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丁雁翎,自聽說母親與姊姊被困於對面石洞中,不由萬念俱灰,那滿腔的
復仇怒火,登時為之煙消雲散。
他回想起十二年前,父親早死,母親身世飄零,孤苦無依,那淒慘悲涼的歲月,
始終清晰地印在他腦海之中,每一想起,便如一張張清楚的畫面,浮現在他眼前,
所以,他一聽到這種令人心碎的消息,真恨不得插翅立刻飛到母親身邊,生死同處,
略盡人子之道。
也正因為如此,才使他忽略了自己正處身在鬼域般的江湖之上,忘記了處處都
會有人陷害於他。
丁雁翎當下雙足略一用力,照他的估計,這一躍之力,足可縱出五丈五尺多遠,
既不會超過六丈而遇險,也不會五丈之內而不到。
但是,事情卻出乎他意料之外,就在他縱躍之勢將落之時,卻仍未見到陸地,
身體仍浮在茫茫不見底的斷崖上空。
丁雁翎心頭一沉,急忙暗吸一口真氣,右足用力一踩左足面,把那即將下降的
身子,再度凌空提高五尺有餘,向前滑去,這凌空一縱之勢,少說也有一丈多遠。
按說,他當初動身之時,就是估計錯誤,也決不會低於四丈的,如今,再加上
這一縱之力,不是應該超過五丈了嗎?
此時,丁雁翎開始有些緊張了,渾濁的頭腦,也清醒了許多。
突然,一個念頭,閃電般浮上丁雁翎腦海,他暗思道:「會不會是兩岸高低不
同,我縱得太高了,所以看不到下面景物,我不妨下降幾丈看看。」心念轉動間,
那前衝之勢已竭,身子已開始向下降去。
一丈,兩丈,三丈……六丈,底下仍是白茫茫的一片,而丁雁翎下降的身子卻
越來越快了。
驀地,一個可怕的念頭,襲上丁雁翎腦海,然而,此時才醒悟為時卻已太晚了,
丁雁翎絕望地長歎一聲,道:「完了,我著了那人面獸心的王伯修的道兒了,丁家
的血仇也許要永世沉冤大海了。」
想到親仇,無得報之期,。丁雁翎登時萬念俱灰,提聚的真氣一洩,下降的身
子,頓如流星般地直洩而下。
迴旋的氣流,捲著丁雁翎黑色的衣角,飄搖不定,發出獵獵的聲響,為這死寂
的霧谷,憑添了一絲音響,然而,這短暫的音響之後,卻要引起多少滔天的變化啊!
丁雁翎腦海中一片空白,這一剎那,他覺得自己好像突然放下了一切的負擔,
恢復了自由之身,什麼親仇、血債,都將隨著他下降的身子,漸漸消失,然後,完
全幻滅於剎那之間。
他——丁雁翎,那張剛毅的嘴角上,浮現一絲淡淡的笑意,似淒涼,也像自嘲,
令人無法瞭解。
他長長的睫毛,輕輕地掩住了那雙明亮的眸子,一顆顆晶瑩的淚珠,從那黑長
的睫毛下滲透出來,繼而被強風吹散,雖然,吹得是那麼快,但卻無法吹乾。
他並不怕死,但是,他卻有死不得的苦衷,然而,此時此地,一切卻都由不得
人,只有聽憑死神的安排了,哀莫大於心死,世間還有什麼事比這種明知不能做,
而卻由不得自己做主,更悲傷痛苦的呢?
這時,他下降的身子,已帶起了可怕的呼哨之聲,丁雁翎已想不起他下降有多
少時候了,但是,由那下降的速度,他知道自己也許已快走完那人生的最後一剎那
了。
突然,他身邊傳人滔滔的流水之聲,丁雁翎心頭突然一喜,一絲求生的希望,
重又浮現心頭。
就在那水聲傳人耳中不久,丁雁翎尚未來得及反應,身子已然「撲通」一聲,
掉入水中了。
由於速度太快,人一落水,竟然直沉水底,丁雁翎幼年常常玩水,所以對水並
不陌生,以他心中估計,自己起碼沉下有四五十丈之深。
第二個感覺,是水寒冷如冰,刺人肌膚,再次,便是流速奇快,使人無法停住
身子。
好在,丁雁翎功力深厚,不為寒暑所侵,江水雖冷,還奈何不了他。
當丁雁翎第一次浮出水面時,發現空中茫茫的白霧已然消失不見了,一輪烈日,
正自兩邊高插雲霄的崖壁中央照下來,此時,該是中午了。
白浪浮現在澄清的水上,與兩岸山壁相映,分外醒目。
丁雁翎掙扎著浮於水面之上,運目四顧,但見石壁光滑無比,毫無攀登之處,
偶爾有一兩處,可供借腳,卻都因江水流速太快,而失去良機。
丁雁翎心中暗暗忖道:「萬流歸海,此處荒山僻野,就是登上岸去,也還要跋
涉一番,我不如就順著江流直下好了。」心念既決,乾脆浮於江心,任由水流漂送。
烈日由山頂消失,江面頓時顯得陰暗冷森無比,萬籟俱靜中,只有滔滔的江水
拍岸之聲,使人有孤寂、冷落之感。
流了多久,丁雁翎已無法估計,就在第二次烈日重現山頭之時,丁雁翎恰好到
了峽谷之口,來到一處谷地。
丁雁翎心中略一思索,便運臂向岸上游去。
順流而下,游來並不吃力,沒有多大工夫,他已登上陸地,停身於一處高石之
後。
丁雁翎抖了抖身上水珠,覺得四肢微微有些酸麻,腹中也覺飢餓無比,他深深
吸了口氣,星目中暴射出駭人的殺機,喃喃自語道:「你們並沒有將我害死,今後,
江湖之上,也許永無安寧之日了。」話落舉步欲行。
就在這時,突然一個嬌美無比的聲音,道:「你們就是管得這麼多,害得人家
什麼事也不能做,此處荒僻,哪會有人,人家洗洗澡又有什麼關係嘛,不管,我非
要洗不可。」
丁雁翎心中不由自主地忖道:「這聲音好甜,她一定很美。」
這時,另一個粗重的聲音,道:「令主,你乃是千金之體,怎可如此隨便,咱
們乘上綵鸞,不用多久便可到達長白山,在瑤池洗不比這邊好得多嗎?」
丁雁翎聞言心頭大驚,暗道:「莫非此人就是那神話般的人物,瑤池玉女?」
先前那聲音嗔道:「四不像,,偏偏你管的這麼多,今天不管怎樣,我就是不
做令主,也要在這裡洗洗澡。」語氣天真無比,使人難以相信,她就日理萬機,統
轄江湖的瑤池玉女。
那個叫四不像的人,似乎很怕她們令主生氣,只聽她忙著道:「好!好!那就
讓我看看四周有沒有人,你再洗好嗎?」完全是一片哄小孩的語氣。
令主道:「要快噢!」
丁雁翎聞言,心中閃電般忖道:「此時再不出去,等下被她們發現,那可百口
莫辯了。」他本不想見那令主的,但他為人光明磊落,此時卻又不能不現身了。
丁雁翎當下重重地咳嗽一聲,舉步向外走去,才一出石後,突然眼前一花,自
己左腕門脈,竟已被人扣住了,以丁雁翎的武功,竟連來人是男是女都沒看清,此
人功力,已可見一斑。
只聽,一個冷森森地聲道,道:「小子,你躲在這裡多久了?」
丁雁翎俊臉微微一變,抬眼一望,只見扣住自己脈門之人,年約五十上下,眉
秀目朗,頭堆雲髻,身著道袍,手持念珠,使人無法分辨得出,他到是男是女,是
僧是道。
丁雁翎不願再樹強敵,聞言淡淡地道:「在下剛從江中上來。」
突然,一個嬌甜的鸝聲道:「你也是來洗澡的嗎?江水冷不冷?」
丁雁翎不由自主地循聲望去,目光到處,丁雁翎不由怔住了,心中暗自奇道:
「世間真會有這麼美麗的女子嗎?」
原來,那說話之人,正站在丁雁翎對面約兩丈之外,身著白色衣裙,年約二十
上下,身材婀娜,烏雲飄逸,無論耳目口鼻,沒有一處不是那麼勻稱,就是畫中觀
音,只怕與她相比,也要遜色許多。『那女子見丁雁翎只盯著她,而不答話,
不由嗔道:「你這人是怎麼了嘛?說話啊!」聲音雖是那麼嬌美,但卻有一種不敢
違抗的威嚴之感……
丁雁翎急忙把目光收回,脫口道:「在下不是來洗澡的。」
「那你來幹什麼?」
丁雁翎道:「在下昨日中午落水,飄到這裡來的。」
少女聞言,美目中突然精光一閃,道:「昨日?你到過斷魂谷?」
丁雁翎心頭一驚,暗忖道:「她怎麼知道?」
少女見狀,似知丁雁翎的心意,當下道:「從那裡到此,恰好需要一日夜的時
間。」
丁雁翎心中暗自佩服,點頭道:「令主明察秋毫之末,何必在下多言呢?」
白衣少女緩步上前,注定丁雁翎的俊臉,語氣突然一變,冷冷地問道:「你身
著黑衣,又服過摧心丹,假使本令主猜得不錯,你該是使整個江湖不安的丁雁翎。」
丁雁翎點點頭道:「令主既知丁某服過摧心丹,當知在下尚能活得多久?」
白衣少女淡淡一笑道:「不超過半年?」
丁雁翎點頭笑道:「令主樣樣過人,假使在下猜得不錯,你該是那位江湖中人
敬若神明的瑤池玉女。」。
白衣少女淡漠地道:「是又怎樣?」
丁雁翎道:「瑤池玉女,處事公正,江湖皆知,假使真是如此,在下希望令主
能放在下離去,使在下有機會再前往一探那斷魂谷。」
瑤池玉女聞說丁雁翎還要隻身去探斷魂谷,心頭突然沒來由地為之一沉,她注
定丁雁翎的俊臉,淡漠地道:「聽說你為人桀傲不馴,這次怎麼竟來求本令主!」
這話,她說得雖然是那麼自然,但聽在丁雁翎耳中,卻變得成無比的諷刺,他
自嘲似地一笑,道:「在下技不如令主屬下,所以不得不如此。」
瑤池玉女冷嗤道:「你不覺得丟人?」
丁雁翎緩緩仰起俊臉,凝視著天邊一朵飄動的白雲,落漠地一笑道:「在下乃
是一個被江湖拋棄之人,尚有什麼值得珍惜的聲譽呢?」話雖然是笑著說的,但卻
掩不住他星目中那絲永遠掃不掉的憂抑。
瑤池令主雖然日理萬機,不勝煩忙,但她四周侍候之人,個個忠心耿耿,對其
照顧得無微不至,而她自小便生於這種眾星拱月的環境下,所以,並不知道人生還
有什麼事值得憂愁,她所見到的,可以說是人生的另一面。
她圓而大的美目,怔怔地盯視著丁雁翎良久,突然道:「假使本令主不放你呢?」
丁雁翎聞言,星目中寒光一閃,但沒有多久便又消失了,他淡淡地掃了瑤池令
主一眼,笑道:「在下與令主無仇無恨,令主為什麼不放我呢?」
扣住丁雁翎門脈的怪人,聞言怒哼一聲,道:「你膽敢頂撞我們令主?」話落
手不由自主地加了不少勁道。
丁雁翎但覺左腕疼痛欲折,但他生性冷傲,始終沒有皺一下眉頭,只冷淡地瞥
了怪人一眼,道:「你的武功,足以令在下佩服。」說話間,一顆顆汗珠已由他額
上緩緩滾了下來。
瑤池玉女見狀,芳心突然不由自主地一動,莫名其妙地脫口道:「四不像,放
開他。」
四不像茫然地道:「令主,此人……」
敢情,她弄不明白,令主為什麼要放掉此人。
瑤池玉女沉聲嬌語道:「放開他嘛!」
四不像聞言鬆手,怔怔地望著她們令主出神。丁雁翎活動一下手臂,冷漠地道
:「令主不後悔嗎?」
瑤池玉女冷冷一笑道:「丁雁翎,敢情你以為那套殘缺不全的血掌,已天下無
敵了嗎?」語氣冷漠中,多少有些輕蔑之意。
丁雁翎沒有生氣,也許,還有更重要的事,等待著他去做,使他忽略了眼前的
一切。
他淡淡地道:「不,遠不如令主太多。」話落舉步欲去。
瑤池玉女突然問道:「你到哪裡去?」
「斷魂谷!」『瑤池玉女冷笑道:「你以為可以憑你一己之力平復此谷嗎?」
丁雁翎黯然地望了天際一眼道:「也許,那裡是在下的永久歸宿。」話落舉步
而行。
瑤池玉女心頭突然沒來由地一震,橫身阻在丁雁翎身前,阻攔道:「假使本令
主不放你離谷呢?」
丁雁翎淡然道:「令主不是那種出爾反爾的人。」
「這次例外!」
丁雁翎星目中突然暴射出無邊的憤怒之火,因為,他一忍再忍,直到現在,仍
免不了一拚啊。
他望著瑤池玉女冷冷地道:「除非你有本領將在下置死於此山谷之中。」
四不像粗聲道:「這有何難,小子,你準備啦!」話落就要出手。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兩聲斷喝。
「且慢!」這是瑤池玉女的嬌聲。
「丁雁翎!」話聲沉悶,來自山谷右方。
丁雁翎聞聲側臉,不由自主地輕「啊」一聲,身子連退了三、四步!
只見右方亂石中,此時已出現四個紅巾蒙面人,毫無疑問地,他們是來自斷魂
谷的。
丁雁翎倒不是畏懼他們,而是,那右側一人,手臂中所托的那具少女屍體,令
他心寒。
只聽,那人邊走邊說道:「丁雁翎,這是你姊姊!」
丁雁翎聞言,俊臉登時大變,紅色的血絲,緩緩佈滿了他一雙寒如利刃的星目。
如山仇,如海恨,正如黃河決堤似地在他心房中激盪著,使他想到了殺,想到
了血。
他兩道猙獰的目光,深深盯著四人,舉步向他們走去,也許,這荒僻的山谷中,
又要添一批野鬼了。
丁雁翎星目中透出兩道木然的光芒,怔怔地望著那四個向他走來的紅巾蒙面人,
由那神情看來,他此時心中必然紛亂如麻。
事實也確是如此,因為,他由那四人的裝束,已知他們是來自斷魂谷,而那裡,
正是囚禁著他母親與姊姊之所在。
瑤池令主向四不像丟了個眼色,悄悄地退至一旁,靈敏過人的她,已預料到一
件不尋常的事情,馬上就要發生了。
只見她秋波般的秀眸中,正透出兩道令人費解的神光,牢牢地盯著丁雁翎,沒
有幸災的成份,也沒有樂禍的意思。
眨眼之間,四個紅巾蒙面人,已來到了丁雁翎面前五尺處,四人八道陰森地目
光,全都不約而同地盯在丁雁翎臉上,似要從他那木然的俊臉上,找出些什麼異樣
的端倪。
丁雁翎卻毫無所覺,因為,這時他把全副注意力全集中在右側那人臂彎中所托
的少女屍體上。
只見,那少女青絲覆面,一支左手按於嘴上,一塊塊已凝固了的血跡,封住了
她手指之間的空隙,亂髮紫血相映,觸目驚心,格外恐怖。
四個紅巾蒙面人,這時已停身於丁雁翎身前三尺之處,狀甚從容,毫無所懼,
顯然,他們並沒有把丁雁翎放在眼裡。
四不像見狀不由重重地冷哼了一聲,當然,她不是替丁雁翎抱不平,而是因為
這四個紅巾蒙面人,冷落了她們的令主。
四個紅巾蒙面人聞聲,齊把目光轉移過來,目光觸處,不由同時一呆,他們心
中泛起了同樣的感覺:「人世間,到底會不會真的有下凡的仙女?」
愛美悅色是人類的天性,這時,他們四人的目光被她牢牢地吸住了。而且不自
覺地幾乎同時脫口道:「你到底是誰?」
瑤池令主挺直的小瑤鼻中,突然發出一聲冷森的哼聲,櫻桃小嘴輕啟,道:
「你們不用猜我是誰,還是辦你們自己的事去吧,知道了我是誰,只怕你們連辦事
的能力都要失去了。」語聲雖然悅耳動聽,但卻冷森嚴峻。
四個紅巾蒙面人,既然能獨出斷魂谷,其武功閱歷,自然已超出江湖上一流頂
尖高手,技高心傲,乃屬必然,然而,此刻他們聞言後,毫無一絲反抗的意識,竟
被她的神威所懾住。
於是,四人聞言,急忙把目光轉向丁雁翎臉上,卻聞手托女屍那人,冷笑一聲,
道:「丁雁翎,你知道我們是找誰嗎?」
丁雁翎雙目仍舊盯在那具女屍身上,聞言木然地道:「但願不是找在下。」
左側那人,以沙啞的聲音嘲笑道:「你莫非自知不敵;」
丁雁翎聞言霍然抬頭,星目中突然透出兩道寒森無比的光芒,緩緩從四人臉上
掃過去。
四個紅巾蒙面人,與他目光一觸,全都不由自主地連退了兩步。
丁雁翎冷森森地道:「憑你們?只怕十個也不夠。」語氣自然,毫不誇張。
瑤池令主身側的四個素衣美婢,聞言不由自主地凝望著令主,顯然,她們難以
相信,想從她們令主臉上探察反應和答案。
四不像個性急躁,聞言不由冷哼一聲,自語道:「狂妄的乳子!」
瑤池令主美眸中透出兩道奇異的光芒,沉聲道:「他並非狂妄之徒,此言也許
不假!」
四不像不服道:「令主與他僅是初見,怎知?」
瑤池令主突然黛眉一緊,冷聲道:「不信?」
四不像萬沒料到這位一向和善活潑的美令主,今天會突然變得這麼暴躁,聞言
不由嚇了一跳,恭身道:「老奴不敢!」心中卻暗忖道:「這小子的憂抑莫非有傳
染性不成?」
這時,右側紅巾蒙面人,已發現自己四人失態,老羞成怒,道:「只要你敢動
手。」
丁雁翎突然跨上一步,冷聲道:「你們可要試試!」話聲寒如萬年玄冰,令人
聞聲毛骨悚然。
四個紅巾蒙面人,被丁雁翎身上透出的寒凜之氣,逼退了兩步,儘管,他們不
願意那麼做,但心理上的自然反應,卻非行動所能阻止。
右側紅巾蒙面人雙目中突然透出無比殘忍的光芒,左手一抱女屍,右手閃電似
地拔開她掩面的秀髮,冷喝道:「小子,你先看看她是誰再狂妄不遲。」
一張秀麗出塵的灰白臉容,隨著紅巾蒙面人一指之勢,立時呈現在丁雁翎雙目
之前。
丁雁翎見狀,機伶伶地打了個寒噤,連退了三步,那張紅潤而迷人的俊臉,登
時變得異常蒼白,覺得有如萬根毒箭,突然射入他落漠、孤獨的心房。
原來,那張臉面,是如此像他——丁雁翎。
四個紅巾蒙面人,一見丁雁翎的反應,四顆忐忑不安的心,乃告平定下來,跋
扈囂張的氣焰,登時升起萬丈。
手抱女屍的紅巾蒙面人,注定丁雁翎,陰險地笑問道:「丁雁翎,你認得她嗎?」
丁雁翎自從見到那張麗容,一顆心早已失去了主宰,聞言木然地道:「在下不
認得。」
那人道:「不過,閣下臉色好像有些不對。」
丁雁翎依然木然地道:「因為她太像在下了。」
左側紅巾蒙面人冷笑道:「聽說閣下有個姊姊。」
丁雁翎臉色突然一變,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幽靈般地襲上心頭,他深深地吸了
一口氣,哀傷地暗自祈禱道:「皇天啊,皇天,丁家如今只剩下三個人了,丁雁翎
求你,求你放過她們吧。」
他——丁雁翎,雖然沒有把想說的話說出來,但這種乞求的話語,出自這個一
向冷傲、獨斷的少年心中,其心內的憂愁與恐懼已可想而知。
瑤池令主芳心突然一動,聰敏過人的她已判斷出是怎麼一回事了。
丁雁翎深深地吸了口氣,沉靜地答道:「是的,她與家母被困在斷魂谷中。」
中間一人冷聲道:「我們就是來自斷魂谷。」
丁雁翎星目中露出恐怖的光芒,急聲道:「在下相信你們不會下此毒手的,是
嗎?這不是英雄的手段,各位都是江湖成名人物,決不會……」
右側紅巾蒙面人冷笑道:「本谷做事,一向只求目的,不擇手段,丁雁翎,你
不該無故擅闖本谷,擾亂本谷安寧。」語氣殘酷陰森,似乎丁雁翎陡增一分痛苦,
他們便能得一分快樂似的。
丁雁翎蒼白的俊臉,開始轉變成紅潤,隨著死寂的沉靜,他的臉色越來越紅,
最後變成了血紅之色。
他星目中,原先那些軟弱企求的光芒,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無邊的
仇火,無盡的殺機。
瑤池令主全神注視著丁雁翎,見狀暗忖道:「你如此激動,會毀滅了你自己,
你怎麼這麼不知道愛惜自己呢?」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想這些,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關心他。
丁雁翎心中雖然已猜中了十之八九,但卻仍抱有萬一的期望,當下低頭道:
「在下相信她不是家姊!」
四個蒙面人聞聲,突然都發出了一聲震耳狂笑,四人合聲,震動山谷,迴盪良
久。
一波波的音浪,宛如千斤重錘,重重地擊在丁雁翎孤獨脆弱的心上,使他心碎
腸斷。
丁雁翎不由自主地舉手掩住雙耳,大聲喝道:「停!停停!有什麼好笑的?」
聲如雷鳴九霄,震人心弦。
四人同時止住笑聲,托屍那人殘忍地道:「此人正是令姊!」
那唯一的一線希望,登時隨著這簡單的一句話,消失無蹤,丁家,在世間僅存
的三個人,又失去了一個了。
無邊之仇,無際之恨,如一片野火,燒遍了丁雁翎的全身,使他血管中所有的
血液,在這一剎那間,全都沸騰起來。
丁雁翎猛然抬頭,以那雙滿佈血絲的眸子,狠狠地盯視著四個紅巾蒙面人,而
他們駭然地連退了四五步。
在這一剎那,就在這短短的一剎那,丁雁翎變了,他已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
個白天而降的煞神。
丁雁翎緩緩移動著沉重的腳步,向四人緩緩逼去,陰森森地道:「丁家死一個
人,丁雁翎要江湖上一百人來抵命,你們,你們便是第一批。」語聲冷澀,令人心
寒。
瑤池令主芳心一動,忖道:「這突如其來的刺激,怕要令他掩蓋了全部的良知,
這將如何是好?」隨著心念,不由自主地舉步向丁雁翎走去。
隨著丁雁翎逼去的步伐,四個紅巾蒙面人,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後退著,竟沒
有一絲反抗的意識。
突然,丁雁翎冷喝一聲道:「放下她!」聲如暴雷,冷森中,帶有無比的威嚴。
托屍的紅巾蒙面人不由自主地伏身放下了屍體。
丁雁翎掃了姊姊的屍體一眼,緩緩蹲下身去,輕輕地撫摸著她的秀髮,星目中
浮溢著淡淡的淚光。
他那顫抖的手,緩緩地,扶上丁雲鳳那撫在嘴上的秀掌,正欲把它拉下來之際——
突聽,一個紅巾蒙面人道:「這是本谷對你的警告,你若有此膽量,再犯本谷,
這便是令母的榜樣,老夫等此間事已了,告辭了。」話落四人一聲呼嘯,轉身向來
路奔去。
丁雁翎聞盲心頭不覺一怔,伸出的手劇然地一陣震抖,星目中的淚珠,順頰流
下,是的,為了母親,他確實沒有那種膽量勇氣丁。
丁雁翎的手一抖動,自然而然地移動了丁雲鳳的秀掌,突然他模糊的視線中,
發現了幾行血字,那是用刀刻在掌上的,似是丁雲風死前給他的留言。
丁雁翎揮袖一抹臉上的淚痕,凝目看了下去,只見上面簡短地寫著:「娘死飛
雲寨,姊死斷魂谷。」
這只是簡短的幾個字,但是,丁雁翎一切的希望,已完全隨著這簡短的幾個字
幻滅了。
就在這時,突聽兩聲震耳怒吼道:「四位休想生離此地!」
四個蒙面人此時已奔出十多丈遠,聞聲紛紛止步,舉目向發聲處看去,目光到
處,不由同時一怔。
右側蒙面人冷冷地哼了一聲,道:「老夫還道是誰呢,原來是你們南邪、北怪,
你們自信能留得住老夫等嗎?」語氣十分狂傲。
瑤池令主一聽來人是江湖上早年一向正邪不分的南邪北怪,一雙美目,不由自
主地向他倆望去。
只見,在四個紅巾蒙面人前面五丈左右處,正並肩站著兩個裝束怪異,滿面怒
容,精目透煞的怪人。
左側一人,白髮蒼蒼,正是南邪黃化雨,右側那人,環眼虯髯,是北怪雷鳴遠。
北怪雷鳴遠性子急躁,聞言狂笑一聲,道:「哈哈……留不下你們,那可真是
笑話了。」
左側紅巾蒙面人,心中微微冷凜,暗忖道:「莫非他們已脫離飛雲寨,心念雖
在轉動,口中卻仍不甘弱地冷笑道:」別忘了你們是屬於哪裡的,論身份,老夫等
也許還在二位之上呢!「
南邪黃化雨皺紋密佈的老臉上,登時激起了幾道難以察覺的線條,無疑地,那
蒙面人的話,使他心情起了些變化。
北怪雷鳴遠做事一向不顧後果,毫不思索地怒吼道:「來來來!別在那裡狂吠,
老夫如不能在五十招內,讓你們四個狗頭,血濺當地,便自絕於此。」話落抬步向
四人走去。
論功力,四個紅巾蒙面人雖然都算得上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但如說與威撼武
林的南邪、北怪相抗,實在還差一段相當遠的距離。
由北怪雷鳴遠的話看來,事情顯然已沒有轉變的餘地,怕死乃是人類的天性,
四個紅巾蒙面人無法自主的開始後退了。
右側蒙面人色厲內荏地喝道:「你們別忘了,飛雲寨屬於斷魂谷,如果………
…」
南邪黃化雨心中似已下了最後決定,未等那人把話說完,已搶口道:「老夫二
人來時已考慮過後果了,我倆雖然一向行事只憑一己好惡,但此時卻是例外,丁家
與你們斷魂谷何仇何恨?你們先害丁雁翎寡母,後殺其姊姊,只要有半點人性的人,
就做不出這等事來;有半點人性的人,也放不過你們,」語氣越說越怒,兩道充滿
殺機的目光,狠毒地一掃四人,冷森森地道:「你們今天不用多說了,從今以後,
南邪、北怪已恢復了自由之身,你們有本事,全拿出來吧!」
瑤池令主聞言心中一震,暗自忖道:「怎麼?南邪北怪過去難道是受人統治著
嗎?當今之世,又有誰能制服這兩個魔頭呢?難道說江湖上的平靜,只是表面上的
嗎?」
重重的疑惑,不由困惑了這位一向聰明過人的奇女子。
四個紅巾蒙面人,萬沒料到事情會有如此出人意料之外的發展,一時之間,全
都失去了主張。
南邪、北怪一步一步地逼近著,死亡之神,也漸漸地接近四人了,他們,雖然
都已提足了功力,以待最後一拚,但是,由於他們信心已失,眸子中,卻掩不住內
心的恐懼與不安。
這時,突然,一個冷森得令人寒悚的聲音,道:「冤有頭,債有主,兩位不必
插手了。」。
聞聲知人,南邪、北怪臉色同時一凜,四道充滿關懷與同情的目光,幾乎是同
時,全都落在丁雁翎臉上。
他們覺得這個憂抑的少年變了,變得更憂抑、更落漠,他紅潤的俊臉此刻是如
此的蒼白,在那帶有淚珠的長睫毛下的星目,充滿了仇恨、殺機,這家破人亡的劇
變,該是給了他太大的打擊!
北怪雷鳴遠開口道:「小主人,盼你節哀順變,過去的,都已過去了,你是丁
家唯一的生存者,老奴等不才,過去畏於毒焰,不敢擅自做主,將仇蹤告訴於你,
從今以後,你的事便是我們的事,大局也許將會因此改觀。」語氣鏗鏘有力,安慰
中帶有一些歉意。
丁雁翎眨動了一下長長的睫毛,淡然地道:「那是以後的事了,在下以為,兩
位有考慮的必要。」話落一頓,道:「現在兩位請暫時退下。」語氣平靜異常,但
卻含有一種使人無法違背的威嚴。
南邪、北怪不由自主地止住了腳步,怔怔地望著丁雁翎。
瑤池玉女美目中透出奇異的光芳,暗忖道:「此人在慟傷之下,尚能如此鎮定,
倒真出人意料之外。」
四個紅巾蒙面人,在丁雁翎開聲之際,已都轉過身來,忘記了前面的南邪、北
怪兩個強敵。
丁雁翎陰森地掃了四人一眼,殘酷地道:「飛雲寨逼死我母,丁雁翎要血洗山
寨,斷魂谷殘殺我姊,丁雁翎要殺盡全谷之人,四位就是前奏。」
四個紅巾蒙面人,此時已處在四面楚歌之下,絕望之下,困獸死鬥的心,油然
而生。
只聽其中一人狠聲道:「只要你有本領。」
丁雁翎冷森森地一笑,道:「試試看!」聲落緩緩把注滿功力的雙掌,提聚身
前。
就在這時,突聽瑤池玉女冷聲道:「是非曲直未判明前,不准私自約鬥。」。
南邪黃化雨冷聲道:「姑娘管得了嗎?」
四不像一見有人對令主不屑,不由大怒,冷聲喝道:「你們向四周看看。」
南邪北怪抬眼向四週一望,不由同時驚道:「啁!瑤池令主在此?」
只見,四面山頂,迎風飄著八柄其大無比的黃色大旗,旗中不知用什麼東西鑲
著一個閃閃生光的大令字。這八面大旗,正是瑤池玉女所到之處的唯一標記。
四不像見威震武林的南邪、北怪竟被令主這八面大旗,駭得為之動容,心中不
由暗自高興,冷聲道:「你們有眼無珠,令主在此已多時了。」
南邪、北怪心中同時暗忖道:「莫非這個美絕人寰的少女,就是那神龍見首不
見尾的瑤池玉女不成?如果真個如此,小主人今日貿然行事,只怕要……」
眾人聞聲,不由自主地全把目光向丁雁翎望去。
觸目之下,眾人驚悸失聲,目瞪口呆,瑤池玉女忙把目光移向了別處。
只見,四個紅巾蒙面人中,已少了兩個,丁雁翎手中,正抓著兩顆血淋淋的人
心,另外兩個蒙面人,已駭得退出了四五丈之遠。
丁雁翎冷酷地丟下手中心臟,冷喝一聲道:「你們哪裡走?」
聲落人已凌空右側一撲,動作之快,無與倫比。
那人一見丁雁翎身形,心中大駭,他雖然看不出丁雁翎的掌色,但卻猜得出他
必然又用了血掌,情急之下,也顧不得丟人,大聲叫道:「令主,救……」
話聲未落,谷中突然又傳來一聲驚心動魄的慘號,再度倒下了一人。
丁雁翎一招得手,落地旋身急撲,攻向另一個蒙面人。
突然,瑤池玉女冷喝道:「住手!」聲如雷鳴九天,但仍晚了一步。
一聲慘號過處,另一個紅巾蒙面人也已命游陰府去了。
這些變化,寫來甚慢,在當時卻只是眨眼之間的事。
丁雁翎對瑤池玉女的喝阻之聲,聽如未聞,他俯身一一拾起丟棄地上的四個人
心,舉步緩緩向姊姊的屍體走去。
他停身於姊姊屍首之旁,把四顆人心放在屍首身側,喃喃自語道:「姊姊,你
看到了嗎?我已開始替你報仇了,但,爹娘之仇何時何日能報呢?我們的仇家是那
麼多,而我又只有不到半年的性命,姊姊,你告訴我,你告訴你弟弟,該怎麼做,
該怎麼做啊………」
聲如巫峽猿啼,杜鵑啼血,聲音由強而弱,漸漸無聞,但仍見他不停地喃喃自
語,不知說些什麼。
淚!如斷線之珠,由他明亮的眸子中,一串串,一顆顆不停地落下……
南邪、北怪面對這身世飄零,孤苦無依的少年,心情像是負著沉重的鉛塊,一
時不知如何出言安慰。
突然,一聲清脆的嬌喝聲,道:「丁雁翎,你膽敢在本令主之前公然殺人,你
可曾把本令主放在心上?」語氣雖然充滿了怒意,但卻也含有些許委屈之情。
丁雁翎沒有抬頭,也沒有回答,狀似根本就沒聽到瑤池玉女的話,他仍在喃喃
自語著。
這一來,瑤池玉女就真的動怒了,她身為一幫之主,一向受人敬重,試想,她
如何受得了這種冷落呢?
只見她美目圓瞪,射出兩道可怕的冷電,冷叱道:「丁雁翎,你聽到本令主的
話了沒有?」聲震耳鼓。
南邪黃化雨不安地掃了瑤池玉女一眼,嚅嚅地道:「令主,他現在心神不寧,
求你原諒他一次吧!」丁雁翎仍然沒有回答,狀似依舊未聞。
這一來,瑤池玉女實在無法忍受,只見她玉手一揮,砰的一聲,把丁雁翎放於
姊姊身側的四顆人心,全部拍出五丈之外。
丁雁翎嚇了一跳,霍然站起身來,只見瑤池玉女正在怒目瞪視著他,顯然,這
一掌就是她發的。
丁雁翎眨動一下淚光瑩瑩地星目,木然地問道:「是你?」
瑤池玉女正在氣頭上,聞言怒吼道:「就是本令主,你要怎樣?」
丁雁翎星目中殺機一閃,冷叱道:「憑什麼?」
瑤池玉女氣道:「為了替武林除害!」
丁雁翎單掌一揮,但見紅光一閃,一招「血雨腥風」已向瑤池玉女拍到。
瑤池玉女見掌心頭一凜,急忙一側嬌軀,閃電倒退出四丈之遠,行動之迅捷,
令人難以置信。丁雁翎此時心神迷亂,功力難聚,雖然用的是血掌,但威力卻非常
有限,所以,雖然突然出招,卻未傷及瑤池玉女。
丁雁翎一招未能制敵,心頭不由一怔,急忙撤招換式,哪知招式未出,突聽一
聲嬌叱道:「你也接本令主一招試試!」聲落一股駭人狂飆已到了丁雁翎胸前。
丁雁翎為憂愁所困,神智根本不清,等他發覺招式已到時,為時已經太遲。
突然,寂靜的山谷中,傳來瑤池玉女一聲急促的呼叫,道:「啊!你……」
急忙撤勁,但已無法收回含憤而出掌力了。
只聽——「轟」的一聲,丁雁翎已被震出三丈多遠,跌倒地上。
瑤池玉女一怔,飛身飄落丁雁翎躺身之處,突聽南邪黃化雨急聲叫道:「令主,
放過他吧,這是丁家唯一生存者了。」語聲顫抖。
瑤池玉女霍然轉過身來,一轉不安的臉色,莊嚴地道:「你們能擔保他今後不
再殺人了嗎?」
南邪黃化雨突然雙膝一曲,跪地道:「黃化雨對天立誓,丁公子所殺之人無一
不是萬惡之徒。」
瑤池玉女冷聲道:「我問的是你們能不能擔保?」
北怪雷鳴遠聞言突然也跪了下來,重重地一歎道:「放過他吧,也許他罪不至
死。」
瑤池玉女點點頭,道:「你們起來吧!」話落重又轉過身去。
南邪、北怪急口稱謝一聲,起身飛落丁雁翎身側,把他扶起來,南邪黃化雨盯
著丁雁翎蒼白的俊臉道:「小主人,你覺得怎麼樣?」
丁雁翎搖了搖頭,不答反問道:「你們願意替我辦一件事嗎?」
兩人急忙應道:「儘管吩咐!」
丁雁翎發出一聲沉重地歎息道:「揀一個好地方葬了我姊姊。」話落,吃力地
掙脫兩人的扶持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南邪黃化雨急忙伸手扶住,低聲溫言道:「你先運氣療療傷,等一下,我與老
怪一同陪你去埋葬你姊姊。」
丁雁翎仰臉望了望蒼天,淒涼地道:「我不去了。」
北怪急道:「你要到哪裡去呢?」
丁雁翎淡然地笑道:「也許我要到別人們所不能去的地方。」
南邪一怔,喃喃道:「人們所不能去的地方?」
瑤池玉女心中卻駭然地忖道:「難道我這輕輕的一掌,已傷了他的內腑?」
思忖間,一雙美目,不由自主地掃向丁雁翎,恰好與丁雁翎那只神光渙散的目
光相觸,芳心怦然,急忙把目光轉了開去。
丁雁翎看了她一眼,吃力地道:「令主,你是一令之主,但願你今後能秉公行
事,早日把斷魂谷抹平,替武林蒼生造福。」話語中竟未提到他傷心之事。
瑤池玉女脫口道:「因為那裡有你的敵人是嗎?」
丁雁翎星目中掠過一絲怒容,冷冷地道:「丁某也許還不至於卑屈到這種地步!
求一個殺他的人替他父母報仇。」話落,轉身向谷中蹣跚走去。
南邪黃化雨飛身阻在丁雁翎身前,顫聲道:「小主人,你已身負重傷,到哪裡
去呢?」
丁雁翎伸出冷冷的手,抓著南邪的手道:「黃伯伯,放我去吧!我生不逢時,
死也不願有人守候在我身旁,你們服侍了我十二年,一向都能體諒我,這次就讓我
單獨走吧!」
黃化雨落淚道:「你忘了大仇了嗎?」
丁雁翎搖頭切齒道:「忘不了,永遠忘不了?」
這時北怪雷鳴遠也已趕到,道:「那你就不應該就此死去!」
丁雁翎喃喃地道:「區區並不願意死,但是,我所受的傷,自己心裡有數,求
求你們讓我清靜一下吧!」丁雁翎落正欲舉步向前走去……
突然,瑤池玉女冷聲道:「假使我判斷得不錯,你走不出五百丈外。」
丁雁翎沒有回頭,依然蹣跚向前走去。
瑤池玉女見狀嬌叱道:「丁雁翎,你聽到了沒有?」
丁雁翎仍沒有理睬。
瑤池玉女嬌靨一怔,突然蓮足一頓,阻在丁雁翎身前,道:「我的話你聽到了
沒有?」
丁雁翎冷笑一聲,道:「在下生死,與你何干?」
瑤池玉女道:「我只是警告你!」
丁雁翎側身讓過,冷笑一聲道:「丁某乃是江湖無名之輩,你既敢傷我,何必
如此假惺惺?」。瑤池玉女急道:「你已被憂抑之氣所塞,就是我不傷你,你也
活不過今天的。」
丁雁翎心頭微微一動,忖道:「怪不得我一招之下便傷在她掌下了,唉!死吧,
一了百了。」思忖間,人已走出十幾丈遠了。
瑤池玉女的如花嬌靨上,突然顯出一絲憂愁之色,高聲叫道:「喂,你聽到了
沒有。」
丁雁翎冷冷道:「在下已無生望,令主不解釋也罷!」聲落,人已消失於一塊
巨石之後。
瑤池玉女想不通自己為什麼要關懷他,如今,數度被丁雁翎冷落,心中越想越
覺得委屈,竟忍不住落下淚來。
突然,一個聲音道:「令主因何傷心?」
瑤池玉女一聞聲,登時如同見了親人一般,嬌呼一聲道:「萍姊!」飛身撲進
一個女子懷裡。
來人身著素衣,頭挽宮髻,年約三十上下,黛眉、鳳目,美貌出塵,雖然已近
徐娘之年,風姿卻仍是那麼婀娜。
四不像與四個小婢女,一見此女,都趨前道:「參見軍師!」
南邪黃化雨心中一動,忖道:「此人莫非就是那瑤池令主手下,盛名遠揚,機
智如神的神算龍女計玉萍?」
只聽那女子道:「免禮了,你們遇見誰了?」
四不像道:「丁雁翎!」
那女子聞言玉容一變,道:「令主,忘了他吧!我們回去!」
瑤池玉女芳心一震,脫口道:「萍姊,你把他怎麼?」
那女子見令主惶恐之色,心中暗忖道:「我果然沒料錯,唉!我不該如此晚來。」
當即道:「我沒見過他,令主,你傷了他是嗎?」
瑤池玉女點點頭,憂傷地道:「他不該惹我氣惱!」
「那該替他治傷才對啊!」
瑤池玉女委屈地道:「他根本不理睬我!」
那女子忖道:「是了,他如不是樣樣高傲過你,也不會打動你的心了,我倒是
應該想個辦法,使她忘了他才好,如果讓那情感在誤會中滋長,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忖罷笑道:「他不接受就算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瑤池玉女美目四周流轉了一周,突然脫口道:「不!那是誤會,我一定要替他
療好傷勢!」
「令主,人家早已走遠了!」
瑤池玉女急聲道:「他功力已失,此刻不會走遠,我們快去追趕!」話落當先
向丁雁翎消失的巨石後奔去。
那女子暗歎一聲,忖道:「失去時才覺得重要,卻已太遲了!」
當下向其他五人一揮手,道:「你們快向四周找找看,希望他沒有離開此谷。」
四婢等人,這時疾向四周奔去。
那女子姍姍走到南邪、北怪身前一笑道:「兩位大概就是那自稱是丁雁翎僕人
的南邪、北怪吧?」
南邪黃化雨道:「過去是自稱,現在卻是事實了。」
「但你們為什麼不隨身陪他?」
北怪道:「主人一向行事果斷,我們都只能暗中保護他。」
「那麼你們知道他在哪裡了?」
南邪道:「就是那巨石之後。」話落一指丁雁翎剛才消失的巨石。
那女子道:「假使我猜得不錯,你們恐怕已失去他了。」
南邪、北怪心中同時一怔,顯然深信這位料事如神的奇女子所言屬實。
南邪聞言,轉臉對北怪手指地上丁雲風的屍體急道:「你抱著她,我們快找。」
話落,兩人疾疾馳離。
神算龍女搖首自語道:「想不到為了一個丁雁翎,而改變整個江湖大局。」
語意沉重,令人費解。
時間在寂靜中過去,由中午到黃昏,該是一段相當長的時間了,然而,她們幾
乎找遍了全谷每一寸土地,卻未發現丁雁翎的蹤影。
瑤池玉女失望之餘,重又回到神算龍女身前,焦急地道:「他到底哪裡去了呢?」
神算龍女躬身說道:「令主,我們回去吧!如果說死,他現在該早已屍冷了,
如果說不死,那日後自有再見的一天,其時,只怕他已不在此谷了。」
瑤池玉女略一思索,當下無可奈何地道:「我們走吧!」
從此,她迷人的美靨上,消失了往日的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