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七公狂笑,猛地跳起來便對白雲裳行了一禮,道:「便請白小姐做壺七的媒證。」直起身來,便去豹皮囊裡往外一陣亂掏,他這一掏,所有人都直了眼,又是吃驚又是好笑。
壺七公掏出來的是什麼呢?乃是一掛子的喜器,從男女雙方的喜袍喜服蓋頭,一直到龍鳳雙燭紅綢帶,竟是一應俱全。
戰天風愣了一下,直跳起來,笑道:「七公行啊,還真是傢伙齊全呢。」對白雲裳道:「雲裳姐,新娘子交給你,我來給七公打扮。」又對傅雪一翹大拇指,道:「新嫂子你放心,我保證把你的新郎官打扮得比只大公雞還神氣。」
傅雪又喜又羞,雙手捂了臉,哪裡敢應聲,白雲裳笑著帶了她到側廳梳洗打扮,戰天風便也幫壺七公穿上喜服帶上喜帽,再又滿廳拉上紅綢點上紅燭,一時間便是滿廳喜氣洋洋,壺七公穿了紅袍,滿臉放光,彷彿每條皺紋都在不停的往外冒喜氣。
無時白雲裳扶了傅雪出來,戰天風唱禮:「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拜完了起身,戰天風又長聲叫道:「禮成,先不入洞房,掀蓋頭吃狗肉了。」
白雲裳撲哧一笑,壺七公笑得見眉不見眼,替傅雪掀了蓋頭,傅雪一張俏臉卻比紅蓋頭還紅,先謝了白雲裳:「謝謝姐姐。」又對戰天風福了一福:「多謝——小叔。」
戰天風大喜點頭:「好,這聲小叔紮實,以後壺七這老小子要還是在我面前吹什麼比我爺爺還大,看我踹他。」
「我以後自然越活越年青。」壺七公看著傅雪,喜氣洋洋,便也不起腳來踹戰天風了,傅雪俏臉兒卻是更紅了。
四人坐下吃狗肉,白雲裳雖未剃度,但從小在庵中長大,多是吃齋,平時行走江湖也以素食為主,這狗肉若不是戰天風煮的,只怕她就不會嘗了,但吃相仍是斯文之極,到是傅雪吃得多,她同樣斯文而且害羞,但壺七公的筷子會拐彎,不時就往她碗裡拐,一鍋狗肉吃完,她俏臉兒始終是紅紅的,是狗肉的熱氣熏的,是羞的,也是喜的。
酒至半酣,戰天風舉杯和壺七公碰了一下,道:「七公,咱們暫且分手了,你和嫂子去生孩子,明年這時候,十七八張嘴叫舅舅,那叫一個爽。」
「什麼叫十七八張嘴叫舅舅?」壺七公瞪眼,傅雪羞笑,說到生孩子,白雲裳便裝沒聽見,汗,也只有戰天風才會在白雲裳面前說到什麼生孩子的事了。
壺七公道:「我自然仍和你。」說到這裡,眼光在傅雪臉上一溜,道:「我安頓了雪兒,自然來幫你小子找蘇晨,揪那神秘人,沒老夫掌舵,你小子不行。」卻又揚起拳頭:「你小子小心些,那神秘人頗有些手段,你小子別又給網進去了,要老夫來撈你,老夫可未必耐煩。」
「去,能把本大神鍋網進去的人還沒生出來呢。」戰天風還要吹呢,白雲裳插口道:「這段時間你呆在我身邊,我幫你找蘇晨。」
戰天風還沒回過味來呢,道:「雲裳姐,你有那麼多事要管,找晨姐的事,我。」
白雲裳白他一眼:「我不要你管玄信的事,但不許你離開我身邊。」
戰天風終於明白了,知道白雲裳是擔心他,要把他帶在身邊,心下感動,嘴上油皮道:「好啊,姐姐帶我在身邊,好處多著呢,我天天給姐姐做好吃的,一個冬天,我保證姐姐至少要胖三十斤。」
「你想要我做肥婆啊,打你。」白雲裳揚手,傅雪掩嘴笑,壺七公則是呵呵而笑,他即放不下傅雪,又不能帶著傅雪跟戰天風到處跑,卻也擔心戰天風,雖然知道戰天風詭計多端,功力更還在他之上,但那神秘人始終揪不出來,他終是不放心,有白雲裳陪在戰天風身邊,那就強多了,白雲裳的慧眼加上戰天風的鬼機靈,那神秘人再了得,想騙過他們也是絕不容易的。
一鍋狗肉,直吃到天明,隨後分手,壺七公帶傅雪自去,老偷兒也沒說去哪兒,只說安頓好了傅雪再來幫戰天風揪那神秘人,戰天風自然不盼他來,看著他兩個背影消失,怔了好一會兒。
「行了,七公也有了歸宿,我也就安心了。」戰天風歎了口氣,看向白雲裳。
白雲裳撲哧一笑,白他一眼,道:「這話若是叫七公聽到,又要踹你了。」
戰天風嘿嘿一笑,白雲裳知道他是心中難受,要岔開他心思,道:「這麼久了,一點蘇晨的消息都沒有嗎?」
「沒有。」戰天風搖頭:「真是奇了怪了,若說那傢伙是為了利用晨姐來挾制我,又一直不見現身,若說只是為了晨姐,那樣的高手,怎麼可能?」
「也是。」白雲裳點頭,微微凝神,道:「我還是認為那人擄走蘇晨是為了對付你,你不要急,那人遲早會現身的,姐姐這段時間沒事,幫你找。」
「好啊。」戰天風喜叫道:「以前跟七公混,那老狐狸老又賊精,愛吃醋還愛踹人,真受不了他,跟在姐姐身邊那就不同了,姐姐溫柔又漂亮,走在江湖上,別人都要高看我一頭呢。」
「你先別得意,要是不聽話,姐姐可是打人的。」
「不會吧?」戰天風誇張的看著白雲裳:「這麼仙子樣的一個姐姐,也會打人啊?」
白雲裳給他那誇張的樣子逗得咯咯嬌笑,戰天風也自嘻嘻笑,胸間的惆悵倒是散了。
白雲裳道:「在江湖上亂闖也不是個辦法,我們一路往天安去吧,寶林寺幸好沒有毀於戰火,倒可駐足,我已經請三大神僧曉諭天下佛門弟子,幫著尋找蘇晨,有了消息自然會傳來的。」
戰天風自然不反對,兩個便往天安來,七八日後到了天安。
年前金狗的洗劫,天安城又遭重創,到此時雖然將近一年過去,元氣仍遠遠沒有恢復,城牆多破,人煙也不多,戰天風兩個是黃昏時分到的,夕陽枯草,寒鴉亂嘀,一派蕭條。
到寶林寺,寺院完好,只是略有幾處殘破,但寺中僧人卻逃走了大半,只餘住持和幾個老僧,到更清靜了些。白雲裳是貴客,住持仍收拾了上次她住過的獨院給她住,這回戰天風到不好再和白雲裳一間房了,住到了隔壁。
住了幾天,也沒蘇晨的消息來,戰天風仍是天天進城打酒,餘下無事,戰天風到想起花癲子的那冊拈花傻笑譜來了,拿出來請白雲裳參詳,又把那式天下無花給白雲裳試演了一遍,對天下無花的威力,白雲裳也自讚歎,但拿著拈花傻笑譜琢磨了數天,也是全無頭緒。
白雲裳也參詳不出,戰天風也就徹底死心了,對白雲裳道:「算了雲裳姐,花癲子的癲子把式,看來要真癲子才猜得到,正常人是猜不透的,對了,你是使劍的,我把那式天下無花送給你吧。」
「還是你自己留著吧,我可不要。」白雲裳微笑搖頭。
「為什麼啊?」戰天風奇怪起來:「這一招威力大著呢,在你手裡使出來,一定更大一倍。」
「我是白衣庵弟子,怎麼好去使別派的劍法。」
「這有什麼關係啊。」戰天風大不理解:「我可不管那麼多,只要是把刀子,殺豬的也好屠狗的也好,我都給他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你不同啊。」白雲裳笑。
「我有什麼不同?」戰天風沒明白。
白雲裳咯咯笑:「你到說說看,你到底是哪一派的?」
這下戰天風傻眼了,他當然應該是天廚門的,可他身上的主要功夫卻來自佛印宗,鍋子之外會刀,卻是九鬼門的,會劍,天下無花又是玄門正宗的,然後還是萬異公子的記名弟子,抬腳起步是玄天九變,機關陣法上陣對敵又出自九詭三星,再然後白雲裳還送了他點兒靈力,傳了他一門排毒的心法。
「好像是有點子亂。」戰天風搔頭:「我看我是個大雜派。」
「大雜派?」白雲裳咯咯嬌笑,連連點頭:「沒錯,你啊,就是個大雜派,所以你什麼都可以用。」
「也是。」戰天風點頭,愣了半天,一挺胸膛:「那我就來開山創派好了,本大神鍋便是大雜派第一代祖師爺,本派第一條門規就是,到我手裡就能用,別人說什麼任他說。」
他沒說完,白雲裳早已笑得花枝亂顫。
又過了幾天,三大神僧突然一齊來了,見了白雲裳,德印道:「白小姐,出大事了,巨魚國的王子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平波城裡,巨魚王狂怒發兵,誓要掃平平波國呢。」
「什麼?」白雲裳大吃一驚:「巨魚國王子怎麼會到平波城裡去,又是誰害了他?」
「不知道啊。」潮音臉有深憂:「巨魚王盡起水軍,發誓報仇,平波城為兵家必爭之地,平波國擋不住,紅雪國定會出兵相助,紅雪國若出兵,淨海國大軍也會出動,兵連禍結,百姓這下又要遭大難了。」
「一定要阻止巨魚王。」白雲裳秀眉緊凝:「我們立刻就去。」看向戰天風:「風弟,你跟我去。」
戰天風和白雲裳在一起,三僧臉色早就不對,聽白雲裳仍要將戰天風帶在身邊,德印潮音還好,破癡卻是臉一沉。
白雲裳慧眼如電,自然注意到了三僧的神色,但卻裝做不知,荷妃雨猜得沒錯,在白雲裳眼裡,天朝惟一的希望,就是戰天風,他的軍事奇才和他手裡的天軍,天朝萬劫不復時,他就是惟一的救星,所以無論在任何時候,白雲裳都不會允許天下任何人傷害戰天風,這一點,他不會向任何人任何事妥協,包括三大神僧,或者整個佛門。
戰天風當然也看得出三大神僧對他有看法,可他也裝做不看見,因為他不能讓白雲裳為難。
「三個臭和尚,你們看本大神鍋不順眼,本大神鍋還看你們不順眼呢,看了你們的老臉,吃狗肉都不香。」戰天風心下暗哼,抬頭向天,並不看三僧。
當即啟程,白雲裳的意思,先去平波城,把事情原委弄清再說,巨魚王子為什麼會去平波城,又是死在誰手裡,若能搞清原委更能抓住兇手,那才好見巨魚王,三僧均認為她的想法有理。
虎威江往東千三百里,分出一條支流,在天朝東部繞一個大彎才入海,這條支流叫遊魂江,蜿延數千里,雖說只是虎威江的一條支流,卻也算得上是一條大江了。遊魂江的中部,有一座大澤,名為夢陽澤,週遭千里,遊魂江穿澤而過,從天上看去,那情形,就像一條彎彎曲曲的蠅子上穿了一枚巨大的銅錢。
平波國在遊魂江的上游,平波城就建在夢陽澤的邊上,遊魂江進夢陽澤的進水口處,扼江而望湖,跨過遊魂江,便是虎威江與龍騰江之間廣闊富饒的下腹部,紅雪國若南下,若攻歸燕,可不經平波城,但若攻三吳淨海,則平波城是最好的駐兵儲糧之地,所以平波國與紅雪國之間雖遠隔數千里,紅雪國卻一直把平波國看做自己口中的一塊肥肉,從來都不肯鬆口。
巨魚國則在遊魂江的下游,與平波國剛好是隔夢陽澤相望,巨魚城的地勢和平波城差不多,也剛好建在夢陽澤通遊魂江的出水口,同樣是扼江而望湖,不過巨魚國比平波國要大得多,軍力也要強得多,尤其是水軍,巨魚國有五萬精銳水軍,巨艦數十,中小型戰船無數,平波國卻只有一萬多水軍,戰船也要少得多,巨艦更是一艘沒有,實力相差極遠。
趕得急,五日後便到了平波城,時當清晨,放眼望去,但見一片大澤,直連天際,晨陽照在水面上,波光鱗鱗,如萬道金蛇亂舞。
依江傍澤,一座雄城,高踞懸崖之上,便如一隻蒼古的魚鷹,左足踩江,右足踏澤,霸氣十足。
戰天風只看了一眼,便大喝一聲彩:「好一座雄城,這在軍事上。」說到這裡,卻就住口,白雲裳看他一眼,沒有吱聲,一路上趕得急,沒怎麼說話,白雲裳也沒向戰天風說過平波國的情形,但她從這一句話便聽出來,戰天風看出了平波城在軍事上的巨大用途。
進城,直奔王宮,城守一見白雲裳便已派人急報平波王,到王宮門前,平波王早已迎出宮外,一見白雲裳,平波王竟忽地拜倒,哭道:「白小姐,平波國大禍臨頭了。」
白雲裳忙伸手虛扶,一股氣勁將平波王虛虛托起,溫言道:「大王莫慌,總會有辦法的。」
「請白小姐大施佛法,一定要救救這一城百姓啊。」平波王雖然站起,仍是帶著哭腔:「巨魚王已經發話,要盡屠我一城之民,為他兒子報仇呢。」
「大王不要心急,不會的,雲裳即然來了,自然會想辦法化解巨魚王殺氣的。」白雲裳只有再安慰他。
戰天風冷眼旁觀,見這平波王四十來歲年紀,白白胖胖一張臉,眉眼柔順,全無英氣,不由暗暗搖頭:「虧他也是一國之主,怎麼生得一張婦人臉,難怪只會哭。」
戰天風不知道,平波王是獨子,從小長於深宮婦人之中,性子也就和女人相像,寬仁慈和,還很有點子多愁善感,太平盛世,他是一個憐民的好君主,亂世之中,他比一個婦人強不了多少,全無主意,上次白雲裳幫了他,心中就把白雲裳當做大救星了,而且白雲裳除了在戰天風面前,對著其他任何人,都始終保持在觀雲心法的禪境中,她容顏絕世,佛光湛湛,慧眼如電,洞徹人心,一般的君王,都只是普通人而已,一見她面,心中先就生出敬畏之心,平波王見了她,真就像見了真佛一樣,不由自主就下拜了。
在白雲裳安慰下,平波王總算是不哭了,白雲裳也不進宮,先問原由,平波王自己還說不清楚,又把管這事的幾個大臣宣了來,這才弄清原委。
平波城裡有一家妓院,院中有個姐兒叫偎紅的,是平波城裡最紅的妓女,十多天前的,偎紅接了個嫖客,看不出身份,但穿著華貴,年輕多金,偎紅也就加倍奉承,當天晚上,還沒上床,還在喝花酒,偎紅給那嫖客哺了口酒,那嫖客喝了,誰知一口酒下去,那嫖客突然雙手掐著脖子,隨即身子往後一倒,竟就死了,偎紅嚇壞了,老鴇慌忙報官,那嫖客帶得有隨從,官府一問,死的那嫖客竟是巨魚國的四王子,原來巨魚國這四王子風流好色,不願呆在宮裡,經常沿江上下漁獵女色,聽得偎紅的名頭便喬裝改扮來嫖,不想就死在了這裡。
平波王得知這事,不敢瞞也瞞不住,只好火急通報巨魚王,對巨魚四王子的死因,平波國最好的仵作也查不出來,推斷可能是什麼隱疾突然發作,平波王便也以這個理由向巨魚通報了,誰知巨魚王根本不信,派人接走四王子的屍體,隨即便送來戰書,向平波國宣戰,四王子死在平波城裡,他便要屠滅平波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