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曉峰錯得太厲害,不但入錯了房,而且還錯入了一個女人的閨房!
最糟糕的是,那還是一個脫光了衣服的女人,只見酥胸藕臂,清溪成草,盡收眼底。
那女人手中原提了一條大毛巾,嚇得毛巾也掉了,反用一雙空手抱著胸前,縮在一團。
宋曉峰微一遲,房外已是一片嬌咚怒叱,兩道精光劍芒,疾射而入,向他當頭捲到。
宋曉峰羞愧難當,幾乎失神傷在衝進來的兩個丫頭之手,但就此一逃,又有失身份,而且也更難表白,只好先飄身跳出窗外,搖手急叫道:「兩位姑娘住手,這完全是誤會。」
那兩個丫環追出窗外,一面冷笑道:「好不要臉,把我們小姐的衣服都剝光了,還有什麼誤會。」一面雙劍合璧,把宋曉峰死死的纏住。
宋曉峰打又不能打,跑又不能跑,處境尷尬到了極點,片刻之間,便被逼出了一頭大汗。
驀地,一聲怒喝傳來道:「好大膽的丫頭,還不住手領罪。」
聲到人到,洪立宇已帶著二人,飛掠而到。
那二個丫頭,收劍而退,欠身頭為禮,道:「啟稟寨主,這個小賊。」
洪立宇暴吼一聲,道:「冒犯法主,其罪當死,文虎!文豹!」
「有!」身後兩人應身跨步而去。
洪立宇沉聲道:「把那兩個丫頭處置了。」
文虎文豹一聲:「領命!」人已向那兩個丫頭撲去。
宋曉峰抬臂揮出一股勁力,擋住文虎文豹,一面發話道:「洪寨主,不要錯怪了這兩個姑娘,他們沒有錯。」
文虎文豹被宋曉峰一揮之力,擋住了身形,他們可不敢發橫,奉命唯謹,收劍退過一旁。
洪立宇也是一肅,說道:「法主大量寬宏,可是縱容了這種目無尊長之徒……」
宋曉峰羞愧地道:「事情實在是小弟的不是……」
洪立宇道:「法主縱有不是,那兩個丫頭,也不能目無尊長。」
宋曉峰苦笑一聲,道:「事實是這樣的,小弟酒醉醒來,心頭煩悶,出去走動一下,回來時一時大意,走錯了房間,所以才激怒兩位姑娘。」
洪立宇幾乎忍不住笑了出來,道:「原來如此,想當初蓋這幾棟房子時屬下也經常走錯門戶。」
宋曉峰寬心地,暗暗吁了一口長氣。
這時,那被喝止在一旁的二個丫頭,臉色連變,終於氣憤憤的一揚頭,躬身道:「寨主,婢子心郁氣難伸,有一句話不吐不快,請寨主想准婢子放肆,如有不是,縱獲分屍之刑婢子亦心甘情願。」
洪立宇怒「哼!」一聲,道:「這裡那有你說話的餘地……」
宋曉峰心中雖是羞愧,但卻光明磊落,有話總該說明,搖手截口道:「洪尊主讓她說吧!」
洪立宇怒目望著那丫頭道:「丫頭,你要不知分寸,就是法主容得你,老夫也容不得你,你要小心了。」
那丫頭似是抱著豁出去的心理,秀目一橫,道:「走錯了房子,總不該把小姐的衣服也剝光了吧!」
洪立宇聞言之下,全身猛震了一下,虎目暴睜,吼聲道:「你胡說!」
洪立宇話是這樣說,但沒再罵那丫頭了。
他以極大的自制力,盡量壓制著心中的忿怒,望了宋曉峰一眼,一言不發獨自走進那房子而去。
宋曉峰站立當地,心中卻是七上八下,提心吊膽不已,如果人家硬要說他怎樣怎樣,他是跳在黃河也洗不清。
不久,洪立宇從屋內走了出來,宋曉峰見他面色愁苦但沒有了忿怒之色,宋曉峰算是鬆了口氣。
洪立宇揮手喝道:「可不許你等胡說八道,還不滾回去。」
那兩個丫頭,雖不敢再說話,卻還是恨恨的瞪了宋曉峰幾眼,才悻悻而去。
洪立宇喝退兩丫頭,搖了搖頭,又歎了一口氣,向宋曉峰一抱拳道:「法主,你請回房吧。」
宋曉峰看了眼前幾棟房屋一眼,勉強笑了一聲,道:「請寨主指點一下,小弟不敢再亂闖了。」
洪立宇笑一道:「法主住的是第三棟房子。」
宋曉峰不得他把話說完,接道:「小弟知道了。」他實在不好意思,只有趕快的與他們分手了。
宋曉峰回到房中,蘭鷹武中秀接著他走了進來,道:「峰弟,外面人聲鼎沸的,出了什麼事?」
宋曉峰打量了蘭鷹武中秀一眼,見他穿的也是睡衣,很顯然他也住在這棟屋子之內,但宋曉峰還是忍不住問道:「大哥,你住在哪裡?」
蘭鷹武中秀道:「他們安排得很好,我的房子就在你隔壁。」
宋曉峰心中記著剛才他呼號的事,衝口而出,問道:「你剛才沒有碰到什麼麻煩吧?」
蘭鷹武中秀一笑道:「我睡得很好,剛才醒來,那有什麼麻煩。」
眨了一下眼睛,接著反問道:「你沒有出什麼事吧?」
宋曉峰歎息了一聲,道:「大哥,剛才發生的事,小弟真羞於出口。」
蘭鷹武中秀一震道:「你出了什麼事?」
宋曉峰把剛才發生的事,一一說了出來,接著,道:「我現在只奇怪我房中的燈,原是點得好好的,為什麼會忽然熄滅了,否則,小弟就不會誤闖到洪小姐房中去了。」
蘭鷹武中秀雙眉一蹙,眼睛望著桌上那盞琉璃燈,道:「這是一盞琉璃燈,照說就是有一點風,也吹不息,除非有人故意把它弄息……」
說話之間,蘭鷹武中秀才想起,桌上的琉璃燈未再點燃,於是伸手揭開琉璃燈罩,一火摺子,向燈芯上點去,那知燈芯燒紅了,卻是點不亮燈。
蘭鷹武中秀淡淡的道:「燈油沒有了。」
宋曉峰「嗯!」了一聲,道:「那是說這燈是油盡而息滅的,不是人為的了。」
蘭鷹武中秀一點頭道:「不錯,看來我剛才推論的話,被當前的事實推翻了。」
宋曉峰沉思了一陣,輕輕的吁了一口氣,道:「如果沒有人從中弄鬼,小弟就寬心了。」
蘭鷹武中秀皺了一皺眉頭道:「你不覺得事情發生得太巧了麼?」
宋曉峰道:「事情或許有點巧,但小弟一生遭遇的巧事,還有比這更巧的,比這更不可理喻。」
話聲忽然一頓,沉吟了一下,接道:「大哥,你說洪立宇的人到底如何?」
蘭鷹武中秀道:「洪立宇能崛起江南綠林道上,自然不偶然。」
宋曉峰道:「小弟覺得他這人還不錯。」
蘭鷹武中秀一笑道:「你是說他今夜沒有借題發揮,為難你?」
宋曉峰道:「大哥,你想想小弟當時的處境,多尷尬!多難過,他只要說一句重話,小弟便無容身之地,就憑這一點,可以看出他為人分是非,明事理。」
蘭鷹武中秀無法反駁宋曉峰的活,但心裡總不以為然,只好笑了一笑,沒有說什麼。
第二天,宋曉峰一早起來,梳洗完畢,外面廳中就響起了鐵臂蒼龍丁大昌撩亮的笑聲,道:「丁幫主,起來了麼?」
宋曉峰迎出房外,只見鐵臂蒼龍丁大昌竟然穿了一身長袍馬掛,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
宋曉峰因對洪立宇有了主觀上的改變,便收起了撩揚面的架子,微笑道:「丁幫主這身打扮,洪寨主可是又要舉行什麼大禮?」
鐵臂蒼龍丁大昌見宋曉峰改換了和易迎人的態度,大受感染,恢復了魯莽英雄豪放,哈哈一笑道:「法主,您猜猜看?」
話聲方落,蘭鷹武中秀掀簾走了出來,笑口接道:「想不到丁大幫主你也學會了賣關子了。」
接著雙目一亮,怔怔的望著鐵臂蒼龍丁大昌:「啊!」的發出一聲驚訝之聲,道:「丁幫主,你這是做什麼?」
話聲疑訝之中頗有調侃的意味,最是那兩道眼神,看得鐵臂蒼龍丁大昌通身不自在。
鐵臂蒼龍丁大昌打了一個哈哈,自嘲的道:「老夫是沐猴而冠,脫不了賊胎……可是,今日是小弟最光榮的日子,武兄不要見笑。」
蘭鷹武中秀笑道:「原來如此,小弟先向幫主道賀了。」接著,雙拳抱了起來,就要行禮。
鐵臂蒼龍丁大昌搖手不迭的道:「現在且莫忙道賀,小弟的「光榮」還沒到手哩?」
蘭鷹武中秀啞然而笑道:「你丁大幫主的『光榮』,什麼時候才能到手?」
鐵臂蒼龍丁大昌含笑道:「快了!快了!」
忽然,抱拳向宋曉峰作了一個揖道:「屬下這『光榮』尚懇法主恩賜。」
宋曉峰一愣道:「什麼『光榮』?這話從何說起?」
鐵臂蒼龍丁大昌面色一正,道:「洪寨主有一位千金,年方二九,長得貌若天仙,性情溫和,文才武功,無一不佳,洪寨主有意高攀,請結秦晉之好,尚望法主,把這大媒的光榮賜給屑下。」
宋曉峰心中一沉,投目向蘭鷹武中秀望去,蘭鷹武中秀微微一笑,笑意中,似乎說:「你看,現在拐著彎來了吧!」
宋曉峰對洪立宇剛改變的觀感,也隨之動搖了起來,劍眉輕輕一軒,咀角上掠起一道冷笑,道:「洪寨主一共有幾位千金小姐?」
鐵臂蒼龍丁大昌道:「洪寨主一共有三位千金小姐,屬下作媒的這一位,就是法主昨晚見到的那位。」
宋曉峰冷冷的道:「你們想逼婚!」
鐵臂蒼龍丁大昌臉色大變,悚然道:「不敢,屬下與洪寨主如有此心,那是罪該萬死了。」
宋曉峰「嗯!」的一聲,道:「你不覺得這媒不是時候麼?」
鐵臂蒼龍丁大昌吶吶地道:「但法主也要替洪小姐想一想啊!」
宋曉峰劍眉一軒道:「你們心中想的是什麼?難道不相信我說的話。」
鐵臂蒼龍丁大昌道:「洪寨主就沒有懷疑法主的話。」
宋曉峰心中一動,道:「小弟倒是懷疑這件事情發生得太巧了,怎會在那時候,洪二小姐正好……」話是點到為止,再說不出口了。
走錯房子,可說是自己不小心,三更半夜,一個大閨女,通身脫光光的,那是什麼意思。
鐵臂蒼龍丁大昌笑了一笑,道:「對於那件事,法主縱不懷疑,屬下也覺得大有問題,因此屬下曾請示過洪寨主。」
宋曉峰道:「洪二小姐怎樣說?」
鐵臂蒼龍丁大昌道:「據洪寨主告訴屬下說,洪二小姐那時做了一個夢,夢見一隻白額大虎,追得她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嚇得滿身大汗,她因起來換衣服,卻不意被法主撞上了,你說道不是天緣巧合麼!」
宋曉峰一愣道:「此話當真?」
鐵臂蒼龍丁大昌道:「洪二小姐作夢是否真實,屬下不敢擔保,但洪二小姐半夜起來換衣服的事,屬下認為應非設詞,尤其一個愛乾淨的女孩子。」
話聲頓了一頓,一歎接道:「洪寨主深明事理,所以對法主毫無怨尤之心,法主也盡可問心無愧,可是,以一個女孩子的二小姐來說,露體之羞……唉……」
話聲一頓,忽然笑了起來,接著又道:「這才真叫做奇緣巧合啦!」
仁至義盡,情理皆兼,宋曉峰啞口無言,不但沒有話說了,而且對洪寨主委屈求全的苦心,也有同情之感。
宋曉峰腦中迥旋著昨夜驚心動魄的奇妮風光,嬌羞動人的倩影,叩動著他的心弦,跳燙不已,俊面不由一下子變得通紅。
宋曉峰心裡搖曳的舉著失去了定力的目光,向蘭鷹武中秀望去,他是一點主張也沒有了,想請這位江湖經驗比他豐富的大哥,給他拿一個主意。
蘭鷹武中秀也被鐵臂蒼龍丁大昌說得不由不同情,他到底不是當局者,尚能冷靜思忖,喑歎了一聲,笑道:「這件婚事,在情在理,小弟看看曉峰是非答應不可,不過,我想事情不要決定得太急,太急了……」那是「欲速不達意,但他沒有說下去。」
話聲一頓,接著哈哈一笑,道:「丁大寨主以為小弟一見如何?」
鐵臂蒼龍丁大昌接著也是一笑道:「武兄說得是,小弟想起我自己的一件事了,我和我那老伴,最初有人提媒的時候,小弟心中已是一百二十個『高興』,但卻說了更多的『不』字,哈哈!哈!哈!我看武兄你已是過來人吧。」
蘭鷹武中秀微微一笑道:「小弟現在是一個後悔無及的人。」
鐵臂蒼龍丁大昌笑了一陣,語聲一低道:「不會拖太長的時間吧?」
蘭鷹武中秀道:「煮熟的鴨子,還飛得了麼,急什麼?」
鐵臂蒼龍丁大昌輕聲道:「你不知道,再有半個月,就是洪寨主五十大壽,我們替他做個雙喜臨門,豈不更好。」
蘭鷹武中秀拍了鐵臂蒼龍丁大昌一下肩頭道:「包在小弟身上,你放心,保證誤不了事。」
鐵臂蒼龍丁大昌笑呵呵的道:「事成之後,小弟另外請你……。」
一語未了,門外忽閃出了洪立宇的影子,他一人獨自而來,來得無聲無息,大出人意料之外。
朗朗的笑聲,因他的出現,而凍結住了。
洪立宇的神情顯得有點哀傷,但他很有自制力的,向大家笑了-笑。
鐵臂蒼龍丁大昌頓了一頓,向洪立宇道:「小弟……」
洪立宇搖手止住鐵臂蒼龍丁大昌的話,接著向宋曉峰一抱拳道:「法主的心意,屬下感激無比,只是屬下那丫頭,福薄不足以配法主……」
話聲未了,長歎一聲,又一抱拳,轉身匆匆而去。
出奇的言行,把大家都愣住了,等到大家收回神思來,洪立宇已走得不見人影了。
鐵臂蒼龍丁大昌迷惘的大叫一聲,道:「這是怎樣一回事,他難道瘋了不成。」
蘭鷹武中秀道:「小弟看他傷痛逾重,必定發生了什麼事故,丁兄最好回去看看。」
鐵臂蒼龍丁大昌一點頭說道:「對,小弟這就回去看看。」說著,轉身就去也忘了向宋曉峰告辭。
蘭鷹武中秀中聲道:「丁兄,別忘了來告訴一聲。」
這時,鐵臂蒼龍丁大昌走出屋外,只聽他回聲道:「小弟知道,我會盡快回來。」
宋曉峰心亂如麻的道:「大哥,你看出了什麼事故?」
蘭鷹武中秀道:「這很難說,我們還是等丁大昌的消息吧!」
鐵臂蒼龍丁大昌回來得很快,他臉上也增添了一份淒然色,未發言前之先搖頭長長歎息了一聲。
宋曉峰心情一沉,急著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鐵臂蒼龍丁大昌道:「她死了。」
蘭鷹武中秀一震,大聲道:「丁兄,你說的是誰?」
鐵臂蒼龍大丁昌道:「自然是說洪二小姐。」
宋曉峰猛覺心情的擔子重如山嶽,嘶聲道:「她為什麼要死?」言外的意思是說「我並沒有堅決拒絕她啊!」
鐵臂蒼龍丁大昌道:「誰也想不到她為什麼要死,事實上,她卻是死了。」
蘭鷹武中秀說道:「丁兄,你來做媒的事,她不知道?」
鐵臂蒼龍丁大昌搖了搖頭道:「洪寨主還來不及告訴她……」
蘭鷹武中秀截口說道:「她準是不願結這門親事。」
鐵臂蒼龍丁大昌張目大叫道:「她會不願意,你看宋法主這份俊像,她會不願意?」
話聲頓了一頓,一歎道:「可能她不知洪寨主有此兩全其美的安排,一時想不開自絕而死!」
蘭鷹武中秀雙眉一皺道:「出事之後,就沒人陪她,安慰她麼?」
鐵臂蒼龍丁大昌道:「武兄,你不知洪寨主家中情形,洪夫人已於三年前去世,大小姐有了夫婿,三小姐又不在家中,洪寨主又不願此事張揚出去,能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別說去安慰她了。」
接著一歎又道:「二小姐是一個文靜賢淑,內向的女孩子,他要像三小姐一樣,就不會這樣想不開了。」
鐵臂蒼龍丁大昌越說,宋曉峰聽在耳中,越是難過,越覺得歉疚,他神色淒憐的長歎了一聲,道:「丁幫主,小弟有一事相求!」
鐵臂蒼龍丁大昌受寵若驚的一怔,道:「不敢!法主有何吩咐?」
宋曉峰說:「小弟想一拜洪二小姐遺容……」
話聲未了,鐵臂蒼龍丁大昌已截口道:「這個……只怕不方便吧!……」
宋曉峰沉聲道:「小弟以她未婚夫婿身份,提出這請求,有什麼不方便。」
鐵臂蒼龍大丁昌雙目一瞪道:「你答應這婚事了……」
蘭鷹武中秀急口叫了一聲:「二弟……」意欲阻止宋曉峰作此承諾。
宋曉峰望了蘭鷹武中秀一眼,搖了一搖頭,道:「大哥小弟不能虧負一個無辜女子。」
頭一轉,向鐵臂蒼龍丁大昌正色道:「小弟誠心誠意的答應了……」
一語未了,正好洪立宇又來了,接話道:「小女人已亡故,立宇不敢無禮,敬謝法主美意。」
話聲中人已走入廳中,接著又是抱拳一禮,道:「立宇剛才一時不克制越對法主與武兄多多失禮,特來請二位見諒。」
自己的女兒死了,雖不能完全責怪宋曉峰,但宋曉峰實有應負的責任,洪立宇卻一點也不怪宋曉峰,他這份常人難及的胸襟,在受者宋曉峰來說,他是羞愧之餘,說不盡的感激了。
宋曉峰感激動了一下,也忘了自己現在什麼身份,抱拳欠身道:「晚輩……」
洪立宇閃身讓向一邊,搖手道:「私不廢公,請法主冷靜……何況小女之死,死在心胸狹小,與法主何尤,法主不應為此事難過不安了。」
話聲頓了一頓,接著神色一肅又道:「盟主隱世數年,綠林逆上,不知自愛之徒,對盟主所訂戒律,已常有輕忽之事發生,法主此番受命出山,責任重大,尚望法主自珍自重,則法主幸甚!我綠林幸甚!」
宋曉峰張大著雙目,對這江南綠林道上的總瓢把子,不僅是愧疚,而產生了無比的敬重,暗忖道:「這人如真能出掌綠林總盟主,看來倒真是綠林之福,有機會,我應該助他一臂之力才是。」
念中,宋曉峰不但對他觀感全變,而且,好得不能再好,當下,心中打定了主意,口中不說,一抱拳道:「多謝金言!」
洪立宇臉色一舒,減少了不少擾傷之情,笑了一笑,說道:「法主大慧大智,立宇深以為能追隨左右為榮。」
頭一回,含笑向鐵臂蒼龍丁大昌道:「丁兄,你一片熱忱,小弟只有空口相謝了。」
鐵臂蒼龍丁大昌忽發奇想,大叫一聲,道:「洪兄,幼鳳……」
洪立宇面色一正,搖手止住他,道:「再談就有失情理了……」
他有意轉換話題,忽然大喝一聲,說道:「來人!」
一個青衣侍童應聲而入,欠身道:「寨主有何吩咐?」
洪立宇吩咐道:「快去吩咐廚下,送一桌酒菜來。」
那青衣侍童領命轉身走了出去。
洪立宇打起精神強笑道:「法主,我們從現在起,約法三章,誰也不准談有傷感情的事了,違約就罰酒三杯。」
蘭鷹武中秀應聲接口道:「洪兄說得是,小弟全力支持。」
酒菜很快的就送上來了,四人圍桌而坐,淺飲漫談,說些江湖掌故,奇人逸事,不知不覺,大家的心情表面上都開朗了。
宋曉峰又喝了個七八分醉,洪立宇怕他再醉下去,與鐵臂蒼龍丁大昌這時告退而去。
事情是輕描淡寫的在洪立宇諒解之下過去了,可是宋曉峰心情上的烙傷,卻令他永遠愧疚不安。
這一天,他是沉思的時候多,說話的時候少。
晚上到了三更時分,宋曉峰默坐在房中,仍無睡意,蘭鷹武中秀很同情宋曉峰,忍不住道:「二弟,過去的事情,不用再去想它了,將來有的補報的機會。」
宋曉峰點了一點頭,忽然一抬頭道:「大哥,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
蘭鷹武中秀點頭道:「也好,明天小兄就去告訴洪寨主。」
宋曉峰道:「小弟說的是現在。」
蘭鷹武中秀一怔道:「現在?不辭而別?」
宋曉峰道:「小弟不能再接受他們的歡送,還是現在去了的好。」
蘭鷹武中秀輕歎一聲,道:「二弟,你既然這樣說,好,我們現在就走。」
宋曉峰攤開文房四寶,替洪立宇留下了一封辭情懇切的謝函,與蘭鷹武中秀連夜出了木角寨。
木角寨對他們毫無敵意,出寨之時無人阻擋,出寨之後也無人追蹤。
第二天一早,宋曉峰與蘭鷹武中秀已出現難見真面的廬山山區了。
蘭鷹武中秀對廬山非常熟習,為是與「巖」拉得上關係的地方,都帶宋曉峰找遍了,同時也問遍了能問的人,費去了四五天時光,也沒找到宋曉峰所要找的「恨天巖」。
這是令人非常想不通的事,照說那要宋曉峰送指環的老人,沒有理由捉難宋曉峰,宋曉峰永遠找不到的地頭,他的指環豈不永遠送不出去,也豈不是自己捉難自己。
因此,宋曉峰堅信必有「恨天巖」這個地點,他暗中下決心,就是找一年,也非找到那「恨天巖」不可。
一眨眼,又找了四五天「恨天巖」仍像大海裡的針一點影子都沒有。
這天,他們投宿在歸宗寺,飯後回到房中,計劃了一下明天行程,正要休息的時候,忽然有人來到門外,輕輕叩了三下房門。
宋曉峰打開門來,見是這裡歸宗寺的當家和尚禪師,不由一怔,道:「老方丈有何賜教?」欠身肅客,請萬方禪師入房。
萬方禪師輕-了一聲「阿彌陀佛」,跨步進入房內,落座後,目光轉動,掃視了宋曉峰和蘭鷹武中秀兩人一眼,道:「聽說兩位施主,一連十多天在山中找一處『限天巖』,不知此事確否?」
老和尚倒是直腸子人,開門見山,就點出了來意。
宋曉峰正苦於一籌莫展,聞言之下,雙目精光連閃,喜上眉梢道:「老禪師一定知道『恨天巖』在那裡了,萬望賜告。」
萬方禪師笑了一笑,道:「宋少施主可否說明找那『恨天巖』何事?」
宋曉峰道:「在下受人之托,要送一件東西到『恨天巖』。」
萬方禪師臉色微微一動道:「送什麼東西?」
宋曉峰從懷中取出「獸王環」,一舉道:「就是這枚指環。」
萬方禪師二話不說,站起身來,道了一聲:「兩位隨老衲來!」便舉步走出房外。
宋曉峰與蘭鷹武中秀緊跟在萬方禪師身後,出了歸宗寺,繞到寺後,行不及百十來丈,來到一座茅屋之前,向宋曉峰一合十道:「這裡就是『恨天巖』了,施主自叩門去吧!」
話聲一落,人已轉身飄然而去。
宋曉峰與蘭鷹武中秀舉目向四周打量一下,這裡只是一個小土坡,既無懸巖,亦無峭壁,要認為有的話,那就是茅屋後的一塊大石頭,約有二丈多高,勉強與「巖」,攀上一點親戚關係。
茅屋前種了些蔬菜瓜果,是一戶平平凡凡的山居人家。
宋曉峰望了望蘭鷹武中秀,蘭鷹武中秀望了望宋曉峰,兩人都有著懷疑的感覺。
驀地,屋內有人發話道:「兩位為什麼不進門來?」聲音不大,但勁力震耳,動人心弦,茅屋之內,確不等閒。
宋曉峰朗聲道:「晚輩宋曉峰與盟兄武中秀告進。」推門而入。
門是虛掩的,一推而開,跨步進入屋內,屋內亮起一道火光,燃起了一盞桐油燈。
昏暗的燈光中,只見草堂之上,高坐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半老徐娘,青衣粗布,一身樸素。
他身後站著一個粗眉大眼的丫頭,但卻眼神十足,朗若晨星,一身功力,顯然不弱。
宋曉峰與蘭鷹武中秀並肩而立,抱拳為禮,道:「晚輩見過老前輩。」
那婦人目光向宋曉峰身上一落,欠身微笑道:「兩位不要客氣,請坐。」
宋曉峰與蘭鷹武中秀一左一右分別坐在兩張椅子上,那婦人在注目望著宋曉峰道:「是少俠要找老身麼?」
宋曉峰道:「晚輩受一位老前輩之托,替老前輩帶來一物……」話聲忽然一頓,沒有了下文。
那婦人微微一笑,輕哼道:「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力霜劍嚴相逼,明媚鮮姘能幾時,一朝飄泊難尋覽。」
宋曉峰取出「獸王環」,雙手奉上道:「晚輩幸不負所托,請老前輩收此環。」
那婦人見了「獸王環」神色淒惻的凝目注視了半響,道:「少俠在何處見到此環的原主人?」卻未伸手收接「獸王環」。
宋曉峰托著「獸王環」怔了一怔,道:「請老前輩先收回此環,晚輩自當一一奉告。」
那婦人道:「少俠請先說,老身自有道理。」
宋曉峰於是把在石牢與那無名老人相遇,那無名老人如何相助自己脫困,以環相托之事,一一說了出來。
那婦人聽了之後,說道:「他還有什麼相托沒有?」
宋曉峰道:「沒有,他只要晚輩將這指環送交老前輩。」
那婦人忽然道:「少俠可識得此環?」
宋曉峰道:「當時晚輩並不知道此環就是『獸王環』,但現在晚輩已知道此環的重要了。」
那婦人這才伸手接過「獸王環」,從頭上取下一隻玉釵,向獸頭口中挑撥了一下,那獸頭忽然一彈,像一個蓋子樣張了開來。
那婦人用玉釵從裡面挑了出一條黃豆大小,薄如蟬翼瓣竹子,攤來竟有手掌大小,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跡。
那婦人看了一遍,從那紙上撕下一條指頭大小的紙片,連同「獸王環」又交給宋曉峰道:「少俠信人君子,老身無以為謝,請收下此環留個紀念。」
宋曉峰想不到那婦人竟然將「獸王環」送給他,驚愕之下,竟瞠目不知所對。
一旁相座的蘭鷹武中秀卻是大喜叫道:「二弟,還不謝過老前輩。」
宋曉峰尚待婉卻,那婦人已輕輕一送,那「獸王環」與那一條紙片,已投入他手中。
宋曉峰欲待不受,已是無可能,同時心中也是一動,有紙主意,當下便不再推辭,起身謝了那婦人。
那婦人向他笑了一笑,道:「宋少俠,好自為之。」
話聲一頓,忽然轉向蘭鷹武中秀道:「武少俠,你在江湖上的名號可是『蘭鷹』?」
蘭鷹武中秀愕然道:「老前輩也知道晚輩?」
那婦人笑了一笑道:「天禽七俠.乃是江湖上知明之士,老身豈連這也不知道之理……你大哥赤鵬林展志現在什麼地方?」
蘭鷹武中秀眉頭一皺,道:「晚輩一時說不上來……」
一語未了,那婦人截口道:「老身有一封信要送給他,你能在二天內送到麼?」
蘭鷹武中秀不笨,當然看得出這婦人與他們天禽七俠大有關係,當下肅然,那婦人道:「兩位稍候!」起身進入內室,少頃,寫好一信,交給蘭鷹武中笑道:「有勞少俠了。」
蘭鷹武中秀收妥那封信,那婦人接著道:「兩位好走,老身不送了。」
蘭鷹武中秀與宋曉峰雙雙一抱拳,告辭出來,回到歸宗寺,蘭鷹武中秀有事在身,無心入睡,要宋曉峰候他三天,就匆匆的連夜出山而去。
宋曉峰這時也是說不出的興奮和輕鬆,自己的責任了,另一份心靈上的欠疚,也有了清嘗的機會。
敢情,他已準備把這枚「獸王環」,作為洪立宇的五十歲生日壽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