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在城裡走了一圈,兩人上了城北的小山。
雙余山地勢高,天氣好的時候,站在小山上,週遭數十里盡收眼底。
已經是夕陽西落的時候,婁江披著晚霞,如一條金色的長蛇,蜿蜒向東遊去。婁江兩岸,一排排的房屋,鱗次櫛比,炊煙裊裊。老牛在田埂上慢悠悠地歸來,時不時停下啃兩口草兒,背後的農人也不著急,和鄉鄰打著招呼。急的是老黃狗,遠遠地跑在前面,見主人沒來,停下來等著,回頭張望的模樣,似乎就是在催促。突然躥出的一隻田鼠卻引起了它的注意,雖然說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但就是忍不住要去管,只是往往徒勞無功。這時牛動了,主人也動了,老黃狗便又巴巴兒地趕在了前面。菜地裡,眼尖的主婦遠遠便瞄見了熟悉的身影,知道是當家的人回來了,把剩下的半桶水一股腦兒倒在地裡,提起園邊的菜籃子急急往家趕。飯已經是熟了,當家人回來歇口氣兒,菜就能上桌。精明能幹的媳婦兒都能把時間掐得非常得准。油皮的是那些半大小子,在屋前屋後的曬穀坪上瘋玩,喊三兩句全當耳邊風,不拿棍子來趕就不知道回去,嬉鬧聲在夕陽裡傳出老遠。
顏如雪看得如醉如癡,這讓她想起在雲州時的情景,她多麼盼望,回到人界的族人也能擁有這份平靜安逸啊。輕輕歎了口氣,她回頭看吳不賒。她在看景,吳不賒卻在看她,他斜倚在一株小樹上,抱著胳膊,望著她的眼神裡,一片癡迷。
顏如雪被他看得又羞又喜,嬌嗔道:「看什麼啊,都給你看了一天一夜了,還不夠嗎?」說著大羞起來,回想昨夜今天的癲狂,真是太瘋狂了,這個人,是那麼得沒皮沒臊。她在癡迷之中,卻又經不住他的軟磨硬泡,做出那麼多羞人的舉動。那樣的舉動,即便是想一下都要羞死的,當時卻不知怎麼就依了他。這個人啊,真是可恨到了極處。
她的羞嗔薄怒卻並沒有讓吳不賒收回眼光,他反而是越發的癡迷了:「如雪,你知道我最初聽到你的名字是在哪裡嗎?是在滅雲城裡,魔族的店小二說到你,一臉的崇敬,說你不是人間的女子,是高山懸崖上的雪蓮花。」
雲州遺族在魔界有探子,魔族對顏如雪的看法,顏如雪當然也聽說過,心中也有著微微的得意,卻道:「什麼高山懸崖上的雪蓮花啊,我可不敢跟雪蓮花比。」
「我當時就想,能被魔類比做雪蓮花的,那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女孩子呢?」吳不賒眼神悠遠,似乎看到了當日的情景,「後來我見到了你,第一眼,我整個人好像都呆住了。我當時沒有想到雪蓮花,卻想到了雪花。冬日初雪,一片晶瑩無瑕的雪花,如聖潔的精靈,在天地間飛舞。」
他的語氣如夢如幻,顏如雪聽得又羞又喜,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吳不賒竟還能說出這麼動人的情話來。她心裡滿溢著喜悅,嘴裡卻道:「我哪有你說得那麼好啊。」
應該承認,吳不賒是那種可以把厚皮神功練到極致的絕品人才,不過今天的這些話,他卻還真不是有意討顏如雪歡心,而是純粹的肺腑之言,也因此而超水平發揮。有些話,有些詞,平日他好意厚起臉皮扮肉麻,卻還說不出來,反倒真心一片,自然而然冒了出來。
「我當時就想,到底要怎麼樣的男子,才能配得上你這樣的女孩子呢?」他伸出手,摟著顏如雪的腰,「但最終擁有你的人卻是我。如雪,說句真心話,你知道剛才我看著你的感覺嗎?到現在,我都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顏如雪心中感動,伸臂鉤住他的脖子,深深地看著他:「不,哥,你不是做夢,我並沒有你說得那麼好,我只是個平平常常的女孩子,能做你傻傻的媳婦兒,我非常地高興。你不知道,其實你癡癡地看著我,我是多麼地開心。」
她擠進吳不賒懷中,緊緊地擁抱,四唇相接,如癡如醉。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出老長,與山峰融為一體,天與地,共作證。
眨眼三天過去,獸兵齊聚,白天還好,尤其是晚間,漫山遍野,放眼所見,到處都是綠油油的眼睛。顏如雪膽子算大的了,一眼看見,也著實嚇了一大跳,挽著吳不賒的手,再不肯離開他身邊半步,也許有了男人的女人更軟弱一些吧。反倒是城中的生意人有些見怪不怪,事實上狽有計第一時間便放出了消息,召集獸兵,是要攻打趙軍,為家破人亡的流民們討回公道,無關的人不必驚慌。驚慌的人當然也有,卻也有歡呼的,是那些真正家破人亡的人,咬牙切齒地歡呼,甚至買了酒肉去餵獸兵,邊喂邊商量:「大兄弟,幫我咬死他們,嚼碎了吞到肚子裡去,回來我再買肉給你們吃。」
人與獸,該是天敵,但仇恨來時,獸是兄弟,人反而是仇敵。顏如雪看到這一幕,只能在心中感慨。
吳不賒對顏如雪道:「我去踢趙炎的屁股,你要是在家裡呆著悶,就去山下走一走,讓流民們見見仙子的仙容,為了安定民心,我不吃醋就是了。」
「說什麼呀。」顏如雪捶他,「我去流民中巡視幫你安撫民心,你吃什麼醋啊?」
吳不賒笑:「流民中有一半是男人不是?他們看著你,個個哈喇子流得八尺長,我怎麼能不吃醋?」
「只你的哈喇子才流得八尺長,別人才不像你一樣。」顏如雪給他氣笑了,心中卻擔心,「趙國聯軍有四五十萬,內中也必定有很多高手,你要小心,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高手哪及得我手多。」吳不賒身子一搖,肩頭數只手一閃而逝,「你不必擔心,穩定民心很重要。謠言既然傳出去了,你這仙子自然要藉機露面,而且我帶的是獸兵,十幾萬頭獸湊在一起,那股臭味,你也吃不消啊。就算你能忍,我也捨不得,熏壞了我冰清玉潔的香寶寶,我非心痛死不可。」
十幾萬頭野獸湊在一起,那種腥臭,確實能讓人把苦膽水嘔出來。顏如雪不再堅持,不是為了這個,她是理解了吳不賒的苦心。她是雲州遺族的聖女,她若跟著去,萬一消息走漏,說她跟妖怪混在一起,驅使獸類攻擊人類,她自己無所謂,對雲州遺族的影響卻非常不好。這事因她而起,她卻只能藏在背後。
至於吳不賒自己,這一仗後,神官變成了妖王,代價極大,但顏如雪更不能阻攔他,甚至不能開口。他為了她,願意付出一切代價,既然是她的男人,就該替她擋在前面,她能做的,只是以全部的身心去愛他。
「你一定要小心。」她緊緊地抱著吳不賒,只恨不得能擠進吳不賒身體裡去。
「放心。」她越擔心,吳不賒表現得就越是大大咧咧,「趙炎這陰賊小白臉,不把他的屁股踢作八瓣,我就不姓吳!」
大隊出發,十五萬獸兵,十萬民夫,將有狼、虎、獅、豬、牛、象。狽有計卻沒去,忙啊,忙得狼腳都打狼屁股了,哪有時間去打仗。
顏如雪站在山頂,看著大隊遠去,夜風有些涼,但遠方吳不賒晃動的背影,卻讓她心中一團火熱。
楚國北面,面對趙國一線,雖然有幾個屬國,也有幾道所謂的雄關,但真能支撐楚國北面防線的,只有楚國自己的竹枝城。
竹枝城左依竹山,背靠枝水,城週六十里,有民三十萬,是楚國北面的第一雄城,有「一枝橫關,飛龍莫渡」之稱。
作為防禦北面的大本營,竹枝城長年駐有十萬軍隊。趙國大舉來犯,楚王又急調十萬大軍進駐,駐軍總數達到了二十萬。雖與號稱一百五十萬、實際上卻也有近五十萬的趙國聯軍相去甚遠,但依堅城而守,趙國聯軍想要一口吞下,也是絕無可能。
趙炎的目的,本就不是真想一口吞下楚國,他還沒這麼大胃口。他就是想拖住楚國的兵力,給屍蓮王製造施壓的機會,所以他也不急著攻城。五十萬大軍駐在竹枝城下,將竹枝城北門、東門堵得嚴嚴實實,水洩不通。為什麼只是北門和東門呢,因為竹枝城背靠枝水,南門是水門,可直接通過水路得到補給,沒水軍可沒法子堵,這也是竹枝難打的一個極重要原因。至於西門,出門是竹山,山高而陡,上面駐有三萬精銳楚軍,與竹枝城成犄角之勢。趙軍若去堵門,楚軍居高臨下一衝,山洪決堤,那滋味可不好過,所以這一門也不能堵,也沒必要。趙軍只在城西紮下一寨,盯著竹山。這情形,就好像惡狼盯著一隻猴子,猴子上了樹,惡狼在下面守著,你敢下來我敢咬,你不下來我也只好看著。
攻城的主力放在東、北兩門,其實只是頭在兩門。五十萬軍隊,開玩笑,可不是三五里地能擺得開的,連營數十里,頭在兩門,牙爪俱利,張牙舞爪,笨拙的尾巴卻擺在數十里外。
雙余山離著竹枝城近兩千里,但吳不賒麾下可不是笨拙緩慢的人類軍隊,而是狂野凶暴、驃悍若風的獸兵。先鋒官牛八角率十妖獸、一千狼兵,三天就摸到了趙軍的屁股後。第二隊金毛獅將一千獅兵沿路散開,隔絕行軍途中的人類。十數萬虎狼一路行進,沿途人類看見了,非嚇壞不可。嚇死了無所謂,吳不賒可不是那種將個把人命看在眼裡的道德君子,怕的是嚇不死,傳出風去,走漏了消息。人類秘密行軍,沿途為保密,也是這麼做的,不過是派出精銳斥候一路搜殺。金毛獅卻不同,幾頭獅子擺出去,一通吼,人驚、鬼走、狗奔、豬逃,再在路口擺幾頭獅子守著,掃出數里寬一條走廊。十五萬獸兵過境,竟沒有走漏半點兒消息,只是事後回來的百姓看到一路獸糞,綿延千里,驚得魂飛魄散。素來後知後覺的沿途判妖司也急火火開始調查,不過在那時候,不要他們查,事情的真相早已清清楚楚了。
幾天後,吳不賒率大軍趕到,牛八角早已安排好營寨。其實,也就是找了幾座山,把周圍的人趕絕了,獸兵們就滿山蹲著。倒是給吳不賒準備了一座宅子,依山傍水,還頗為精美。至於宅子的主人,當然是給嚇走了,獸兵們非但沒咬人,也絕沒吃人。
大軍出發前,吳不賒當著追風城裡百姓的面可是下過嚴令,對趙軍,要往死裡咬,但不准吃人,吃人者,萬獸撕其身。人怕獸怕妖,就是因為獸、妖吃人。咬死趙軍,那是弔民伐罪,給流民們報了仇,流民們頂禮拜謝,殺雞打酒,但要是吃人,這性質就不同了。吳不賒當著流民百姓的面宣佈這條鐵律,就是要給獸兵們戴一頂正義的大帽子。仙人伏妖的大旗下,再來個狼不吃人改吃草,流民們那還不死心塌地地擁戴?
吳不賒剛一進宅,妖獸就打了水來。這裡要說一下,妖獸有公有母,給吳不賒打水的當然是母妖獸。一母虎,一母狼,本來牛八角是想挑一母豬,後來突然聰明了一下,改挑了頭母虎。搞笑,弄頭母豬來服侍,萬一傳出去,說吳不賒和母豬有點兒什麼,那成什麼體統?這苗頭絕對要掐死。其實這是白擔心,妖獸身變過來了,臉沒變,吳不賒就色到這個程度,對母豬也不放過?不過也不能完全不擔心,妖獸臉沒變,身變了,妖獸在山中跑,身子健美異常,好比魔界中的獸人女子,身材均要比人類女子好一籌。
剛洗了臉,牛八角進來稟報:「我大軍距竹枝城五十里,東南十里,有一座城叫匯城,是趙軍的糧草重地。趙軍所有的輜重補給都在這城裡,守軍不到三萬。匯城東西兩面,百里內有三道關卡,橫在匯城與竹枝城之間。各關卡三五千人不等,主要是防備楚軍偷襲匯城,可提前預警。不過他們不可能想到背後會有敵人,而且我軍都是獸兵,可翻山而過,這些關卡對我軍無用。」
老牛認路,牛精這方面當然不會錯。難得的是,牛八角居然還會畫圖,雖然畫得簡略,倒也像模像樣。牛八角一邊說,一邊在簡易地圖上指給吳不賒看。
吳不賒先前只知牛八角比較強,不稀奇,強牛嘛,盛名之下無虛牛,卻沒看出牛八角還頗具軍事才能,給大軍選的營寨不錯,偵察也細,難得還能作出分析推斷。他暗暗點頭,道:「嗯,說得有理。趙軍的主力呢?竹枝城下是個什麼態勢?」
「趙軍主力四十萬人左右,各屬國的附庸兵約有十萬。他們分為前後兩座大營,後營距竹枝城二十里,有大軍十五萬左右,尤其有十萬騎兵,這是趙軍的精銳主力。前營就布在竹枝城下,分為東、中、西三個大寨,其中的西寨主要是盯著竹山上的楚軍,另兩座大寨對著竹枝城的東門和北門,這兩寨才真正是用來攻城的。不過這些日子趙軍一直沒有攻城,只是在大張旗鼓地準備攻城用具。」
「趙炎的目的本就不在這裡,會攻城才怪。」吳不賒哼了一聲,看著地圖,在腦中想像趙軍的態勢。自在扶風城幫著林微雨打仗始,他也算是見過幾回戰陣了,但還是有些難以上手的感覺,這就好比一個象棋生手,雖是下也能下,就是有些手忙腳亂。
其實也要怪趙軍主帥布的這營不地道,糧草大營放在後方也罷了,還擺什麼前營、後營?前營又還分幾個大寨,怎麼打嘛?若像上次於承在扶風城外一樣,就一個大寨,那吳不賒會打,先豬後虎最後狼,猛衝就是。像趙軍這樣,營寨一多,先打哪個?要是對方有了來援怎麼辦?吳不賒很頭痛。
吳不賒玩陰謀詭計不錯,可面對面拔刀子對砍,永遠都是他的短項。商場如戰場,話是這麼說,其實商場和戰場還是有區別的。把商場上的長處發揮出來,像雪靈國那次,一玩兩玩,借力打力,兩個國家被他輕鬆玩死了。但是直接面對面砍刀子呢?吳不賒有著深刻教訓,那次他帶一千人襲擊於承大寨,結果反是中了於承的埋伏,背地裡玩陰謀他算計人,面對面對砍人家算計他,長與短,清清楚楚。
一時間想不清楚,邊上虎大嘴、象白牙幾個叉手凸胸,擺著清一色猛將兄的架勢,主帥喊打我就殺,主帥不下令嘛,那就沒咱們什麼事了。
倒是牛八角皺著鬥牛眉,好像很有主意的樣子。吳不賒索性把難題交給他,道:「八角,情況是你摸來的,你最熟,說說看,面對趙軍這種態勢,這一仗咱們要怎麼打?」
別說,牛八角還真有想法,也不客氣,一抱拳,道:「那屬下我先說說,不對的地方,還請大王指點。」
「牛走直道,你就痛痛快快說吧。」虎大嘴在他肩頭捶了一下,「別像個老母豬一樣哼哼唧唧的。」
「老母豬」這幾個字得罪了豬黑子,豬眼翻了虎大嘴一下,卻沒開口。其實豬黑子現在最不爽的就是牛八角搶了他的先鋒官位置,倒沒太在乎虎大嘴嘴上的無心之失。豬眼盯著牛八角,看這老牛說些什麼,若有明顯的漏洞被他抓到,對不起,這先鋒官還得要爭一爭。前面輸了不要緊,正式大戰的時候能搶個先鋒,那才有面子。
牛八角可沒想到豬心黑暗,全沒理他,道:「我想了一下,我們有兩種打法。」
得,吳不賒一種還沒想出來呢,他竟說有兩種。人比牛,不如牛啊。吳不賒眼睛一亮:「說說看。」
牛八角道:「第一種,咱們直接打匯城,我們的目的之一不是來搶糧草物資嗎?打下匯城,前面守著,後面民夫就搬,搬多少算多少,實在搬不了的,一把火燒了。咱們肥了,趙軍五十萬大軍只怕就要餓肚子了,咱們再騷擾一下他們的糧道,趙國十有八九要退兵。」
「這主意不好,」豬黑子搖頭,「不痛快。」
虎大嘴也反對:「出動十多萬孩兒,就搶幾粒糧食回去啊?那怎麼行?怎麼著也得打幾場惡仗,把趙軍干死個三四十萬,那才算是出兵一場嘛。」
這倆暴力分子!吳不賒無語了,道:「第二種打法呢?」
牛八角道:「第一種打法以斷糧為主,第二種就是直接的惡戰,以消滅趙國軍隊為主。」
話沒說完虎大嘴已經叫了起來:「好啊,好啊!這才痛快。」給吳不賒一瞪,忙摀住嘴巴,「嘿嘿」傻笑。一旁,狼、豬、獅、象都是一臉踴躍,很明顯他的話大得妖心。
牛八角道:「趙軍精銳,最主要是後營十萬騎兵,騎兵來去如風,我們若打前營,後營騎兵半個時辰便可趕到增援。所以,要打,我們先打後營,把後營的騎兵消滅了;前營趙軍雖多,但都是步兵,移動緩慢,而我們獸兵奔跑迅速,必定可以找到機會吃掉他們。打後營還有個好處,趙軍統帥想不到有誰能威脅到後營的十五萬大軍,就算聞警,短時間內也不會全軍增援,甚至有可能不增援,這就給我們全殲趙軍後營創造了極好的機會。」
「妙啊!」吳不賒擊掌大讚,「八角,我看你頗有帥才,這樣好了,先鋒也別當了,你到我身邊來做副帥,這一場仗,就由你指揮,本王給你全權。」
牛八角大喜,抱拳躬身:「大王厚愛,八角敢不從命?」
還有個喜得跳的,誰?豬黑子啊,他跳起來就叫:「老規矩,大王,還是我老豬做先鋒,攻如箭豬,是我老豬。」
邊上象白牙、金毛獅卻也不甘豬後,齊齊抱拳道:「大王,末將請為先鋒。」
豬黑子急了:「攻如箭豬,守如豪豬,是我老豬,你兩個有什麼本事,就敢來跟我老豬搶?」
象白牙斜他一眼,八大圍的腰一叉,大哼一聲道:「你那豬突攻擊,在別人面前能顯擺一下,別到我大白牙面前顯擺。你的豬突,及得上我的象突嗎?一千大象突陣,山也踩平它,你的幾千頭野豬有這個本事?」
豬黑子豬眼翻白,一時無話可說,大公野豬的突擊力非常強,獅虎避易,但說和象比,卻還真不是一個檔次。他囁嚅半天,總算想到個理由:「可我有五萬豬兵,你才不過一千象兵而已。」
「兵在精,不在多,踩破趙軍大寨,一千象兵足矣。」象白牙抱拳請命,「大王,屬下請為先鋒,我老象願立下軍令狀,若不能一舉踩平趙軍大寨,自己割頭以謝。」
若論突擊力,豬不如象,吳不賒略一沉思,轉頭看牛八角。他一直以來都不太喜歡打仗,以前沒辦法,現在既然有了牛八角這個將才,哪有不抓差的道理:「八角,我說了這一仗你全權指揮,先鋒官也由你挑,你看誰突陣好一點兒?」
做大王的,指揮權可以下放,人事權是一定要抓在手裡的。雖然先鋒官只是臨時的官位兒,可這意味著信任啊。牛八角心下感激,道:「多謝大王信任,雖然趙軍前營十有八九不會來增援,但事有萬一,所以突襲後營這一仗,要抓住一個快字,豬將軍的豬突作戰獸界知名,不過短促的突擊力,確實不如象兵。所以我的看法,以象偏將為先鋒,豬將軍為副先鋒,一千象兵正面突擊,兩萬豬兵分左、右兩路,交叉突擊,將趙軍大營徹底沖爛,隨後虎將軍、獅偏將各率一千兒郎突入營中。虎將軍兩位最緊要是驚馬,以獅、虎將十萬匹馬驚散,騎兵沒了馬,戰力至少減一半。」
「有道理。」吳不賒大讚,豬黑子先還有些不服氣,聽到後面,也暗自點頭。他只想到突寨,進寨後先驚散馬匹,這一點他絕對想不到。
「最後是狼兵。」牛八角看一眼狼嫵媚,「請狼將軍調八萬狼兵,在獅、虎二將把馬匹趕出大寨後,狼兵突入。八萬對十五萬,我軍居劣勢,但人對狼天生有畏懼之心,又是在夜裡,又先驚了寨,狼將軍只需率領孩兒們奮勇突擊,可保必勝。」
「我還有兩萬孩兒呢?」雖然牛八角說得一套一套的,但本來是偏將的突然成了副帥,狼嫵媚心裡還是有疙瘩。她卻又怪起了狽有計:「這個死鬼,偏就忙死,若也在這裡,哪由得這牛鼻子發狂!」
其實狽有計就算在這裡,也不如牛八角。就某些方面來說,狽有計與吳不賒有得一比,都是陰謀型人才,算計人有一套,但戰場上這種要刀對刀的特殊場合,尤其是戰術上的指揮,他兩個都有點兒抓瞎。
這就好比人類中的軍師,運籌幃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可真正上了戰場面對面廝殺呢?十有八九還及不上一個小兵。
牛八角道:「我說過趙軍前營基本不會增援,但為防萬一,留下三萬豬兵、兩萬狼兵。其中兩萬豬兵、一萬狼兵布在趙軍前營、後營的中間,萬一前營增援,豬突狼攻,堅決把它打回去。另外一萬狼兵、一萬豬兵由我親自掌握,作為總預備隊,哪裡需要投向哪裡。」
聽到總預備隊一句,吳不賒是真正有點兒吃驚了。他為幫林微雨,也著實強塞了兩本兵書到腦子裡,還有黑七以前聽那將軍的嘴上談兵,對預備隊都看得很重。戰爭中,一支預備隊,哪怕只有五百人,關鍵時候也會起大作用,甚至直接決定戰爭的成敗。牛八角這妖怪或許打慣了野架,從打架中悟得了打仗的法子,那並不太奇怪,但竟然知道留預備隊,這絕對有古怪。
諸妖應命,各去準備,吳不賒留下牛八角,道:「八角指揮若定,真是將才,你是不是讀過什麼兵書啊?」
「是啊。」牛八角坦承,「我本是家牛,家主是個老將軍,本是將門之後,只是不得重用,才回家以耕田讀書為樂。老將軍別的書不讀,就愛讀兵書,又常以戰法教導子弟。我那時已有靈性,聽得多了,也略有領悟。老將軍過世後,我修成人身進山,進山前把老將軍一箱兵書帶了出來,無事時也學老將軍讀兵書為樂。後來與金老二、象老三起了爭執,我以兵法馳牛,雖然獅有利爪、像有長牙,卻每每敗在我手下,所以他們才尊了我做老大。」
「原來如此!」吳不賒恍然,就說這世上哪有這麼多天才型妖怪,果然另有淵源。
「不過與人類作戰,又是這麼大一場戰爭,屬下心中實在有些惶恐,還望大王多多指點。」
「打仗我不行。」吳不賒直接搖頭,拍拍牛八角肩膀,「放手指揮,我相信你,這仗若大勝,孤便任命你為大將軍,追風寨中戰事盡數交給你。」臨行前,追風寨已經被烏靜思改名為追風城,說寨有匪氣,不利安民。吳不賒當時應了,卻還不大習慣,說得興起,追風寨又出來了。
「想不到大王如此謙遜。」牛八角心下暗讚,恭恭敬敬地抱拳道:「屬下必竭盡全力,定不負大王厚愛。」
出去不久的虎大嘴卻突然又跑了回來,口中呼呼喘氣:「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怎麼了?」吳不賒莫名其妙,「咋咋唬唬的,幹什麼啊?誰摸你屁股了?」
「你問他。」虎大嘴氣呼呼地指著牛八角。
「八角怎麼了?他一直和我在一起呢,招你惹你了?」剛摸清牛八角的底,吳不賒正有大用的意思,虎大嘴這態度讓他很不高興,板起了臉。
他幫牛八角說話,卻不知牛八角在偷看他,心下正在暗想:「大王法力通玄,胸懷廣大,尤難得知人善任,實為英明之主。唯一的缺點,就是對人過於和氣了點兒。寬嚴相濟,方是馭下之道啊。」
追風寨諸妖,尤其是虎大嘴這樣的粗豪之輩,在吳不賒面前總是大大咧咧,全無禮數。吳不賒卻並不生氣,常是笑瞇瞇的,這讓牛八角頗為感慨。他卻不知道,吳不賒還有幾個獸人手下,那才叫變態,虎大嘴與他們比,已經算是不錯的了。當然,像斧幾個有和吳不賒共闖魔界的經歷,情分不同,不過也是吳不賒這人心性過於平和。平常心,百姓心,商人習性,卻沒有上位者應有的心術。說白了,到今天為止,他其實還沒有生出上位者的覺悟,妖王之稱,就好比小孩子扮家家,鬧著玩呢。
「是那虎百威的事吧?」虎大嘴為什麼咋唬,牛八角不用猜都知道。
吳不賒可是不知道,奇道:「虎百威是什麼人啊?」
「一隻虎妖,好像是被趙軍哪個玄功異人收服的,這次趙軍打楚國,也跟了來出力,只是沒有進城,帶了百多頭虎,在匯城周圍打食。」
「哦。」吳不賒明白了,他能收妖怪率獸兵,別人當然也行,不過這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啊,「一隻虎妖嘛,你那麼大反應做什麼?」
「什麼叫那麼大反應?」虎大嘴聲音卻又高了八度,「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別的妖不說,有我虎大嘴在的地方,哪容得其他虎妖作怪?那我的面子往哪裡擺?這個絕對不行!」
得,還有這話,吳不賒無語了。
「牛副帥早知那虎百威在,卻不告訴我,這是存心拆我的面子。」虎大嘴一臉憤恨,抱拳,「大王,請你下令,我立馬去擒了那虎百威來,割了虎鞭給大王下酒。」
吳不賒是要重用牛八角的,這會兒他卻來提什麼割鞭的舊話,吳不賒只恨不得把他的鞭割下來下酒。牛八角倒是並不在意,反是一臉凝思之色,道:「我先前不說,也沒對付虎百威,是怕打草驚蛇,不過大軍明夜即動,今夜拿了那虎百威,倒也無礙。」
虎大嘴大喜:「得令!大王、副帥且坐,最多盞茶時分,我必定拿了那不開眼的傢伙來,割了鞭給大王做夜宵。」
他還真跟那鞭較上勁了,吳不賒哭笑不得,道:「鞭就算了,左右無事,一起去看看吧。」
從狽有計身上看到奇跡,然後烏靜思更進一步,現在牛八角又給了他個驚喜,吳不賒越發感覺到人才的重要性。起碼一點,自己有了閒啊。追風寨中,任何事不要他操心,都是烏靜思、狽有計去做,他只要在大事上拍板就行了,多舒服啊。以前時間多得無聊,現在不同啊,美女多呢,尤其在擁有顏如雪後,他甚至賺錢的心都淡了。顏如雪的美,實在是有著不可思議的誘惑力:初看,她除了氣質上強過葉輕紅兩女,相貌上並不超出;相處幾日,卻是越看越美,越看越愛,越看越捨不得放開,只要有時間,他恨不得時時伴在她身邊。當然,不是有了顏如雪他就忘了葉輕紅、九斤麗,還有林微雨,忙啊!他以前對女人是不太在意的,從林微雨始,女人在他心中占的份量越來越重,這種感覺至顏如雪而達到極致。擁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比抱著一大堆金子感覺更開心。這種感覺有點兒怪,女人怎麼可能比金子更讓人賞心悅目呢?為這一點兒,他還琢磨過兩次,卻一直沒明白,只是覺得,金子沒了就沒了,可這些女人卻讓他牽腸掛肚,少了哪個都不行。後來他隱隱想到了,這些女人已經不僅僅是女人,而是親人,金子只能裝在袋裡,這些女人卻勾著心呢。
女人要陪,如果把時間都浪費在無聊的軍務、政務上,又哪有時間陪自己的女人?可事又不能不做,那就得找人替他去做,忠心有能力的下屬,越多越好。虎百威能被人收服而且跟來效力,可見也有點兒本事,若能收服,或許可用,反正閒著也閒著不是?
虎大嘴不知他的真實想法,還以為吳不賒是給他長臉呢,大喜道:「有大王助陣,三招我就能把小妖給收拾了。」
牛八角雖然沒去動虎百威,卻派了狼兵牢牢盯著。虎百威不改妖性,臨時巢穴設在匯城外五六里的西山上。牛八角給大軍選的營地在匯城東北十多里,兩下相隔雖有二十多里,不過也是說到就到。
到地頭,小妖來報,虎百威在洞中喝酒,百多頭老虎大半散在山中打食,小半守在山前。虎大嘴點了兩百虎兵過來,下令把山圍了,到山下,張嘴一聲怒吼:「虎百威,出來受死!」
這一聲吼,山鳴谷應。回音未落,半山腰處,一塊巨石上,現出一條大漢,執一把九環大砍刀,左手摟著個酒罈子,個頭與虎大嘴相仿,便是虎百威了。
「何方鼠輩,敢來招惹你家虎爺?」這虎百威的聲音也自威風,同樣是山鳴谷應。吳不賒差一點兒就要塞耳朵:「這些傢伙,一個二個,都好去做傳令兵,嗓門還真是大。」
虎大嘴鋼叉一振:「本大爺來了,你小子一是跪地叫大王,一是自個兒了斷,敢說一個不字,本大爺必將你剝皮煎骨,切鞭蒸蛋。」
虎百威大怒,「哇呀呀」一聲叫,只一個起落,便從半山腰處縱了下來,扔了酒罈子,雙手執刀,照著虎大嘴兜頭便劈:「鼠輩,吃我一刀!」
虎大嘴全然不懼,舉叉相迎,「錚」的一聲,又刀相交,濺起一溜火花,隨後便是錚錚之聲不絕。兩妖都是有力的,招式也以力為主,不尚花巧,打得火花四射,十分激烈,不懂行的朋友看了,一定鼓掌:「哇,好看好看。」吳不賒見了卻是撇嘴:「兩個笨笨,只曉得拚力氣。」
虎大嘴嘴大氣粗,倒也不全是吹牛,功夫還真是要強得兩分,百十招過去,漸漸佔到上風。虎百威突地使一個虛招,霍地一下跳出圈外,舉手喝道:「且住!」
虎大嘴冷哼一聲:「如何,想要投降嗎?跪地叫三聲虎爺,我便饒你。」
「呆會兒看是誰跪地投降。」虎百威嘴中冷笑,手自腰中虎皮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腰鼓出來。那鼓面約有大海碗大小,他把鼓繫在腰間,又從袋裡掏出一個鼓槌,看模樣,像是什麼動物的大腿骨。
「難道他要擂鼓助威?」吳不賒大是奇怪,「可一手使刀一手擂鼓,怎麼著也不方便哪。」
「給虎爺擂鼓助興嗎?」虎大嘴大笑:「好、好、好!打得好時,且留你個全屍。」
虎百威並不理他,準備停當,往前一跨,右手刀前指,虎大嘴舉步相迎,卻見虎百威左手腿骨揚起,猛地在鼓面上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