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有兩個黑點飛來,到近前化為人身,卻是雷電雙鴉,雙鴉是來回報這些日子的巡查結果的,情勢大為不妙,七殺教在各地瘋狂擴張,不絕的有邪魔加入,聲勢囂喧塵上。
雙鴉報了半天,卻見雪槐懶洋洋的似乎打不起精神,雙鴉對視一眼,電鴉道:「主人,怎麼了?是不是覺得邪魔勢大,有——有退隱之心?」
「不是。」雪槐知道因為對雙鴉的稟報不熱切惹起了雙鴉的疑心,忙搖頭,道:「是眼下有一個大難關過不去,顧不得那些。」
「什麼大難關,連主人也解決不了。」雙鴉齊問。
在雙鴉追問下,雪槐便說了緣由,歎一口氣,看著夷水道:「糧船就在水上,但就是沒辦法趕過來,這真是天亡我啊。」
「主人是說糧船走得太慢,趕不過來是吧?」雙鴉對視一眼,齊問。
「是啊。」雪槐點頭,察覺他兩個語氣有異,道:「你兩個有什麼辦法嗎?」
「要船快行,那還不易如反掌。」雷電雙鴉齊聲大笑,對雪槐道:「主人莫要心焦,一夜時間,包你船到。」言畢雙鴉沖天而起,在半空中發出刺耳的鴉叫聲,一面叫,一面沿著夷水向飛,隨著他們的叫聲,樹林中不絕的有烏鴉飛出來,跟在他們身後,烏鴉越聚越多,眨眼間就不知有了幾千幾萬隻,而且還在以驚人的速度增加。
雪槐又驚又喜,借遁術跟在後面,到糧船上,早已是漫天的烏鴉,這夜有月,瑩白的月光本來徹照大地,但這會兒卻給烏鴉完全罩住了,再見不到半點月光。
這時船上水手早已慌做一團,押船的是黑鯊七,見了雪槐,慌張急叫道:「總舵主,這——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通天下的烏鴉都到這兒趕集來了啊。」
雪槐已大概能猜到是怎麼回事,心中高興,笑道:「沒事,可能是烏鴉選總舵主吧。」
「烏鴉也選總舵主啊。」黑鯊七摸著腦袋,完全傻了。
這時半空中雷電雙鴉大叫:「主人,讓他們揚起了帆。」
烏鴉群中竟有人聲,可把黑鯊七又嚇一哆嗦,若不是見有雪槐在,真要一跟斗鑽進水底去藏身呢,雪槐一揚手,喝令揚帆,兩百艘船一齊扯起風帆。
雷電雙鴉在空中厲叫:「都站穩了,走了啊。」兩聲沖天鴉叫,驀地裡所有烏鴉一齊向下扇動翅膀,立時揚起一陣狂風,那風之烈,真有摧屋倒樹之威,眾水手立身不穩,若不是先得了招呼,只怕十個有九個要給刮進水裡,船上的帆吃飽了風,帶得那船箭一向上游射去,雪槐心中狂喜,暗叫:「想不到救星出在他兩個身上,以這種速度,有大半夜便可趕到軍前。」
他喜,黑鯊七等一干水手卻是驚喜中更帶了十二分敬畏佩服,黑鯊七對雪槐道:「我一直擔心怕誤了總舵主的事,但逆水行舟,實在是沒有辦法,再想不到竟有神鴉助力,總舵主真是神人啊。」旁邊水手一齊點頭,看著雪槐的眼光,就像在看著一個天神。雪槐心中感概,暗叫:「你們哪裡知道,不久之前,我差點要仰天痛哭呢,這也真是天助我了,否則雷電雙鴉如何來得這麼巧?」
雷電雙鴉指揮群鴉分為兩撥,一撥來,一撥去,便如兩把巨大的扇子,不停的對著船隊猛扇,船隊便瘋了一樣向上射,堪堪在天明時分,到了軍前。
巨風呼嘯,早把眾軍驚醒,齊出帳來看,眼見漫天烏鴉以翅扇風,送了無數糧食來,一時個個驚得目瞪口呆,你看我我看你,都以為是在做夢呢。
雪槐笑對雷電雙鴉道:「這次兩位可真立下大功了,雪槐記著,你們也不必現身,以免驚嚇軍士,可帶鴉群自去,多多注意七殺教動靜,隨時回報。」
雙鴉應了,剛要帶鴉群離去,雪槐突地想一事,叫住雙鴉道:「對了,這次是你們來得巧,但下次萬一有事,只怕就沒那麼巧了,得有個什麼法兒,很快就能找得著你們才好。」
「這個容易。」雷鴉抱拳道:「主人只須念動雷電訣,不論多遠,我兩個立刻知之。」當下說了雷電訣,雪槐記了,雙鴉自去。
鴉群散盡,地下驚呆的眾人才慢慢清醒,無花拉了雪槐的手,又哭又笑道:「木兄,你不知道,軍中再無顆糧,我又一夜找你不到,眼看天亮,我真的想自殺了呢,再想不到你竟能命神鴉驅風,送了這大批糧食來,你兄,你真是天降神人來助我啊。」
一卦准也是不絕點頭,看了雪槐道:「你這小子,我一直說你有兩手,但現在看來,你小子還不止兩手,簡直有三手。」
「什麼呀師父。」雪槐大好笑:「三隻手那不是小偷嗎?」
這時黑鯊七已在指揮水手陷糧,雪槐猛地躍上一塊山石,大喝道:「全軍將士聽了,前十天軍糧減半,乃是因為林國舅兄妹要害無花王子,送到軍前的軍糧全是沙子,所以不得已讓大家挨餓,但天不絕王子,神鴉助風,借了糧來,大家從此可以吃飽飯了。」話未落音,三軍已是歡呼一片。
雪槐霍地裡目發電光,叫道:「我們頂風冒雪遠征南夷,林國舅兄妹卻在後面使刀子,想要餓死我們,大家說說,我們該怎麼辦?」
一番話激起三軍怒火,眾軍齊叫:「殺回京師去。」「殺了他們。」
「好。」雪槐一握拳頭:「大家吃飽飯,隨王子殺回京師去,問一問林國舅兄妹,我們哪點做錯了,要餓死我們。」眾軍轟然應諾。
無花又是激動又有些不安,看著雪槐道:「我——他們。」卻不知說什麼。
雪槐握了他手道:「王子,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不要擔心,你素有仁德之名,而林國舅兄妹弄權也是盡人皆知,且那押糧官現在還未到宣州,我自會擒了他讓他老實招供,如此事實俱在,沒人能說你什麼,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自此以後,東海將不會再有林國舅兄妹說話的地方。」
無花確是擔心別人說他這麼做是為了爭王位,雪槐即這麼說了,還有什麼說的,不再吱聲。
吃飽了飯,大軍趁勢急趕,這時也差不多到宣州了,不多會就趕上了那押糧官,捉了一審,那押糧官雖是林國舅死黨,但如何抗得住雪槐神威,老實招供,三軍聽了,更是憤怒,齊吼著誓要殺了林國舅兄妹。
到宣州,雪槐一面遣黑鯊七自行回去,一面打出「清君側,除林氏」的旗號,大張旗鼓向東海進發。
宣州到東海,中間有三道城池,都有守軍,但雪槐以不可思議的手段剿滅山賊,一戰成名,竟無一將敢攔雪槐大軍去路,大軍一路暢行無阻,這日穿過最後一城,再有兩日,便可到東海城。
這時夜間,雪槐正於睡前修練萬屠玄功,忽有所覺,急運劍眼看向東海王宮。他在無花面前大包大攬,不當回事,其實暗裡十分謹慎,生怕有錯,一點靈光,始終留意東海王宮中事,所以略有異動,他便能發覺。
王宮中這時正上演一幕慘劇,只見東海王從床上滾到了地下,還在打滾,口中不住冒出污血,一隻杯子打得稀碎。旁邊,林國舅兄妹一臉冷笑站著,不用說,林氏兄妹情急之下施出狠手,毒死東海王,好全力與無花對抗。
其實這也在雪槐預料之中,心中冷笑:「先我還擔心無花仁善東海王護短,這下不要擔心了。」
當下收了劍眼,倒頭大睡,餘下的他不必再看,猜也猜得到,無非是龍果即位,然後調集所有兵馬與無花大軍一搏,林氏兄妹再玩不出其它花樣。
第二天探子回報,東海王突然暴斃,傳言說是給無花氣死的,林妃之子龍果即位,尊林妃為太后,加封大將軍龜行波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督師守城,同時號令各地兵馬勤王。
聽到東海王死,無花一下子哭翻在地,捶胸道:「是我不孝,氣死了父王,我該死啊。」
雪槐忙扶他起來,冷笑道:「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憑你在你父王心中的地位,別說氣死他,便要氣得他打一個飽嗝也要費身力,你父王是給林氏兄妹毒死的。」
雪槐的話說得尖刻,但還真管用,無花一下子收了淚,叫道:「父王是給毒死的?木兄,你說真的嗎?你怎麼知道的?」
雪槐也不想解釋,只道:「不信,打進王宮,你看你父王的屍體便知道。」
無花當即下令全軍戴孝,更打出為父王報仇的旗號,加速行軍,第三日午後便到了東海城下。
林國舅早在城頭,無花見了,一面哭一面便叫道:「你這奸臣,竟這麼狠心毒死了父王,我和你拼了。」
林國舅嘿嘿冷笑,叫道:「無花,先王是你氣死的,你才是大罪人,現在龍果即了王位,看在往日情份上,只要你自己認罪受縛,可免你死罪。」
他旁邊站著龜行波,這時向無花一指,喝道:「無花,你打敗山賊,無非僥倖,你那五萬大軍我也知道,純是饑民嘯聚而來的烏合之眾,根本不是官軍對手,我勸你早早投降罷。」
這邊惱了莫猛,向無花抱拳道:「王子,休要和他廢話,看我打上城去,斬下他的狗頭。」
無花扭頭看向雪槐,雪槐先前一直隱在旗影下,冷眼看著龜行波這老熟人,這時微微一笑,打馬而出,看向城頭道:「龜將軍,還認得我嗎?」
龜行波一看,差點跌下城頭,大叫道:「雪槐雪將軍,你怎麼會在王子軍中?」話一出口,猛地明白了,叫道:「原來你就是王子身邊那個木鬼是不是?難怪說那木鬼神通廣大,即在巫靈大顯身手,又單人匹馬助王子以饑民大敗山賊,我先不信世上竟有如此人物,原來是雪將軍,那便毫不稀奇。」
「他就是那個在大隅原大敗矮子盜的雪槐?」林國舅大驚失色,看向龜行波,下面的無花巖刀等也是臉色齊變,卻是驚喜交集,又實在不敢相信。雪槐在大隅原一戰,對東海的震動,可說從未曾有過,要知自有東海始,只深受矮子盜之害,哪有一次全殲數萬矮子盜的事,雪槐之名在東海,真正的是如雷貫耳,這樣的一個人,竟化名木鬼和自己混了這麼久,叫無花等如何能信?
「沒錯,他便是全殲矮子盜的雪槐雪將軍。」龜行波眼中放光,叫道:「如果說這世上我龜行波還怕了一個人,那就是怕他,如果說還服了一個人,那也就是服他。」說到這裡,他把手中帥字旗往城下一扔,看向林國舅道:「這大元帥我當不了了,這仗我更不能打,自上次在雪將軍率領下全殲矮子盜後,我手下五萬兒郎敢挑戰天下任何強師勁旅,但如果說是和雪將軍放對,那我還不如自己從城頭上跳下去,那樣死得更痛快些。」
「龜將軍。」林國舅面如土色,哀叫。
「你不要求我,便是我想打,我手下兒朗也不會有一個人想打。」龜行波說著扭頭看向城頭士兵,叫道:「你們誰願與雪槐雪將軍對陣沙場?」
「我們不願與雪將軍廝殺,也不敢與雪將軍廝殺。」眾軍齊叫。
「如此與我開門,迎接雪將軍。」龜行波當先走下城頭。
林國舅一張臉白得再無半絲血色,猛地裡大叫一聲,從城頭上倒栽下來,將一個頭撞得稀爛。
「你竟是雪槐雪將軍,瞞得我好苦。」無花下馬拉住雪槐的手,也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巖刀則在一邊不停的跳,一邊跳,還一邊傻笑,一卦準則是不絕冷笑:「我說這小子不止兩手有三手呢,原來來頭這麼大。」
龜行波迎了雪槐無花進城,當下會集文武百官一齊到王宮中,林妃早聽得消息,在宮中自縊死了,只留龍果一個人在王位上發抖。
無花和眾官到東海王靈前,看了屍體,果然是毒死的,不由大哭,當下由文易領頭,請無花節哀,就在東海王靈前廢了龍果,奉無花即了王位,隨即詔告天下,卻是合城歡呼,鞭炮聲響個不絕,雪槐暗暗點頭,想:「無花即位,雖是借了我的勢,他自己也實在是得人心,民心安穩,這樣最好。」
次日無花升朝,商議東海王的喪事,群臣議了一陣,雜七雜八,真要出殯已是年後的事了,隨後議到國事,無花道:「其它的暫時不說,現在第一要緊的,是遣使向盟主報喪,同時通報盟主,我們不再借兵打狐女族了,從此我們再不向矮子盜屈服,矮子盜來,就和他拼,哪怕國破家亡,也絕不做那割地之事。」
「大王英明。」龜行波大聲叫好,看向雪槐道:「不過大王盡可放心,有雪將軍在,我可以肯定的說,無論矮子盜來多少人,都是個死。」
無花看向雪槐,雪槐微微一笑,道:「大王不必為矮子盜憂心,年後我將對矮子盜用兵,徹底消除此患。」
「雪將軍要征討矮子盜?」無花兩眼放光,卻又有些擔憂道:「但我東海兵力只怕不夠,尤其水軍——?」
「我不用東海一兵一卒。」雪槐搖頭,隨即抱拳道:「大王,東海有你,必定國泰民安,雪槐這就告辭了。」
「你要走?」無花大驚站起,但跨出一步,卻又停住,點頭道:「是,雪將軍乃縱橫天下的英雄人物,我小小的東海,是不能也不應該留著雪將軍。」看向雪槐,激動的道:「雪大哥,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過多少年,你永遠是無花的大哥,以後不論是打矮子盜還是其它事,只要東海助得上力的,無花將頃全國之力,竭力相助。」
雪槐感他的真誠,心中也自激情翻湧,也不知說什麼,點點頭,轉眼看向龜行波,龜行波叫道:「雪將軍。」眼眶竟也有些濕潤。
「有機會再一起大醉一回。」雪槐一笑,復一抱拳,轉身出殿,到宮門口,借土遁而去。他本不想在這裡用遁術,但他怕無花龜行波一路追出來,難免傷感。
無花龜行波追到門口,早不見雪槐身影。
「雪大哥,你賜矛無花的,無花這一生都不敢忘啊。」無花拜倒在地,熱淚湧出。
雪槐出城,卻聽背後風聲倏然,回頭,卻是一卦准,正左一拐右一拐的大步追來,忙收了遁術,回頭叫道:「師父。」
「臭小子。」一卦准追上來,一把揪住雪槐衣襟,一臉暴怒的樣子,叫道:「竟敢一個人開溜。」
「不是,我是覺得師父留在東海最好了。」雪槐忙解釋。
「好什麼好?」一卦准怒叫:「我早說過了,惟有我兩個在一起才最走運,告訴你,這是師父平生算得最準的一卦呢,當然,我沒算到你小子竟是雪槐,可雪槐怎麼著,還不是喝酒吃飯放屁?」
雪槐大笑,叫道:「是,放屁之外,還有腳氣呢。」
「這不就得了。」一卦准也笑了,道:「你小子這是去哪裡?」
「我去狐女族,喝他們的十里香。」
當日殲滅豬尾紅蠅五萬大軍,繳獲矮子盜的大小戰艦都在狐女族,尤其是那數十艘大艦,征矮子盜很用得著,所以雪槐要提前離開東海,以整軍備戰,他是下定決心,要以巨犀大將的身份,徹底掃平矮子盜,一為天朝絕此千年一患,二也助巨犀威勢。不過這時說到十里香,早已是滿口生津。
聽得一個喝字,一卦准肩頭的阿黃立即吱吱連聲,對雪槐擠眉弄眼,大獻蔭勤,一卦准去它頭上一敲,喝道:「遲早醉死你這老酒鬼。」
雪槐大笑:「何以解憂,惟有杜康,阿黃正是我的好兄弟,走啊,喝十里香去啊。」借遁術急起,一卦准一拐,並肩齊進。
到狐女城,石敢當正從大門裡出來,一眼看見雪槐,眼睛立時大了一倍,衝口叫道:「雪兄弟?」卻是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兩手急揉,再看,頓時就叫了起來:「真的是雪兄弟。」猛衝過來,一把抱住雪槐,不絕狂叫:「雪兄弟回來了,雪兄弟回來了。」
狐女等人聞聲急跑出來。第一個掠出來的是狐女,她還是那麼清麗,但明顯瘦了好些,一雙眼睛卻更清亮了,與雪槐眼光一對,那雙眼睛裡爆射出無比熾熱的光芒,那是無盡的思念,和無比的喜悅,不過隨即就克制住了,急掠的身子也停了下來,緩步走近,臉上也換上了僅僅只是親切喜悅的笑。
她收斂得很快,但如何瞞得過雪槐的眼睛,心中一痛,卻是無可奈何。他真的不能給她什麼,那是完全沒有辦法的事情。
強抑心神,雪槐走近兩步,叫道:「族長。」
「雪大哥。」狐女強自克制,但聲音還是有一絲發顫,不過她自己馬上就察覺了,急道:「你走也不打聲招呼,妙姑她爹當天剛好釀了十里香送來,可就怪著我不留客呢。」
「是啊。」石敢當在一邊應道:「我岳丈釀了好多的十里香呢。」
說到十里香,雪槐頓時滿嘴生津,叫道:「我就是來討十里香喝的。」
石敢當一把抓住他手,叫道:「太好了,這次不喝個夠,絕不放你走。」一面拉了雪槐向裡走,一面叫:「妙姑,擺酒啊。」
一卦准在一邊晾了半天,眼見眾人擁了雪槐往裡走,沒人理他,可就惱了,大大的哼一聲道:「臭小子,當我是死人呢。」
雪槐自然聽見,大笑,忙回頭拉了一卦准給狐女石敢當介紹,道:「這是我師父一卦准。」
聽說是雪槐師父,狐女石敢當忙一齊行禮,石敢當叫道:「師父來了有好酒,石敢當先敬師父三十大杯。」
一卦准嚇一大跳,鼓眼道:「你想醉死我啊。」他肩頭的阿黃卻吱吱連聲,一卦准一偏頭:「啊,忘了你。」看了石敢當道:「你和阿黃喝吧,它不怕。」
石敢當就奇了,指了阿黃道:「這畜生能喝酒?」
聽他叫阿黃畜生,一卦准不樂意了,叫道:「這叫什麼個話,跟你說,不要瞧扁了我的阿黃,它可是和現今的東海王一桌喝過酒呢,而且你還別吹你那酒量,喝得過我的阿黃再誇好漢吧。」
石敢當如何肯信,看向雪槐,雪槐微微點頭,那意思自然是證明一卦准的話了,石敢當又驚又喜又奇,大叫一聲,一把揪了阿黃頂瓜皮,對了眼道:「世上還有這樣的黃鼠狼,真是奇哉怪也,來來來,咱哥倆先喝三大碗做見面禮。」
妙姑剛好出來,她沒聽見先前的話不是,可就嗔道:「看這人都樂傻了,怎麼趕著一黃鼠狼叫哥哥呢?」
眾人大笑,擺上酒來,石敢當拍開一個酒罈子要倒,阿黃卻茲溜一下上了罈子,小腦袋往下一栽,整個兒栽進了罈子裡,只在酒面上露一個尾巴尖兒,石敢當嚇一大跳,大叫道:「怎麼還沒喝就醉了,這下淹死了不是。」忙伸手要撈,尾巴卻忽地變成了阿黃腦袋,一張口,衝他噴一股酒花兒,吱的一聲,又鑽進了酒裡,那酒面子卻眼見眼的矮了下去。
所有人皆看得目瞪口呆,盡皆驚歎,妙姑忍不住點頭道:「怪道管它叫哥哥呢,還真是你兄弟。」
石敢當斜了怪眼道:「娘子啊,那你可要小心了,別晚上睡得好好的,身上突然爬上只黃鼠狼來。」
「喝你的酒吧。」妙姑紅了臉,牽了他耳朵,將一碗酒直灌進他嘴裡,眾人更是哄笑成一片。
雪槐心中暢快,那十里香也實是香滑,左一碗右一碗,不知不覺,竟又醉了。
第二天響午醒來,早又擺上了酒,正喝著,一條漢子飛跑進來,向狐女拱手道:「報族長,天大之喜,雪槐雪將軍在東海現身了,而且助無花王子奪得王位,新大王已頒下詔令,從此全力對抗矮子盜,並已遣使向巨犀通報,不再向巨犀借兵來打我族。」
狐女族自然在東海城裡安得有探子,消息一站站傳回來,倒比雪槐還來得慢,那漢子喜滋滋報著,卻突地一眼看到了雪槐,頓時就瞪大了眼睛,他剛才報得利索,這時卻結巴了,叫道:「雪——雪將軍,你——你怎麼在這裡,那——那——東海城。」
不等他那完,狐女石敢當等早拜倒在地,狐女含淚道:「雪大哥對我狐女族的恩德,山高海闊,狐女真不知如何道謝。」
石敢當也激動的道:「我早說雪兄弟絕不會就這麼丟下我們,一定是給我們想辦法去了,果然如此,只是再想不到,兄弟竟把東海的王都給換了。」
雪槐忙扶他兩個起來,點頭道:「無花乃仁德之君,外表仁厚,內裡卻有一股血氣,他是絕不會再拿大隅原來和誰做交易了。」
「是。」狐女點頭:「我們打探過無花的為人,心裡也一直盼他早日即位為王,不想大哥就為我們做到了,這些日子,狐女族日夜提心吊膽,今夜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心中激動,猛揮手道:「傳令下去,殺豬斬羊,合族歡慶。」
消息傳出,整個狐女族歡聲雷動,石敢當猛灌三杯道:「從此以後,狐女族就只有矮子盜這個敵人了,但只要他們敢來,我一定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
「不是他們來不來。」雪槐眼發電光:「而是我們要去。」
「你的意思是——?」石敢當狐女一齊看著他。
「征討矮子盜。」雪槐猛一揮手:「千年有事帝國東,小小矮子盜,竟禍我天朝千年,豈有此理,我這次要徹底根除此患,掃平矮子國。」說著看向狐女兩個,道:「上次不是繳獲了矮子盜不少戰艦嗎?我這次來,就是整頓艦隊,春後與矮子盜大戰。」
「太好了。」石敢當狂笑:「遠征矮子盜,我一定要裝一船酒,大勝後狂飲慶功。」
雪槐微笑:「是個好主意,不過我有點擔心,只怕不等到矮子國,一船酒就要給你我還有阿黃三個老酒鬼喝個底朝天了。」
「這個倒還真是個問題。」石敢當搔搔頭,卻又仰天大笑。
他兩個笑,狐女卻想到一個問題,看向雪槐道:「雪大哥,聽說那矮子國雖小,也有數十萬匪兵,我們狐女族不過兩萬多戰士,只怕——?」
「不光是狐女族戰士。」雪槐微笑搖頭:「咱們還有一個幫手,橫海四十八盜。」
「橫海四十八盜?」狐女石敢當一齊驚呼。
雪槐知道他們會吃驚,事實上,對於狐女族來說,橫海四十八盜和矮子盜也相去不遠,一直以來都是個威脅。
「我這次在海上,認識了橫海四十八盜的四十八位幫主。」雪槐還不想說自己便是橫海四十八的總舵主,道:「他們答應和我共征矮子盜。」
「兄弟果然是好人緣。」石敢當大喜道:「實話實說,在海上,橫海四十八盜還真是橫呢,有他們聯手出征矮子盜,矮子國要亡國滅種了。」
狐女也點頭道:「橫海四十八盜確是矮子盜的剋星,天朝若沒有橫海四十八盜,沿海許多地方只怕早給矮子盜佔去了。」
「我這就去整頓艦隻。」石敢當興奮至極,轉身就要往外走。
「也不要那麼急。」雪槐笑:「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過了年再說吧。」
說過年,年就到了。
二十九,傍黑的時候,飄飄灑灑就下起雪來,那雪直有鵝毛大,一夜功夫,天地盡白。
雪槐一個人到城外小山上,堆了兩個雪人。以前下雪的時候,他和夕舞常堆雪人。夕舞花樣最多,會堆很多人出來,安很多的名字,編很多故事。有時候又頑皮,會偷偷的把雪團塞到雪槐脖子裡,然後咯咯笑著跑開。
那是多麼美好的時光啊。
但眼前只是空蕩蕩的山谷。
遙首西望,天地茫茫,雪槐眼眶漸漸迷糊。
盼過年,年過了,眨眼又過了元宵。已是春天。
石敢當督促狐女族戰士修整戰艦,加緊訓練,一片昂揚的氣象。雪槐看了心中高興,思忖:「時間也差不多了,我該上龍頭島一趟,與四十八幫幫主商議一番。」
這日正要動身,龜行波卻突然來了。雪槐名頭太響,他來狐女族雖然未告訴無花龜行波,但消息自然會傳出去,因此龜行波找來毫不稀奇,但奇怪的是龜行波的模樣,他似乎是趕長途急奔而來,跑得盔歪甲亂,尤其臉上的神情,一臉急怒,仿似發生了什麼大事。
一見雪槐,龜行波雙膝往下一跪,卻整個人栽倒在地,雪槐忙扶他起來,道:「龜將軍,什麼事,你別急,慢慢說。」
龜行波坐倒在地,一張嘴,未說話,卻先哭了起來,叫道:「雪將軍,快救救大王,只有你能救大王了。」
雪槐吃了一驚,叫道:「無花怎麼了?你別急,慢慢說。」
龜行波喘了兩口氣,說了原委。
原來五天前,巨犀突發大軍,陸軍二十萬水軍五萬水陸共二十五萬大軍,以敬擎天為帥,到了東海邊境傍龍城,說是應先王之請出兵助東海打狐女族而來,無花吃了一驚,他明明已遣使通報不向巨犀借兵的啊,巨犀怎麼還會出兵,便親赴傍龍城,說了不再借兵之事,敬擎天卻要他親去大營解釋,無花想來的是盟主兵馬,不會有什麼事,不聽龜行波幾個的勸,果然親去敬擎天大營,誰知一去,敬擎天就變了臉色,說無花是害死父王得來的王位,謀逆大罪,巨犀做為盟主不能不管,同時說無花出爾反爾,即答應了矮子國特使割讓大隅原,現在又不讓了,因此惹得矮子國遣使來見大皇帝,威脅要與西洋七國聯手,合兵兩百萬來打天朝,為天朝招禍,更是罪不可赫,因此給無花兩條路走,一是與巨犀大軍聯手,合力滅了狐女族,將大隅原依舊割讓給矮子盜,再上表大皇帝請罪,則敬擎天可代為上書,免無花死罪,仍讓他做東海之王,反之則將無花押去天安,交大皇帝處置,敬擎天同時揮兵攻滅東海國,再滅狐女族,照樣割大隅原與矮子國。
聽龜行波說完,雪槐激怒得全身顫抖。他原以為無花通報巨犀不再借兵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本來啊,借兵是兩廂情願的事,借的都不借了,那被借的還要強借不成,再沒想到還會有這樣的事。什麼問謀逆之罪,純是個借口,矮子國遣使說什麼要與西洋七國聯手來打更是鬼話,剛立春,矮子盜大軍還未動身,盟約還未開始,如何又會遣使來嚇昊天大皇帝,說白了,所有一切無非就一個原因,無花不再借兵,便打亂了巨犀與矮子盜的盟約,也就阻礙了巨犀的霸業,所以找借口來胡賴。
「義父不是這樣胡賴的人,一切自然是大王的旨意。」雪槐心中驚怒交集:「真想不到,大王為了霸業,竟變得這麼厲害,他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啊。」
「大王不肯答應敬擎天,敬擎天就扣留了他,說可以讓他想幾天,所以我急奔兩天兩夜到了這裡。」龜行波說著一把抓住了雪槐的手,叫道:「雪將軍,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大王,我知道你是巨犀舊將,有難處,但你若不救大王,真的再沒有人能救大王了啊。」
雪槐略略一頓,一握拳頭道:「龜將軍,你莫急,我一定會救出你家大王。」扭頭對狐女石敢當道:「你們先準備著,等我回來。」抓一把土,借遁術急奔傍龍城。
傍龍城是東海面對中原的第一道關卡,左面便是騰龍江,水陸兩利,算是一座大城。
到傍龍城,見莫猛和文易還有東海文武百官都在城頭,個個一臉憂急,城下,軍帳連綿,擺著巨犀的二十萬大軍,左面騰龍江中,巨犀戰艦也是殺氣騰騰。
再見巨犀大軍,尤其想到要再見到義父的面,雪槐一顆心狂跳不止,強抑心神,收術落在城頭。
「雪將軍。」莫猛文易見了雪槐,一齊喜叫出聲。
「雪將軍,救救大王啊。」文易老淚橫淚,拜倒雪槐腳下。眼見他白鬚白髮,眼淚在鬍子上不絕滴落,雪槐心中感動,忙扶他起來,道:「文大人不必著急,我會想辦法救出大王的。」略問了問情勢,敬擎天扣住無花後,無花不肯屈服,而莫猛沒得到無花命令,也不肯開城投降,就這麼僵著。雪槐點頭,看向敬擎天大營,深吸一口氣,對莫猛道:「開門。」
莫猛大喜道:「好,先打一仗再說,他們純粹是欺負人,就以為我們好欺負,打掉他們的威風,自然乖乖把大王送出來了。」
「我一個人出去。」雪槐搖頭。莫猛大失所望,但不敢違逆雪槐的話,只把一雙拳頭捏頭啪啪作響。
開門出城,到敬擎天大營前,雪槐請軍士通報,不多會營中馳出數騎,雪槐心中狂跳,抬眼看時,卻不是敬擎天,而是上林青。
雪槐又是失望卻又暗暗吁了口氣,他極想見到敬擎天,但心裡卻又不自覺的害怕,尤其在這種情形下。
上林青翻身下馬,與先前在船上的情形不同,這時卻扳起了臉,看了雪槐道:「雪將軍,咱們又見面了,上次你落水,我可擔了好一陣子心呢。」
「多謝大人牽掛。」雪槐抱拳。
「都是巨犀舊人嘛,應該的。」上林青說到這裡,冷哼一聲,道:「但我發現雪將軍其實是個最不戀舊的人呢。」
雪槐心中一顫,叫道:「不是,雪槐雖身在異鄉,一顆心卻無時無刻不掛念著巨犀故土。」
「是嗎?」上林青冷笑:「這樣最好了,聽說你是無花即位的大功臣,在東海很有點影響力,現在無花身犯重罪,卻還違逆大王旨意,若不是國公念及傷民太故,早已斬了他頭,揮兵滅國,你即有心為巨犀出力,可叫城中軍民開城投降。」
「我想求見國公。」雪槐抱拳。
「不肯張口是不是?」上林青冷笑:「國公果然神算,國公說了,除了在戰場上,他再不會見你。」
便似有一把刀猛戳進雪槐心裡,痛得他幾乎吸不進空氣去。
上林青又哼了一聲,道:「即開不得金口,你便回去,國公已給無花下了三天的最後期限,三天後再強,揮兵滅國,你若有本事,帶著東海那幾個兵死扛到底吧。」說完復翻身上馬,馳回營中。
雪槐僵立半天,腦中只回想著敬擎天只在戰場上相見的話,莫猛見情勢不對,開城出來,叫道:「雪將軍,怎麼了?他們不肯放大王嗎?豈有此理,我們回城出兵,打落他們的威風再說。」
雪槐搖了搖頭,道:「沒事,回城再說。」
到城裡,雪槐說了敬擎天讓無花考慮三天的話,東海群臣都是又驚又怒,文易猛地撲通一聲在雪槐面前跪倒,泣聲道:「請雪將軍救救大王。」
雪槐忙伸手相扶,道:「快快請起,我一定會盡力的。」
文易卻不肯起來,只是叩頭,莫猛在一邊急了,叫道:「文大人,雪大人說了會盡力了,你這麼逼他也沒用啊。」
雪槐一想卻明白了,道:「文大人,你是想我借道術去巨犀營中救大王出來,是不是?」
「是。」文易點頭,道:「雪將軍道術高明,屢顯神通,如果偷入敬擎天大營,救出大王當不會太費力。」
「這倒是個好主意。」莫猛喜叫,東海群臣一齊看著雪槐,雪槐的其他神通他們沒見著,至少那日在大殿門口倏忽不見的遁術他們都是親眼見過的,這時所有人眼裡便都充滿了盼望。
雪槐心裡為難之極。
敬擎天一生不信任何道術神通,甚至可以說是極度鄙視道術神通,雪槐難道要去他面前施展道術,讓他更加痛心嗎?
不,絕不。
他甚至不敢運劍眼去敬擎天大營中看,雖然他運劍眼敬擎天絕不可能知道,但他還是不敢。
「我會想辦法的。」雪槐轉身下城。他知道背後是怎樣失望的眼光,但他真的不能答應他們,無論如何不能。
但能有什麼辦法呢?雪槐不知道,他腦子裡一片空白。
如果面對的是夕舞,他也許還能想出辦法來,但對著的是敬擎天。
三天轉眼即過,這日忽聞敬擎天大營中炮響,雪槐和東海群臣急上城頭,只見巨犀大營開處,敬擎天領軍而出,旁邊有上林青,後面旗影裡,還有夕舞。軍列中一輛囚車,囚著無花。
再見義父之面,雪槐激動得全身顫抖,而文易等人見了無花,卻是齊齊悲叫出聲:「大王。」
雪槐下令開城,領文易等群臣迎了出去,到百步外,文易等一齊拜倒,哭叫道:「大王,大王。」
無花雖在囚車中,精神卻並無萎頓之象,而是一臉憤怒,一眼見著雪槐,眼光大亮,喜叫道:「雪將軍,你來了,太好了。」轉頭看向敬擎天道:「讓我上前,我有話說。」
敬擎天點頭示意,軍士推了囚車,上前二十步,文易等群臣更是大聲悲叫,無花也自垂淚,叫道:「讓各們擔憂了,是無花太過輕信於人,否則當不致於此。」傷感一陣,猛地抬眼看向雪槐,叫道:「雪將軍,我沒錯,是不是?」
雪槐難過的點頭:「是,只是。」只是什麼他卻無法說下去。
「你也說我沒錯,那我就沒錯。」無花頭一昂,看向文易等東海群臣,大聲道:「不要哭了,都站起來。」
文易等不知他何意,不敢違他之命,一齊站起。
無花去群臣臉上一望,猛地眼光大亮,大喝道:「東海群臣聽著,我以東海王的身份下最後一道命令,將東海王位傳與雪槐雪將軍,從此他就是東海之王,你們須全力輔佐他,力抗外辱,東海的土地,是先祖傳下來的,絕不能割讓給外人,尤其是矮子盜,絕對不能。」
誰也想不到無花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甚至雪槐也想不到,雖然他知道無花仁厚的外表下,實有著一腔熱血,但這樣的決定也太讓人意外了。
「大王。」文易等齊叫,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還不向新大王下拜。」無花嗔目怒叫:「這是我最後一道旨意,你們要我死不閉眼嗎?」
「大王。」東海群臣哭叫聲中,在文易帶領下,一齊向雪槐拜倒,但雪槐一跨步,身子急閃開去。
「雪大哥?」無花叫。
雪槐心中激動,叫道:「無花,你是永遠的東海之王,沒有人可以取代你,有一件事我可以向你保證,沒有任何人可以割讓東海的土地給矮子盜,以前不能,現在不能,以後也永遠不能。」
話未落音,敬擎天的怒哼聲響起,軍士推了無花囚車急轉回去,敬擎天冷眼看向東海群臣,喝道:「我軍中三通鼓響,就要攻城,你們一是自己受縛,一是與城俱亡,擂鼓。」
雪槐身子一顫,抬眼看向敬擎天。敬擎天卻不看他,雪槐只看到了敬擎天背後夕舞的眼光。
夕舞的眼光不像在巫靈那麼冷,而是充滿了憐憫。
所有人裡面,只有她最瞭解雪槐此時的心境和處境。
「槐哥,你是沒有辦法和爹爹做對的,可所有的事卻偏要逼得你和爹爹做對,現在你要怎麼辦,你能和爹爹對陣嗎,你舉得起你的劍嗎?」
莫猛眼見雪槐呆立,急了,拉了雪槐就走,東海群臣一齊跟著回城,上城頭,敬擎天軍中已是第三通鼓響,敬擎天還是以前的風格,言出必行,鼓聲一響,他令旗一指,巨犀大軍齊聲發喊,齊殺過來。
東海群臣大驚下齊看向雪槐,雪槐卻是呆立不動,莫猛急了,大聲傳令:「拚力守城,血戰到死。」
巨犀軍眨眼攻到城下,城上箭如雨下,立時射倒一片,看著巨犀軍成片栽倒,雪槐心如刀絞,這些都是他巨犀的兄弟,難道他真要和他們廝殺嗎?
便在這時,猛聽得殺聲如雷,乃是風神八族和狐女族戰士,從右面山腳殺出,至少有十餘萬人,前面一字排開四員大將,正是風無際、射天雕、海冬青、霜千里,後面是狐女和石敢當龜行波,風無際四人一眼見著城頭的雪槐,均是喜悅無限,齊聲大叫:「天海之王,天海無敵,殺呀。」
風神族戰士自也看到了雪槐,一齊高呼,一時間殺聲震天動地,他們都是跟隨雪槐苦戰紅毛鬼的戰士,經過戰火考驗的殺氣在雪槐的眼光下更是如虹暴脹,氣遏激雲。
敬擎天久經戰陣,只一眼就看出風神八族戰士戰意之強,十分罕見,他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卻知道不可輕敵,急令收軍,強弓射住陣腳,同時兩翼張開,布下陣勢。眼見他陣勢轉動,風無際幾個卻無半點懼意,仍是狂呼急衝。敬擎天一生人裡,從未見過如此氣勢如虹的軍隊,臉沉如水,急傳將令,後軍向江邊靠攏,他手中雖有二十萬大軍且是他一手訓練,但他可以肯定,擋不住風神八族戰士的猛衝,惟有靠到江邊與水軍互為倚角,才可徐圖後著。邊上的上林青早已臉色大變,夕舞眼中卻是充滿驚異,顯然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雪槐手中還有這樣一支大軍,他兩個不懂軍事,但也看得出衝來的這支大軍戰力非常可怕。
看到風神族戰士,雪槐又驚又喜,眼見大軍向敬擎天軍中衝去,急叫道:「不要衝陣,回來。」
聽得他聲音,當先的風無際四個一齊住馬,大軍如水而止。敬擎天雖在後退之中,仍冷眼而視,眼見風神族大軍狂衝之中說停就停且陣形不亂,暗暗點頭,扭頭看向夕舞,道:「天海之王,什麼意思?」夕舞搖頭:「孩兒不知。」上林青叫道:「好像是一幫野蠻人,可怕得很。」敬擎天哼了一聲,道:「是風神八族,但以前沒有這樣的戰士,非常奇怪。」
風無際幾個勒馬回轉,雪槐急迎出來,風無際幾個當先拜倒,身後十餘萬人一齊下拜,齊叫:「拜見天海之王。」雪槐忙伸手相扶,喜道:「你們怎麼來了。」
海冬青嘴快,叫道:「自上次將軍不辭而別,我們一直在四處尋找,好不容易打聽得將軍在狐女族大練水軍,說要遠征矮子盜,這如何少得了我們,八族共起十萬精銳,都是跟你打過紅毛鬼的,要跟你遠征,誰知進大隅原,卻一頭撞見狐女族戰士,說你來東海了,有仗要打,所以我們就一起來了。」
「雪將軍方才為什麼阻止我們衝陣。」一邊的射天雕忍不住叫道:「東海王的事我們聽石大哥說了,太欺負人了,該好好給他們個教訓,一下就衝垮他們,否則等他們上船開溜,再要趕上去就有些麻煩。」
說到一個船字,江面上突又傳來震天的喊殺聲,包括雪槐在內,所有人都大感意外,不知又是哪裡來的軍隊,扭頭看去,石敢當猛地大叫出聲:「是橫海四十八盜的旗子。」看向雪槐,喜叫道:「兄弟,又有朋友幫你打架來了,這回咱們跟著撿死魚可以吧。」
來的正是橫海四十八盜,但見旌旗如雲,長帆敝日,也不知有多少海盜船,殺聲如雷,直向巨犀艦隊衝去。
風無際驚喜的叫道:「橫海四十八盜聽說十分了得,他們竟也是雪將軍朋友,好極,我們兩下夾攻,必可叫敬擎天寸甲無回。」
雪槐心中急跳,揚聲大叫道:「我是雪槐,不可進攻,都退回來。」喝聲從江面上滾滾掠過,竟將十餘萬人的喊殺一齊壓了下去。
橫海四十八盜聞令而退,就在船頭拜倒,齊叫道:「拜見總舵主。」
這話可把所有人都聽傻了,石敢當張大了嘴道:「兄弟啊,我沒聽錯吧?你不是說橫海四十八隻是你朋友嗎?怎麼叫起總舵主來了。」另一邊一卦準則是猛扯鬍子,喃喃叫道:「臭小子,當日我說河裡撈起來的只是個窮光蛋加倒霉蛋呢,竟又是什麼天海之王又是大海盜頭子,嘿嘿,濕棉花落水,還真是打稱呢。」
同樣吃驚的還有敬擎天幾個,上林青猛地大叫:「我知道了,怪道上次我去見矮子盜的桃子太郎,回來遇上海盜,見了他竟然下拜,我都說他怎麼這麼威風呢,原來乾脆就是海盜的大頭子,國公,這到底怎麼回事啊,以前在巨犀這小子也不過就是好酒頑皮,怎麼一出巨犀就如此了得了?」
敬擎天哼了一聲,喝令:「後撤二十里紮營。」
夕舞掉轉馬頭,卻又轉頭看向雪槐,眼中一片迷惘。
見巨犀艦隊後撤,橫海四十八盜將船靠岸,箭飛大黑鯊等上岸來,相見了,雪槐驚喜問起,大黑鯊道:「我們在東海自有探子,先聽得總舵主大顯神威換了東海王,隨後又失了蹤,不過年後又給我們打聽到原來是在大隅原練水軍,大夥兒都樂壞了,很顯然是要征矮子盜了嘛,一商議,都忍不住,整了艦隊來會總舵主,誰知還沒到大隅原呢,東海這邊的壞消息又傳回來了,我們料定,以總舵主的義氣,一定會回來救東海王,所以我們就幫著打架來了。」
箭飛怒哼一聲,道:「這些傢伙,豈有此理,若非總舵主攔著,我們一仗就要將他們那幾艘破船全部打沉。」他氣勢如虹,但絕不是盲目自信,他們是縱橫大海的大海盜,而且在與天朝和矮子盜的對抗中屢經大戰,巨犀這種只在內江稱雄的水軍與他們相較,就好比水蛇比蛟,真不可同日而語。
雪槐暗暗點頭,心中也不知是驚是喜,想:「原來他們和風神八族一樣,都是打聽到我在大隅原打來的,卻就這麼巧,剛好破了義父兵勢,若無他們來,我還真不知道怎麼辦呢。」
當下進城,四十八盜聲名赫赫,而大黑鯊等見了風神八族戰士的氣勢,也自佩服,又都是雪槐下屬,彼此間便十分親熱,石敢當也跟著鬧,只雪槐心中默默,思慮對策。敬擎天見了他兵勢,自不可再來強攻,但雪槐熟知義父性子,遇強愈強,絕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至少絕不會主動放了無花。那怎麼辦?揮軍進攻,強搶無花,雪槐不願意,用道術偷營,他又不敢。
左思右想,到半夜,雪槐終於下定決心,想:「最好的辦法,只有使道術偷回無花,才可避免更大的損失,我悄悄進去,不使義父知道便是。」當下便運劍眼往敬擎天大營中看來,但搜遍敬擎天大營,卻不見無花,心中一動,往後看去,果見數十里外一隊軍士押了無花疾走,雪槐又驚又喜,不在敬擎天眼皮子底使用道術,那是最好,略略一想,當下召了黑鯊七來,問有沒有辦法偷過巨犀艦隊,到巨犀營後去劫人,黑鯊七一拍胸膛:「太容易了,江面這麼寬,幾條小船摸過去,巨犀軍絕不可能發覺。」
雪槐大喜,命他就在金龍艦的護衛隊裡挑二十名壯悍海盜,分乘兩艘小船,沿江而上,巨犀水軍果然沒有發覺,過大營,雪槐催動小船急劃,看看趕上押無花的馬隊,便要上岸動手,押送無花的軍士約有五百來人,那沒有用,阻不住他一支劍。
便在這時,他劍眼中突看到一股黑霧向馬隊中一撲,隨即就不見了無花身影,那押送的軍士半夜趕路,迷迷糊糊的竟沒以覺,還在埋頭急走。
雪槐又驚又怒,劍眼急搜,卻見那黑霧裹了無花,已在十餘里外,去勢極快,雪槐大怒,急對黑鯊七道:「用不著你們了,回去稟報,讓他們好生守城,等我回來。」當下借遁術急趕。
在不遠處一座山尖上,敬擎天背手而立,夕舞站在他側後,看到雪槐借遁術趕那黑霧,敬擎天眼中露出殺意,道:「兔崽子,屢壞我大事,饒你不得,傳令魔門四劍不必留手,屠了這兔崽子便是。」
「爹。」夕舞叫。
「怎麼?」敬擎天掃向她,眼光如電。
夕舞略一遲疑,道:「他手中有風神八族和橫海四十八盜數十萬大軍,若能收服,實乃爹爹莫大助力。」
敬擎天轉回目光,看著雪槐在遁術中飛掠的身影,道:「我太熟悉這小子了,無藥可救。」
「爹。」夕舞叫:「讓我試試看。」略停一停,道:「也許,女兒是他惟一的剋星。」
「哼。」敬擎天哼了一聲,轉身拂袖而去。
雪槐趕那黑霧,到一片大山中,黑霧忽地散去,無花亦隱身不見,雪槐大是驚異,收術落在一個山頭,運劍眼急搜,他就不信,什麼邪魔鬼怪的隱身術能瞞得過天眼神劍的劍眼,果然,一搜之下,見左手山谷中大有古怪,但谷中有一股極強的力量,劍眼望不進去。
雪槐冷哼一聲,縱身下山,到谷口,但見兩面石壁陡立如門,有直插青天之勢,左面石壁上懸著一柄式樣奇古的寶劍,右面石壁上則是一行大字,寫道:魔劍誅魂,不歸之谷。其字鮮紅,字體更是劍撥戟張,八個字便如八頭惡獸,直要擇人而食。
但雪槐可不是嚇大的,邁步便要進谷,腦中卻忽地現出骷碌鬼王幻像,但見骷碌鬼王一臉驚慌,叫道:「主人切切不可進谷。」
看他嚇得厲害,雪槐心中驚異,道:「這谷中有什麼古怪?」
「原來主人不知。」骷碌鬼王叫:「此谷名為不歸谷,中有魔門四劍,號為魔屠南魔屠北魔屠東魔屠西,乃魔劍得道,殺氣最重,因而名中均有一個屠字,何為不歸,入仙屠仙,入神屠神,人畜入內,更是滴血無回,是為不歸,主人雖然了得,入此谷也是九死一生。」
「是嗎?我倒不信他們強過我的萬屠玄功了。」雪槐冷哼一聲,萬屠玄功發動,胸中殺氣狂湧,大踏步便向谷中走去。
他並不是莽撞之人,但他懷疑無花就在谷中,如何能不去救?
夕舞立在谷中一株異花之下,面前站著四個青衣老者,均是面像古拙,身背古劍,正是魔門四劍,見雪槐入谷來,夕舞道:「以劍網困住他便是,不必殺他,到他筋疲力盡,便下手擒拿。」魔門四劍躬身應了,四散分開。夕舞從另一面出谷。
雪槐踏進谷中,但見怪石林立,凶霧叢生,雖說不懼,卻也不敢有半分大意,先以玄功護體,復運劍眼察看無花藏身處,卻就觸動魔門四劍魔覺,但見當面一老者從怪石後閃出,手執長劍,正是魔屠南,大喝道:「誰敢看我劍谷?吃我一劍。」手中劍一指,劍上忽地有小劍射出來,直射向雪槐,雪槐長劍一格,魔屠南那劍上小劍卻似無窮無盡,不絕射來,其形狀便如當日獨角海怪以手凝冰不絕激射一般,只是力道略弱,但速度可又快得多了。
雪槐長劍急舞,雖將射來的小劍盡數擋開,卻也休想進得一步,眼見不是路,往左一跨,閃到一堆怪石後,卻猛聞身後暴喝一聲:「看這裡。」急回頭時,但見一柄巨劍,約有七八丈長,丈許寬,帶著一股颶風,大山壓頂一般劈將下來,雪槐先以為是幻象,急運劍眼,卻不是幻象,真是實打實一柄巨劍,心中一驚,急往旁邊一閃,那劍轟然劈下,竟將他身後怪石一劍劈為兩半,劍落雪槐才看到執劍之人,也是一個老者,雙手執著劍柄,卻似抱著一棵大樹,人與劍比,更是完全不成比例,形象滑幾之至,而劍上發出的巨力卻是十分驚人,正是魔屠北。
魔屠北一劍無功,復大吼一聲,一劍橫掃。他身子乾瘦,這一聲吼卻似平地裡打個炸雷,膽小的聞他這一聲吼只怕就要手腳發軟。雪槐暗暗稱奇,眼見那劍來得猛惡,雪槐不想硬擋,將身一跳,跳到了一處怪石上,忽地左右生風,見兩個老者,連人帶劍,舞成一股旋風,一個左旋,一個右旋,便如兩個劍輪般直絞過來,風聲嗚嗚,直讓人心血下沉,這要是給絞上了,別說是人,便是石頭,也要絞成粉未。乃是魔屠東魔屠西聯手夾攻。
雪槐急將身一矮,躍下地來,魔門四劍四下合圍。四劍四雙怪眼齊落在雪槐身上,雪槐也冷眼看向魔門四劍,並無所懼。
魔屠南冷哼一聲,叫道:「小子,為什麼不還手,想逃麼?你逃不了的。」
雪槐一抱拳,道:「四位請了,雪槐入谷,並不是有意衝撞,只為找一個人,人即不在谷中,雪槐便不想與四位前輩動手。」他先前在怪石上,一面閃避魔屠東魔屠西的劍輪,一面以劍眼將山谷四下看過,劍眼如電,無花若在谷中,絕瞞不過他,但奇怪的是無花並不在谷中,所以雪槐不想纏鬥。
「哈哈哈。」四劍仰天狂笑,魔屠南道:「小子,你知這是什麼地方嗎?」
「不歸谷。」
「那就是了。」魔屠北暴喝一聲:「何謂不歸,有來無回便是不歸,你小子就死了出去的心吧。」
雪槐冷眼斜視:「四位不要以為我是怕了,只是我現在要去找人,沒空打架。」
「不怕就好。」魔屠北大喝一聲:「先接老夫一劍吧。」巨劍一劍劈下。
雪槐心中思忖:「不拿點手段出來,這四個老鬼還真以為我是怕了,要越發得意呢。」不閃不避,看看劍到頭頂,也是一聲喝,一劍便劈在巨劍劍面上,頓時將巨劍遠遠盪開。
似魔屠北這等巨劍,天生便佔優勢,雪槐若是橫劍去格,吃虧就大了,但轉格為劈,橫力打直力,反為取巧。因此小劍劈大劍,倒把大劍遠遠劈開了,不明其理的人看上去,便好似雪槐劍力比魔屠北巨劍反要強得多一般,其實雪槐自己明白,魔屠北劍上力道確是驚人,非可小視,不過雪槐這一劍也並未用全力,尤其未召喚神劍靈力。
魔屠北一劍給雪槐盪開,老臉一紅,暴喝道:「好小子,再接老夫三劍。」雙手往上一舉,骨格啪啪作響,生似炸了一掛鞭炮,一劍劈下來。
雪槐可沒什麼心思再接他三劍,看看劍到,身子一閃一縱,忽地躍身站在了劍刃上。
夕舞隱在谷外一處高嶺上,突見雪槐躍上魔屠北劍刃,不由張嘴低叫:「槐哥。」身子更是輕輕一顫。
她為什麼如此激動呢?原來雪槐這一手名為喜鵲登梅,乃是夕舞的得意功夫,當年的夕舞十分頑皮,常在雪槐舞劍時,跳到雪槐劍尖上,雪槐舞劍,她也舞劍,一個俏巧的身子就像一片棉絮一般,牢牢沾在雪槐劍尖上,再不會掉下來。玩得久了,雪槐竟也會了,這時便施了出來,夕舞觸景生情,因此格外激動。
魔屠南見雪槐竟站在了自己劍刃上,又驚又怒,雙手一輪,將巨劍如風車般急舞,奈何雪槐一個身子就像是沾在劍刃上,他舞得驚天動地,雪槐卻是背手從容,反而微笑起來。
「小子無禮,看劍。」魔屠南看魔屠北甩不下雪槐,急了,一抬劍,劍上又有小劍射出,雪槐卻仍不肯下來,急舞巨劍的魔屠北也幫了他的忙,等於是帶著他身子躲劍,實在沒有躲開的,便舉劍格開。
「豈有此理。」左右兩面魔屠東魔屠西齊聲怒喝,一左一右急旋而來。
「真當我怕你們不成。」雪槐這會兒也起了真火,猛地裡暴喝一聲,將身一縱,迎著左面的魔屠東便衝上去,一劍狂劈在魔屠東劍輪上,他這一劍召來了神劍靈力,加上萬屠玄功催動了己身靈力,兩力相加,試想是何等力道,但聞轟的一聲巨震,山鳴谷應,強烈的勁氣激得谷中衰草盡伏。魔屠東劍輪消散,一個身子給雪槐劈得滾地葫蘆般向後直滾出十數丈外。
他這一劍如此力道,可驚住了魔屠南三個,三人張大嘴巴,一時都看呆了,而魔屠東好不容易收住勢子,想站起來,雙膝卻又一軟,一跤坐倒,老臉一時間白了又紅,紅了又白。白是內腑受了震盪,紅嘛,老傢伙不好意思呢。
雪槐執劍斜眼看向魔屠南三個,冷哼一聲,閃身出谷。魔屠東跌倒爬不起來,合圍之勢已破,再攔不住他。
「不要走。」魔屠南三個又驚又怒,急要追出,卻早不見了雪槐身影。
夕舞飛掠而至,俏臉上又驚又怒,叱道:「四個人圍一個竟也叫他走了,還真是本事啊。」
「公主恕罪。」魔屠南四個腑身認罪,魔屠北有些不甘心,道:「我們雖是合圍,但不能使戳魂陣,所以。」
「還要強辨?」夕舞怒叱:「你們四個合力,無論如何也要比他強得多,一定要使戳魂陣做什麼,哼。」
她一聲怒哼,魔屠南四個嚇得皆是身子一抖,再不敢做聲。
夕舞卻突地又笑了,道:「不過你們攔不住他也在我意料之中,這人從小善打爛仗,情勢越險惡,越能激發他的潛能,越能創造奇跡,花樣百出,再強勢的人碰上他也是頭疼之極。」
魔屠南抬頭,道:「原來公主認識這叫雪槐的小子。」
夕舞不答他話,眼睛望向雪槐掠去的方向,臉上泛起一個笑意,低叫道:「槐哥啊槐哥,我發現你是越來越了得了,也越來越好玩了,好,我們就再來玩玩。」眼珠一轉,已有主意,飛身出谷。
雪槐出谷,骷碌鬼王幻形出來,一臉喜色道:「恭喜主人生出不歸谷。」
雪槐哼了一聲,道:「什麼恭喜不恭喜,那什麼魔門四劍不過如此而已,你太誇張了吧。」
「絕不是我誇張。」骷碌鬼王搖頭:「不歸谷確實恐怖之極,但奇怪的是,他們對主人似乎沒什麼殺意,沒用戳魂陣,為什麼呢?」他鬼臉上露出疑惑之色。
雪槐可沒心思理他,躍上一個高嶺,運劍眼搜索無花,心中忽地狂跳,他沒看到無花,卻看到了夕舞,正被兩個鬼面人追殺,邊打邊逃。
雪槐腦中熱血上衝,再不顧一切,急掠過去。夕舞被追殺甚急,猛地向一個山洞裡射去,雪槐劍眼忽地發覺,那山洞竟是一頭魔獸的巨嘴所化,夕舞這一進去,豈不正送到魔獸肚子裡,一時間魂飛魄散,狂叫道:「夕舞小心。」萬屠玄功猛地暴長,閃電般射到夕舞身後,拉著夕舞的手向後一甩,將夕舞甩出。那魔獸巨嘴中卻有一股巨大的吸力,他身子恰又是往前衝,頓時就給那吸力扯得直向嘴中射去,魔獸巨嘴同時合攏。
這時猛聞一聲驚呼:「槐哥。」
夕舞已到魔獸嘴外,聞聲扭頭,卻見是碧青蓮飛掠而來,看那勢子,竟是要直衝到魔獸巨嘴中去拉雪槐,夕舞心中一時不知如何生出一股醋意,也叫一聲:「槐哥。」搶先一步掠向魔獸嘴中,伸手便去拉雪槐。
雪槐這時正在魔獸肚中發出的吸力中掙扎,沒想到夕舞竟會返回來拉他,豈不兩個都要送在魔獸嘴中,大驚之下神力陡生,猛地掠回數丈,雙手托著夕舞的腰便向外急拋出去,那魔獸巨嘴離著合攏還有一段距離,雪槐這一拋又盡了全力,夕舞完全有可能在魔獸巨嘴合攏前射出去,然而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先前幻化為鐘乳石的魔獸滿嘴的牙齒突地激射出來,夕舞猝不及防,兩枚牙齒一上一下,正擊在她胸背間,剎時間鮮血狂噴。
雪槐心膽齊裂,狂叫:「夕舞。」不知何處生出一股巨力,竟掙脫魔獸吸力,急射出來,這時碧青蓮也到了,手指一彈,一粒青蓮子飛出,到魔獸嘴邊化成一朵巨大青蓮花,靈光閃爍,竟將魔獸合攏的巨嘴擋住。伸手一把抱住夕舞退了出來,雪槐也跟著射出。
那魔獸不知死活,竟仍要來咬,雪槐怒吼一聲,當頂一劍,此一劍之力,可想而知,竟將魔獸一個巨頭一劈兩半。
此獸名為吞天雲獬,乃是夕舞召來,本是想誘雪槐入它口中,悶暈後擒之,本來雪槐全不知機,眼見成功,偏偏這時候碧青蓮剛好趕來,那時候夕舞心裡就只想到不要讓碧青蓮衝進去後和雪槐在一起,所以自己搶先一步進去,本來問題也不大,她自有命吞天雲獬張口之術,悶不壞她,再想不到雪槐卻會突然間把她往外甩,那吞天雲獬雖有靈異,但夕舞在它嘴裡,如何看得見,竟就弄巧成拙,身受重傷,雪槐一劍劈了吞天雲獬,夕舞也同時噴出一口鮮血,昏了過去。
「夕舞,夕舞。」眼見夕舞噴血昏迷,雪槐驚得手腳冰涼,但知道此時驚慌不得,從碧青蓮懷中接過夕舞,隨即呼喚神劍靈力,他知道神劍靈力療傷極為神異,夕舞雖受雖重,但只要神劍靈力入體,自當大為好轉,然而不知怎麼回事,連試幾次,卻怎麼也接觸不到神劍靈力,沒辦法,只好將已身靈力緩緩注入夕舞體內,他靈力的本源來自神劍,想來該當有療傷之效。
過了好一會兒,夕舞終於緩緩睜開眼睛,看到雪槐,她嘴邊露出一個衰弱的笑,道:「槐哥,我要死了嗎?」
「別說傻話。」雪槐強裝出一個笑臉,道:「你只是受了一點點小傷,很快就會好的。」但他心裡知道,夕舞的傷實在是沉重之極,心脈中的生機極為微弱,就像風中一點點的燭光,隨實都可能熄滅。
「我知道我要死了。」夕舞又笑了一下,定睛看著雪槐,想舉起手摸摸雪槐的臉,卻是抬不起來,道:「槐哥,我發現一個秘密,我以前並沒有很喜歡你,但最近,突然之間就很喜歡你了,能死在你懷裡,我很開心。」
「你不會死的,夕舞,我告訴你,我不會允許你死的。」雪槐竭力強忍著才把自己的聲音放低,他實在驚慌害怕到了極點,還有憤怒,老天爺沒有道理在他眼前奪走他的夕舞的,但他就是呼喚不到神劍的靈力,而夕舞的生機卻是越來越弱。
「你很壞,詭計多端,從來也沒打輸過,但這次你打不贏了。」夕舞笑,眉頭慢慢凝起來,道:「槐哥,你不要怪爹爹,他。」說到這裡,她又咯出一口鮮血,眼睛再無力睜開。
「怎麼辦?怎麼辦?」雪槐一顆心彷彿要跳出來,看向碧青蓮:「有什麼辦法可以救救她。」
「她受傷實在太重,我也救不了她。」碧青蓮略一沉凝,道:「現今之計,惟有以我的千年青蓮露護住她心脈,然後上王母雪山,求西王母賜一滴玉露瓶中的金風玉露,或可救她性命。」說著,她口一張,嘴中吐出一朵青蓮花,蓮芯上一滴露珠,青翠欲滴,雪槐大喜,輕捏開夕舞的嘴,碧青蓮執了青蓮花,將露珠滴入夕舞嘴中。
這一滴青蓮露,是碧青蓮靈體精元所凝,她感覺得出夕舞背後的重重陰影,本不想救她,尤其吐出青蓮露將損傷她的道元,這一滴青蓮露,至少要她三年的修練,但她愛雪槐之心,絲毫不比雪槐愛夕舞少,知道若任憑夕舞死去,雪槐從此也將永無生趣,是以不得不救。
青蓮露入肚,夕舞心脈中生機立即由弱轉強,眼皮抬了抬,卻因太過衰弱,無力睜開,睡了過去,但至少不是昏迷,這中間的區別雪槐自然看得出來,喜極而泣,看向碧青蓮道:「青蓮,謝謝你。」
看他如此激動,碧青蓮心中也不知是酸是澀,道:「小事一樁,不過要想徹底治好她,還得向西王母去求金風玉露。」
「我現在就去。」雪槐抱著夕舞站起,卻猛地想到無花,一時為難,有心請碧青蓮代為出手,又不好冒然開口,只得問道:「對了青蓮,你怎麼突然到了這裡,有事嗎?」
碧青蓮幽幽的看向他:「沒事就不能來看你嗎?」眼見雪槐尷尬,又有些不忍,輕歎口氣,道:「最近七殺教猖狂之極,到處拉人,或逼或誘,瘋狂擴張,前不久又盯上了百花山莊,那莊中有七十二花木之靈,俱有神通,但素來潛心清修,不問世事,若給逼入邪教,實我正教一大損失,所以我奉師命去相助,知道你在這裡,順便就來看看你啊,你好像話只說了一半,是有什麼事嗎?」
「沒事。」雪槐忙搖頭,碧青蓮要做的事重要得多,可不能拿無花的事來麻煩她,另外他也想到,巨犀無非是要逼無花讓步,不會輕易害他性命,等救了夕舞再去救他也不為遲,想到這裡,對碧青蓮道:「即如此,那你去百花山莊,我上王母雪山去。」
「就這麼急著趕我走?」碧青蓮輕嗔,卻又一笑,道:「槐哥,跟你說,就你這麼去,救不了夕舞的,西王母為西方四聖之一,乃神道中性子最怪僻的一位神道,除非是她想見的人,否則誰也進不了她的瑤池宮,連大門都進不了,你怎麼能求得到金風玉露?」
「那怎麼辦?」雪槐大急。
「所以我說你別趕我走啊。」碧青蓮笑:「但西王母卻和我師父投緣,曾請我師父去她宮中賞過兩回蓮花,如果我求我師父修書一封給你送去,西王母或許會賣我師父一個面子,賜你一滴玉露。」
「太好了。」雪槐大喜,叫道:「青蓮,請你一定跟尊師求求情,請他修書一封。」
「我真恨不得那個受傷的人是我啊。」碧青蓮輕歎一聲,看了雪槐道:「槐哥,是你的事,我不會不盡心的,你帶了她去王母雪山吧,我自會請師父修書替你送上山去。」
她的深情,雪槐如何不知,這時也不知說什麼好,道一聲多謝,轉身奔向王母雪山。
王母雪山遠在萬里之遙,雪槐遁術雖快,也用了近三天時間才到雪山之下,中間夕舞醒來了兩次,卻只是略略睜一睜眼,便又昏睡過去,途中雪槐始終以靈力緩緩注入她體內,卻也只是穩住夕舞傷勢,並不見有半點好轉,而雪槐一直感應不到神劍靈力,實是百思不得其解。
雪槐這時也不知荷葉道人的信送上山了沒有,心中焦急,只管闖上山去,西王母瑤池宮在王母雪山最高的王母峰上,便以遁術也要爬小半個時辰,雪槐爬到一半,山上忽有冰雹打下,雪槐立知是守山神道不許他上山,心中焦急,暗想:「難道荷葉道人的書信還未送到?」不甘就此退回,猛地跪下,對著山上抱拳道:「小子雪槐,冒昧上山,只因舍妹身受重傷,懇請西王母娘娘賜一滴金風玉露,救命之恩,小子感激不盡。」說著連連叩頭。
他說話之時,山上冰雹不再打下,但他叩過頭爬起來再往上走,冰雹卻又打將下來,看來叩頭全然無用,雪槐沒有辦法,想:「青蓮說得不錯,看來只有等荷葉道人的書信到了,該不要多久了吧。」這麼想著,便後退一段,找一個避風處坐下,將夕舞抱在懷裡。
這三天來,直到這會兒,他才有空好好的看夕舞,眼見她小小的臉白得沒有半點血色,心中愛憐無盡,低叫道:「夕舞,夕舞,你一定要好轉來,只要你能好轉來,不論要我做任何事情付出任何代價,我都願意。」
先前的冰雹卻震醒了夕舞,睡了三天,也多少有了點精神,這時聽了雪槐的話,卻就睜開眼來,看了雪槐道:「槐哥,你真的願意為我做任何事嗎?」
「夕舞,你醒了,好點了沒有?」見夕舞醒來,雪槐大喜。
夕舞卻只是看著他,道:「你還沒答我的話呢。」
「是。」雪槐用力點頭,一臉莊嚴道:「只要你能好轉來,不論要我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願。」
「啊呀,不要扳著個臉,難看死了。」夕舞皺了皺眉頭,眼光去雪槐臉上一轉,忽地頑皮的一笑,道:「那我現在就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重睹她那種俏皮的帶點惡作劇的笑,雪槐心中充滿溫馨,從小到大,每當夕舞想到了捉弄他的主意的時候,總會有這樣的笑,這笑容,正是他睡裡夢裡,千百次的陪伴啊,他曾以為永遠不會回來了,但今天又看到了。一時激情翻湧,道:「好,你要我做什麼?」
夕舞一時間卻不開口,只在他臉上看著,眼中的神情似笑非笑,道:「槐哥,你先老實答我,你親過碧青蓮沒有。」
雪槐沒想到她竟會在這會兒問起這個問題,一時間又是尷尬又是為難,他知道夕舞小性兒,若老實答她,只怕她要生氣,但騙她,卻又不願,左思右想,終於點了點頭,低聲道:「是,但是。」但是什麼卻又說不下去,他總不能說是碧青蓮硬要吻他吧,雖然是事實,但碧青蓮真情一片,他可不忍說這樣的話。
夕舞只是幽幽的看著雪槐。那天碧青蓮撲到雪槐懷裡親他,她是親眼看到的,這時只是試試雪槐,這時眼見雪槐一臉為難,心中暗暗搖頭:「唉,傻傻的槐哥,為什麼你永遠是這樣,有時是極度的聰明,有時卻又是莫名的傻蛋呢。」低低哼了一聲,道:「我要一個雪球。」
雪槐不知她要雪球做什麼,也不知她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只得抓一個雪球,夕舞接了,卻突地去他唇上擦起來,雪槐莫名其妙,要躲,夕舞卻喝道:「不許動。」
雪槐只有不動。夕舞永遠有那麼多他不明白的花樣,但不明白不要緊,只要她高興就好。
夕舞用雪球將他的嘴唇細細的擦了兩遍,展顏一笑,道:「好了,乾淨了。」說著閉上眼睛,沒有什麼血色的小小的唇輕輕噘起,道:「吻我。」
雪槐全身劇震,如受雷擊,一直以來,夕舞就像一隻蝴蝶,雖然總在他身邊飛舞,雖然常常象蝶兒戲花似的還要作弄作弄他,但卻又是驕傲而又高貴的,有一根無形的線,牢牢的擋在那兒,雪槐無論如何也不敢愈越,因此雖以生命愛著,卻即不敢開口,更不敢去碰她。卻再想不到,她會在這會兒主動索吻。要知這是一根線,跨過這根線,他和她的關係就完全不同了。過於驚喜,竟就那麼呆住了。
「傻樣。」夕舞從眼睫毛裡偷看著雪槐發呆的樣子,忍不住輕笑:「我數一二三,再不吻我,就永遠都不許你吻我了。」
她的笑把雪槐從極度的驚喜中喚醒過來,慢慢腑下唇,吻在了夕舞的嘴唇上。
兩唇相接,雪槐腦子裡突然像有一個什麼東西轟的一下炸了開來,腦中一片空白。他在吻著夕舞的唇,但卻好像沒有感覺,他能覺察到夕舞小小的舌頭在他的嘴裡像小蛇一樣的鑽來鑽去,卻完全不知道回應,甚至,他都忘了吮吸,只是將唇貼在了夕舞嘴唇上。
不過雪槐心裡始終記得一點,夕舞身上有傷,不能太激動,雖然他想就這麼吻著夕舞的唇,一生一世,但還是強自克制,分了開來。
正如他擔心的,由於激動,夕舞臉頰發紅,有些喘,對他虛弱的一笑,似乎想撒撒嬌,卻終是無力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