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蜘蛛通體銀白,有雞蛋大小,一上樹,嘴中「嗤」地一下便噴出一股絲來,幾乎一眨眼工夫,便在樹梢上織了一張網。那蜘蛛爬到網中間,又噴出一股絲,卻是一根游絲。那絲se如白雪,隨風而舞,越扯越長,很快便滿天絲影。
吳不賒一見鼠嬌嬌從懷裡掏出個竹筒,便知鼠嬌嬌要借法寶助力。他還是那德性,對法寶特別感興趣,便住劍不攻,看清楚再說。他不攻,鼠嬌嬌也不主動進攻,而是站到了大樹底下,眼見滿天絲影,心中大定,雙劍互擊,對吳不賒道:「還敢與我再戰三百回合嗎?」
漫天絲影顯然就是她主動挑戰的倚仗,吳不賒不明虛實,倒有些遲疑。那絲看上去又白又細,說實話還蠻好看的,也不像有太大的威脅。那麼細的絲,就算纏個幾十圈吧,只怕也經不起兩指一扯。但真會那般不堪嗎?吳不賒很有些懷疑。
這時候卻來了個幫手,正是之前劫持新郎官的兩個灰衣漢子中的一個。他眼見吳不賒背對著大廳,以為有機可趁,便悄無聲息地摸過來,忽地一刀向吳不賒後腦劈去。
吳不賒如何會被他砍中,頭也不回,反手一撩,「錚」的一聲,灰衣漢子手中的刀飛上了半空。吳不賒再順手一抓一扔,灰衣漢子的人也被他扔上了半空,卻是朝著那些游絲飛去。
灰衣漢子在半空中手舞足蹈,一碰到那飛舞的白絲,立刻便被纏住。那白絲比頭髮絲還細,但灰衣漢子雖然手足亂舞,卻無法扯斷沾在身上的白絲。「砰」然落地後,他又滾了兩滾,身上已被白絲纏滿,整個人被裹成了個棕子。
那白絲不僅堅韌異常,而且有很強的收縮力,灰衣漢子一被纏住,整個身子便被勒得縮成一團,而且越縮越緊。灰衣漢子被勒得出氣不得,嘶聲大叫:「勒死我了!大小姐,放開我,快放開我啊!」
他邊叫邊掙扎,越掙扎勒得就越緊。其他地方看不到,他臉上的情形吳不賒卻是看得清清楚楚,只見那絲纏在他臉上,竟深深地勒進了肉裡,勒得他臉上的肉一塊塊鼓起來。脖子上也勒了一根,同樣深深勒了進去。他先還嘶聲大叫,漸漸便叫不出來了,卻把舌頭伸了出來,不想一截絲飄過來,在他舌頭上勒了一圈,眨眼便把他的大舌頭勒成了個喇叭筒。
眼見灰衣漢子全身勒滿白絲,身子掙了兩掙,便再也不動了,顯然被勒斷了氣,吳不賒暗暗咋舌:「想不到這蜘蛛的細絲竟是如此厲害,我若被纏住,想掙出來怕也要費一番手腳。」
鼠嬌嬌眼見吳不賒遲疑,得意起來,笑道:「怎麼?堂堂追風門高徒,不會是害怕了吧?」
「怕?」吳不賒冷笑一聲,心眼一轉,道,「看我破你的蛛絲。」身子往後一閃,進了大廳。大廳中擠了二三十個男女,吳不賒隨手抓起兩個便向那蛛網拋去。與灰衣漢子一樣,這兩人立時也纏了一身的絲,吳不賒手上不停,連抓連拋。他身手如電,廳中男女躲閃不及,眨眼間全被他抓著拋了出去,只留下新郎官。那新郎官呆呆的,還不時拿眼光去瞟鼠嬌嬌,也不知在想什麼。
那蜘蛛噴出的絲雖多,但吳不賒短時間內拋出近三十人,還是把蛛絲捲了個乾乾淨淨。最後一個人拋過去,那蜘蛛口中再無游絲飄卷,那人直撞上網中的蜘蛛,將那蜘蛛連蛛帶網一起掛了下來。那人「撲通」落在地下,打了個滾,隨即胸前出現了一團白漿,卻是那蜘蛛的屍體。那蜘蛛竟被壓爛了沾在他身上。
「你敢毀我寶貝,我跟你拼了。」鼠嬌嬌目眥欲裂,狂撲上來,雙劍急舞,如狂風,如暴雨,對著吳不賒劈頭蓋臉砍下。她一副拚命的架勢,吳不賒倒也不敢輕視,展開追風劍,見招拆招。鬥了十餘招,鼠嬌嬌身子一旋,一個人忽地變成了兩個,左右夾攻。吳不賒「咦」了一聲,左攔右擋。鼠嬌嬌一閃,兩個身子突然又變成了四個,四個身子左右前後一分,竟然四面夾攻。
這是鼠嬌嬌的真功夫,名叫「分身鼠影」,一身三影,三虛一實。敵手若看不透虛實,手忙腳亂,或者放實擊虛,便會著了她道兒。
吳不賒一時也看不透她四個身子中哪個是實哪個是虛,但黑七有一樁獨門功夫,名為「貓須量鼠」他一運功,上嘴唇忽地長出四根鬍子,各長尺餘,四根鬍子四面探出,對著鼠嬌嬌的四個身子。
貓嘴上的鬍子,在捕鼠時有著獨特的功能,洞子裡有沒有老鼠,不用眼睛看,嘴上的鬍鬚就能生出特有的感應。而黑七的這門「貓須量鼠」便是這種功能的強化,四根鬍子四面探出,哪是虛哪是實,立刻清清楚楚。吳不賒放過三個虛影不理,只對鼠嬌嬌的實體放手搶攻。
鼠嬌嬌想不到自己的這門絕學也騙不了吳不賒,情急之下,嘴中吱吱做聲,其聲尖利,遠遠傳出。隨著她的叫聲,忽然有無數的老鼠鑽了出來,而且越來越多,一串串,一嘟嘟,成千上萬,無窮無盡。
呆立在廳中的新郎官突然見到這麼多老鼠,嚇壞了,駭叫一聲:「老鼠,好多老鼠,老鼠成精了。」他驚叫著從廳中跑出來,跌跌撞撞地爬上自己的馬,打馬狂衝出去。
老鼠還在聚集,盞茶時分,至少聚集了數萬隻老鼠,放眼望去,院子裡,牆沿上,大廳中,到處都是老鼠,甚至屋樑上都爬了密密的一層,有的大,有的小,有的黑,有的白,都瞪著紅紅的小眼睛,嘴中吱吱有聲。
一隻兩隻老鼠看著無所謂,但這麼多老鼠同時出現,卻只讓人毛骨怵然,胸中做嘔。吳不賒若不是骨子裡有三分貓性,即便功力再高一倍,這會兒也要落荒而逃。沒別的,瘆得慌。
鼠嬌嬌站在鼠群中,狠狠瞪著吳不賒道:「姓吳的,今天除非你有三頭六臂,否則我看你有什麼辦法拿得了我。」
俗話說好漢敵不過人多,改一下,好貓也敵不過鼠多,鼠嬌嬌擺明了就是要打群架,萬鼠齊上。吳不賒哈哈一笑:「三頭六臂嗎?你看好了。」身子一搖,左右肩膀上忽地各長出一個腦袋來,而全身上下,更有一隻隻手猛鑽出來。哪裡是六臂,簡直是十七八臂。
鼠嬌嬌仗著毒蛛和「分身鼠影」,自視甚高,雖然都沒能敵得過吳不賒,卻始終不肯服輸。但看了吳不賒如此神通,她終於怕了,尖叫一聲,身子一旋,化成一隻大白鼠,長約尺餘,通體如玉,往鼠群中一鑽,藉著鼠群掩護,倉惶逃竄。
她一逃,萬鼠亂竄,吳不賒雖然三個腦袋六隻眼睛,可也看不過來,一恍眼間,已不見了鼠嬌嬌的身影。吳不賒冷哼一聲:「你無非是鑽洞,還能往哪裡逃?」以靈力感應,果然就感應到鼠嬌嬌的所在,正是鑽進了屋中地底。
老鼠進了洞,貓是沒辦法的,但吳不賒有辦法啊,腳化成樹根,往地下鑽去。
這莊子的地底乃是一個大鼠洞,鼠道縱橫,盤根錯節,洞中又有洞,甚至還建有屋宇。原來鼠嬌嬌自修chengren身,心暮風雅,不但在地面上建了莊子喬裝大小姐,地底下的起居也是人模鼠樣,輕易不願變回鼠身。
鼠嬌嬌這會兒就在自己地底的香閨裡喘氣,心下又恨又怕:「哪來的野貓,竟是如此厲害。」她喘了兩口大氣,卻又得意,「任你有通天之能,老娘我鑽了地,你又能奈我何?」
正自得意呢,屋頂上突然鑽下來一株樹根,而且還在滋滋地往下鑽,鑽得屋頂上的泥土嗖嗖往下掉,鼠嬌嬌還以為是老樹伸根,惱了:「這樹根也來欺負老娘,豈有此理。」撥劍便要斬斷樹根。這時眼前一花,樹根不見了,卻是吳不賒嘿嘿笑著站在她面前。
鼠嬌嬌魂飛魄散,此時逃無可逃,「撲通」一聲跪倒:「上仙饒命,上仙饒命,萬望看在我修行不易,饒我一條小命。此後做牛做馬,為奴為婢,報答上仙。」
如果吳不賒只是一隻貓,必定不會饒了鼠嬌嬌,但吳不賒到底不是貓,而是人。聽了鼠嬌嬌這話,吳不賒心裡打起了算盤:「這小老鼠功力不低,收服了倒是個幫手。」
吳不賒心中盤算,往椅子上一坐,道:「饒你啊,那要看你是否有可饒之處。把你歷年做下的事,一一報上來。還有今天搶新郎官,也說說清楚,一字不實,我便知道,必取你命。」
鼠嬌嬌聽得吳不賒口風鬆動,大喜,點頭不迭,說了自己生平。她本是一隻白鼠,偶開靈竅,吸天地之精華,修chengren身,又學了一身本事,卻也並無大惡,無非偷偷摸摸,這也是鼠類天性。莊子是她所建,那些男男女女都是附近無賴子弟,被她收羅來。她自號大小姐,做些鼠竊狗偷的勾當,算是一個賊幫。其實對鼠嬌嬌來說,不過是玩而已,那些無賴子弟也並不知鼠嬌嬌乃是白鼠成精。
至於今天搶親,倒不全是胡鬧,說起來還有一段典故。十年前,有一次鼠嬌嬌去偷個東西,卻撞上了本郡判妖司的判官,鼠嬌嬌被那判官打傷,好不容易逃得性命,化成一隻小白鼠躲進了一戶人家,卻是這新郎官的家。這新郎官當時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少年,看到鼠嬌嬌奄奄一息的,並沒有順手砸她一下,反而拿了半塊紅薯餵她。鼠嬌嬌逃得一命,便把這少年記在了心上。這天偶爾聽到少年長大了,娶親了,她心裡突然生出個想法,想要嫁給這少年,於是就有了這搶親的一幕。
吳不賒聽了哈哈大笑:「你倒還真是敢想,說起來也算是報恩了。不過人妖成親,有違天條,判妖司若聽得風聲,必定不會放過你。」
鼠嬌嬌偷眼看吳不賒的神情,見他不以為意的樣子,便故意嘟了嘴巴道:「我只是和他成親,又不害他,天庭管得也太寬了。」
黑七的記憶中,對天庭也是滿腹牢騷,這會兒翻出來,吳不賒便哼了一聲:「現在的天庭就是這樣,該他管的事他管不了,不必他管的倒是亂管一氣。」
「是啊!」見吳不賒贊同,鼠嬌嬌越發來勁,「人界亂七八糟,到處是戰火烽煙,權貴醉生夢死,百姓衣食無著。就算人界的事天庭不管,可近千年來,妖界勢力大張,九州之外,已有無數妖魔立國,天庭束手無策,這些小事反而管得嚴。」
「嗯。」吳不賒點了點頭。他見識不廣,但黑七東奔西跑,卻是見多識廣,他承受了黑七的全部記憶,這些事自然知道。以前人類強勢,又有天庭相幫,無論魔妖還是精魅,都成不了氣候,但近千年來,人類自相殘殺,天庭權威也越來越弱,魔妖之類因而勢力大張。
以前只能躲在深山之中的各類妖魔精魅不住地從山中出來,搶佔地界,掠奪人口。地盤佔去還好說,最要命的是,妖魔強姦人類女子或女妖強與人類男子成親生下無數異類,說是魔妖,都具人身,說是人,卻長相怪異,竟是綠眼紅髮,而且還都拖著條尾巴。
這些異類非妖非人,自稱獸人,彼此交配,繁延生息,漸漸生成一個龐大的種族。獸人身上有一半妖魔的血,對妖魔自然親近,在一些妖魔的召聚下,或聚族,或立國,竟是成了氣候。別說四處烽火的人類拿他們毫無辦法,便是天庭也是束手無策,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裝糊塗。
不過吳不賒不是個什麼心憂天下的人,他就一奸商,無利不起早,才懶得操心這些爛事。發了幾句牢騷,他心中生出個計較,道:「念在你修行不易,我給你個機會,你若是能把這件事做成了,我便放你一馬。」
鼠嬌嬌大喜:「請上仙明示。」吳不賒道:「風水河南岸有座大風城你知道吧?大風城裡有個大糧倉。你們鼠類不是喜歡偷糧食嗎,如果你在一天之內,把大風城內的糧食全部偷走,我便放過你。」
「大風城我知道,是朔風國的軍糧重地。」鼠嬌嬌眼中露出凝思之se,「大風城中的存糧最少有十萬石以上,聽說最近又還運了不少糧食進去。」說到這裡,她臉上變了顏se,叩頭道,「大風城中糧食實在太多,我就算發動十萬鼠兵,一天之內也搬不走所有糧食啊!請上仙略寬限數日。」
「那不行。」吳不賒搖頭,「朔風國大軍正在攻打小風城,隨時可能破城,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搬走大風城內的糧食,才能逼於承退兵。」
「原來上仙是想讓朔風國因無糧而退兵,止息戰火啊!上仙心懷仁善,嬌嬌佩服。」鼠嬌嬌口中拍著馬屁,小眼睛轉動,道,「上仙的目地只是想要朔風國因無糧而退兵,並不一定是要把糧食搬走是吧?」
她並不敢說一個燒字,但吳不賒不客氣,點頭道:「是,也不一定要搬走,你就把糧食燒了也行。但大風城中有三千守軍,糧倉之間又有間隔,防護嚴密,難啊!」
「若只是放火,我倒有辦法。」
「哦?」吳不賒眼睛一亮,「你有什麼辦法?」
「我可在半天之內,召集十萬鼠兵,再十中選一,選一萬健壯機靈的,各叼一截火繩,去大風城裡同時放火。一萬火鼠齊攻,別說三千守軍,便是三萬他也防不了這火。」
「好主意。」吳不賒大力擊掌,「你快快召集鼠兵,只要燒了大風城中糧草,我轉身就走,絕不再找你麻煩。」
「多謝上仙。」鼠嬌嬌與吳不賒出洞,傳下號令,無數老鼠從四面八方聚集。鼠嬌嬌選出一萬精壯,分為十隊,每隊指派一隻大鼠為隊長,各率一千鼠兵。
那些鼠隊長只隻身長尺餘,尖牙利嘴,戰意高昂,身後一千鼠兵排成長隊,倒也齊整。鼠嬌嬌又令找來幾大卷油繩,每隻鼠兵叼兩三尺長一截,天黑後,一聲令下,十隊鼠兵殺奔大風城而來,雖是鼠類,整隊而行,也覺浩浩蕩蕩。
路上偶有行人,開始還喊:「老鼠,打老鼠!」抬眼細看,只見鼠隊無窮無盡,無頭無尾,叫聲「老天爺」,轉身就逃。老鼠多了也嚇人啊!
到大風城,越牆而進,鼠嬌嬌命十隊鼠兵撒在糧倉周圍,再設十處火頭。一聲號令,十隻鼠隊長當先在火頭上點燃了油繩,叼著便往糧倉中奔去,身後群鼠有樣學樣,點了油繩,排隊而進,護糧的朔風軍突見老鼠叼了火繩往裡沖,大叫打鼠。群鼠得了鼠嬌嬌號令,悍不畏死,只往裡沖,雖有不少老鼠死在朔風軍的刀槍棍棒之下,但更多的老鼠卻躥進了糧倉中,爬上糧草堆,四處亂奔亂竄,所過之處,一片火光。之前的老鼠還要在火頭處點火,糧堆中火一起,後面的老鼠乾脆直接進糧倉引火。一座龐大的糧倉,剎那間火光四起,朔風軍之前還狂呼滅火
,隨後便絕望了,放眼望去,竟是躥來躥去的火鼠,火頭何止萬點,還如何救火?
吳不賒站在高處,先見星星點點的火光冒出,便如夜幕揭開,一點點星光亮起,隨後火點接成火龍,到最後再變成一座火焰山,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事前他怎麼也想不到,於承的糧草大營,竟被一隻老鼠燒了。
鼠嬌嬌也賠著笑,但眉間卻隱見憂se,吳不賒以為她是擔憂自己反悔,道:「好了,事成了,我替扶風城百姓謝謝你,你召了鼠兵回去吧。」
鼠嬌嬌卻突地「撲通」跪下,叩頭道:「上仙救命。」吳不賒奇了:「怎麼了?」
鼠嬌嬌道:「我料事不周,其實來這糧倉中放火,不必召一萬鼠兵,只要三五十鼠兵就夠了。萬鼠齊攻,雖然壯觀,但事情實在太奇,必然轟傳出去,傳到本郡判妖司耳中,判妖司自然知道是我在做怪。我偷點糧食也罷了,燒了這麼多的糧食,判妖司如何肯饒我,聞訊必來捉拿。上仙若不救我,我必死無疑。」
也是啊,老鼠放火,個子小,守糧兵看不見,有得三五隻就可燒一大片。就算偶爾被人看見,也不見得就會起疑,但這麼萬鼠齊攻,事情過於怪異,朔風軍一定會當作一件異事風傳出去,消息一廣,自然就會傳到判妖司耳中。鼠精做怪,竟敢燒了這麼多糧食,判妖司當然不會放過鼠嬌嬌,也難怪她憂懼。
吳不賒搔頭道:「這個我也沒想到,現在事情也做出來了,你要我怎麼救你?殺進判妖司去幹掉那判官?」
「啊?」鼠嬌嬌一臉驚駭地看著他,「殺進判妖司去…去…」
莫怪她驚駭,吳不賒這話也太過膽大了,本郡判妖司判官或許功力不高,殺掉不難,但判妖司上面是五嶽府,五嶽府上面還有天庭。莫欺負人家小孩子,後面爹娘舅姑一大串呢。
話出口,吳不賒也覺出了不對,道:「那你說要我怎麼幫你。」
鼠嬌嬌看著他,道:「上仙不是追風門高徒嗎?天庭對佛道中的名門大派頗為敬重,追風門又是道家名門大派之一,尊師追風子又名列地仙榜,已入仙籍。如果上仙去本郡判妖司說明情況,說你派我放火燒糧,乃是一片仁心,是為了阻止兩國交兵。說明了緣由,加上你名門大派的出身,判妖司必然相信,自然就不會再來找我的麻煩。」
她哪裡知道,吳不賒要她放火燒糧,不是出於一片仁心,而是一片se心。他這個追風門的弟子雖然貨真價實,可是追風子已經死了,追風子也沒帶他在江湖上走動過,更沒給人引薦過,無論名門大派還是小門小派,黑白兩道除了一個陰風煞,就沒人知道追風子收了他這個徒弟。即便他找上門去,本郡判妖司判官未必就會給他這個面子。
當然,這些話吳不賒不能跟鼠嬌嬌說,他聞言點頭:「有道理。你放心,我碰到本郡判妖司判官會跟他打招呼,不過本郡的判妖司我不熟,那判官叫什麼來著?」
「大風城該歸揚風郡管轄,揚風郡的判官姓鄧,上任不久,不知道叫什麼名字,不過我聽說他兄長是扶風郡判妖司的判官。」
「他兄長是扶風郡判妖司的判官?那更好說話了,你放心,一切有我,回去我就到扶風郡判妖司打個轉。」吳不賒大包大攬,其實他不知道扶風郡的判妖司在哪裡,更不知道鄧判官是哪個。
雖然五嶽府在每一郡都設有判妖司,但一般的老百姓既不知本郡判妖司在哪裡,也不知判官是哪個。這是天庭的規定,如果判妖司公然開府設衙,老百姓有了冤屈,說不定不找官府,直接找上了判妖司,來個直達天聽。這就有違天庭設立判妖司的初衷了,所以天庭立下禁令,各郡判妖司都不許公開設衙,非涉妖事,各郡判官也絕不許在凡夫俗子面前顯露身份。
鼠嬌嬌聽吳不賒應得痛快,頓時眉開喜笑,道:「如此小女子先告辭了,上仙往後但有差遣,一聲令下,鼠嬌嬌無不盡力。」召集鼠兵而去。
吳不賒連夜趕回來,林微雨正在城頭往南面看。扶風城雖然看不到大風城,但大風城糧倉起火,燒紅了半邊天,在扶風城都可以看到天邊的紅雲。林微雨不知道是大風城起火,還以為是小風城被攻破了,於承在放火燒城,急得花容變se。
看到吳不賒回來,她急忙叫道:「是不是小風城被打破了,於承在放火焚城?」
「小風城的情況我不知道。」吳不賒搖頭道,「這火不是在小風城燒的,是在大風城裡燒。」
「什麼?」林微雨一臉意外,「你說這火是在大風城裡?大風城不是於承的糧草大營麼,難道…」
「是。」吳不賒微笑點頭,「於承的糧草大營被燒了,五萬大軍沒了糧草,最遲在明天,於承一定會退兵。」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這個消息的衝擊力過於劇烈,林微雨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吳不賒只得微笑再說了一遍。
「真的?」林微雨確信自己沒聽錯,於承的糧草大營確是給燒掉了,狂喜之下,無法表達自己的心情,只是一連串地叫,「太好了!太好了!是你燒的嗎?你是怎麼做到的?」
「是我燒的。」吳不賒點頭,「我摸進去,在糧草堆中放了幾把火,就燒起來了。」鼠嬌嬌調鼠兵放火的事,過於驚世駭俗,他當然不會說。
「吳大哥,謝謝你,於承退兵後,我一定稟報大王,重重地獎賞你。」
吳不賒最想要的,不是風余王的獎賞,而是林微雨的另眼相看。這會兒正是個表現的好機會,吳不賒當然會抓住,一臉慨然道:「多謝小姐,不過我已經得到獎賞了。扶風城能免於戰火,扶風郡百姓能安居樂業,便是對我最大的獎賞。」
這話說得太有水平了,林微雨果然大為感動:「吳大哥仁善之心,讓人佩服。」對吳不賒的觀感果然又高了三分。
第二天,於承果然就撤軍了。林微雨得報,立即飛馬向風余王報捷,對吳不賒立下的大功不吝言辭地大力誇獎,吳不賒為扶風城游擊將軍。當然,林微雨用的是林強的名義,事實上,作為手握扶風郡軍政大權的扶風侯,有權任命下屬官員將領,向風余王稟報,只是走一個過場,所以吳不賒這將軍是當定了。
居然做了將軍,吳不賒太開心了。更開心的是,林微雨對他青眼有加,十分倚重。雖然他化身為貓,把林微雨全身上下看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還連摸帶舔的,但以人身接近林微雨,感受到林微雨對他的另眼相看,又是另外一種感覺,這種感覺更過癮。
可惜好景不長,這天吳不賒正與林微雨議事,突報外面有人求見,說是有重要的事情通報。雖然於承暫時退兵,但林微雨一直懸著心,擔心於承會揮兵再來,這時聽說是重要事情,還以為是軍情,忙命人請進來。
士兵領進來一條漢子。這漢子三十多歲年紀,長臉,頷下一叢短鬚,腿腳敏捷,兩眼精光熠熠,竟是身具玄功。進來一見吳不賒,他忽地厲聲大喝:「妖孽,還不速速現身!」
他這一喝,把吳不賒嚇一大跳,隨即就明白了,這漢子必是扶風郡判妖司的那位鄧判官。吳不賒立刻惱了:「你誰啊?鬼叫什麼?誰是妖孽?」
吳不賒從來沒想過自己和妖怪有什麼牽扯,是的,他是吸收了木精木長生和貓精黑七的內丹精魄,同時還接收了兩妖的記憶經歷,可這不說明什麼啊!吸收了兩妖的內丹功力,他只當是吃了兩顆大補丸,至於兩人的記憶,那更不在話下了,就相當看了兩本書。難道說一個人看了兩本講妖怪的書,知道了一些妖怪的事情,人就成了妖怪了?那不扯蛋嗎?
林微雨也被這鄧判官突如其來的叫聲嚇了一跳,皺眉道:「請問你是哪位高人?又說誰是妖孽?」鄧判官一臉傲然:「敝人西嶽府轄下扶風郡判妖司判官鄧易通。」說著向吳不賒一指,「這人便是妖孽成精。」
林微雨也隱約聽說過判妖司的事,卻沒想到本郡判妖司判官突然現身,「啊」的一聲,慌忙站起,抱拳道:「原來是鄧判官駕臨,小女子未曾遠迎,還望恕罪。」
「林小姐不必客氣。」鄧易通還了一禮,道,「林家世鎮扶風,威名素著,鄧某也是十分佩服的,但天庭嚴禁判妖司參予人界之事,所以鄧某一直未來拜會。今天來,是因為此妖混跡小姐身邊,意有不軌,特來擒拿。」
「什麼?」林微雨一臉訝異,「你說吳將軍是妖精?怎麼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鄧易通一臉肅然,「林小姐肉眼凡胎,自然看不出來,但卻瞞不過我判妖司。此妖乃黑貓成精,混跡人間興妖作怪。」說著又是一聲厲喝,「妖孽,還不現身?」
他這一喝,林微雨也情不自禁扭頭看向吳不賒,心下嘀咕:「黑貓成精?難道他現在這個樣子只是個幻影?」
一般的百姓,都以為異類化人,只是變出來的,隨時會回復原形,其實不對,異類修chengren身,那人身便是實體,而不是惑人耳目的幻影,只不過兩種形體可以自由轉換。這就好比一個人發了財買了兩套房子,住哪套房子都可以,而不能說哪套房子是假的。不過異類修成的人身與真正的人還是有一定的區別,其中最大的一點,就是和人成親後生下的後代形狀怪異,紅髮綠眼,而且一定有一條尾巴,這是人妖成親的最大障礙。
吳不賒本來沒把鄧易通的話當一回事,妖孽?誰是妖孽啊?我怎麼會是妖孽。但鄧易通「黑貓」兩字一出口,林微雨眼光再這麼一轉過來,吳不賒心中可就「咯登」一跳:「她會不會懷疑我就是小黑?這下糟了。」
吳不賒心中著慌,惱羞成怒,心中急轉,想到一計:魚目混珠。反正鄧易通說他是判妖司判官並沒有拿出什麼憑證,他完全可以倒打一耙,先把水攪混了再說,當下大吼一聲:「你這個妖孽,竟敢來此血口污人,看我拿了你,打出你的原形。」說完一掌擊出,向鄧易通猛擊過去。
鄧易通沒想到吳不賒這麼奸滑,竟然反咬一口,更沒想到吳不賒還敢向他動手,驚怒之下也是一聲大喝:「妖孽大膽。」反掌相迎。「砰」的一聲,雙掌相交,鄧易通「騰騰騰」連退數步,口鼻間滲出血來,竟是一掌就被吳不賒打傷了。
各郡判妖司判官的本事並不均衡,有高有低,有的身手一流,有的卻連三流都不到。這鄧易通比三流強著一點,勉強能在二流隊裡加個塞兒,與吳不賒比,卻還是差得老大一截。吳不賒本身的功力可能不怎麼樣,但黑七的內丹在吸收了木長生的內丹後,又化在他體內,豈同等閒。
林微雨其實完全沒有把吳不賒跟小黑想到一起,聽鄧易通說吳不賒是黑貓成精,她只是有些疑惑,但吳不賒吼這一嗓子,反說鄧易通是妖孽在這裡血口噴人,疑惑就變成了迷糊。這時見吳不賒一掌打傷鄧易通,林微雨急了:「吳將軍,且慢動手,先把話說清楚。」
吳不賒怕的就是說清楚,說清楚他就完蛋,叫道:「不必說,看我三掌打出他的原形,一切自明。」復一掌擊去。
鄧易通沒想到吳不賒的功力如此之高,一掌受傷,哪敢再與吳不賒對掌。這會兒他也來不及和林微雨說清楚,吳不賒不給他這機會啊,於是百忙中往後一縱,倏地飛了出去。
他這一跑,更加說不清楚了。吳不賒大喜,得寸進尺,狂叫道:「妖孽休跑。」飛身追出,還扭頭對林微雨道,「這傢伙可能是只耗子精,看我把他揪回來。」
林微雨還在發愣,眼前早沒了兩人的身影,鄧易通說吳不賒是黑貓成精,吳不賒又說鄧易通是耗子成精,林微雨徹底糊塗了。她急追出去,可那兩人是會飛的,她怎麼追得上?
鄧易通一閃出了城,眼見吳不賒在後面緊追不捨,頓時驚怒交集。他自出任判妖司判官以來,只有他追妖,哪有妖追他。這也太猖狂了。雖然鄧易通知道吳不賒功力高於他,但這口氣也忍不下。他是背了劍的,忽地轉身,反手拔劍,厲叱道:「妖孽休要猖狂,任你妖焰千丈,也終難逃天網恢恢。」這話雖有點兒se厲內荏了,但手上卻不閒著,舞個劍花,迎著吳不賒當胸刺去。
說老實話吳不賒很氣憤,他明明是人,鄧易通怎麼說他是妖了呢?而且還說他是黑貓成精,他哪一點像貓啊?這會兒林微雨不在,他想要討個公道,將身一閃,喝道:「且住。」
他不打,鄧易通還以為他是怕了,洋洋得意道:「你這妖孽,也知道畏懼天威嗎?立即束手就縛,本官或許可留你個全屍。」
「放屁。」吳不賒大怒,「姓鄧的,你憑什麼說我是妖孽?今天你若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休怪我將你碎屍萬段,還要去拆了你的判妖司。」
「你這妖孽還敢不認?」鄧易通冷笑道,「也罷,我且讓你死得明白。告訴你,你在大風城夥同鼠精燒燬糧食的事已經敗露,鼠嬌嬌已然被擒,她供出一切都是你指使,而且指明你是黑貓成精。」
鼠嬌嬌的擔心沒有錯,萬鼠放火,過於妖異,事情立刻就風傳了出去。揚風郡判妖司判官是鄧易通的弟弟鄧易達,聽到風聲就開始調查,很快就查到了鼠嬌嬌頭上。本來以鄧易達的功夫,即便查到了也拿不住鼠嬌嬌,也合該鼠嬌嬌倒霉,剛好有一路觀風使巡察到了揚風郡。
觀風使是五嶽府下設的一個監察機構,專用以監察各地判妖司的,觀風使不多,一般是數國派一個觀風使,不定期巡遊。這觀風使聽到鄧易達稟報,一隻鼠精竟操縱萬鼠焚糧,勃然大怒,親率手下為鄧易達的後援,四面圍剿,捉住了鼠嬌嬌。鼠嬌嬌當然不肯背黑鍋,立馬把吳不賒供了出來。那觀風使便發文到扶風郡判妖司,要鄧易通出手捉拿吳不賒,於是有了今天這一出。
「是鼠嬌嬌說的?」吳不賒又驚又怒,「她說的你就信了?我讓她給我幫忙燒了大風城的糧食,也是為了扶風郡百姓免於戰火啊!你是扶風郡判妖司判官,不說幫忙,但至少不要幫倒忙啊!」
「人類的事,判妖司不管。」鄧易通斷然搖頭,「但妖類插手人類的事,判妖司卻絕對不能允許。」
人和人打死不管,但異類若插身其間,哪怕是救人,判妖司也要干涉。這道理沒法說,吳不賒也懶得和他爭,點頭道:「行,你判妖司牛,那你也不能因為鼠嬌嬌的一句話就說我是妖怪啊?你憑什麼說我是黑貓成精?難道你沒聽過變化之術嗎?」
「哈哈哈哈。」鄧易通仰天狂笑,「你這妖孽,居然用這樣無知的話來狡辯,真是太好笑了。」
「什麼意思?」吳不賒真不明白了。
鄧易通像看一個白癡一樣看著他:「你以為鼠嬌嬌不說別人就不知道了?你以為你修得人身別人就認你不出了?天真啊,別說你只修得人身,哪怕你元嬰脫體,身外化身,修到金仙之境,你身上來自本源的妖氣也是遮掩不住的。」
「來自本源的妖氣?」吳不賒嚇了一大跳,暗暗凝思:「內丹乃是精魄凝成,我體內化了黑七和木長生的內丹,也就吸收了它們的精魄,難道因此就帶了它們身上的妖氣?」
「是。」鄧易通點頭道,「判妖司判官上任之先,天庭都會派人特別傳援我們辨妖之術,任你千變萬化,那一絲妖氣絕瞞不過我們的眼睛。」
果然如此。吳不賒腦中「嗡」的一聲:「我身上有了妖氣,我成了妖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