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不賒正自迷惑,忽聽得耳邊格格響,卻是那熊大漢在捏拳頭,捏得骨頭格格響,臉上的神情也更加痛苦。吳不賒更奇怪了:「人家美女往奶子上塗東西,你著個什麼急啊?難道想吃奶?」這時一陣風吹過,是從熊美女那邊吹來的,吳不賒鼻子裡聞到一種異香,心下一愣:「失魂草!」
木長生並不是認識天下所有的草木,但失魂草他是認識的,失魂草草如其名,人畜若誤食,便會神經迷亂,如失魂魄。
「失魂草能讓人變瘋,卻沒聽說可以美乳啊!這熊妹妹往奶子上塗什麼?」吳不賒實在是想不通,而邊上熊大漢的咬牙切齒也讓他莫名其妙,一時好奇心大起:「這裡面有戲,倒要看看。」
熊美女在雙乳上塗了失魂草的汁液,面向太陽曬了一會兒,想來是要把失魂草的汁液曬乾,隨後便穿上衣服,沿著山溪走了出去。遠遠的,有一個獸人村寨,熊美女的家該是在那裡。
看著熊美女的背影消失,熊大漢猛地一拳砸在山石上。痛啊!不是熊大漢喊痛,是吳不賒替他痛,吳不賒看得很清楚,那一拳下去,血珠飛濺開來,山石上更留下大大的一攤血印,熊大漢這一拳,拳頭上的皮肉只怕是全都裂開了。
「大力神,告訴我,我該怎麼辦?難道要我眼睜睜地看著芊芊去受象斧那魔頭的蹂躪嗎?」熊大漢向天低吼,雙目怒睜,眼角有淚流下,竟然是紅色的。
「難道熊族人流淚是紅色的?」吳不賒心下奇怪,不過馬上就明白了,不是熊族人流淚是紅色的,而是這熊大漢激憤狂怒之下,崩裂了眼眶,滲出了血珠。
「這是個性如烈火的傢伙,聽他這話,好像有個叫象斧的魔頭要搶他的心上人,他急得撕心裂肺了。」吳不賒心下思量,「芊芊,難道就是剛才那個女孩子?老天,熊族女孩子叫芊芊,這樣的名字,也虧他們取得出來,不過這熊妹妹還真當得起這個名字。」胡思亂想中,他忽地想到一事,「熊芊芊把失魂草塗到乳房上,難道竟是要——」
「不,大力神,我在你面前發過誓的。」熊大漢忽然站了起來,一雙斗大的拳頭捏得格格作響,「只要我熊彪活著,絕不容任何人欺負芊芊。絕不!」
最後兩個字,他幾乎是吼出來,在這一吼裡,他顯然也下定了決心,大步下坡,走的卻是與熊芊芊相反的方向。
「這傢伙叫熊彪,他想幹什麼去?難道是要為心上人去刺殺那什麼象斧?」吳不賒打量著熊彪的背影,猶豫了一下,最終看熱鬧的心佔了上風,其實最吸引他的是熊芊芊把失魂草塗在乳房上的舉動。他猜到了,熊芊芊這麼做,是想在那象斧與她交合舔她的乳房時讓象斧中毒,這麼巧妙的心思,這麼決絕的意志,卻出現在這麼柔軟的一個女孩子身上,雖然是熊族女孩子,卻也實在讓人動容,吳不賒就是想看一看,這中間到底是怎麼回事,最後又怎麼結束。
吳不賒跟上熊彪,熊彪只是一個普通的熊族人,有身蠻力,看他後背背的一把刀,可能還會幾招武功,但絕沒有靈力,不可能發覺得了吳不賒。其實就算他看到了,也只是看到一隻體形比較大的黑貓跟在身後,不會往其它方面想。
熊彪一直往北走,約摸走了十多里路,到了一座山下。那山頗為險峻,綿延極廣,一進山,熊彪便把背後的刀拔出來拿在手裡,神情也顯得緊張起來,行動之間,十分謹慎小心。
「看來是到那什麼象斧的老巢了。」吳不賒心下思量,「卻不知那象斧是什麼東西成精,本事如何?」這麼想著,他忽地起心,「我何不先摸去看看?若是那象斧厲害,或者有什麼了不得的法寶,先也有個提防。」
有了這主意,他便縱身趕到熊彪前面,照著熊彪走的方向。一路奔過去,翻了一道梁,吳不賒忽聽得兵器交擊之聲,還有呼呼嘿嘿的加力聲。他循聲看去,但見下面是一個山谷,約摸有里許方圓,呈半月形,吳不賒能看到一邊,另一邊隱隱有屋角露出來,好像建有宅子。
這一面谷中的空地上,兩個獸人在相鬥,邊上還圍著三五十個獸人,上首是一把巨大無比的靠山椅。何謂巨大無比?吳不賒看了一下,那椅子腿跟吳不賒的腰不相上下了,粗上一分半分都有可能,高矮也到了吳不賒的半胸位置。吳不賒若是坐上去,那就不是坐了,橫躺直躺都能躺下。這麼樣一把椅子,是不是巨大無比?總之就吳不賒這一生裡,從來也沒見過這麼大的椅子。
那巨椅上坐著一條巨漢,紅髮碧眼,斗大一個鼻子,下面那張嘴,用什麼形容呢?血盆大口好像挺合適,這會兒那巨漢正在笑,笑聲從那巨口中轟隆而出,便如悶雷滾滾,笑得一身肉亂顫,就像一座肉山在抖動。吳不賒估計了一下,自己站著,還沒他坐著高,至於比身板,這話不能說,說起來羞人,那巨漢一條褲腿,絕對可以把他整個人裝下去。
巨漢身後,兩條獸人大漢扶著一把巨斧,斧柄簡直有吳不賒的大腿粗,那斧面乾脆就可以做桌面,無法想像,這世上能有什麼人經得起這巨斧一劈。
「這巨漢難道就是象斧?我的天爺,虧他娘怎麼生出來。」吳不賒駭然驚歎,瞠目結舌。
場中兩個獸人的比鬥已分出勝負,又有兩個獸人上場,一個使棒,一個使刀,也沒什麼招法,就是大開大架,硬砸硬砍,打得倒也激烈,十幾招下來便氣喘如牛,混夾著邊上眾獸人和象斧的哄笑議論,亂哄哄的,生似個鬥獸場。
獸人本是人妖結合後生下的後代,魔界本來也是人族活動的地方,所以獸人繼承的全是人類的文明,從吃穿住用到說話寫字,都是跟人類學的。但一個師父教出的徒弟,卻並不都是一個水平,吳不賒一路看來,有些地方和少部分的獸人,文明程度絕不遜色於人類,但大部分地方和大多數獸人,文明程度都遠比人類要低得多,其中最差的,幾乎混得和山野中的獸類一模一樣,披獸皮住山洞,說話行事也同樣粗野無比,若是四腳著地,根本就和野獸沒有差別。
象斧這一群人,若不拿眼睛看,只是聽他們的哄笑打鬧,也就是一群野人,可一看他們的穿著,卻能讓人發呆。這伙獸人,穿得都相當不錯,個個都是清一色的緊身勁裝,若是站成一排,架子擺出來,那場面還是很有些威風的。像斧的打扮也不錯,上身藏青短褂,下身同色長褲,腰間一根英雄帶,釘有純銀排扣,左耳朵上還掛了一隻碩大的銀耳環,很有點風騷的樣子。
吳不賒看了也有些驚訝:「這巨漢,傻大笨粗的樣子,倒很會打扮呢。」
這時候側面林中傳來微微的響動,熊彪摸上來了,吳不賒也不動,想看他如何行事,只在心下嘀咕:「若是那巨漢是象斧,熊彪想要刺殺他,只怕夠嗆。」
他先前覺得熊彪也是一條少見的壯漢了,但這會兒有了象斧這個對比,便完全不夠看。熊彪的個頭,比象斧至少要矮一個頭,身板只有象斧一半兒大,熊彪又沒有玄功,吳不賒無法想像他有什麼辦法能殺得了象斧。
熊彪隱在樹叢後,向山谷裡張望了一陣,吳不賒還以為他要打退堂鼓,熊彪卻斜溜著下去了,一直摸向另一邊的山谷。
「這傢伙難道想摸到象斧的老巢裡去躲起來,趁象斧睡著了再偷襲?這主意好像不錯哦。」吳不賒心中好奇,便跟了過去。
到了另一側谷中,吳不賒眼前一亮,這一面谷中果然建有宅子,但叫吳不賒眼光發亮的,是這些宅子的精美程度,紅牆碧瓦,飛簷畫棟,隱隱可見假山流水,奇花異卉。這樣的宅子,扶風城中都不多見,竟然在魔域,在這樣的山谷裡見到了,如何能不讓人驚訝?
吳不賒轉過來的時候,熊彪已藉著花草的掩護摸到了宅子前,從一側翻了進去。吳不賒跟過去,在另一面縱身上牆,眼光一掃,找到了熊彪,只見他藏身在門後不遠處的花木叢中,似乎是想等象斧回來的時候暴起突襲。
吳不賒抱著看戲的打算,找了一段有樹蔭的牆頭趴下來等著。小半個時辰後,像斧一行人回來了,像斧大搖大擺地走在前面,沉重的腳步跺得地面通通作響,後面兩條獸人大漢抬著他的斧子,又有四條獸人大漢抬著他那張巨椅,十分誇張。
對有人會在宅子裡偷襲自己,像斧顯然沒有半點兒心理準備,漫不經心地從熊彪藏身處走過。他身子堪堪過去,熊彪暴跳起身,手中刀掄圓,照著象斧的脖子一刀砍了下去。
象斧身子狼亢,反應卻不慢,雖是猝不及防,但一聽到風聲,左手立即抬了起來,斜身一架,熊彪這一刀砍在了他左臂上。
熊彪這一刀傾盡全身之力,卻未能砍斷象斧的胳膊。吳不賒看得非常清楚,像斧抬起手的時候,左臂上的肌肉猛然間就鼓了起來,他的胳膊本來就粗,肌肉這一鼓脹,又大了一圈兒。熊彪的刀砍上去,就像砍在一張老野豬皮上,雖然也砍了進去,砍得卻不是很深,也就三四寸的樣子。當然,也是象斧的胳膊實在是粗,若是吳不賒的胳膊,這麼直直砍進去三四寸,也就是兩截了。
象斧中刀,痛嚎一聲,便如平地打個炸雷,邊上的花草無風自動,吳不賒的耳朵裡也是嗡嗡作響,暗暗咋舌:「好傢伙,若扯了他上天,雷公可以歇業了。」
象斧痛嚎聲中,右臂已橫掃過去。熊彪身子堪堪落下來,正想撥出刀再砍,像斧的胳膊已經到了,便如一截巨樹,正掃在熊彪的肩膀上。熊彪也算一條壯漢了,這會兒卻如秋風中的落葉,被遠遠掃了出去,直飛到七八丈開外,口鼻中都有鮮血滲出來。這一掃,受傷顯然不輕。這熊彪性子也烈,在地上一滾,「呀」的一聲,翻身又跳了起來。但這會兒哪還由得他發威,反應過來的獸兵一擁而上,要不是象斧嘴中喊了聲要活的,只怕就被亂刀分了屍,很快便給綁了個結結實實。
眼見熊彪一刀無功,吳不賒搖頭輕歎:「出刀還是太慢,不過這巨漢的皮肉也真是厚實,換了任何人,這一刀下去,怎麼著也要斷一條胳膊了,他卻只是個皮肉傷。」
吳不賒之所以認為是皮肉傷,是因為象斧自己好像根本不當回事,只是伸著手讓邊上的獸兵上藥包紮,他自己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惡狠狠地瞪著熊彪,道:「你是什麼人?敢來偷襲本公子?」
「呸!」熊彪身子掙動不得,對著象斧吐了口血啖嗔目叫道,「像斧,我生不能吃你之肉,死也要噬你之魂。」這時一個獸兵稟報道:「公子,這人是南山那邊的熊族人,好像叫熊彪,小人見過他兩次。」
「南山那邊的熊族?」象斧皺了下眉頭,「不是令他們今日給本公子送一名侍姬過來嗎?怎麼來了這麼一條粗夯野漢?」
他自己比熊彪高大一倍,卻把熊彪說成粗夯野漢,吳不賒聽了嘀笑皆非。
「這人有點兒味道,倒要看看他會把熊彪怎麼樣。」吳不賒心中轉著念頭,卻並沒有半點兒出手的意思,這天下的閒事多了去了,他可管不過來。而且就算管,對著象斧這一身粗肉,他也真有點兒束手無策。刺上一兩劍,甚或運風虎撞幾下,估計也就是給象斧搔搔癢而已,萬一被象斧的巨斧撈一下,自己可就成了斧削面了。
「公子有令,他們不敢不送來的。」那獸兵看了看天色,「可能還要一會兒吧。」
「嗯。」象斧點點頭,忽地叫了起來,「這怎麼包的?這麼難看,重新扎過。」
他說的是傷口的包紮,那獸兵連連應聲:「是,是。」真個就拆開布帶,重新一圈圈地包過,像斧也不怕痛,待得重新包好,扎上,還打上個蝴蝶結,他才點頭,把手晃了兩下:「這樣子才好看嘛。」
包個傷口,重新痛一次無所謂,只要好看!吳不賒直看得目瞪口呆:「這傻大個兒,還真夠騷包的。」
「把他押下去,待會兒侍姬送來了,邊賞美人,邊烤了這小子下酒。」象斧懶得問熊彪了,一揮手,轉身進後宅去了。幾個獸兵自將熊彪五馬攢蹄綁了,關在了邊上的雜房中。
待獸兵鎖上門走開了,吳不賒溜過去,跳上窗台。熊彪被獸兵一腳踢翻在地上,因是五馬攢蹄捆著的,爬不起來,只是側身躺著,呼呼喘氣。吳不賒衝他喵地叫了一聲,熊彪竭力扭頭看了一眼,罵了一句:「死貓,叫什麼叫?」又罵自己,「熊彪,你這個笨蛋,為什麼你的刀這麼慢!為什麼沒能一刀砍下他胳膊!你真是比豬還笨啊!」
「這小子。」吳不賒暗笑,往房中一跳,化回人形,呵呵笑道,「豬可不笨,我看笨的是熊。」
突見黑貓變成人,熊彪吃了一驚,下意識地一掙,沒掙起來,喘著氣看著吳不賒,一臉驚疑地道:「你這只黑貓精,想做什麼?」
「我不想做什麼?」吳不賒笑瞇瞇地道,「問題是呆會兒熊芊芊給送來了,像斧想要做什麼。雖然熊芊芊在身上塗了失魂草,但象斧既然上了她的身,她也就——」
「你別說了。」熊彪一聲嘶叫,黑臉脹得通紅,額頭青筋高高鼓起,狀若瘋虎。
「叫什麼叫,要大爺抽你啊?」外面有獸兵經過,聽到他叫聲,罵了一句。
熊彪狠狠地喘了兩口氣,看著吳不賒:「你怎麼什麼都知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也不是什麼都知道啊!」吳不賒搖頭,「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送熊芊芊給象斧?這些我都不知道,還想要問你呢。」
熊彪瞪著吳不賒,想了想,道:「像斧是這一帶的魔頭,週遭百里都是他的勢力範圍,周圍的幾個部族飽受他擄掠,不但要納錢納糧,替他起屋建房服苦役,每一年,每個部族還要送一名最美麗的女子做他的侍姬。我們南山村今年抽籤,抽到了芊芊。」說到這裡,他咬了咬牙,「芊芊是我的,誰要傷害她,我就和他拚命。」
看到他咬牙切齒的樣子,吳不賒有一剎那的失神,他突然就想到了林微雨,如果把芊芊換成林微雨,他也會為了林微雨去拚命。
「但我現在就想替微雨拚命也不可得,天庭,判妖司,我操你們大爺。」吳不賒在心裡狠狠地罵了一句,收回心神,冷笑一聲道:「拚命,怕是送命吧,給人家送烤肉來了。」聽到他這話,熊彪又掙了兩掙,卻哪裡掙得開,呼呼喘著氣,忽地望著吳不賒道:「大神,求你放開我好不好?」
得,要求人,大神也叫上了。古怪的是,明明是魔界,明明是獸人,卻也祟拜神仙,害怕妖怪。沒辦法,妖怪並不因為他們是獸人而不欺負他們,弱小者永遠都是壓搾的對象,無論魔界、人界、神界、仙界,任何地方都是一樣。不過獸人拜的神,不是天庭的神,而是他們自己的祖神或者魔神,他們掛了神的名目來拜,但在天庭眼裡,他們拜的神其實都是些妖怪。
「放開你做什麼,放開你去和象斧拚命?」
「是。」熊彪狠狠點頭。
「然後再給他抓住,再綁起來,再要我來救?」吳不賒嘿嘿笑道。熊彪傻眼了,卻突然間開了竅,歪著身子在地下叩頭:「大神,你幫幫我,救救芊芊。」
在想到林微雨的那一刻,吳不賒已經起了要救熊芊芊的心,不過奸商嘛,習慣性的利字當頭,人家舉頭三尺有神明,他是睜眼三分有算盤。他哼了一聲:「救芊芊,不難啊!不過有什麼好處呢?你可別說什麼做牛做馬為奴為婢的廢話,我用不上,也別說什麼來世報答,我也等不了那麼久。」
這些套話,熊彪確實是張口就想冒出來的,結果碰上吳不賒這號,未開口先給你堵上。熊彪一時間張口結舌,哽在那裡了。吳不賒也不理他,心下尋思:「那象斧皮粗肉厚的,肯定也力大無窮,明裡相鬥,還真拿他沒什麼辦法,得使個陰招兒。對了,可以向熊芊芊學一招,弄點什麼藥給他吃吃。是了,就是這話。」
他拿定主意,斜眼看熊彪,卻見熊彪凝著眼神,兩條粗眉毛緊緊皺在一起,毛絨絨的,就像兩條紅色的毛毛蟲在打架。吳不賒心下奇怪:「咦,這小子想打什麼主意?」不等他開口問,熊彪道:「大神,如果你答應救芊芊,我願意告訴你一個秘密。」
「一個秘密?」吳不賒大是好奇。他問熊彪要好處,其實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沒想到弄出個秘密來,一時喜道:「什麼秘密?不會是大力丸的秘方吧?」
「大力丸?」熊彪搖頭,「我不知道大力丸是什麼東西。我說的秘密,是關於吹牛袋的,我知道吹牛袋的老巢在什麼地方。」
「吹……吹什麼袋?」這名字過於古怪,吳不賒有些不敢確定。
「吹牛袋。」
確定了,還真是吹牛袋,吳不賒大為好奇:「吹牛袋是什麼東西?一個喜歡吹牛的人?」他還怕自己沒說清楚,「就是那種喜歡說大話的人?」
「不是。」熊彪搖頭道,「吹牛袋就是一個袋子,或者說一個袋子精,在我們這地方好幾百年了,時不時有人看見它把一條牛吹在天上玩兒,所以我們這一帶的人都叫它吹牛袋。」
「啊?」居然有這種怪事,人吹牛是說大話,這袋子是真的吹牛,還吹到天上去玩兒?吳不賒大為驚疑:「真的假的?」
「千真萬確。」見吳不賒不信,熊彪急了,「不信你可以去問,我們這一帶每個人都知道,在天氣晴好的時候,往往就會看到一條牛在天上飛,翻觔斗,哞哞地叫,很高興的樣子。最初大家都很害怕,後來見慣了,不怕了,偷偷去看,原來是一個袋子,一鼓一鼓地吹風,牛就是被它吹上去的。」
「真有這樣的事?」看熊彪的樣子不像說假話,吳不賒有些信了,「那牛有多大?」
「一頭大壯牛,至少上千斤。」
「把一頭上千斤的牛吹上天?」吳不賒倒吸一口氣,「這吹功厲害啊!那袋子有多大,你見過沒有?」
「我見過的。」熊彪點頭,「很多人都看見過。不大,用來裝糧食最多能裝百把斤的樣子,外表灰不灰黃不黃,也不出奇,但鼓出的風奇大無比。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也無法想像一個小小的袋子能吹出那麼大的風。」
「是個好寶貝啊!」吳不賒心頭大熱,「你說你知道這吹牛袋的老巢?一個袋子,會有老巢嗎?」
「有,我確實知道。」熊彪又有些發急的樣子,「那還是十多年前,我看的牛走失了,去找,無意中發現的。吹牛袋的老巢在一個山洞裡,後來我有事沒事就去看,多次碰到它在那洞裡進出。那牛也在,常在洞邊吃草。」
「那你為什麼不抓住它?」
「抓住它?」熊彪詫異地瞪大了眼睛,「誰敢去抓它?那風吹起來,百丈以內,千斤的石頭都能吹飛,人要被它吹上了,七八里外只怕都落不下來,那還不摔成個肉餅啊!而且那牛也厲害,很多老人都說親眼見過那牛斗虎熊呢,一掌能拍斷一棵樹的大黑熊,卻被那牛一角就挑死了,普通人誰敢近身?但大神神通變化,法力無邊,當然不怕。如果能收了吹牛袋,可是件好寶貝,大神千……千萬不能錯過。」
他先前把吹牛袋說得太厲害,到後面有些收不攏嘴,看著吳不賒的神情便有些尷尬,更有些著急,如果吳不賒害怕吹牛袋的威力而不敢去抓,他的希望便全都落空了。他的擔心其實沒必要,吹牛袋威力越大,吳不賒越喜歡,只是釘了一句:「你確信吹牛袋一直沒換窩?」
熊彪急道:「前不久我都看到了,可以絕對保證,若有差錯,大神可以把我和芊芊都殺了。」敢扯上芊芊,這保證顯然出自真心,吳不賒點頭道:「好,你呆著別亂叫,我去收拾象斧。」復化身成貓,從窗子鑽了出去。
吳不賒打的是給象斧下藥的心思,他先到後花園裡找了一圈,沒看到失魂草,也沒見到其它厲害的藥草,倒是看見了象斧。這傢伙頭髮濕濕的,好像剛沖了個澡,穿著一件寬大的白袍子,斜躺在後花園葡萄架下的涼床上,正在納涼。兩個獸人少女服侍著他,一個輕輕地搖著扇,另一個把葡萄一粒粒放進他嘴裡,稍遠處的一座葡萄架下,一個獸人少女在吹簫,簫聲嗚咽,自有一股輕涼之意。像斧閉著眼睛,搖頭晃腦的,時不是吃粒葡萄喝口酒,說不出得輕鬆寫意。
「這傻大夯粗的傢伙,還蠻會亨受嘛。」吳不賒被他搖頭晃腦的樣子逗笑了,轉身要到園外去找找藥草,眼光卻忽地被花叢中的一隻蜂吸引了。這只蜂體形較一般的蜜蜂略大,細腰,黃尾,乍看上去和一般的細腰蜂沒什麼區別,但吳不賒卻知道它不是細腰蜂,而是另一種蜂,這種蜂有個恐怖的名字:鑽心蜂。
蜂蜇人,針會留在人身上,但一般的蜂,留在人身上的針只會紮在肉裡,除了引起痛癢,不會再移地方,而鑽心蜂的蜂針一旦進入人體,卻會隨血而動,一路跟著血脈運行,最後進入心臟,引發鑽心的疼痛,所以才有了這個名字。
象斧皮粗肉厚,別說小小地鑽一針,便像先前熊彪那一刀,他也不當回事,可鑽進心臟的蜂針,吳不賒卻不信他能受得了。轉目之間,吳不賒又在左近找到了護心草。護心草剛好是鑽心蜂的剋星,可鑽心蜂偏偏就喜歡在有護心草的地方活動,正如毒蛇出沒之處,必有解毒的草藥一般,天地間的事物就是這麼怪異而有趣。有了護心草,便可以控制象斧。本來讓象斧活活痛死,即便痛不死,趁他痛得氣息奄奄的時候收拾他,也是可以的,但吳不賒想到熊彪的話,不但吹牛袋吹風厲害,那條牛也厲害,抓吹牛袋的時候,牛在後邊頂屁股,可是件麻煩事,留著象斧一條命,大板斧便可以抵住那頭牛,抓吹牛袋的把握就大了許多。
吳不賒先採了一株護心草,還不能讓象斧看明白,便放在嘴裡嚼爛了,再使一個凝風法,攝一股微風,凝成一團,輕輕裹住那只鑽心蜂送到象斧的脖子上。那只鑽心蜂正逍遙地採蜜,突然被一股風裹住,又驚又怒,一沾上象斧的脖子,腰一擺屁股一翹,狠狠地一針紮在了象斧的脖子上。
鑽心蜂的針,要到隨血鑽心才最痛,剛扎進去不怎麼痛的,像斧皮又粗,挨一針根本沒當回事,眼睛也沒睜開,手都沒動,只是腦袋移下來,用下巴在挨針處擦了兩下,繼續吃他的葡萄聽他的簫。
吳不賒成竹在胸,顯出人身。吹簫的獸人少女突然看到他,乍驚之下,「呀」地叫了一聲,站起身來。這一下驚動了象斧,睜開眼睛,望著那吹簫少女,眼中微現怒意,不過隨即就看到了吳不賒,眼中掠過一絲驚詫之色。但出乎吳不賒意料,他竟然又把眼光轉向了那吹簫少女,道:「風度。我說過很多次了,任何情況下,都要注意自己的舉止,要有風度。」
「婢子記下了。」吹簫少女躬身受訓。
「現在繼續吹簫,歡迎我們遠來的客人。」
「是。」吹簫少女盈盈坐下,又吹起簫來。
象斧這才轉頭看向吳不賒,臉上矜持地一笑:「那麼,這位兄台,在這愉悅的簫聲裡,你是否能告訴我,你是什麼人,來我這裡又有何貴幹呢?」
他這種作派,讓吳不賒瞠目結舌,到後來便忍不住放聲狂笑。見他哈哈大笑,像斧皺起眉頭,道:「這位兄台,雖然我們素不相識,但我還是想說一句,風度,請注意你的風度。」他這話讓吳不賒越發好笑,好半天才捧著肚子強自克制,道:「我叫吳不賒,我來這裡,是想告訴你,你前世是我的奴僕,這一世也是,現在我需要你為我效力了。」
「是嗎?」象斧微微一笑,眉頭不經意間皺了一下,「原來你前世是我的主人啊?不過俗話說空口無憑,不知你有什麼證據嗎?例如我前世的賣身契什麼的?」
他這話,明顯就是和吳不賒逗著玩,或者說,在裝模作樣地顯示他所謂的風度,但吳不賒一直留意著他的神情,他眉頭那微微一皺,自然逃不過吳不賒的眼睛,算算時候,鑽心蜂的針也差不多該進入他心脈了。吳不賒裝神弄鬼也算是行家了,先前左手就一直扣著兩根指頭,像捏著個訣的樣子,這時豎掌於胸,道:「沒有契約。但在你心中,有一枚歸心針,如果你不肯歸心,歸心針就會發作,鑽心裂肺。」
吳不賒料得沒錯,像斧皺那一下眉頭,確實是因為心口處劇烈地痛了一下,而隨著吳不賒的話,那一下一下的刺痛也越來越快越來越密,也越來越痛。
對吳不賒的話,像斧先前當然是不信的,他還要講風度,想強撐,要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慢慢地就撐不住了,不得不用手壓著心口,牙齒也緊緊咬著,額頭上的汗滾滾而下,每一滴都有尋常人家的酒杯那麼大。
「這傻大個兒還死要面子活受罪,我看你撐到幾時。」吳不賒心中冷笑,驀地一聲厲喝:「還不歸心!」
象斧一嚇,心中一跳,血行加速,心口猛地一下無可形容的劇痛,他終於再忍不住,「啊」地一聲叫,狂跳起來,再轟然倒下,把一張涼床壓得稀爛。邊上的獸人少女尖叫著跑開,像斧卻已再沒心思訓斥她們了,雙手捧心,在地下滾來滾去,口中呵呵狂叫,葡萄架砰然倒塌,已經成熟或半熟的葡萄在他巨大身子的滾壓下,立即成了葡萄汁。
外面的獸兵聽到象斧的痛叫聲,紛紛衝進來,這些獸人每一個都比吳不賒高大,力氣也足,也夠兇惡,但功夫就不怎麼樣了。吳不賒展開靈貓步,身如電閃,靈貓爪或擒或拿,或點或戳,進來一個打翻一個,眨眼打翻二十多人。
外面有獸人叫:「魔頭厲害,用弓箭。」獸人少弩,大都用弓,但獸人力大,用的都是強弓,若是在空地上,有得七八個弓手列成陣勢,還真是件麻煩事,不過這是在園子裡,假山亭台圍牆,到處都是障礙,吳不賒全然不放在心上。
他無所謂,像斧卻撐不住了,嘶叫:「主人饒命,我歸心了,歸心了。」
「真個歸心了嗎?」
「真個歸心了,歸心了。」象斧竭力爬起來,俯身跪倒,拚命叩頭。
「那好,叫你的手下都滾出去。」
「都出去!出去!」因為痛,也因為嚎得過於厲害,像斧的嗓子有些變聲,聽起來便有一種淒厲的感覺。
外面的獸人依言遠遠撤出,裡面被吳不賒打倒的也你扶我我扶你的相互攙扶著出去了。吳不賒喝道:「即然歸心,且先饒你一命,抬頭,張嘴。」
象斧依言抬頭,張開血盆大口,護心草被吳不賒嚼爛了,團成一個丸子捏在手裡,他手指一彈,飛入象斧嘴中,卻過了好一會兒藥才起效。這中間象斧自然還是邊嚎邊滾,外面的獸人遠遠聽著,無不失色,而雜房中關著的熊彪則是又驚又喜:「像斧皮粗肉厚力大無窮,方園數百里無人能接他一斧,卻給治成這個樣子,這位大神果然是法力無邊啊!」
他卻不知道,吳大神的法力不過是從鑽心蜂上借來的,真要開打,吳大神也絕不敢去硬接象斧的斧頭。開玩笑,那斧頭也是人接得的?
象斧止了痛,跪地俯首:「多謝主人饒命之恩。」
「現在你信我是你前世的主人了?」
「信了,信了。」象斧點頭不迭,雖然心裡知道這話是哄鬼,什麼前世的主人,無非是使了什麼妖法。但這世間,從來都是拳頭大的說話,他哪敢說半個不字。其實,他若麻起膽子,真崩出個不字來,吳不賒還真拿他半點兒辦法沒有,護心草下肚,鑽心針已經化掉了,而這種鑽心蜂非常少見,種群很小,一時半會兒吳不賒根本沒地方再找鑽心蜂去,那就只有乾瞪眼了,可像斧不知道啊!
「信了就好。」吳不賒微笑道,上下看了看象斧,又滾又叫的,白袍子成了黑不溜秋的花袍子,還被扯破了,頭臉上也是狼狽不堪,道:「你不是講風度嗎?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把風度擺出來,然後我有話吩咐你。」
象斧依言去了,隨後便有兩個獸人少女戰戰兢兢地端了果盤酒水出來服侍吳不賒。吳不賒也不客氣,喝著酒,邊等象斧出來邊在心中琢磨:「吹牛袋竟然真能把牛吹上天!不可思議。有靈之物才能成精,袋子是個死物,應該不會成精啊!難道是什麼上古仙人練出的法器遺失在這裡?」一時心中大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