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夢谷參天的崖頂,不但連日來的大雪全停了,就連漫天的陰沉也已完全掃清。
皓月的白光,本就有陰冷的感覺,此時再與漫山遍谷的白雪相映,雖然明亮猶如白晝,只是那種冷冽的白芒卻足以使身歷其境的認,打心底深處覺得發冷。
白天,溶化的雪水,入夜結成一層薄冰覆蓋在積雪的表面上,潔白雖然如舊,但已沒有初落下時那麼鬆軟自然了,尤其冬雪時的那股嚴寒,使人格外容易體會得出,積雪上的這層薄冰帶來的巨大轉變。
接雲的崖壁,潔白的冰雪以及那淒清冰冷的月光,這些似乎就是這深谷雪地入夜的唯一景象,除此之外,如果硬要說還有些什麼存在,恐怕就只有那充塞於四周那片無影無形而卻又不能不承認其存在的硬骨寒氣了。
手中握著一柄白鞘紅穗的長劍,肩上停著一隻大如鷹隼般的雪白鸚鵡,穿著一身完全濕透了的白衣,他,就那麼冰冷,生硬或許該說有些麻木地一步一步的從冷潭谷通往音夢谷的那條狹尖的狹道上走了出來。
體熱蒸散出的水氣,打從他身體四周觸晌上擴散著,隔著層層飄散的水氣向內望,他那張本已英挺脫俗的俊臉顯得更加謎人,但也更加神秘、朦朧與冷漠,沉重的腳步踩破積雪上的薄冰,響起刺耳的沙沙聲,撕破清淒,冰冷的黑夜,由死寂的谷內走向寂靜的谷外。
就那麼一步一步的,他走完了那條不算短的狹道,沙沙的腳步聲截然而止,他停身在谷口不再往前走了。
內心潛在的衝動,使他想轉過身去,再向谷內看看,但是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卻粉碎了他內心的念頭,那是個嬌脆的女子聲音。
「寒公子,小女子終於等到你了。」聲音才到,一個紅衣少女已飄浮在白衣少年身前,突然,她又驚口道:「寒公子,你身上的衣服怎麼全濕了。這麼冷的天,你會著涼的啊!」
關懷的言詞神態完全是出自內心的,但這層真摯的關懷溫情卻沒有熔去白衣少年臉上那層淡淡的,飄忽的落漠孤寂。
寒松齡低頭看看那身濕透了的白衣,淡淡地笑了笑,道:「不要緊,姑娘。」說話間,目光重又回到紅衣少女關切的粉臉上,問道:「姑娘是專程在這裡等我的?」
紅衣少女粉臉微微一紅,輕輕地點頭道:「是的,寒公子,不過我家公主並不知道我到這裡來。」
寒松齡淡淡地道:「憶蓮姑娘,我們分別有幾天了?」
憶蓮道:「自上次一別,至今已有六天整了。」話落好像又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道:
「不過,寒公子,你可別誤會,我來此來的主要目的,並不是要……要……唉,寒公子,你雖然與我家公主僅只一面之交,並不瞭解她的為人,不過,我相信你一定看得出,她並不是那種施恩圖報的人。」
寒松齡探手入懷,摸出一個臨時用青石磨出來的石匣,遞到憶蓮面前,莊重地道:「姑娘,你就是不說我也知道,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寒松齡生死尚且難料,報答贈藥之恩誰也不敢斷定其能否實現。」話落誠懇地道:「不過,寒松齡僥天之悻,大難未死,今天既有報答之物,自無恩不報之理,此果寒某在其未落地前摘下,功效可支持半個月之久,請姑娘將這個帶回去,奉上給公主。」
憶蓮惶恐地向後連退了兩步,急搖著一雙玉手道:「寒公子,你……你誤會了,請……
請你快收起來,我是絕不敢收的。」
寒松齡微微一怔道:「姑娘,那你此來的目的是為了什麼呢?」
寒松齡沒有再堅持下去,使憶蓮緊張的心情稍微放鬆了些,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
「寒公子,我等你等了好幾天了,等你的理由很簡單,我想問寒公子一句話,可以嗎?」
寒松齡迷惑地看了憶蓮一眼,道:「只要我能相告的,姑娘請問無妨。」
憶蓮粉臉上的笑容一收,莊容道:「寒公子,如果我不在這裡等你,你會把藥當面交給我家公主嗎?」
寒松齡俊臉微微一變道:「姑娘的意思是說寒松齡會不聲不響地離……」
憶蓮急搖著一雙玉手,打斷了寒松齡的話,搶口道:「寒公子,我知道你會把要還的還出去,我是說,你會不會把它當面交給我家公主?」
寒松齡仍然不點不明白憶蓮話中的含意,鄭重地道:「假使我碰到公主的話,我會當面交給她的。」
憶蓮忙道:「假使你碰到是別人而非公主本人,你會不會叫他幫你去見公主?」
那張嬌艷迷人的臉兒,彷彿又呈現在寒松齡面前了,他的確想見她,但是他卻知道最好是別再見她,重見固然能使他腦海中的那張如畫的臉兒更清晰些,然而世間卻沒有不散的宴席,他知道自已還得做些什麼,而且,必須去做。
寒松沉笪地道:「姑娘,我會把芝果托你帶給公主,我不會再去打擾她了。」
憶蓮有點感傷地點點頭道:「寒公子,我知道你不會再去找公主了,因此,我-直在這裡等著你。」
寒松齡一怔,道:「姑娘的意思是……」
沒等寒松齡把話說完,憶蓮已搶口道:「寒公子,我不敢說要你去見我家公主,我想,我只能說求你求見見她。」聲音雖然嬌脆依舊,但卻掩不去那層濃重的淒涼與憂愁。
寒松齡無法猜測她為什麼要求自己去見白鳳公主,迷茫地道:「姑娘,這是為什麼?」
憶蓮以充滿憂愁的目光盯住寒松齡那張落寞、孤獨的俊臉,沉重的道:「寒公子,我知道你是個傲骨天生的少年俠士,我也知道這樣做對你是一種侮辱,也許是為了自私,也可能是我太瞭解公主的悲淒身世,因此,我提出了這個對你來說,極不公平的要求。」
寒松齡俊臉上的落寞神色依舊,淡漠地道:「姑娘,你仍然沒有告訴我為什麼?」
憶蓮以沉甸甸的聲音道:「寒公子,自冷潭谷口一別,我家公主好像完全變了,她比往日更沉默,更憂鬱了。」說著,說著,憶蓮好似陷進了往日的回憶中了,她微揚著臉,茫然地望著湛藍的夜空,自語似地道:「寒公子,你知道音夢谷之名怎麼得來的嗎?那是因為公主手中的瑤琴,公主寄托心中憂思,淒涼與孤獨寂寞的瑤琴聲而博來的,那如哀猿長啼,寡婦夜泣般的琴音,每每於夜深人靜之時,激揚起蕩心迴腸的聲音,響徹全谷,令人聞聲渾然如沉夢中,不自覺地傷心淚下,那琴聲,我們雖然都常聽見,但卻沒有一次不為之淚下,因此我相信洞蕭吹散百萬兵之說,絕非純屬子虛之談。」
話落深深地吸了口冷氣,她繼續說道:「公主過去因見我等常為琴聲而神傷,因此,非在心情極其煩亂的時候,絕不輕彈瑤琴,可是,寒公子,自冷潭谷口回去之後,公主日夜心煩,琴聲夜夜揚起,每次琴聲截然而止時,總見到公主淚下。」話說到此,憶蓮的目光凝注在寒松齡憂鬱轉濃的俊臉上,乞求地道:「寒公子,因此,我們都猜想這些或許是與你有關。」
寒松齡深深地吸了口冰冷徹骨的寒氣道:「姑娘,也可能無關,是嗎?」
憶蓮美目中突然浮上一層薄薄的水光,焦急地道:「寒公子,你是說你不想去見公主?
你記恨她?還是你覺得她不值得你再見她一面?」
寒松齡搖搖頭,苦笑道:「姑娘,你全說錯了。」
憶蓮道:「那,那你為什麼不肯見她呢?」
寒松齡仍然苦笑著道:「姑娘,我並沒有說不見她,是嗎?」
憶蓮急上兩步,一把抓住寒松齡冰冷的左手,迫切地搖著道:「寒公子,你是說你答應去見我家公主了是嗎?」喜悅之情,衝去了男女授受不親的界限,她絲毫也沒發覺自己有沒有做錯什麼。
寒松齡掃了一眼那張帶著淚珠的嬌面,感動地暗忖道:「世間竟有如此忠心尚義之人,我寒松齡縱然委曲些,也該成全她們一片苦心才是。」念頭轉完,他點點頭道:「是的,姑娘,我會去見公主的。」
憶蓮好似突然變成了年幼的稚童,高興地跳著小腳道:「寒公子,你真好心腸,你一定有個世間溫暖和藹的家,絕不會像我家公主在這樣遠離父母,離井背鄉地流落異鄉。」
寒松齡落漠地笑了笑道:「姑娘,你猜錯了。」
憶蓮興頭減少了一些,又問道:「那一定有很多友愛的兄弟姊妹,對嗎?」
寒松齡淡漠地搖搖頭,緩慢地道:「沒有,姑娘。」
憶蓮有些驚訝,道:「你是說你根本就沒有家,也沒有兄弟姊妹?我不相信,」
寒松齡側過臉去,看看肩頭上的雪兒避開憶蓮的目光,淡漠地道:「過去曾經有過像姑娘你說的那些,只是,全部過去了。」
寒松齡壓住心中的那一絲使人透不過氣來的恨意與惆帳,空洞地道:「全到另一個地方去了,那是人們最後必須去的地方,不過,那並不是他們自己去的。」
一顆興奮的芳心全冷下來了,也許,她沒有想到這個平靜冷漠面雍容華貴的少年公子模樣的少年人,竟然會有一個如此淒涼的身世,她惴惴不安地輕聲道:「寒公子,我不該在你面前提起這些,可是,我完全沒有想到,我以為……」
寒松齡截住她的話,笑笑道:「姑娘,沒有什麼!沒有任何人能否定既成的事實,是不是?既然否定不了,我們為什麼不面對它呢?」
憶蓮盯著寒松齡俊臉上的那絲平靜的,淡淡的笑意,突然有點感傷地道:「寒公子,如果我早些看清你臉上的笑意深處所掩住的真相,我不會問這些事的。
寒松齡微微一怔,仍然習慣地,淡淡地笑了笑道:「姑娘,也許你又錯了。」
憶蓮抬著頭,沉甸甸地道:「寒公子,這次我沒有錯,那麼淡淡的,飄忽的而卻又無法完全掩去的惆悵,孤獨與揮之不去的憂鬱。」
寒松齡看不到自己的眼睛中是否真流露著這些,但憶蓮所說正是他心中時時刻刻所感受的,正如他看不到自己的眼神一樣,他也無法斷定這些真的沒有流露出來,避開憶蓮的目光他看看天空,道:「姑娘,我們這就動身嗎?」
憶蓮雖然只是個使女,心思卻極為靈巧,她看得出寒松齡已不想再說什麼了,當下輕聲道:「寒公子,請跟著我走。」話落轉身向音夢谷右側崖壁下奔去。
寒松齡看得出那不是進音夢谷的正路,但卻沒有發問,他猜得出,憶蓮一定是不想被總監伍天魁的人看見。
一前一後,斜斜地向音夢谷右側而行,到通道下時,也恰好進入了音夢谷的地面。
憶蓮向身後寒松齡望了一眼,才想縱身躍上林立的石柱頂上,突然,一個清朗的聲音起自最外邊的一根石柱下,道:「憶蓮姑娘,你身後帶的野小子是誰?」
憶蓮聞言花容一變,既驚訝又氣惱,粉臉立時一沉,冷喝道:「什麼人?」
石柱後面緩步走出一個油頭粉面,年紀二十四五歲,眸子轉動不定的黑衣少年,他雙目直盯著憶蓮的粉臉,邪惡地笑道:「小生戴天良啊,嘿嘿,你猜會怎麼樣?」
寒松齡俊臉上除了冷漠之外,沒有一點異樣的表情,這些話,他好似完全沒聽到似的。
憶蓮聞言大怒,冷笑道:「姓戴的,你可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你膽敢擅闖公主劃出來的禁地,你還是先替自己打算吧!」
戴天良嘿然冷笑道:「姑娘,你猜我是奉了誰的命令來的?」
憶蓮心頭一震,脫口道:「伍總監命令你來這裡?」
戴天良冷笑道:「嘿嘿,正是這麼說的。」
憶蓮更怒,冷聲道:「音夢谷中,誰說了才算?」
戴天良慢條斯理地道:「總不會全憑女人做主吧?嘿嘿,憶蓮,如果你是個聰明人。你一定知道該怎麼做,小生一向不做趕盡殺絕的事,只要你……嘿嘿,順著我,小生今夜就當做沒看見,就不把這個野小子帶去見總監,你看怎麼樣?」
憶蓮氣得粉臉泛白「呸」的一聲,一口痰吐在戴天良腳前的雪地上,冷聲叱喝道:「反了,反了,你們眼中,可還有公主嗎?」
戴天良笑道:「小生進谷有兩年多了,眼中如果沒有公主,我又怎麼會進音夢谷呢?」
憶蓮怒聲道:「這是總監叫你這麼說的嗎?」
戴天良笑道:「我想伍總監絕不會反對咱們入谷的這些人這麼說,每一個人不都是慕公主的美進入谷的嗎?總監既然收留我們大家,當然有個解決的辦法啊。」
憶蓮氣急脫口道:「辦法?哼,什麼辦法?我就等著看看他與公主,是誰聽誰的。」
戴天良道:「那是明天的事,憶蓮,你到底考慮的怎麼樣了?」
憶蓮理也沒理他,轉身向寒松齡道:「寒公子,咱們走。」
寒松齡已看出事態要起變化,他覺得音夢谷有一股暗流,而這股暗流,似乎就要掀起濤天的波浪了。
寒松齡淡淡地笑了笑道:「姑娘,你想過總監為什麼派他們進入劃下禁地嗎?」
戴天良這時已走到寒松齡面前四尺左右處,陰沉地笑道:「小子,莫非你知道?」
寒松齡沒有理他,仍向著憶蓮道:「明裡,他們會說是保護公主,暗地裡卻是監視,姑娘,音夢谷中的情形我是外人雖然不知道,但我卻總覺得有一股暗流在流動著,也許,貴谷中利慾熏昏了頭的人太多了。」
憶蓮憂形於色地點點頭道:「寒公子,你沒有說錯,這……這也許是我們急欲找你的原因之一,寒公子,你……你會袖手不管嗎?」
沒等寒松齡開口,戴天良已槍口道:「小輩,你有話可到總監那裡去說。」
寒松齡冷漠地道:「假使寒某不去呢?」
戴天良大笑道:「哈哈……我想以我粉面太歲的身份陪你去,絕辱沒不了你吧?」
寒松齡轉向憶蓮道:「姑娘,恕我寒某人以圈外的身份插手音夢谷的事了,因為,此間的事與我定有關連。」話落突然轉向粉面太歲戴天良道:「把他們都叫出來吧,朋友,你一個人……哼哼。」
粉面太歲戴天良臉一沉,冷喝道:「小爺一個人又怎麼樣?」
寒松齡俊臉冷得刮得下霜來,緩慢低沉地道:「尊駕份量太輕了些了。」
粉面太歲戴天良身子一矮,突然閃電般地探手抓向寒松齡右肩肩頭,獰聲喝道:「試試看!」聲落手已探到。
憶蓮見狀驚聲呼道:「寒公子。」
像是來不及閃避,又像是根本就不在意,粉面太歲戴天良那只急如閃電般突起發難的右手,就那麼四平八穩地蓋在寒松齡的左肩頭上了。
憶蓮花容立時駭得變了顏色,急上一步,就要出手援救。
粉面太歲陰沉地冷笑了一聲,冷酷地道:「憶蓮姑娘,嘿嘿,你最好三思而後動,別忘了,我可不會像你那麼珍惜這小於。」
投鼠忌器,憶蓮不由自主地站住了,粉臉上焦急憤恨之色雖然依舊,但搶救之心卻不得不打消了。
粉面太歲得意地冷笑了一陣,臉上笑容突然一收,猙獰地瞪著寒松齡道:「小子,想是你沒看清少爺我的手法吧?」
寒松齡俊臉上仍然冷得刮下霜來,低沉緩慢地道:「沒有看清楚的不是我姓寒的,朋友,你那只爪子實在伸得太冒昧了,在你沒有弄明白對方的實情之前。」
五指猛力向內一收,粉面太歲戴天良本來咧開了嘴想笑,但那笑容卻突然間凍住了,他覺得手抓的根本不是個血肉之軀,而是一塊人力絲毫無法使之變形的精鋼。
寒松齡淡淡地掃了一眼那張顯得十分怔仲與恐慌的面孔,冷冽地道:「朋友,說實在的,寒松齡極厭惡你那只不乾淨的爪子,不過。你既然出來了,我姓寒的自然不會讓你就那麼收回去,因此,朋友。」話落星目中駭人的冷芒突如寒電般地盯在粉面太歲已顯汗跡的臉上,陰沉冷酷地道:「你這隻狗爪子,我姓寒的是留定了。」
寒松齡的話,使憶蓮既迷惑又驚奇,她深知粉面太歲戴天良的武功絕非泛泛之輩可比,而寒松齡進谷之前對敵時的武功她也見過,雖然,她發覺寒松齡的武功比之粉面太歲戴天良要高些,但他的武功卻無法解除他目前遭遇到的危機,因此她弄不明白為什麼寒松齡的話竟然反僕為主地支配了粉面太歲。
粉面太歲一雙眸子仍然盯著寒松齡的俊臉,暗中卻把全身功力集中在左臂上,他深知必須謀求自救的方法了。
帶汗珠的臉上神色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他陰陰地道:「小子,鎮定解決不了實際的問題。」
寒松齡冷冷地笑了笑道:「朋友,寒某認為失去一隻手總比失去兩隻……」
趁著寒松齡說話之際,粉面太歲蓄滿勁道的左臂倏然向前一送,悶聲不響地對準寒松齡的小腹拍來,出手既快又準。
右臂靈巧的向上一抬,當粉面太歲發現那只突如其來的右臂已到達腕脈上時,收手已經來不及了。
寒松齡斜揮上來的右掌,在粉面太歲第一聲哼聲中揚過了頭頂,接著急沉而下,切在粉面太歲按在他肩頭的右手手腕上。
在第二聲慘哼聲中,粉面太歲臉色蒼白如紙地向後退四五步,冰凍的雪直留下兩道鮮紅刺目的血帶,而在寒松齡雙腳前與身子左側的雪地上,各留了一隻帶血的人手。
雖然,粉面太歲的左手是怎麼被切下來的憶蓮沒有看到,但只是那種切右手的手段,仍把她驚得叫出聲來。
寒松齡俊臉上仍然浮掛著那一抹冷冷的、淡漠的笑容,盯著對面臉無人色的粉面大歲,道:「朋友,你認為失去雙手比失去一條命如何?」
突變與那徹心劇痛,已把粉面太歲完全懾住而鬥志全消了,聞言那張蒼白如紙的油臉扭曲了好一陣子,倏然轉身,就要往石林中逃竄。
寒松齡陰.沉地冷笑了一聲,冰冷地喝道:「朋友,你走得了嗎?」
向前跨了一步,粉面太歲終於又停了下來,惶恐地轉過身手,厲聲道:「姓寒的,我與你何仇何恨,你非要趕盡殺絕不可?」
寒松齡冷漠地掃了他一眼道:「假使我姓寒的剛才無法脫出朋友你那隻鬼爪之下,朋友,你會想到一句話嗎?」
粉面太歲頓時無辭以對,厲聲道:「姓寒的,殺人不過頭點地,你……你看著辦好了。」
寒松齡冷笑了一聲道:「這還像條漢子說的話。」
話落俊臉突然一沉,陰冷而緩慢地道:「回去告訴伍天魁,他做的一切,寒松齡全想通了,告訴他,他讓我姓寒的順利地通過音夢谷,是走錯了一步棋,現在他全盤皆輸了,朋友你請吧!」
粉面太歲知道寒松齡不殺他了,態度立時又硬起來了,忍著痛,冷聲道:「姓寒的,音夢谷你是進來了,但你沒有想到能不能出去這個問題。」
寒松齡淡淡地笑了笑道:「朋友,在這附近的不只你一個,寒松齡不一定非得用你去傳話,是嗎?」
粉面太歲聞言心頭猛然向下一沉,轉身急急忙忙地竄進石林中去了。
憶蓮此時才算鬆了口氣,向寒松齡走近幾步,道:「寒公子,我真擔心你殺了他得罪了伍總監,你知道,我們公主將來是不是能夠回去,完全得依賴他呢。」
寒松齡心頭微微一震,突然覺得好似做錯了什麼事,落漠地道:「姑娘,你知道這只是個開始嗎?也許,我會在音夢谷中收拾掉伍天魁。」
憶蓮粉臉立時一變,不安地向四周掃了一眼,低聲道:「寒公子,快別那麼說了,若是讓伍總監知道了,可……唉,你知道,連我家公主還得讓著他三分呢!」
寒松齡劍眉微微皺了皺,突然覺得心頭有些沉重,他看看一旁神態顯得有些不安的憶蓮緩慢地道:「姑娘,我方才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吧?」
一雙明亮的眸子,在寒松齡那張落漠而毫無表情的俊臉上不停地轉動著,憶蓮期望著能在那張臉上看出點痕跡,但是她卻什麼也找不出來,不安地試探著道:「是的,寒公子,我全聽到了,但是憶蓮仍想厚顏請求寒公子……」下面的話,她沒有再往下說。
寒松齡平淡而落漠地道:「不要當著令公主面前與伍總監正面起衝突嗎?」
憶蓮愧疚地道:「正是,當然,寒公子,你沒有義務非那麼做不可。」
寒松齡沉悶地笑笑道:「的確我寒松齡沒有義務非那麼做不可,但是,我會那麼做,假使那麼做一定能解決得了問題的話。」
雖然芳心仍然覺得很慚愧,但已算鬆了那口氣了,憶蓮忙道:「憶蓮在此先代替我家公主向寒公子你道謝了,問題絕對解決得了,因為伍總監算起來還是我們公主的屬下啊。」
看看憶蓮開朗而又樂觀的粉臉,寒松齡真希望自己的猜測完全錯了,但是他仍然相信自己的判斷,淡淡地笑了笑道:「姑娘,但願事情真會如你想像的那麼單純。」
憶蓮才想說出自己心中那個肯定的想法,突然,距兩人一丈開外的一根積雪石柱下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道:「寒兄怎麼就能測知事情不會那麼簡單呢。」
憶蓮聞聲,倏然轉身向著發聲處,冷聲嬌喝道:「什麼人。」
寒松齡心頭也微微一震,但卻未形之於色;冷淡一笑,緩緩轉向發聲處,道:「朋友,他們都走了,你猜為什麼?」
那人仍然沒露面,朗聲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寒兄,事情不是很明白地擺在眼前嗎?
他們沒想到你武功那麼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寒松齡冷冷笑了一聲道:「朋友,你獨自留下,想是你並不覺得意外,是嗎?」
那人正色道:「兄弟的驚異絕不在他們之下,只是,兄弟不能與他們一樣的一走了之就是了。」
寒松齡俊臉一沉道:「要克盡職責,尊駕該出來才是。」
那人依舊不肯露面,道:「只是,兄弟不是替姓伍的盡忠心之職而已。」
寒松齡聞言一怔道:「朋友,你的話不但姓伍的聽了會覺得意外,就連我寒松齡一個局外人也覺得很驚訝呢!」
那人朗聲道:「如果姓伍的能確知兄弟我不是三佛台下的人的話,他的確會覺得意外。」
寒松齡心頭一震,淡然道:「尊駕話中含意,可是要說姓伍的已與三佛台下的人打成一片了?」
那人口齒也十分犀利,朗笑一聲道:「寒兄方才不是已說過此間的事已不單純的是音夢谷的事,而是對你而來的嗎?兄弟以為寒兄早已看出來了。」
寒松齡心頭又是一動,笑道:「朋友,姓寒的佩服你話鋒之犀利,目下,尊駕一定想說點什麼,是嗎?」
那人笑道:「寒兄過獎了,聽寒兄說話,的確省力。」話落一頓,鄭重地道:「兄弟不但想說點什麼,所說的與寒兄實在有切身的重大關係。」
「朋友,你以為寒松齡會相信你我之間絕非敵對的立場嗎?」
那人爽快地道:「最低限度,現在不是。」
寒松齡聞言,腦海中突然浮現應天僧齊海生的滑稽面孔,俊臉立時一沉,冷聲道:「朋友,你的話寒松齡好像在什麼地方聽人說起過。」
憶蓮迷惘地看著寒松齡,這些沒根沒源的話,她無能連貫起來而找出他們說的主題是什麼。
石林中那人朗聲道:「鎮山關外,立真觀前的林中,是嗎?」
寒松齡點點頭,冰冷地道:「朋友,你全說對了,不錯,目前咱們的確不是敵對的,但我姓寒的卻總以為你們是在隔山觀虎鬥,你們在等待著什麼,是嗎?」
石林中那人鄭重地道:「寒兄,也許有那麼一天,事實會擺在我們眼前而不用猜測了。」
寒松齡冷冷地笑了一聲道:「很對,寒松齡相信那一天就快到了,你我雙方,必有一面會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林中那人毫不甘示弱地冷然一笑道:「寒兄,你我既然身在江湖,討的自然都是刀刃下的生活,誰也不敢說誰會不流血是嗎?」
寒松齡朗朗地笑了一聲道:「朋友,你說的也就是寒松齡想說的,現在談談你的任務吧。」
石林中那人冷漠的聲音一變,朗聲笑道:「寒兄,你現在以為兄弟所說的很可靠了,是嗎?」
寒松齡淡淡地道:「貴派現在所擔心的是三佛台的勢力太強,暫時貴派會認為寒松齡是個得力的朋友。」
石林中那人道:「寒兄,你的話雖然說得誇大,但兄弟卻認為說得並不過分,寒兄的確有那種使人不敢不重視的本錢。」
寒松齡冷笑一聲道:「也不得不防範些,是嗎?朋友,話歸正題吧。」
那人以冷聲道:「英雄之見略同,寒兄,你說的也正是兄弟想的。」話落沉聲道:「伍天魁與其師已與三佛台連成一氣,今天五更將逼白鳳公主下嫁三佛台首位之子翻天玉狐,將音夢谷的實力收歸三佛台下,寒兄此去會白鳳公主,可能是凶險重生,不可不慎。」
憶蓮連想都沒想,脫口怒聲道:「一派胡言,寒公子,別相信他的,他在挑撥離間。」
石林中那人朗笑道:「哈哈……寒兄一定會相信,事實也一定會證明兄弟之言。」
寒松齡冷冷一笑道:「朋友,寒松齡的確相信有此可能,同時寒某也很佩服貴派主持人的眼光與遠見,他們選了你滲透進來,不過朋友,你準知道姓寒的非去見白鳳公主不可,是嗎?」
憶蓮生怕功敗垂成,急得脫口道:「寒公子,你,你真相信他的鬼話?你連見都沒見到他啊!」
石林中那人冷冷地道:「寒朋友,站在職責的立場,在下希望你此去能逢凶化吉。」
寒松齡冷漠地道:「朋友,你話還沒說完。」
那人冷冽地道:「站在私人的立場,在下希望你與那翻天玉狐都死在音夢谷中。」話意冷酷,絕非偽裝語氣。
寒松齡聞言心頭一動,淡淡地道:「為了白鳳公主是嗎?朋友,你是個年輕人。」
就在這時,高崖上突然傳來一連串飄忽、淒側的幽揚琴聲,雖然只是開始,那聲音卻已夠使人打心底中覺得淒涼、哀怨的了。
石林中那人似乎很怕聽到琴聲,冷然一笑道:「兄弟言盡於此,寒朋友,咱會有期了。」話落石林中傳來一絲輕微的衣袂飄鳳之聲,剎那間就消失了,足見告警人輕功十分了得。
琴聲仍在飄揚著,便人覺得心情十分沉重而酸楚,寒松齡心中暗自歎息一聲,忖道:
「她有容光奪人的外表,卻也有哀愁暗淡的內心,唉,天地不全,古之明訓,音夢谷這裡就是因她而得名的啊!」
憶蓮望著寒松齡有些暗淡的俊臉,不安地道:「寒公子……」
寒松齡迷茫心緒一清,淡然地道:「姑娘,走吧!」
憶蓮內心一喜,又開朗了,笑道:「寒公子,你也不相信那些鬼話,是嗎?」
寒松齡答話好相反,道:「姑娘,我完全相信。」
憶蓮粉臉立時一變道:「寒公子,你……」
寒松齡深沉地道:「姑娘,事情不到完全證實之前,我寒松齡不會主動去挖掘的,走吧。」
憶蓮心知再說什麼也沒用了,只得點頭無可奈何地道:「嗯,走吧。」
於是,兩人一前一後,穿進石林中,向那高聳一崖壁腰的的琴聲悠揚的白鳳公主的住處馳去。
寒松齡跟在憶蓮身後約走了五十丈,已到達那片高在崖壁腰間的建築之下,身後崖下雖然看得不如遠處那麼廣,但比遠處要清楚得多。
由地面通到台地居處的坡度不算大,全是岩石組成的,人造石階,層層升起,雖不算是精工雕琢出來的,但卻十分整齊,石階升起地勢盤上,足有四五百階。
憶蓮回頭看看身後的寒松齡,輕聲道:「寒公子,請。」
由低登高,寒松齡知道自己該先行,當即點點頭,急步拾階而上。
四五百個石階,常人得走上一段相當長的時間,但兩人卻沒用多少時間便已登上了第一個台地。
這塊台地約有三十丈方圓,周圍有一人高的青石牆圍著,石階與台地相連的地方是唯一的人口,台上有兩排背崖面谷的石屋,每排各有三間,建工並不豪華,但卻十分堅固。
繞過兩排房子,寒松齡看到了另一排石階,約有兩百階,直通上面那座有極高圍牆與三松環繞的精巧樓房。
直到階口沒見到一個人影,憶蓮有些詫異地自語道:「咦,怎麼連個人也沒見到呢?這種現象可真少見啊?」嘴裡雖然那麼說著,但似乎並不怎麼在意,轉身對寒松齡道:「寒公子,請不要大聲說話,吵擾了我家公主的雅興。」
憶蓮的話寒松齡一句也沒聽進去,他正在思索憶蓮方才因見不到守衛的人而說的那句不在意的話,背後可能存在的問題。
很快走完了那一百多階,寒松齡頓覺一亮,心中立時覺得清靜安適無比,這是此處入目給人的第一個感覺。
此地面積足有三十方圓,四周矮松扶疏,密排於青石圍牆內側,遮去了青石牆壁所給於人的那種拘束,刻板的青灰顏色,一座不算大,但卻建造得匠心獨具的小巧樓房正好在這片高大場他的中央,兩側石竹成林,背面高松伸展出的枝椏遮著大半屋頂,紅瓦綠松相映,有一種超凡脫俗的寧靜氣氛。
白雪蓋住了樓前的廣大平地,看不出雪下了多久,但就只這些,此處已足夠使人留連忘返。
朝著有燈火的樓房望了一眼,憶蓮輕聲道:「寒公子,咱們進去吧?」話落就要領路前行。
淒惻、哀怨的幽揚琴聲雖然一直打擾著寒松齡敏捷的思路,但他並沒有完全忘卻此刻周圍可能存在的危機,急上兩步,他橫身擋住憶蓮的去路,搖搖頭,凝重無比地低聲道:「姑娘,在下以為我們最好先看看樓上的情形。」話落向樓後的高松回望了一眼。
會錯了寒松齡話中含意,憶蓮粉臉一變,不高興地低聲道:「寒公子,莫非信不過我這個聽人差遣的下人?」
淡淡地,寒松齡道:「姑娘,假使真如你所說的,寒松齡大可以不到這裡來,也許是在下疑心重,但方纔進音夢谷之初所聽到的那些話,我總以為不會無的放矢。」
憶蓮雖然覺得寒松齡有點小心的過分了些,但卻沒有再反對,問道:「寒公子的意思是……」
寒松齡輕聲道:「我們最好能先隱在暗處看形勢。」
憶蓮明白寒松齡看樓後那些高松的用意了,雖然心中急著要去見公主,但也不好過分拂逆寒松齡,輕聲道:「那我就先帶寒公子去看看好了。」話落領著寒松齡急步向樓後繞過去。
樓後是一片高松林,兩人選了一棵距二樓窗口較近的巨松,飛身先後躍上一枝大枝柳於上。
停好身子,寒松齡向樓內打量了一眼,俊臉立時一愣,暗忖道:原來他早到了,幸虧我沒直接進去。」
寒松齡身邊的憶蓮則全呆住了,她看看室內,再看看寒松齡,粉臉上的表情,既憤怒,又茫然。
房間不大,方圓只有一丈五六,左側靠牆處有一個高大的書櫃,臨谷的窗下是一張筆硯等文房用具陳列具全的大檀木桌,那白鳳公主此時正坐在桌前的位子上,桌上放著一架她正在撫彈著的瑤琴,四個紫衣少女,分立在桌子兩側,個個粉頰上都掛著淚珠,淚珠出現在那四張純真的臉兒上,格外令人睹狀神傷。
令室外松樹上的二人驚奇的並不是桌子周圍的景象,而是白鳳公主背後房間門口處站著的那三個大男人,其中一個,就是寒松齡進谷時曾見過的音夢谷總監伍天魁。
寒松齡向室內打量的這段時間內,憶蓮已漸漸壓下心中的憤怒,輕輕地道:「寒公子,你怎麼會想到他會先來?」
淡淡地,寒松齡道:「我也沒想到他會先來,只不過是不願貿然闖進去而已。」
憶蓮仍然有點憤怒地道:「我倒認為我們應該進去,看他敢把我們怎麼樣?」
寒松齡淡淡地笑了笑道:「姑娘,假使他知道我們來了的話,我想他正希望我們進去呢!」
憶蓮不明白地望著身側的寒松齡道:「為什麼?」
冷漠地笑了一聲,寒松齡道:「姑娘,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製造矛盾的人,絕不希望有旁觀者,尤其那人是他陷害的對象的話。」
憶蓮又道:「你以為他是來製造你與我家公主間的仇恨?」
恰在這時,琴聲突然間停止了。
寒松齡凝重地輕聲道:「姑娘,我們馬上就會知道了。」話落集中全神地注意室內。
琴聲一停,伍總監連忙向前跨進一步,恭身道:「卑職伍天魁晉見公主。」
事情來得太突然,白鳳公主微微一震,但沒有立刻轉過身來,只詫異地緩聲道:「伍總監,你是怎麼進來的。」
伍天魁已胸有成竹,聞言忙道:「稟告公主,她們不准卑職進來。」
抬袖在臉上抹了一陣,白鳳公主緩緩站起嬌軀,突然轉向門口,冷聲道:「伍總監,那你是怎麼進來的?」聲音帶著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
雖然,她粉臉上沒有淚痕,但由那濕濕的長睫毛,寒松齡仍能看得出她方纔曾流過淚珠。
伍天魁低頭卑下地道:「稟告公主,老奴因事重大,不得不晉見公主,因此,老奴就斗膽闖進來了。」
迷人的粉臉上神色一凜,她脫口道:「伍總監,她們就讓你這麼闖進來了嗎?」
伍天魁仍然低看頭,恭敬地道:「公主,她們曾阻攔過。」
嬌面一變,公主冷聲道:「因此,你全把她們放倒了是嗎?你說!」
裝作無比惶恐的模樣跪在地上,伍天魁沉重地道:「上稟公主的話,因事體關係著公主日後回國以及吾皇自身的安危,老奴在萬般無奈,十分火急的情況下,不得不暫時先把她們放下來。」
公主氣得粉臉發白,冷聲道:「伍天魁,你膽子越來越大了,這裡的一切,可是完全由你做主嗎?」
伍天魁忙道:「老奴不敢,公主若能念及老奴一片忠心,恕老奴一死,已屬天高之恩了,如果公主不能息怒,也乞求公主容老奴將話稟告完畢,老奴自願領死謝罪。」聲音鏗鏘忠誠,絕無法聽出半點虛假來。
公主粉臉上怒氣稍息,憐憫之心油然而生,冷聲問道:「她們現在全在哪裡?」
伍天魁繃緊的心弦一鬆,忙道:「俱在下院中。」
公主冷聲道:「十八個全在那裡。」
伍天魁精目暗中一轉,忙道:「連梅婆婆與憶蓮姑娘在內,共是二十位。」
公主見他所說的人數沒錯,心中已相信了他的話,冷冷地道:你起來,有話現在就說吧!」
松樹上的憶蓮靠著身邊另一根枝樹上的寒松齡,直到現在,她才發覺事情真個有些不對勁了。
伍天魁恭敬地道:「多謝公主大恩,」活落叩頭站起身來,凝重地道:「自國母公主避難此谷,屈指算來,已足足有十九年了,公主,國母雖已駕返瑤池,但老奴相信她在天之靈必時時以公主是否已安返國境為念,因此,老奴無時無刻不以讓公主回國為念。」
公主粉臉上立時又罩上了愁意,顯然伍天魁的話又勾起了她深埋在心底的愁緒了。
見狀心中暗喜,伍天魁又道:「但本谷人手不足,勇將有限,因此,想推倒蠱惑吾主的胡妃實有力難從心之感,」話落再看看公主,繼續接下去道:「直到上個月,老奴才算找到了一條明路,雖然,在良心上,咱們那麼做有點傷天害理,但是公主,為本國人民與公主本身而論,那麼做,似乎也不能算得太過分。」
公主略一沉思,道:「什麼明路?」
伍天魁心中更樂,忙道:「中原武林有三位維護武林正義,領導整個江湖的老前輩,願意協助公主,他們統領整個武林,人手極多,高人如雲,護持公主回國,對他們來說,可謂易如反掌折枝。」
有點不相信地看看伍天魁,公主道:「他們為什麼要助我?只為了主持人間所謂正義嗎?」
伍天魁暗自一緊道:「當然,他們也希望公主能為他們做一件事,對公主來說,也是易如反掌。」
公主冷冷一笑道:「這是條件吧。」
伍天魁不敢貿然直說,謹慎地道:「公主,以全國生靈與僅留在國內的手足同胞為念,公主,你……」
沒等他把話說完,公主已冷聲道:「做什麼事?」
雖然明知道一提起她的兄弟們她一定會心軟,但伍天魁仍然暗自掐了把冷汗,聞言心情稍放,道:「他們希望公主能把寒松齡收拾在音夢谷中。」
樹上的憶蓮聞言差點叫出聲來,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件她一直不相信的事情,此刻竟然被伍天魁那麼輕鬆的就說出來了,她,目光不由自主地轉望不遠處的寒松齡的俊臉上。
那俊臉上沒有絲毫驚訝之色,就好像伍天魁方才說出的那個名字,他根本就沒聽到過似的,於是,第一次,她覺得面前這個俊逸脫俗的少年人,他的心情與世故,絕不像他的外表那麼年輕。
嬌面駭然一變,幾乎想也沒想公主脫口冷聲道:「伍天魁,你去告訴他們,我用不著他們協助。」
寒松齡的視線透過那扇開著的窗子,盯視了那張雖然帶怒而仍然那麼迷人的粉臉良久,才暗自輕歎了一聲,因為這件事他不能不管了。
伍天魁忙道:「公主,據他們說寒松齡是個……」
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麼,公主冷冷地截住道:「伍總監,你親眼看到過他們所說的那些事情嗎?」
伍天魁機詐無比,聞言忙道:「沒有公主,但是……」
公主冷聲道:「由主觀覺得他必然是他們說的那種人,是嗎?」
伍天魁忙道:「正好相反。」
寒松齡聞言心中暗自冷笑了一聲。
這句話,使公主嬌面上的怒意消失了很多,冷聲道:「那麼你仍然以為他應該為我們而犧牲嗎?」
伍天魁心念暗自轉了一陣,道:「公主,但是我們目前只有這麼一條路可走啊。」
公主痛苦地沉思丁好一陣子,才淒涼地長歎一聲道:「唉,天無絕人之路,假使皇天已決定我留身異域了,任何人為力量也無法挽回的。」
伍天魁聞言焦急地道:「但是,公主……」
公主堅定地道:「你不要再說了。」
憶蓮已提到喉頭的一顆芳心,聞言又落回了原位,暗忖道:「看來公主不是真個難忘了。」
寒松齡的想法則不相同,他知道伍天魁絕不會就此罷休的。
果然,伍天魁向後退了一步,恭身道:「公主,可否容老奴再進一言。」
公主冷冰冰地道:「仍然是關於寒松齡的事?」
伍天魁道:「是的,公主。」
公主粉臉一沉,冷聲道:「伍總監,我再肯定地說一句,我決不犧牲一個平白無辜的人。」
伍天魁沉聲道:「公主,其實把他帶離中原,不是也可以符合他們的要求嗎?」
美眸突然一亮,這的確是個兩全其美之策,然而,另一個問題突然又困住了她,她脫口道:「他不會跟我們走的。」
伍天魁知道計策得手了,忙笑道:「公主,我當然有辦法。」
美眸又是一亮,公主脫口道:「什麼辦法?」
伍天魁沒有立刻回答白鳳公主的話,聞言探手入袖,摸出一個血紅色的玉瓶,道:「公主,如果我們先使他失去武功,那他就是不願意與我們同行,也由不得他了。」
白鳳公主聞言一愣;道:「伍總監,你的意思是要散去他的武功?」
伍天魁鄭重地道:「是的,公主,暫時我們非得那麼做不可。」
白鳳公主緊張的情緒稍微一鬆道:「暫時?你是說……」
截住白鳳公主的話,伍天魁道:「是的,公主,一回國我們就可以使他恢復功力。」
白鳳公主心中並不完全相信伍天魁,因為梅婆婆已不只一次對她說過,伍天魁靠不住,只是當面不好說出不相信的話來,當下美眸一轉道:「這些藥真有效嗎?」
伍天魁奸詐無比,聞言立知白鳳公主心中的本意,忙道:「公主,絕對靈驗,卑職可以叫他們倆箇中的一個來試給公主看看。」話落轉向身後右側那個青衣漢子道:「顏劍輝,你來試試看。」
那青衣漢子顏劍輝忙應道:「屬下遵命。」話落向前走出兩步。
白鳳公主並沒有阻止伍天魁那麼做,只淡淡地道:「伍總監,這麼做不會有危險嗎?」
「公主只管放心,絕不會有任何危險的,卑職身上有解藥。」話落又從身邊掏出一個白瓷瓶來,轉向站在桌子右側的兩個紫衣少女的一個道:「琴心姑娘,請你倒杯茶給我好嗎?」
琴心看看白鳳公主,白鳳公主點了點頭。
從琴心手中接過茶杯,伍天魁極其小心地打開血紅色約有三寸高的那個小瓷瓶,從瓶中傾出少許紅色粉末倒人茶杯,然後遞給前面的顏劍輝。
接過杯子,顏劍輝毫不遲疑地仰頭一飲而盡,然後把茶杯遞給琴心。
等了極短暫的一段時間,伍天魁看看白鳳公主,然後轉向顏劍輝道:「你有什麼感覺沒有?」
雖然很想看看白鳳公主那張令人心醉的臉兒,但卻又怕伍天魁責怪,顏劍輝強壓制著心中的慾望,低頭凝重的道:「上稟公主,卑職只覺得內腑有些發熱的感覺。」
伍天魁道:「你提氣跳跳看。」
顏劍輝依言運氣一試,顯然有點不安地道:「稟告總監,我……」
伍天魁笑了笑道:「是不是提不起氣來?」
顏劍輝苦著臉道:「是……是的。」
白鳳公主此時突然開口叫道:「顏壯士!」。
銀鈴般的聲音鳳乎叫掉了顏劍輝的三魂七魄,聞聲不由自主的把目光集中在白鳳公主那張迷人的臉蛋上,吶吶地道:「「公主,卑職聽……聽候……差遣。」
白鳳公主笑笑道:「你再試試運氣看。」
望著那張笑臉,顏劍輝幾乎什麼都忘了,興奮的脫口道:「卑職謹遵僅令論。」說著就要真的提氣運功。
伍天魁見狀心頭大驚,沉聲道:「公主面前不准做假,顏劍輝,你可聽明白了?」聲音雖然不高,但卻有一股懾人的威力,把沉迷中的顏劍輝給硬生生的震晃醒了。
心間猛吃一驚,顏劍輝急忙避開白鳳公主那比迷人眸子,閉目假裝運起功來,過了好一陣子,才睜開眼,痛苦地道:「上稟公主,卑職無法提氣。」
白鳳公主自幼少與外界接觸,看不出有什麼不妥的地方,當下高興地道:「伍總監,只要給他服下解藥,他就能好嗎?」
伍天魁暗自鬆了一大口氣,興奮地笑道:「當然,當然。」話落問道:「公主,可要給顏劍輝服解藥嗎?」
白鳳公主道:「給他服下。」
打開白瓷瓶,伍天魁倒出一顆豌豆大小的黑綠色藥丸遞給顏劍輝服了下去。
又過了一段時間,伍天魁才道:「你再運氣看看。」
顏劍輝試著一運氣,突然興奮地笑道:「我全恢復了。」
沒有等伍天魁開口,白鳳公主已先開口道:「想不到這麼一點點藥粉,竟會有這麼大的功效,伍總監。我們可以答應他們的條件了。」話落好似突然又想到什麼似的,道:「只是寒公子他會再來嗎?」
計劃可說已成功了十之八九了,伍天魁非常開朗地道:「我看寒松齡絕非那種受恩不報的人,公主以為呢?」
白鳳公主芳心一震,急忙脫口否認道:「但我們並沒有給他什麼恩惠啊。」
心中暗自冷笑了一聲,但未形之於色,伍天魁仍然那麼開朗地道:「公主讓他過音夢谷,不就是一項莫大的恩惠嗎?我相信寒松齡一定知道本谷對外的禁忌。」
有些不信,白鳳公主道:「我總以為他不會來。」
伍總監一怔道:「公主怎麼知道?」
公主茫然地道:「我也說不上來為什麼?我總直覺地感到他會知道到這裡來可能會很危險。」
伍天魁有把握地道:「公主,我相信他會來。」
白鳳公主一怔道:「你怎麼知道?」
伍天魁笑道:「公主,這裡是我在派人守護著啊,我已告訴谷中的弟子了,只要他一出現,就叫他們指引他來見公主。」
白鳳公主道:「你猜他什麼時候會出現?」
伍天魁肯定地道:「不是今夜,就是明天,因為他在冷潭谷中停留的時日不會超過七天。」
白鳳公主眉頭仍然深鎖著,明知故問道:「他到那裡去幹什麼?」
伍天魁暗自冷笑了一聲道:「據說他是去過什麼生死關,據卑職派人調查的結果,那一關他已度過了。」
深鎖的黛眉立時舒展了不少,白鳳公主脫口道:「你怎麼知道呢?」
伍天魁道:「輕為那守關的人已經死了,而冷潭谷內卻沒有寒松齡的屍體。」
白鳳公主神情有點不安地道:「這麼說,是他把那個守關的老人殺了?」
為了加強白鳳公主對自己的信任,伍天魁例外地替寒松齡辯護道:「公主,他當時過關的情形我完全知道,那老人心甘情願為他而死的。」
白鳳公主不解地道:「為他而死的?」
伍天魁立刻簡潔地把當時的情形說了一遍,除了刪去老人為什麼要為寒松齡而死以及寒松齡的身世之外,其他的完全符合。
樹上的寒松齡此時才知道自己進谷的一切,都在伍天魁的監視之下,他當時這所以沒趁他受傷時攻擊他,想必是他也沒看出那老人已受了嚴重內傷了。
白鳳公主覺得安慰地笑了笑道:「這麼說他是真的會來了?」
伍天魁忙道:「當然會來的,因此,公主,卑職等得先告辭了。」
白鳳公主點點頭道:「也好,記得回去的時候,把她們救醒過來。」話落轉向琴心道:
「送伍總監回谷去。」琴心嬌聲應是,急忙舉步向門口走去。
伍天魁等三人向白鳳公主施了一禮,道:「卑職告辭了。」話落轉身隨著琴心出室向樓下走去。
白鳳公主看看手拿兩個瓷瓶的那個紫衣少女道:「琴心,記得等寒公子來的時候,在他茶杯中加上那些紅色藥粉,但不要加得太多,現在拿下去吧。」
琴心應聲出屋向樓下走去,此刻,室中就只有桌子左側的那兩個紫衣少女陪著白鳳公主了。
室外松樹上,憶蓮不安地望著寒松齡,惶恐地輕聲道:「寒公子,你……你仍要下去見我家公主嗎?」
寒松齡輕聲道:「是的。」
憶蓮憂愁地皺著眉頭道:「但是,寒公子,如果你不喝那杯茶,不是會起誤會嗎?」
寒松齡笑笑道:「我會喝的。」
憶蓮聞言一呆,道:「寒公子,那藥會使人失去了功力啊!」
冷漠地笑了一聲,寒松齡道:「事實上,那藥的毒性絕不只使人失去功力而已,姑娘那藥的威力可以使人立刻死亡。」
憶蓮又是一呆,道:「方纔那個姓顏的不是服過了嗎?」
寒松齡笑了笑道:「姑娘,你真的相信他事前沒有服過解藥嗎?」
憶蓮有點明白了,點點頭道:「那白瓷瓶中的藥?」
寒松齡冷冷地道:「姑娘,假使我寒松齡沒有猜錯的話,那白瓷瓶中的藥將比紅瓷瓶中的藥毒性更大些。」
憶蓮聞言嚇得一怔道:「那……那……」
寒松齡冷笑一聲道:「他們的目的就想要我寒松齡的命。」
憶蓮不解地道:「寒公子,那你為什麼還要去見我家公主呢?」
寒松齡深沉地笑了笑道:「困為我寒松齡要他們自己把真面目抖出來,也只有這樣,日後令公主才會知道提防小人。」
憶蓮美目中異彩一閃道:「寒公子,你也這麼關心我家公主嗎?」
寒松齡笑了笑道:「姑娘,也可以那麼說。」
許是由於太高興了,憶蓮脫口說出心中的話,輕聲道:「說真的,寒公子,也只有你能配得上我家公主。」
俊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寒松齡目光在潔白的雪地上,以空洞的聲音道:「姑娘,喜好並不一定非佔有不可,是嗎?」
憶蓮道:「寒公子。我不懂你的意思。」
仍然以那種空洞的聲音,寒松齡道:「姑娘,將來你會懂的,當你有一天離開這個單純的住處而多接觸人類之後,你會知道世間真的有些人是站在生與死的分界線上的。」
憶蓮不安地道:「寒公子,你指的那種人是影射的你自己嗎?」
寒松齡沒有出聲,淡淡地點點頭。
憶蓮又問道:「假使,我家公主也喜歡你呢?」
寒松齡沉重地道:「姑娘,那只是假使是嗎?」
憶蓮道:「我卻以為假使非常有可能,寒公子,那時你怎麼說呢?」
無可奈何地,寒松齡道:「是的,姑娘,我仍得走。」
憶蓮淡然了,她盯著寒松齡,就那麼茫茫然地盯了很久,才道:嚴寒公子,你忍心?」
寒松齡沉重地道:「姑娘,那正是因為不忍心,所以,我得走,不要再談這些了,日後你會明白的,咱們得下去了。」話落不等憶蓮再開口了,已先躍了下去。
跟著跳下樹來,憶蓮又問道:「寒公子,那藥怎麼辦?」
寒松齡淡漠地笑了笑道:「我知道他們奈問不了我的。」話落重新掏出那個小石匣遞給憶蓮道:「姑娘,記得早些給公主服下這個,音夢谷往日的寧靜就快要打破了。」
憶蓮遲疑了一陣子,然後伸手接過那個小石匣,愧疚地道:「寒公子,你,你一定看得出我家公主之所以將要那麼對待你的苦衷,是嗎?」
寒松齡淡漠地笑笑道:「姑娘,你不必想得那麼多,寒松齡曾說過,在下插手谷中之事,當然對令公主有所幫助,但最主要的也是為了寒某自己,走吧。」
深深地望了寒松齡一眼,憶蓮沉重地道:「寒公子,進冷潭谷之前的你與現在的你又不同了,寒公子,冷潭谷中,你一定又受過某些心靈上的打擊,我看得出來,只是,你並不希望任何人看出來,也不期望任何人協助你,寒公子,你不相信任何人是嗎?」
這句話寒松齡很難以回答,他看看移步向樓房後面門口走去的憶蓮,暗歎一聲忖道:
「不是我寒松齡不需要別人相助,主要的是沒有人能助我啊。」忖罷也移步跟了上去。
距離門口有五尺左右的時候,室內突然響起一個嬌脆的聲音,輕喝道:「什麼人?」聲音起於樓下。
憶蓮聞聲忙道:「公主,是我,寒公子拜訪公主來了。」
很快的,一道燈光由門縫中透出來,接著,那兩扇緊閉的後門打開了,四個紫衣少女分成兩對,站在門旁,琴心道:「公主有請,寒公子。」
憶蓮看看寒松齡,當先帶路向室內走去。
穿過一道陳設幽雅的長廊,寒松齡跟著憶蓮走進一間陳設十分高雅幽靜的客室,這間客室,較之樓上的書房大得多多,足有四丈方圓,四壁垂掛著到地的暗紫色長幃,桌椅器具,樣樣似都經過精選,無一不是出自巧匠之手的,左右兩壁間,各有一道通往別室的門,此時,門卻緊閉著。
憶蓮讓寒松齡在臨谷一面的窗前椅子上坐了下來,輕聲道:「寒公子,你稍等一下,我去請公主來相見。」話落移步轉身出室而去。
憶蓮剛走,四個紫衣少女便走了進來,在那名叫琴心的紫衣少女手中端著一個瓷茶杯。
寒松齡知道那杯中裝的是什麼,但俊臉上卻沒有一點異樣的表情,星目仍然悠閒地打量著客室中幽雅高潔的陳設。
琴心走到寒松齡身側的桌子前,雙手將茶杯放在桌上,嬌聲道:「寒公子請先服杯熱茶驅驅寒,我家公主立刻會來會寒公子的。」話雖然說得平和,但總不能完全掩去那絲驚懼的表情。
知道這杯茶,自己早晚是得喝下去的,寒松齡道謝一聲,伸手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茶一下腹,寒松齡俊臉立時一變,紅潤的俊臉,突然變得十分蒼白。
就在這時,室內響起一連串愈來愈近的環珮的叮噹之聲。
房門口首先出現的是方才進去請白鳳公主的憶蓮,在她身後出現的就是那令人觸目難忘的美麗迷人的白鳳公主。
由於內心的高興,使憶蓮忽略了寒松齡那張其白如紙的俊臉上的神色,她興奮地叫道:
「寒公子,我家公主特此來向你致謝呢!」
雖然,僅只那麼文靜地在寒松齡的臉上掃了一眼,白鳳公主芳心卻猛然地往下一沉。寒松齡那蒼白的臉色,使她那顆純潔的芳心上立時籠罩上一片黑影,她,開始懷疑那藥了。
淡漠的,寒松齡掃了兩人一眼,低沉地道:「公主已謝過我了,雖然只有一杯茶,但其價值卻已超過了任何人能估計的代價。」
芳心一動,憶蓮的目光重又轉到寒松齡的臉,這次,她看清楚了,但卻駭得呆了,良久良久,才吶吶地道:「寒……寒公子,那藥……」
白鳳公主端莊地向室內走了一步,木然地道:「寒公子,我知道我不該那麼做,但我卻那麼做了,除了為的是自私之外,我沒有任何其他理由可以解釋。」
憶蓮定了定神道:「公主,我知道你的苦衷,寒公子也會知道的,公主,你用不著解釋的。」
雖然,寒松齡沒有反對憶蓮的話,白鳳公主的臉兒上卻沒有被諒解的喜色,她望著寒松齡,仍是那麼木然而空洞地道:「寒公子,我的自私到此還沒有終止,你還得隨我們跋涉千里,回到我本來的國度裡。」
寒松齡毫無表情地道:「到那裡公主就滿足了是嗎?」
白鳳公主點點頭道:「是的,到那裡之後,我為人兒女的職責算是完成了大部分了。」
寒松齡淡然地笑了笑道:「公主,你以為寒松齡不是人的兒女嗎?」
白鳳公主愧疚地避開寒松齡的視線,緩慢地道:「我會報答你。」
避開的目光,突然又回到那張蒼白的俊臉上,白鳳公主莊嚴而又誠懇地道:「是的,寒公子,我會報答你,盡一切我所能地報答你。」
心中暗自歎息了一聲,寒松齡道:「公主,你想過那『一切』兩個字包含的有多少嗎?」
白鳳公主那純潔而又莊嚴誠懇的目光仍盯著寒松齡臉上,他緩慢而肯定地說道:「我知道,那連我自己也包含在內。」
這句話任何人都聽得出其中的真意,也許太重了一些,以至於憶蓮與那四個紫衣少女全都呆住了。
寒松齡也怔了一怔道:「公主,你不覺得這代價太高了些嗎?寒松齡只不過是一個江湖上落魄之人而已。」
深深地歎了口氣,白鳳公主木然地笑了笑道:「寒公子,那是我欠你的,也許,我那樣做還不如你給我的多。」
把目光從那張令人心醉的臉兒上移開,寒松齡望著窗外松枝上歇著的白鸚鵡,出了一會兒神,才道:「公主,假使寒松齡今夜橫屍於此。公主的願望仍然能達成是嗎?」
木然的臉兒上第一次有了驚異與不安的表情,白鳳公主急聲道:「我不會殺你的!」寒松齡道:「就為了那不可能實現的報答嗎?」
粉臉上掠過一絲怒色,白鳳公主脫口冷聲道:「寒公子,本公主雖然落魄異域,但卻不會因環境的窘迫而自賣人格,我用不著騙你。」
寒松齡淡淡地道:「寒松齡並沒有說公主存心相欺!」
白鳳公主道:「那你就該知道那些都會實現才是!」
寒松齡淡漠地道:「公主,寒松齡可以告訴你一件你自己一直沒有覺察出來的事實,公主,你很純潔,因此,你相信所有的人。」
孤寂冷漠的芳心上,突然掠過一絲二十年的歲月中從來沒有過的暖意,白鳳公主微帶窘迫地道:「寒松齡,你並不比我大,因此……」
截住白鳳公主的話,寒松齡道:「不錯,我寒松齡並不比公主大,沒有資格用這種口氣,但是,寒松齡見過的事實卻比公主你多,所以,我說了這句我不該說的話。」
白鳳公主粉臉兒一變道:「你是說你不相信任何人?」
寒松齡直接了當地道:「但是,我卻相信公主你!」
迷人的臉兒浮上一抹紅霞,白鳳公主道:「那你就該相信那一切都可以實現才是。」
搖搖頭,寒松齡笑道:「公主,寒松齡卻以為不可能!」
猜不透寒松齡話中的真意,白鳳公主迷惑地道:「只是不相信,有可講的理由嗎?」
寒松齡肯定地道:「不需要講,只要寒松齡把事實拿出來,公主,你會知道那是鐵一般的證明。」
白鳳公主仍然猜不透,問道:「現在能拿出來嗎?」
寒松齡拿起桌上的瓷杯,倒轉過來,使杯中剩下的幾滴茶滴在地上,茶水一沾地,立時冒出一陣青煙,石地上跟著被腐蝕出幾個小洞。
室中五個少女的面孔全都變成了鐵青色,失去了方纔的平靜,白鳳公主飛身撲到琴心身前,焦躁地厲聲道:「琴心,那……這藥哪裡來的?」從來就沒見公主如此失態過,琴心嚇得一哆嗦,吶吶不成句地道:「公……公主,伍總監,那……那紅瓷瓶……」
白鳳公主嚴厲地道:「你……你騙我。」
仍然坐在那裡,寒松齡淡漠地道:「公主,他並沒有騙你。」
沒有時間回答寒松齡的話了,白鳳公主脫口急聲道:「琴心,快把那個石瓶給我!」
琴心聞言如夢初醒,急忙探手袖中摸出那個白瓷瓶,遞給白鳳公主。
接過瓷瓶,白鳳公主飛身掠到寒松齡面前,以顫抖的玉手打開瓶蓋,倒出一些綠色藥丸,急躁地道:「這是解藥,你快服下去。」
寒松齡淡淡地搖搖頭道:「公主,它們的毒性更大。」
一雙美目因憂慮、恐懼而睜得大大的,白鳳公主急聲道:「寒公於,相信我,我並無意害你的命,這是解毒之藥啊!」
看看那張驚慌失措的臉兒,寒松齡心中覺得很不忍心,但是,他知道必須堅持到最後那一刻,避開那雙迫切的目光,寒松齡淡漠地道:「公主,我說過我相信你,但……」
白鳳公主搶口道:「那就快服下去吧!」
寒松齡道:「公主,我只相信你與這裡的人,但是,我卻無法相信伍天魁。」
白鳳公主那顆因躁急而混亂的心突然一震,她,雖然純潔,但卻不是傻瓜,這一震,她突然間全明白了,絕望使她的聲音顯得空洞,沉聲道:「伍天魁……」
寒松齡沉重地道:「我相信他已歸順了三佛台下,因此,我知道他要的就是我寒松齡的這條命。」
整個的人好像突然之間進入了一個空曠無人的世界裡了,白鳳公主以孤獨冷淒的聲音道:「寒松齡,他知道我不想殺你,但他仍敢安排著讓我親手殺死你,我想,他已完全明白,這裡已屬於他的天下了。」話落抬臂欲把藥丸送人自己口中o寒松齡不知道她有沒有服下那芝果,見狀一驚叫道:「公主,你要做什麼?」
白鳳公主安祥地笑了笑道:「我要試試看這藥是否真的有毒。」
寒松齡道:「你以為伍天魁會真給你解藥嗎?」
白鳳公主平靜地道:「我相信十有八九,不可能。」
寒松齡聞言一怔道:「那豈不是拿命冒險嗎?」
望著寒松齡,白鳳公主奇特的笑了笑道:「寒松齡,有人說人死之後,能知別人心中想些什麼,那時我就會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相信我所說的了!」
寒松齡一呆,脫口道:「我不是說過我相信你嗎?」
白鳳公主堅持道:「但我仍想親自證實一下。」
寒松齡道:「以生命做嘗試的代價?」
白鳳公主淡淡地笑道:「是的,我認為那樣值得,寒松齡,也許你從來沒體驗過孤寂如囚犯的生命,因此,你不會知道活著有時並不如死了的好。」
寒松齡沉聲道:「公主,你能斷定那另一個世界中不會更孤獨嗎?」
看看寒松齡,白鳳公主道:「最起碼,你會在那裡!」
寒松齡一怔,現在,他有點明白了,他曾不能自主地那麼期望過,理智也曾警告過他不應該那麼想,然而不管怎麼樣,這天仙化人般的少女此時所表示出的,卻證實看那件事實在接近實現的階段了。
沉重的搖搖頭,寒松齡道:「公主,只為了彌補你心中的愧恨嗎?」
白鳳公主坦然地道:「寒松齡,那些是活著人的借口,主要的,是我已覺得沒有再活下去的目的與理由了。」
寒松齡忙道:「你仍可以回故國家園。」
白鳳公主親切地笑了笑道:「那裡不會有你是嗎?」
寒松齡沉重地道:「我?」
白鳳公主道:「是的,你,你曾使我覺得人生有些意義,只可惜那時間竟是那麼短暫。」
想不出什麼話才能安慰與說動這個少女堅定的心意,寒松齡焦急的目光,旋鳳似地在室內打了個轉,突然心頭一動,脫口道:「公主,你就這麼丟下她們嗎?」
目光在那四張一直陪伴著她的熟悉面孔上打了個轉,白鳳公主黯然神傷地長歎一聲道:
「我活著又能怎麼樣呢?我能帶著她們飛離此地嗎?唉,我白鳳公主僅活了不到二十個寒暑,卻辜負了這麼許多人。」
寒松齡忙道:「公主,你仍是此間的主人,我相信,此地大部分的人仍會聽你指揮。」
白鳳公主淒涼地笑了笑道:「寒松齡,你說的不是真心話,是嗎?事實上,你比我更早發現伍天魁的野心,對嗎?」
軟勸無效,寒松齡一改話題,道:「公主,我相信伍天魁師徒一直都在壓迫著你。」
白鳳公主淒然一笑道:「也許該說他一直都在監視著我們。」
寒松齡忙道:「你不想報仇嗎?」
白鳳公主搖搖頭,自嘲似地笑道:「寒松齡,你以為我自願被禁在音夢谷嗎?也許,我的武功是得自誰之傳授你還不知道。」
心頭一動,寒松齡明白了,他點點頭道:「與伍天魁同一師承?」
白鳳公主道:「因此,你該知道我的武功不會高過於伍天魁才是。」
寒松齡點點頭道:「公主,兵家有言,置之絕處而後生,公主,此時此地,不就是絕處了嗎?」
白鳳公主苦笑道:「那只有自取其辱!難道你此時仍然那麼想嗎?」
突然豪邁地長笑了一聲,寒松齡道:「不錯,公主,既然是非死不可了,寒松齡絕不自己斷送自己。」話聲鏗鏘,落地好似能跌出聲音來,干雲豪氣,令人震奮。
白鳳公主與室內五個少女臉色同時一變,白鳳公主注視著寒松齡道:「寒松齡,或許我阻止不了。」
她,顯示出了她少女應有的本性,也許,她相信寒松齡的一切決定了。
寒松齡心情輕鬆不少,豪邁的笑道:「公主,如果一個人下定決心要斷送自己,誰也阻止不了。」
粉臉突然開朗了許多,白鳳公主看看手中的白瓷瓶,然後把倒在手中的幾粒墨綠藥納入袖中,道:「這樣我就相信自己隨時都能處理我自己了。」話落轉身把白瓷瓶放在桌子上。
憶蓮急步走到桌前,也倒了幾粒放人袖中,接著,其他四個紫衣少女也那麼做了。
白鳳公主見狀長歎一聲道:「其實,你們大可能不必那麼做,伍天魁不會加害你們的。」
憶蓮淒然一笑道:「公主,人生百年;難免一死,憶蓮生時服侍著公主,死時仍然要那麼做。」
四個紫衣少女聞言同聲道:「我們的心意與憶蓮姊姊相同。」
白鳳公主美目中閃動著淚花,但卻沒有再開口。
室內氣氛雖然顯得有點淒慘,但卻有一種同仇敵愾,同時共死的團結感覺。
人影一閃,室內飛射進滿身是傷,臂彎中抱著梅婆婆的憶蘭。
白鳳公主見狀一震,驚慌地道:「憶蘭!你……梅婆婆她怎麼樣了?」
憶蘭喘息道,但仍恨聲道:「公主,音夢谷反了。」
憶蓮急步上前,從姊姊臂中接過梅婆婆,關切地問道:「姊姊!
你不要緊嗎?」
似乎忘記了自身的傷痕,憶蘭地道:「我不要緊,快救救梅婆婆。」
白鳳公主冷聲道:「我知道他們反了,是伍天魁傷了梅婆婆嗎?」
憶蘭道:「伍天魁沒有露面,是一個自稱飛鈸神的老頭子打傷她的。」
這時,白鳳公主已走到抱著梅婆婆的憶蓮身側,抓住梅婆婆無力垂下的一隻右腕,焦急地連聲叫道:「梅婆婆,梅婆婆,你……你覺得怎麼樣了?」
睜開那雙沉重的眼皮,梅婆婆愧然長歎道:「公主,不要哭了,我年高七旬才死,不能算是夭折了,唉,唯一使我心恨的是正當公主你在危難的時候,我卻不得不離開你了。」
白鳳公主聞言淚下如雨,淒涼地泣道:「梅婆婆,你不能這樣就走啊!」
抬起顫抖的手臂,梅婆婆嘶聲叫道:「蒼天啊,蒼天,你睜開眼看看吧,看看那些天殺的畜類,為自身私慾、名利,以有計劃的手段,欺凌一個背國離鄉的幼弱公主,天啊,天,難道你真的無眼嗎?」
星目中掠過一抹駭人的殺機,寒松齡沉聲道:「蒼天雖無眼,古今放過誰。」
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那聲音是否該出自一個服了劇毒的人口中,雖然,每一個人都聽到了那聲音。
梅婆婆聞聲蒼白的老臉上突然浮現一絲希望的神色,盯著憶蓮,憶蓮黯然地點點頭道:
「是的,婆婆,但是他……」
梅婆婆搶口道:「帶我去見他。」
望望白鳳公主,憶蓮抱著梅婆婆走到寒松齡身前,梅婆婆沉聲-道:「找張椅子,讓我坐在寒公子面前,我有話跟他說。」
憶蓮不安地輕聲道:「婆婆,你的身子……」
梅婆婆嚴厲地道:「不要浪費時間,快。」
琴心端過一張椅子,憶蓮小心翼翼地把梅婆婆放了下來。
以朦朧的目光望著寒松齡,梅婆婆道:「寒公子,恕老身垂死之人,不能全禮。」
寒松齡也加大聲音道:「恕寒松齡身中劇毒,不能給你見禮。」
梅婆婆蒼白如紙的老臉,突然呈現死灰色,要不是憶蓮扶得快,她幾乎跌落地上了。
趁著憶蓮忙碌之際,寒松齡嘴唇啟動了一下,梅婆婆耳中響起一個細如蚊納般的聲音道:「恕寒松齡在強敵環視之下,不能以真面目相見,寒松齡要查出這裡的真正主持人。」
精神立時一震,梅婆婆坐直了身子道:「老身不明白,為……為什麼要……」話中有話,一語雙關。
寒松齡明白她話中真意,沉重地道:「因為他們要我寒松齡的命,但卻假公主之手!」
話落傳音道:「人,只有在最得意的時候,才會吐露出他們心中的秘密,公主等人心底純潔,是以,寒松齡斗膽瞞著她們。」
梅婆婆內腑傷勢嚴重,無法運功傳音交談,只得點點頭,感激地望著寒松齡道:「很對,老身全明白了。」話落才道:「唉,看來老身的希望全要幻滅了。」
寒松齡探手人懷,掏出一片厚厚的圓形紫色小葉,交給憶蓮道:「姑娘,把這個給她服下去。」
梅婆婆直到憶蓮把藥送到嘴邊才看清楚,脫口道:「紫芝,寒公子,不要糟蹋了它,老身自己有數,它救不了我。」
寒松齡沉聲道:「這些現在留著不是也沒有用了嗎?我身上還有好幾片,如果能全服完,最好是全用了它,也免得落人那些敗類手中。」
無辦法,梅婆婆知道這附近一定有人暗中監視,只得依言服下去道:「也罷,寒公子,這些年來,伍天魁師徒一直欺瞞著公主,事實上,那裡的一切早已變了,那裡的天已不屬於老國王了,他們,不會歡迎公主回去的。」
這時,室外響起伍天魁肆無忌憚的聲音道:「梅婆婆,你全說對了。」
除了寒松齡俊臉上的神色冷漠如常之外,其他各人臉上都顯出驚訝與不安的表情,也許,他們都沒想到伍天魁會來得這麼快。
緩慢地,伍天魁帶著原先來的那兩個人出現在房間門口,態度從容不迫,就好像這裡的一切,都已在他的掌握中了似的。
望著門口,寒松齡淡漠的道:「是紫芝把尊駕給引進來的吧?」
伍天魁大笑一聲道:「寒松齡,老夫以為天地奇物,不該那麼平白地填入那具行將人土的屍體中。」
「中」字才一落,突然雙臂齊揚,除了重傷的梅婆婆與寒松齡之外,其他的人,全都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應指倒地,各人軟麻穴上,全都被勁鳳點了一指。
並不覺得意外,寒松齡平靜地道:「尊駕大獲全勝了。」
寒松齡淡漠地表情,伍天魁覺得十分意外,盯著寒松齡冷笑道:「寒松齡,你不覺得意外嗎?」
寒松齡淡淡地道:「如果寒某人說,尊駕此舉早巳在我的意料之中了,不知尊駕信不信?」
伍天魁一怔道:「你早猜知老夫躲在這附近了?」
寒松齡冷漠地道:「尊駕到達時,不是正好看到寒某服下那杯藥茶嗎」
精目在寒松齡白紙般的俊臉上細細地掃視了一陣,伍天魁放心地道:「寒松齡,你所以能支持這麼久,看來絕非偶然的了,相信進冷潭谷前的你與剛出谷的你,等於脫胎換骨變成了另一個人,難怪他們都那麼不希望你進冷潭谷以及活著出谷,只是……」
寒松齡槍口截住道:「只是,此刻的寒松齡已是你掌中之物了,是嗎?」
伍天魁陰沉地笑了一聲道:「假使你不反對的話,老夫想說你的屍體是老夫手中之物了。」
寒松齡冰冷地笑了一聲道:「寒某人的屍體對你進三佛台下去邀寵於主子,非常重要是嗎?」
伍天魁並不生氣,大笑一聲道:「寒松齡你對老夫來說,的確重要,不過,老夫還有一件份量並不比你輕的大禮。」
輕蔑地冷笑了-聲,寒松齡道:「被你出賣了那位完全相信你的公主,是嗎?」
伍天魁岔開話題道:「你認為我們這位小公主,能不能稱得上是世間第一美女?」
寒松齡鄭重地道:「寒某人以為這個榮譽加在公主身上,沒有絲毫不當之處。」
地上的白鳳公主雖然無法動,但神智卻非常清楚,她聽到此類的話已不知多少次了,但卻沒有一次像此刻那麼使她覺得高興過。
伍天魁笑道:「寒松齡,如果你真有這種想法的話,老夫勸你還是早死了的好。」
寒松齡冷冷地道:「寒松齡既然支持到如今,就是打算要支持倒最後-刻。」
伍天魁陰沉而冷酷地笑了一聲道:「那你會覺得生不如死。」話落,冷笑連聲道:「你猜老夫要把她送給誰?」
寒松齡冷淡地道:「當成進身之禮?」
伍天魁又是一怔,盯著寒松齡道:「寒松齡,你的定力使老夫吃驚。」
寒松齡冷冰冰地笑了笑道:「假使尊駕以為你已完全成功了的話,寒松齡相信自己的定力的確會令你吃驚才對。」
伍天魁大笑道:「哈哈……寒松齡,你指的是哪一方面的?」
寒松齡道:「尊駕已有把握的各方面。」
笑臉一沉,伍天魁陰沉地道:「比方說,你屍體這一方面,是嗎?」
寒松齡淡淡地道:「除此之外呢?」
伍天魁道:「老夫日後的事?」
寒松齡冷聲道:「寒某相信你並沒有親自見過那三個主子。」
伍天魁冷聲道:「你能那麼肯定?」
寒松齡冷笑道:「尊駕要問理由嗎?」
伍天魁陰森森冷笑一聲道:「寒松齡,老夫要天亮才交貨,咱們有的是時間,能說的,老夫全想聽聽,直到你不能再開口時為止,你以為如何?,嘿嘿。」
寒松齡冷笑道:「時間上不容許你與他們見面。」
伍天魁拿了張椅子坐了下來,背在牆上一靠,冷冷地道:「寒松齡,你必定知道音夢谷的存在已非一日了,而老夫卻一直在這裡。」
寒松齡冷冷地道:「不管尊駕在這裡住了多久,寒松齡仍然相信你是在近期內,才自動投靠過去的。」
伍天魁笑容一收,道:「寒松齡,你何不說得更清楚點?」
寒松齡道:「如果他們早知道本門的生死關是在這裡,他們早把冷潭谷夷為平地,不是更安全些嗎?而尊駕卻早就知道本門生死關的位置了。」
伍天魁毫無表情地道:「因此你就斷定老夫是近期內才與他們合作的是嗎?」
寒松齡道:「因為時間匆促,而他們又不能不阻止我,因此,他們利用了你。」
伍天魁陰冷地笑道:「寒松齡,你挑撥離間,但話卻說得非常有技巧,老夫幾乎低估了你了,不錯,老夫確實沒有見過那三位,但老夫卻以為沒見面也一樣的可靠。」
寒松齡冷笑道:「已得到了封賞的職位了?」
伍天魁得意地冷笑了一聲道:「寒松齡,你可要看看那份封職的指令嗎?」
寒松齡怪異地笑了笑道:「這麼說來,寒松齡的猜測是沒有錯了,朋友,你果然是直接與他們聯絡上了?」
伍天魁陰冷地道:「現在老夫已替你證明了你的猜測了,是的?」
寒松齡點點頭道:「假使寒某人沒有猜錯的話,音夢谷中一定已有了他們的人了,伍天魁。他們不會相信你能收拾下我姓寒的。」
伍天魁狂妄地道:「他們確實曾經想派人協助老夫,但老夫以為沒有那個必要,因此,只會來幾個準備收貨的人,寒松齡,你還有什麼要知道或證實的沒有了?」
寒松齡怪異地笑道:「夠了,姓寒的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朋友,你在最得意的情況下,實在說得太多了些。」
伍天魁霍然站起身來,冷笑道:「寒松齡,你這是教訓老夫?」
寒松齡冷冰冰地道:「朋友,你犯的錯太多了,而且,沒有一件是可以饒恕的,你還配姓寒的教訓嗎?」
顏劍輝俊臉突然一沉,狐假虎威地喝道:「閉上你的狗嘴,小子。」
寒松齡斜眼輕蔑地掃了他一眼道:「朋友,你屁最好少放幾個。」
怒叫一聲,顏劍輝飛身撲落寒松齡身前,抬手一掌,就要劈下去。
伍天魁冷聲喝道:「慢著。」話落陰沉地望著寒松齡道:「老夫很想聽聽看老夫犯了些什麼不可饒恕的錯誤呢,年輕人,你可想說嗎?」
寒松齡冰冷地道:「可以,第一,尊駕賞幼主,求名利,萬死難抵其罪。第二,尊駕人面獸心,利用幼主純潔的心靈弱點,而假其手害入。第三,殺害同朝同事之人,心狠如梟。
第四,尊駕得意忘形,遇事不察,以致身陷死地而不自知。」
伍天魁陰笑道:「說完了嗎?」
寒松齡道:「尊駕還以為不夠嗎?」
伍天魁老臉突然一沉,冷笑道:「寒松齡,那最後一條,老夫以為你用錯對象了,因為那是你自己的寫照,你可要老夫證明一下嗎?」
寒松齡冷冷地道:「寒某人想知道的已全知道了,朋友,咱們的確該開始了。」
伍天魁突然猙獰地笑道:「寒松齡,常言道,好死不如惡活著,老夫想叫你嘗嘗那惡活的滋味。」話落冷酷地叫道:「劍輝,給他卸下一隻膀子來,咱們看看這位朋友有多大的耐力。」
顏劍輝聞言大喜,忙應道:「弟子遵命」話落,他揚起右臂猙笑道:「寒朋友,咱功力有限,說不定一下子卸不下來,你可得包涵點啊!」說罷右掌已跟著劈了下來。
「砰」的一聲,接著是一聲慘哼,地上的白鳳公主只覺得腦海中一片茫然。
椅子上一直沒開口的梅婆婆此時突然大笑道:「哈哈……報應,你你,你們這批天殺的畜牲,報……報應已臨到你們身上來了,他……他寒松齡就是你們這批狗都不……不如的東西的因……果報神啊!哈哈……」
隨著笑聲,鮮血從她嘴角上直往下淌。
事情變化得太出奇了些,以致伍天魁無法相信看到的景象,但那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寒松齡已站了起來,他右手正扣住顏劍輝的左腕腕脈,顏劍輝的一隻右臂,無力地垂在身子右側,他那一掌的確砍上了,但傷的卻是他那只劈下去的右手。
由坐而立,僅僅在這一剎那之間,寒松齡那張蒼白的俊臉已恢復了原有的紅潤了,顏劍輝的臉色則正好相反,其白如紙。
陰沉地笑了笑,寒松齡道:「朋友,你的功力的確不夠,姓寒的露一手給你看看吧。」
顏劍輝聞言魄魂皆散,顫聲道:「寒……寒大俠,饒……饒我。」
俊臉上冷漠絲毫未變,寒松齡冷冽地道:「朋友,你求饒得太晚了!」
顏劍輝顫抖著大叫道:「寒大俠,啊……」
寒松齡左手猛然往下一揮,一聲淒厲的慘號,立時爆發出來。
右手一揮,那條帶血的斷臂「啪」的一聲掃在顏劍輝搖搖欲倒的身子上,把他凌空掃向房間門口。
伍天魁伸臂接住衝過來的顏劍輝。一股寒意沿著背脊直往上來。
伸手抓起椅子上的寒玉劍,寒松齡繞過梅婆婆,直向伍天魁走去,一面冷冷地道:「朋友,你還要寒某人要證明給你看看嗎?」
實在弄不清中毒的寒松齡怎麼會突然恢復過來,伍天魁驚駭道:「寒松齡,老夫一向不怕迴光返照之輩,來吧!」
寒松齡冷冷地道:「朋友,假使寒某告訴你,當你在此間賣弄鬼計時寒某人就在窗外那棵松樹上的話,你一定會後悔當時太大意了,是嗎?」
伍天魁強自鎮定地冷笑道:「但老夫親眼看到你把藥服下了。」
寒松齡嘲弄地冷笑了一聲,道:「紫芝果有解萬毒之效,尊駕曾聽說過嗎?」
地上的白鳳公主聞言芳心先是一喜,但是,當她想到方纔那麼擔心的情形時,卻又覺得好像有被人戲耍了的感覺,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意掩去了剛才升起的狂喜,她說不上來那是一種什麼滋味。
伍天魁驚駭地向後退了一步道:「紫芝果。」
寒松齡在房間中停住了腳步道:「朋友,現在不是你感歎的時候了,你得付出你賣主的價代了。」
向室內掃一眼,伍天魁的目光在白鳳公主身上停了一下,突然生硬地冷笑道:「姓寒的,這樣也好,老夫正想測測你有多大的道行呢。」話落,暗自提氣運功戒備著。
寒松齡冷冰冰地道:「那麼尊駕怎麼還不下手呢?」
伍天魁陰聲道:「寒松齡,老夫得先告訴你,老夫要先帶走公主。」
寒松齡冷冷地道:「尊駕仍在打著如意算……」
寒松齡話沒說完,突見伍天魁雙掌向外一揚,一股狂鳳挾著雷鳴之勢直向胸前過來。料定了寒松齡非出手招架不可,伍天魁雙掌一出,同時喝道:「搶公主!」
一道黑影在他喝聲中,一閃撲向地上的白鳳公主。
掌力威猛,室內到處都有人被點倒在地上,因此,寒松齡不敢閃避,情急之下,左掌向上一抬,硬接住伍天魁拍來的雙掌,握劍的右臂也在此同時向那道黑影揮去,一道白茫在掌力將要接實的時候揮了出去。
轟然一聲巨響中,爆起一聲慘號,那柄寒劍端端正正地插在撲向白鳳公主的那個青衣漢子背心上,穿背透胸而過,由於衝勢太急,那青衣漢子正好跌在白鳳公主身邊,鮮血立時把她白淨的羅衣染紅了一大片,這更增加了她的怒火。
以單掌對雙掌仍被他佔了上鳳,伍天魁嚇得呆了一呆,突然飛身向外倒射出去,一閃沒於門口,直奔到院中,他才震聲叫道:「寒小輩,老夫看你能飛上天去,老夫等著你。」
寒松齡沒有理會他的話,走到青衣漢子身邊,拔出寒玉劍,然後揮掌一一解開室內各人被制的穴道。
白鳳公主首先一躍而起,正好就在寒松齡面前,她黛眉一鎖,突然揮手一掌向寒松齡臉上扇去。
寒松齡沒有閃避,被結結實實地打了一掌,一縷血絲立刻從嘴角,冒出了。
剛從地上站起來的幾個少女見狀全都呆住了,憶蓮驚駭地叫道:「公主,你……」
白鳳公主沒有理會憶蓮,盯著寒松齡冰冷地道:「寒松齡,本谷的事,用不著你管,你馬上給我滾。」
讓嘴角上的血那麼流著,寒松齡淡淡地道:「公主,此間事了,我會走的。」
白鳳公主怒聲道:「你以為本公主用得著求你相助嗎?」
寒松齡淡淡地搖搖頭道:「也許公主並不需人,但寒松齡絕無惡意。」
白鳳公主冷笑道:「本公主不領你的情,寒松齡,本公主寧死於非命也不願受人戲弄。」
寒松齡想加以解釋,但理智卻告訴他不必那麼做了。
淡漠地,孤獨的他笑了笑道:「但是,公主,此間的事我卻必須管。」
一見寒松齡紅腫的左頰,白鳳公主心中的氣已消失了大半了,由此,她說出寒松齡戲弄他,而期望他能有所解釋而將誤會冰釋,哪知,寒松齡竟然沒有說任何理由,這使她無法收場。
她冷冰冰地道:「本公主不領你的情。」
寒松齡落漠地點點頭道:「是的,公主,你不必領我的情,寒松齡之所以要那麼做,只是為了自身的恩怨而已。」
白鳳公主芳心有點急了脫口道:「你一定以為本公主仍欠了你些什麼!只要你說出來,本公主可以想法子還給你。」
搖頭把寒劍插入鞘中,寒松齡淡漠地道:「公主,寒松齡只不過是一個江湖落魄之人,活著,也只是在刀下打滾而已,我欠人家的,我無法奉還,人家欠我的,我也同樣的無意收回什麼,何況,公主,你並沒有欠我什麼。」話落轉身緩步向房門走去。
白鳳公主粉臉突然一變,急聲道:「你到哪兒去?」
沒有回頭,也沒有止步,寒松齡淡淡地道:「伍天魁師徒也許在等著我。」
白鳳公主怔住了,她不曉得該再說什麼好,她,後悔方才為什麼要那樣衝動。
憶蓮急上兩步阻在寒松齡面前,她憂愁地淒聲道:「寒公子,離開音夢谷,你到哪裡去呢?」
寒松齡簡潔地道:「姑娘,我知道自己的目標。」
「三佛台?」
寒松齡點點頭道:「嗯,三佛台。」
憶蓮遲疑了一陣道:「寒公子,他們有很多人,而你只一個啊。」
寒松齡淡淡地笑了笑道:「他們奈何不了我。」
憶蓮懷疑地望著寒松齡,沉重地道:「寒公子日後你會再來看我們嗎?」
白鳳公主一顆芳心突然往下一沉,憶蓮的話勾起了她心中的隱憂。
遲疑了一下,寒松齡道:「假使日後我仍能活著離開關內的話我想,也許我會來的。」
話落橫跨一步,避開阻在前面的憶蓮,大步向門口走去。
才走到門口,突然,一個微弱的聲音叫道:「寒公子……」
突然煞住了腳步,寒松齡緩慢地轉過身來,望著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的梅婆婆一眼,他沉重地道:「前輩,藥醫不死人,你……」
梅婆婆截住寒松齡的話道:「寒公子,那片紫芝已使我多活了這麼久了,我不該再妄想什麼了,趁著我沒死之前,寒公子,我想問你一句話。」
自冷潭谷遇難時認識了這個慈藹的老人,寒松齡一直牢記著她,聞言黯然地歎息一聲道:「晚輩恭聽著。」
梅婆婆扶著椅背,吃力地道:「寒公子,你可以解釋,但你卻沒有那麼做,老身想知道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寒松齡沉重地搖搖頭,道:「前輩,晚輩以為你能想得到。」
梅婆婆也沉重地道:「寒公子,我想聽你親口說說。」
寒松齡長歎一聲道:「前輩,晚輩也許要令你失望了,唉,江湖歲月……」話落突然轉身,大步跨出門外,一閃即逝,眾人耳中只留下了那聲深沉而孤獨的歎息聲。
白鳳公主垂著頭,她粉頰上正掛滿了一顆顆清澈晶瑩的淚珠。
梅婆婆無力地坐回椅子上,突然叫道:「公主……」聲音微弱無比。
重重地歎息了一聲,梅婆婆道:「你知道他為什麼不肯解釋嗎?公主,他有絕對必要那麼做的理由,但是,他沒有說。」
白鳳公主淒聲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梅婆婆輕聲道:「你沒有想過他會怕你太過於純潔而讓伍天魁看……看出來嗎?」
白鳳公主一呆道:「他,他說的?」
梅婆婆凝重地點頭道:「當我坐在他面前時,他用傳音人密的方法告訴我的,也曾向我致過歉意。」
白鳳公主呆呆地望著梅婆蒼白的臉,茫然地自語道:「是為了擺脫我嗎?還是為了記恨那一掌,我,我絕不是存心要那麼做的。」
隨著話聲,她粉頰上滾落更多的淚珠。
梅婆婆黯然地道:「公主,你全猜錯了,梅婆婆我見過很多了,寒松齡屬於那種至情至性的人,他怕連累了你,因此,他心中早巳存著要離開你的想法了。」
白鳳公主道:「連累我?」
梅婆婆點點頭道:「他知道要找的是些什麼人,同時,他也沒有把握一定能勝過他們,因此,他不希望一個他所喜歡的紅粉佳人受他之累。」
白鳳公主幽幽地道:「他真會那麼想嗎?」
梅婆婆點點頭,岔開話題道:「公主,你今生只怕無法再回故國了,你可有什麼打算嗎?」
白鳳公主惶恐地猛搖著頭,道:「我,我不知道。」
梅婆婆道:「公主,現在擺在你面前的只有兩條路,公主,你得決定一條。」
白鳳公主淒聲道:「梅婆婆,你……」
梅婆婆搖搖頭道:「我知道自己是不行了,公主,不要哭,寒松齡的身世比你更要淒慘,但他卻從來不肯流露出來,公主,路是人走出來的,堅強點,聽我說。」話落深深吸了口氣道:「今後,你仍然可以留在這裡,寒松齡一定會把那些圖謀不軌的人清除的,我相信他有這個力量,那麼,剩下的那些,仍會忠心地守護著音夢谷,這……這是第一條路,你留下。」
「第二條路,是你跟著寒松齡,我看得出來他會照料你的,公主,你得拿個主意才行。」
白鳳公主憂愁地道:「梅婆婆,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梅婆婆鄭重地道:「公主,我不能替你決定,這是你日後永久的大計,你必須自己拿定主意才行。」
白鳳公主憂鬱地道:「寒松齡他不會諒解我的。」
梅婆婆肯定地道:「公主,他絕對不是為了那一掌而離開你的,公主,婆婆是臨去之人了,絕不會騙你的。」
白鳳公主吶吶地道:「我,我怎樣再去見他呢?」
梅婆婆沉聲道:「公主,你就去告訴他,我已經走了。」
白鳳公主又哭道:「婆婆,你不能走。」
梅婆婆慘然一笑道:「公主,不要哭,人生無不散的宴席,記住.寒松齡是個內心曾受過創傷的人,你如果決定跟他在一起,就要協助他,體貼他,切記切記!」
白鳳公主點點頭。
梅婆婆又轉向白鳳公主身側的憶蘭,憶蓮姐妹道:「你們日後如果仍然跟隨著公主,就要像往日一樣的待她,否則,你們就可以各奔前程了。」
憶蘭,憶蓮同聲道:「我們絕不離開公主。」
四個紫衣少女也同聲道:「我們也要永遠伴著公主。」
梅婆婆寬慰地淒涼一笑道:「這樣老身就放心了。」話落那一口精氣一洩,身子突然向斜裡倒下去。憶蘭一把扶住她,急聲叫道:「梅婆婆,梅婆婆……」
以渙散的目光,看看四周那些面孔,梅婆婆吃力地道:「當此公主急難之時,老身卻非離開不行了,這……這是老身……唯……唯一不……不能瞑……瞑目的遺……遺憾……
唉……記……記住,先不要……管我,寒……寒公於此間事……事了,會馬……馬上離……
離開,留……留住……他。」
就這樣,這個忠心耿耿的老婆婆,嚥下了她最後一口氣,離開這個紛爭不已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