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未吐出的怨氣,支持著郝世傑即將渙散的氣血,他猛然翻身挺坐起來,血絲密佈的雙目,緊緊地盯著明通和尚,道:「明通和尚,六十年江湖,你白闖了,你睜開兩眼,看看大佛像下的寒松齡吧!」
明通和尚也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頭,他知道自己動作再快,也絕不可能快得使寒松齡連一點反撲、救援的機會都沒有,但是,目下寒松齡卻仍然安閒、悠雅地站在大佛像下。
目光真的向寒松齡掃了過去,明通和尚看到的是一張帶著淡淡的笑意的面孔。
那種笑,只適合於對朋友,絕不適合於對敵人。
因此,明通和尚覺得很難堪。
他,知道自己在盛怒之下,真的上了寒松齡的當了,但是,當著全殿這許多他平日呼叫,喝此的手下,他無法承認。
明通和尚道:「郝世傑,你的命可真長啊?」
郝世傑吃力地道:「我的命雖然長不了多久了,但卻有自信能看你明通和尚在末日到來前的那付德性。」
右掌緩緩揚了起來,明通毒狠地道:「你能?」
寒松齡接了口道:「不錯,大師,他能。」
右手突然向前揮了出去,一股凌烈的罡鳳,電馳向地上毫無抵抗力的郝世傑。
明通和尚存心要叫寒松齡難堪,出手速度極快,他要叫寒松齡無法救應。
將舉在胸前的手掌推出去,原本只是一剎那間的事,但這一剎那之間,大佛像下的寒松齡卻已擋在郝世傑面前了,就像他原本就站在那裡似的。
砰然一聲輕震,明通和尚右臂微微一彎,急忙移步向右跨出尺許,抵過那個動作。
大殿上的人,似乎此時才看清寒松齡已擋在郝世傑面前了,立時響起一片嘩然不安的騷動。
顯然,寒松齡的身法震動了他們。
由方才對過的一掌,明通和尚心中也有了底了,瞪著寒松齡道:「寒盟主,你好快的身手。」
寒松齡道:「力竭之下,力創兩個身列堂主之尊的高手,大和尚,你這洪荒遺叟四字,當之無愧。」
明通和尚冷冷地道:「寒盟主,讚揚敵人,會削弱自己,你不怕自己吃了虧?」
冷然一笑,寒松齡道:「大和尚,咱們是彼此彼此。」
明通和尚冷冷地道:「寒盟主,你我多少有些不同之處,洒家以為你這彼此二字用得不怎麼恰當。」
寒松齡道:「不同之處在那裡?」
明通和尚冷聲道:「洒家以為你能看得出來才是,寒盟主,你不是那種人,需人說明的人。」
寒松齡道:「地盤,人數?」
明通和尚說道:「洒家早就說過,你不是那種事事需人說明的人,果然沒有說錯。」
寒松齡道:「大和尚,他們濟事嗎?」
三尺金童何飛忍不住插嘴道:「沒試之前,姓寒的,我以為你斷語下得太早了。」
目光轉向矮小的三尺金童,寒松齡道:「尊駕人小年齡該不小了才是,怎麼直到現在,仍然沒脫盡稚童氣息呢?」
三尺金童何飛大怒,猛上兩步道:「姓寒的,你狂你娘的個什麼鳥,大爺可沒把你當成個人物看待。」
寒松齡平和地嘲弄道:「朋友,咬人的狗,不露齒,狂吠猛吼,朋友,你不是連只好狗的道行都沒有了嗎?」
身子一矮,三尺金童何飛就要撲向寒松齡。
明通和尚一把抓住三尺金童何飛,沉聲道:「二使者,別忙,咱們不急在一時。」
三尺金童何飛並不是不知道寒松齡非自己所能敵,只是在氣頭上,不得不做個姿態而已,明通和尚一拉,他正好藉機下台,冷笑一聲道:「大師,姓寒的小子實在欺人太甚了,要非衝著你,今天我何飛第一個就放不過他,哼!」
寒松齡道:「何朋友,這麼說,寒某倒是該先謝過你二使者的免殺之恩了?」
三尺金童何飛神氣活現地道:「姓寒的,你可別不識抬舉,大爺可不含糊你。」
寒松齡俊臉一沉,道:「何二使者,是號人物,你別住龜殼裡縮,來來來,在姓寒的手中,你能走出五招去,寒某全聽你的。」
寒松齡的話,不但使大殿上所有三佛台的徒眾無法相信,即使是白面修羅閻海雲,也無法相信。
抓住三尺金童何飛的手鬆開了,顯然,明通和尚是打算叫三尺金童何飛出手了。
三尺金童何飛氣極狂笑道:「哈哈,姓寒的,你說話可算數?」
寒松齡道:「何朋友,寒某一向說一不二。」
三尺金童何飛道:「好,咱們廢話少說,誰先來?」
恰在此時,大殿外響起荒城孤劍燕行雲的聲音道:「盟主,君子不鬥小人,你可不能失了身份,就把這個娃娃交給我吧。」
大殿上的人,注意力全集中在寒松齡身上,倒把被碧血盟包圍的事忘了。
所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全向大殿門月掃去,荒城孤劍恰在此時,邁步旁若無人地走了進來。
有心要叫寒松齡栽在三尺金童何飛手中,明通和尚見狀猛一揮手道:「截住他。」
四個黑衣漢子聞聲飛身圍了起來,四柄寒光閃射的精鋼利刀一齊指向荒城孤劍。
停住腳步,荒城孤劍燕行雲安閒地向四人臉上掃了一眼,笑道:「四位朋友,刀劍無眼,可不是鬧著玩的,我看四位的印堂不怎麼明亮,趁早,還是退下去的好。」話落又抬步向前走去。
架勢一變,四柄刀同時向上一撩,距離指得更近了些。
又停住腳步,荒城孤劍燕行雲用慢得出奇的聲音道:「四位朋友,你們真不要命了?」
話落再度抬步向前走去。
齊吼一聲,四柄鋼刀同時向前一遞。
荒城孤劍手往腰間一伸,寒光如狂鳳驟雨般的倏閃、忽逝。
四顆頭同時飛起,接著沖天噴起四道血柱,四個無頭屍體,顫抖著跌翻大殿上。
老臉驟然一變,明通和尚脫口道:「荒城孤劍燕行雲?」
右手扶在早已歸入鞘中的劍柄上,荒城孤劍燕行雲冰冷地道:「大和尚,難得你這個大名人也認得燕行雲這個無名小卒啊。」
心頭好似突然又被壓上了一塊大石頭,沉甸甸的使人覺得難以負荷,明通和尚突然覺得自己很孤單了。
荒城孤劍抬腿跨過一個仍在顫抖的無頭屍體,依然大步向寒松齡走過去。
明通和尚道:「燕行雲,你真要趟這趟混水?」
燕行雲道:「大和尚,你說呢?」
明通和尚道:「不趟的好。」
荒城孤劍道:「大和尚,你可知道寒盟主是我什麼人嗎?」
明通和尚道:「他們說,寒松齡與你有主僕關係,但是,以你的能為與名望,洒家難以……」
截住明通未完的話,荒城孤劍道:「大和尚,事實往往使人不易相信,但事實卻永遠是事實。」
明通和尚臉一沉道:「這麼說,你我是沒什麼好說的了?」
荒城孤劍冷冷地道:「這些本來就是白說的啊。」
臉一沉,明通和尚冷聲下令道:「圍起來。」
大殿外響起雷電追魂燕雲飛的聲音道:「宮老二,輪到咱們上場了。」
四絕書生的聲音道:「在劫者難逃,天數如此,雲兄,小弟還以為不會這麼快呢!」
殿門口出現了右手握鞭左手握劍的雷電追魂雲飛龍,他向後望了一眼道:「宮老二,別裝蒜了,再晚上一步,等燕大哥劍再出鞘,你我便只有看著的份兒了。」
人影一閃,雷電追魂身側出現了四絕書生宮寄霞。
跟在宮寄霞身後,白鳳公主及憶蘭、憶蓮姐妹也同時出現了。
明通和尚把心一橫,厲聲道:「弟兄們,拼!」
明通和尚一聲令下,他手下幾上心腹,立刻發聲大喊道:「弟兄們,拼啦!」
「要命的,拼啦!」
大殿上每一個三佛台的徒眾,心弦本來都已繃得緊緊的了,這麼一喊,一股緊張所憋出來衝動慾念,一發不能收拾,刀劍齊動,洶湧如潮水般地向大殿門口衝了過去。
荒城孤劍燕行雲人在殿內,首當其衝,但他志不在這些三佛台的手下,見狀雙腿微微一用力,飛身躥上大殿的樑上。
一拉雷電追魂,四絕書生急聲道:「雲大哥,退。」
雷電追魂茫然地道:「退,為什麼?」
四絕書生道:「這裡施展不開啊!」
看看手中的長鞭,雷電追魂道:「對啊。」聲落人已向後倒躥出去七八尺遠處,幾乎與四絕書生同時著地。
白鳳公主關心著寒松齡的安危,並沒有跟著退到院子中,與憶蘭姐妹閃身退在門邊。
人如潮水般的從大殿中飛衝出來,全都撲向等在院子中的雷電追魂與四絕書生。
長鞭揮舞,如毒龍出海,短劍飄忽,如瑞雪翻飛,橫衝直撞,所向披靡,雷電追魂雲飛龍,狀如虎入羊群,全無阻攔。
四絕書生宮寄霞,拂塵灑出萬千鋼絲,穿、刺、掃、拍,血隨拂塵白絲飛灑,人隨掌腿揮處而倒,堪稱威鳳八面,聲震群倫。
白鳳公主向院中的二人望了一眼,轉向憶蘭姐妹道:「你們下去幫幫他倆吧!」
多日的相處,憶蘭對雷電追魂雲飛龍情有獨鍾,憶蓮與四絕書生也情愫暗生,這些,白鳳公主當然看得出來,所以才要她倆下去相助。
二人心中雖然願意,但是,卻不好立刻答應,憶蓮道:「公主,你呢!」
白鳳公主道:「我得到裡面去看看。」
憶蘭心直,脫口道:「需不需要我與妹妹……」
急忙插口截住姊姊的話,憶蓮道:「公主,我們也進去。」
搖頭笑了笑,白鳳公主道:「憶蓮,你真想進去?」
粉臉兒一紅,憶蓮道:「公主,我什麼時候說過假話了?」
笑笑,白鳳公主道:「就是現在說的啊!」
憶蓮還想辯駁,白鳳公主道:「好了,不要說了,就算我叫你們倆留下來的吧!」話落就要動身向大殿內走。
憶蓮道:「我知道公主為什麼要把我與妹妹留下了。」
白鳳公主停步道:「知道就好,不用多說了。」
憶蓮笑道:「但是,公主,我不說出來,心裡很難過。」
白鳳公主笑罵道:「偏偏你這丫頭的毛病多,那你就說吧。」
憶蓮道:「公主要與寒盟主說些知心話,怕我與姊姊跟在身邊不方便,所以……」
粉臉一紅,白鳳公主怒道:「胡說,那你們倆都跟我進去。」
扮了個鬼臉,憶蓮一拉億蘭,雙雙飛身向院中的人群撲下去。
白鳳公主搖搖頭,自語道:「這鬼丫頭的名堂最多,幸虧她遇上的是宮老二,要是雲老大遇上她,准對付不了。」自語罷,人已走進大殿中。
大殿內的慘烈景象,使白鳳公主大吃一驚。
她,沒有想到除了三佛之外,三佛台統治之下,竟然還有武功這麼高強的高手。
荒城孤劍燕行雲揮劍單斗三尺金童何飛的一對虎頭鉤,古劍揮灑自如,攻多於守,穩穩地佔了上鳳。
另一邊,寒松齡雙掌對明通和尚的雙掌,可就無法立刻看出優劣了。
只見人影飄動,掌指翻飛,攻守互見,難以看出誰佔上鳳。
白面修羅閻雲此時已從佛像上跳了下來,正滿面焦急地向白鳳公主走來。
探手入袖,白鳳公主掏出那對雁翎短劍,一雙迷人的美目盯著過來的白面修羅閻海雲。
在白鳳公主面前三尺左右處,白面修羅閻海雲停住腳步,莊重地道:「這位姑娘可是江湖盛傳中的音夢谷公主,白鳳公主嗎?」
白鳳公主冷冷地道:「我正是,你是誰?」
白面修羅抑制住心中的震盪與浮動,垂著眼瞼道:「在下閻海雲,算起來,是寒盟主的師兄。」
白鳳公主道:「據我所知,寒劍門,目下仍在人世問的,只有松齡一個。」
白鳳公主對寒松齡的稱呼,使白面修羅本能地產生一股失望的感覺,他道:「公主沒說錯,在下所指的是,在寒松齡人寒劍門門下之前,家師與家師伯曾認他做了記名弟子。」
白鳳公主仍然懷疑地問道:「令師是誰?」
白面修羅道:「家師位列已故三佛中的第三個。」
白鳳公主道:「松齡曾對我提過已故三佛中的第三位,有個弟子已投靠了現今竊位的三佛,那人與你是什麼關係了」
每當白鳳公主提到寒松齡的名字,白面修羅心中就有一種無法抑制的震顫感覺,這種感覺,使他對寒松齡的期待與崇敬一次一次地降低著。
虎目突然凝注在白鳳公主,白面修羅突然各非所問地道:「江湖中傳言公主是當今宇內的第一美人。」
白鳳公主冷冷地道:「我好像並沒有與你談論這些。」
白面修羅道:「寒松齡可曾與你談及這些嗎?公主。」
白鳳公主冷冷地道:「閻海雲,你最好放莊重些,我問的話,你還沒有回答我。」
似乎無法自制了。白面修羅癡迷地道:「本來,我一直在替寒兄弟擔著一份心事,因為,他所對付的人,雖然不如三佛,但卻是三佛台中自三佛以下的有數一流高手之一,如果,我武功稍高一點,在你現身之前,我早就下去幫他了。可是,現在,我就算武功高於明通,我也不會出手了!你的出現,使我突然對寒松齡產生了嫉妒之心。」
話說得明快而直爽,直爽得使人找不出一點虛假成分來。但是,這種誠實卻令白鳳公主擔心。
語氣變得更冷,白鳳公主道:「你是個反覆無常的人,閻海雲。」
搖搖頭,白面修羅道:「公主,自從三佛台發生變故以來,我閻海雲無時無刻不忘卻過報仇的意念。」
白鳳公主道:「松齡目下從事的工作是什麼,你可知道?」
白面修羅痛苦地道:「公主,求求你,不要那麼稱呼寒松齡行嗎!」
白鳳公主一怔,冷笑道:「你管得著嗎?」
白面修羅道:「我知道我管不著,公主,所以我才求你。」
目光向鬥場內掃了一眼,這時,三尺金童已被荒城孤劍逼到一個角落上,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另一邊,寒松齡與明通和尚仍是膠著狀態,仍然攻守互見,看不出誰有勝面,不過,細看二人面部的神情,可就完全不同了。
明通和尚的禿頭與光臉上,汗出如雨,神態焦慮、緊張,寒松齡則神態悠閒自若,似乎並未竭盡全力。
寒松齡的神色使白鳳公主放心了不少,她收回目光,冷聲道:「你可知道他是替誰報仇?」
這次沒提寒松齡的名字,白面修羅覺得舒服不少,脫口道:「他雙親、兄妹及已故的三佛。」
白鳳公主冷冷地道:「你不是說要替已故三佛報仇嗎?」
白面修羅點點頭道:「是的。」
白鳳公主冷聲道:「那為什麼不協助他?」
白面修羅道:「因為你關心他。」
美目中怒光一閃,白鳳公主道:「你認為我不應該?」
白面修羅道:「我認為他不配。」
粉臉一寒,白鳳公主冷冷地道:「他不配,你配?」
沉歎一聲,白面修羅道:「我知道我更不配,公主,也許人世間沒有一個人,配讓你去關懷他,因此,我嫉妒。」
輕輕地哼了一聲,白鳳公主道:「只可惜我不是你,你不是我,因此,我的思想你管不了。」
白面修羅道:「我明白,公主,因此,我說我只是嫉妒,公主,你知道嫉妒有時比仇恨更可怕。」
美目中閃動著殺機,白鳳公主道:「因此,你想毀滅他?」
沒有作正面回答,白面修羅道:「我知道我沒有這個能力。」
白鳳公主緊逼道:「因此,你想假別人之手?」
白面修羅道:「明通的確比我高明得太多了,我相信寒松齡對付不了他。」
白鳳公主冷聲道:「假使他真的對付不了他的話,閻海雲,我早就出手助他了。」
白面修羅毫不考慮地道:「我會出手阻止你的,公主,我說過,嫉妒有時比仇恨更可怕,我無法自己,公主,請相信我,我剛見到你時,我曾盡可能地莊重自己,但那沒有用。」
白鳳公主斬釘截鐵地道:「我向著松齡之心,沒有任何力量所能改變,如果你閻海雲以為可能,那就全錯了。」
就在這時,角落上響起三尺金童何飛的一聲厲吼,白鳳公主目光望過去時,恰好看見荒城孤劍從三尺金童胸口上把劍拔出。
白面修羅沒有回頭去看,繼續道:「我想試試,公主。」
白鳳公主道:「我會殺了你。」
白面修羅平靜地道:「公主,我真希望能死在你手中。」
白鳳公主不知道該再說什麼才好,冷哼一聲,氣惱地把目光轉向鬥場。
三尺金童的死亡,使明通和尚心裡上增加了很大的威脅,本來,他就竭盡全力在與寒松齡拚鬥著,近百招的硬打硬拚,他已覺得真力有些不繼了,如今,再加上一重心理上的威脅,更使他覺得力不從心。
這時,他才算是全相信環刀掩日是真的死在寒松齡手中了。
躲開明通和尚劈過來的七掌,寒松齡冷冷地道:「朋友,你後力有些不繼了。」話落猛劈兩掌,把明通和尚逼退三步,道:「你確實有洪荒梟獐的粗暴、凶野之心,因此,你以遠不如我的功力,能與我相抗過百招。」
明通和尚大吼道:「放屁!」聲落連出十八掌。
急旋身,不退反進,寒松齡側身閃人明通和尚的掌影之內。
十八掌,掌掌都是對準那個飄忽的白影拍出去的,但卻掌掌落空,直到十八掌完全拍擊完畢,明通和尚才發覺自己是真不如人了。
猛拍掌,欲待換招自保,哪知三片飄忽的掌影,就在抽回雙掌的一剎那之間,到達了身邊。
幾乎連轉個念頭都沒有,飄忽不定的掌影已接觸到明通和尚的身體了。
「砰」然大響聲中,挾著一聲悶哼,明通和尚一個龐大的身體,連翻帶滾的一直滾到白面修羅閻海雲腳前。
只要一胎腳,白面修羅就能解決掉重傷之下的洪荒遺梟,但是,他卻沒有那麼做。
多年來,處心積慮的若忍、等待,現在似乎全都忘了,盤旋在他腦海中的、佔據了他整個思想的,只有他面前這個突如其來,在他毫無準備之下出現的蓋世美女——白鳳公主。
望了地上的明通和尚一眼,白鳳公主突然急步奔到寒松齡面前,關懷地問道:「松齡,你的傷全好了嗎?」
寒松齡道:「全好了,你看。」話落持起了右臂上的衣袖。
抓著寒松齡的手臂,白鳳公主道:「真的全好了啊,連疤痕也沒有,那芝葉可真有效啊。」
耳中傳來二人的對話,眼睛看看兩人親暱的舉動,白面修羅的思想更混亂了。
不願打擾二人,荒城孤劍正轉身欣賞著大雄寶殿上的三尊巨佛。
地上的明通和尚睜開了失神而卻滿含怨毒的雙目,首先映人他眼中的就是癡立不動的閻海雲。
暗自提足了全身殘餘的一點功力,明通和尚試探著向回抽了一下腿。
白面修羅沒有動,這使明通和尚突然增加了報復的信心。
猛然一躍而起,明通和尚雙掌一揮,結結實實地印在失魂落魄的白面修羅的胸膛上。
聞聲倏然轉身,荒城孤劍幾乎想都沒想,飛身躍落白階修羅身前,利劍一閃,以快得令人振顫的速度,利劍刺進了明通和尚胸膛內。
眼睜睜地看著快劍刺過來,卻心有餘而力不足地看著快劍刺進胸膛內,明通和尚呆滯地低頭望著胸口,就像那柄劍不是刺進他體內似的。
一切都在眨眼的一剎那成了過去,但在這短暫的瞬息之間,卻決定了兩個人最後的命運。
生命得來不易,而消失的卻又何其快速。
「砰」然一聲,白面修羅仰面跌出四五尺遠,口鼻之中血流如注,明通和尚這臨亡的最後一擊,其威力竟然有如此之大。
荒城孤劍並沒有立刻把劍抽出來,也許,他不希望明通和尚這麼快的死去。
一切的變化,都使寒松齡覺得十分意外,怔仲了好一陣子,他才起步走向白面修羅。
白鳳公主緊跟在寒松齡身後。
白面修羅眼睛眨都不眨地望著站在面前,良久才開口道:「寒兄弟,這一切你都沒有想到吧?」
寒松齡有些激動地道:「閻大哥,我是沒有料到,我以為重傷下的明通已沒有攻擊之力了。」
白面修羅道:「我也沒有料到,不過,就算我早料到了,我也不會躲避的。」
寒松齡沉重地道:「為什麼?」
白面修羅閻海雲失意地苦笑一聲道:「寒兄弟,明通的武功遠不如三佛,他絕非你的敵手,他之所以能與你抗衡這許久,主要的是你不想立刻殺他,對吧?」
寒松齡一怔道:「不錯,他不是我的對手。」
白面修羅道:「那麼你一定不會以全副精神對付他,對嗎?」
寒松齡心中掠過一線亮光,他有些明白了,點點頭道:「我是沒有拿全副精神來對付他。」
白面修羅道:「那我與公主所說的話,你全聽到了?」
寒松齡是全聽到了,但他卻不想再提那件事,可是,卻又無法否認自己聽到了的事實,固然,寒松齡並不想欺騙一個名份上誼屬同門的師兄,另一方面,就算他有心那麼做,他知道也騙不了他。
靈機一動,寒松齡突然岔開話題道:「閻大哥,我得先替你看看傷勢。」
白面修羅堅決地道:「寒兄弟,我的傷我自己知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寒松齡道:「閻大哥,你叫我怎麼回答?」
白面修羅道:「照實回答。」
寒松齡黯然地搖搖頭道:「閻大哥,我有沒有聽到,你心裡很明白,你叫我回答什麼呢?」
白面修羅吃力地笑了笑,緩慢地道:「寒兄弟,你很誠實,在公主出現我面前之前的那些日子裡,我也是個誠實人,也許你與公主都不會相信,但那些卻都是事實,不過,目前這些已無關緊要了。」
話落一停,又道:「寒兄弟、你不覺得我有這個下場,對你我二人來說,都很好嗎?」
寒松齡淒然地笑了笑道:「閻大哥,三佛台一幫的下場已經夠慘的了,我們何必非要再把那慘烈的色彩在我們手中再染得更深一些呢?」
白面修羅慘然地道:「我覺得這是我倆能走的路中的一條最好的路。」
寒松齡道:「閻大哥,我不懂你的意思。」
明通和尚突然插口笑道:「哈哈,寒松齡,事情不是明擺在眼前的嗎?與其等在師兄弟間為一個女子而動干戈,還不如其中一人能死在敵人手中呢!」
寒松齡猛然轉過身子,看著明通和尚蒼白如紙的面孔,冷冽地道:「朋友,你還活著?」
明通和尚笑道:「大概就快死了,寒松齡,莫非你等得不耐煩了?」
寒松齡道:「我是等得不耐煩了,大和尚。」話落右臂緩緩舉了起來。
白面修羅道:「寒兄弟,他說得很對,與其你我同門相殘,反不如這麼結束的好。」
寒松齡道:「我們絕不可能那麼做!」
白面修羅道:「寒兄弟,你斷語下得太早了,我們必須那麼做,那是唯一能走的一條路,因為,世間只有一個白鳳公主。」
寒松齡道:「取捨可以由她決定。」
白面修羅道:「事實上已沒有什麼好決定的了,寒兄弟,她的心已是你的。但是,我絕不可能就此罷休,寒兄弟,只要我活著,我會傾盡所能,消滅所有與她接近的人,直到有一天她屬於我為止。」
白鳳公主冷冷地道:「閻海雲,你的癡迷令人感動,但你的幼稚無知卻令人惱恨,你想得太單純,也太主觀了,你實在太不知自量了。」
閻海雲平和地道:「公主,我知道我比不上寒兄弟,但我卻勝過許多人,因此,只要寒兄弟一死,我就會覺得有信心了。」
白鳳公主森寒地冷笑一聲道:「閻海雲,你平心靜氣的自己想想,你思想之卑劣,居心之污濁,棄師門大仇於不顧,視同門情誼於無睹,不信、不義,你還算是個人嗎?」
蒼白如紙的臉上沒有一點悔恨與惱怒之色,白面修羅閻海雲道:「公主,如果你知道我這些年來所忍受的屈辱與痛苦,你會罵得更真實、更確切些,但是,我覺得這一切已不是我心中的主要問題了。」
白鳳公主道:「你的主題是什麼?閻海雲,死?」
白面修羅道:「死?哈哈……那是每個人最後的必然歸宿,我用得看花費心血去想他嗎?」
白鳳公主毫無伶憫之情地道:「但你的死,就在眼前了。」
白面修羅對白鳳公主似乎永遠都無法狠得下心腸,而任她如何辱罵,他始終和悅如初,他仍平和地道:「早與晚,雖有幾十年的差距,但與洪荒宇宙相比,那段時日,只不過如洪流中之一滴而已,公主,你以為值得計較嗎?」
白鳳公主一怔道:「不值得,你以為什麼才值得追求與計較?」
白面修羅一個一個字地道:「美與愛才是永恆,公主。」
白鳳公主冷聲道:「你該知道這兩樣均非強求所能得到的才是。」
白面修羅道:「是的,我知道,公主,但我卻無法控制我自己。」
白鳳公主道:「你無法控制自己那等於是在自尋煩惱,因為,我說過,那些不能強求。」
白面修羅固執地道:「但我仍想抗天逆命,強去求他。」
白鳳公主冷冷地道:「我請問你,你可曾求到?」
白面修羅呆了一呆,道:「沒有,公主,我沒有求到,因此,我說這是我最好的下場,但我決不會覺得遺憾,因為,我在世間已沒有什麼值得我再留戀的了。」
眼睛緩慢地閉上,白面修羅突如其來的寂然不動了,人,仍然坐在那裡。
怔怔地望著白面修羅毫無起伏的胸口,寒松齡突然覺得腦海中空空洞洞的。
白鳳公主面向寒松齡道:「他死了。」
寒松齡木然地道:「我知道。」
白鳳公主不安地道:「松齡,是我不好嗎?」
寒松齡搖搖頭。
白鳳公主又問道:「是他不好?」
寒松齡搖搖頭,仍然沒有開口。
迷茫地望著寒松齡,白鳳公主不解地問道:「我沒有什麼不對,他也沒有,松齡,真理只有一個,那是誰不對?」
似乎在這麼短暫的一段時間內,寒松齡又瞭解了一些過去他一直沒有想到過的事情,他遲緩地道:「不對的只有造物者,白鳳,他既然創造了你與我,就不該再拉上個全不相干的第三者。」
白鳳公主道:「那是因為他內己想不通,他能怪誰?」
寒松齡道:「他比我們都想得通,白鳳,因此,他很滿意他自己的下場,他沒有說錯,那是唯一的解決方法。」
白鳳公主一怔道:「唯一的解決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