊,每個人的氣味都是不相同的,人換了氣味自然也換了,臉裝得再像又有什麼用,閻王殿這一招還真是絕了呢。」
「不過揭開蓋子,也不過如此。」戰天風哼了一聲。
壺七公點頭,道:「我到要看他們防跟蹤又用的什麼法子。」
單千騎是中午時分到的,從午後一直到夜裡子時前,不時有人來,最終大概到了兩百來人的樣子,這些人的身份地位跟戰天風最初猜的一樣,大致都和單千騎差不多,不是幫會的幫主門主,就是一地的豪霸,剛來時個個和單千騎相似,一臉驚懼緊張,後來見了這麼多人,頗此間又多有熟識的,互相打著招呼,一時到熱鬧起來,也悄悄猜測閻王殿召這麼多人去的目地,雖然沒一個人知道,但人多膽壯,驚懼之心大減,閻王殿的人任由他們喧鬧,並不來管,這些人越發膽大,到後來把一座山谷幾乎炒成了一個麻雀窩。
戰天風壺七公藉著一葉障目湯又從龜甲裡出來了幾次,從群豪中摸不到消息,便去摸閻王殿那些人的底,閻王殿在這裡有十多個人,主事的便是先前驗生死牌的那中年漢子,姓朱,閻王殿的人都叫他朱管事,這朱管事功力並不高,二流左右,戰天風藉著一葉障目湯和斂息功,直摸到他身邊差點要去掏他袋子了他也全然不覺,不過戰天風之所以起心想要去掏他袋子,也是因為實在摸不出什麼東西,這朱管事就只管驗牌驗鞋襪,除此不大開口,那些勁裝漢子頗此間雖也說說閒話,卻少有談及閻王殿,更無人談及把單千騎這些人召來的目地。
盯得幾次,戰天風實在不耐煩了,和壺七公鑽進龜甲,一頭躺倒道:「管他娘呢,到烏龜窩裡再說,進了烏龜窩,自然知道他生的什麼王八蛋。」壺七公點頭贊同。
子時一過,朱管事等人來到山谷中,他一現身,比麻雀窩還吵的山谷立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聲斂氣看著他,戰天風和壺七公在龜甲裡睡大頭覺,忽聽得無聲無息,奇怪下到龜甲縫邊一看才知道是朱管事來了,見了這情形,心下暗哼:「這閻王殿的煞氣還真是重呢。」
朱管事向谷中群豪掃了一眼,道:「有件事先和大家說清楚,我家王爺這次請大家去,並無惡意,大家放心好了。」
聽了他這話,群豪面面相窺,似乎都有些將信將疑,不過誰也不敢開口問,到是戰天風問了聲壺七公:「你說這豬頭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壺七公眉頭微凝,道:「閻王殿以往的風格,都是言出必踐,這人即說沒有惡意,大概應該是真的。」
「沒有惡意,動用生死牌召這麼多人去做什麼?不會是閻王爺嫁女,叫人去喝喜酒吧?」戰天風笑。
「有可能啊。」壺七公嘿嘿兩聲。
朱管事又道:「我現在點名,點到名字的,上來抓著繩子,中途不許鬆手,否則一切後果自負。」
隨著他的話聲,他身邊一個勁裝漢子升上空中,手中提了一根麻繩,朱管事點名,一人上去,到那勁裝漢子前面,伸手抓住繩頭,那勁裝漢子叫他退開一丈,然後第二個上去,也抓著繩子,再又退開一丈,第一根繩子,朱管事共點了五十個人的名字,五十人琢次上去抓著繩子,每人間相隔一丈左右,在下面看上去,就像一根麻繩串著的一串蚱蜢。
戰天風看了大是好笑:「閻王殿還真是花樣繁多啊,這又是玩的哪一出?」
「若說是怕眾人亂走,該把手綁起來,又不綁,又串成一串,莫名其妙。」壺七公也是左右想不清楚。
然後第二個勁裝漢子上去,手中也提了根繩子,朱管事再又點名,又點了五十人,然後是第三根,這谷中總共是兩百人,四根繩子串了,單千騎在第三根繩子。
戰天風越覺好笑,笑了半天想到一事,問壺七公道:「對了七公,剛才這豬頭說什麼王爺,哪來的王爺?」
「就是閻王爺,閻王殿的殿主。」壺七公白他一眼:「不次不和你說了嗎?」
「閻王殿的殿主就叫做閻王爺啊?」戰天風不得不佩服:「強。」
四根繩子串了群豪,朱管事升上空中,立在最前面,道:「諸位將在鬼霧中趕路,我再重申一遍,不可鬆手放開繩子,更不要妄想鑽出鬼霧去看地面,但有妄動,閻王殿的規矩你們是知道的,我說了我們沒有惡意,但誰若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們。」他說到後來,聲音轉厲,群豪盡皆凜然,戰天風卻只是奇怪:「鬼霧,什麼鬼霧?」
他話剛落音,立即就明白了,原來朱管事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小的青紫色的葫蘆,往空中一拋,那葫蘆霍地變大,葫蘆口對準群豪,隨即咕嘟咕嘟噴起黑霧來,很顯然,這就是朱管事所說的鬼霧了。
群豪見葫蘆噴霧,都有些驚慌,朱管事喝道:「這是鬼霧,只是遮住大家視線看不到地面而已,無毒無味,大家不必驚慌。」
他這一說,群豪不動了,那葫蘆中噴出的霧極濃,霧氣很快便罩住了群豪,形成一個巨大的霧團,夜風大,眾人又是立在空中,風更大,但奇怪的是,風竟然吹不散鬼霧,戰天風從龜甲縫裡看出去,先還能看到濛濛的天,但很快視線就給鬼霧徹底遮蔽了,幾乎可以說是伸手不見五指。
「難怪要拿繩子串著,又難怪以前進過閻王殿的人,出來後也從來說不出閻王殿在哪個地方。」壺七公恍然大悟:「給鬼霧這麼蒙著,再一繩子牽了走,就跟個瞎子一樣,怎麼可能知道閻王殿在哪裡?」
「這閻王殿裡還真有那麼兩個麻麻辣辣的人材,想得出幾個歪歪繞繞的點子呢。」戰天風也點頭讚一聲,忽地叫道:「只是這麼大一個霧團,有心人跟蹤也太容易了啊。」不過話一出口,他就知道這話說傻了,果然壺七公就罵了起來了:「你小子腦子進水了是不是?怎麼跟蹤?閻王殿只要放兩三個人斷後,五十里一百里的放出去,有人跟蹤立馬能看出來。」
「你老英明。」戰天風索性送一馬屁,伸頭到龜甲縫邊,外面霧濛濛的,再看不到任何東西,只是感覺群豪給繩子牽了趕路了,那霧也怪,群豪以循術趕路,快比飛鳥,天風狂吹,若是一般的霧,早該散了,這鬼霧卻就是不散,戰天風看那霧黑濛濛的,墨汁也似,心中起疑,看壺七公道:「七公,你老說這鬼霧到底有毒沒毒?」
壺七公哼了一聲:「你聞一下不就知道了?」
「聞就聞,你以為我怕啊。」戰天風捏了訣,伸頭出去,用力吸了口氣,回身來急運白雲裳傳他的排毒心法,白衣庵這心法不但排毒神效,還有一個長處就是最善察毒,有些毒過於隱密,一時難以察覺,但只要一運白衣庵這心法,立時便可察知,但戰天風將心法運轉一周天,只微覺氣血運行有些加快,除此並無中毒之象。
「還真的沒有毒呢。」戰天風搔頭:「這豬頭還真沒有騙人。」
壺七公斜眼看著他:「有些毒隱密得很,怕不是你小子氣運周天就能察覺的。」
戰天風下巴一抬:「我有雲裳姐傳我的察毒密法,不論他什麼鬼毒怪毒陰毒隱毒,心法一運,統統現形,當真急急如律令。」
聽說是白雲裳所傳心法,壺七公倒不懷疑他吹牛,哼了一聲:「白小姐對你小子,倒還真是不錯。」說到這裡忽地瞪眼暴怒道:「對了,老夫給你小子的妙香珠呢,你小子放哪去了?」
他一說,戰天風立知他想到了什麼,叫道:「著啊,若有你老這樣的妙香珠,同樣可以遠遠的跟蹤,你老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