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少林寺雖是一片黑沉,但大雄寶殿中卻有一絲微弱的燈光。
由微弱的燈光中,可以看清殿中的情形,顯然是少林寺正遭遇到一場空前未有的劫難。
大殿正中是一列蒲團,居中一名老憎,瞑目俯首,雙掌合十,正是少林寺的掌門人海愚禪師。
在海愚禪師兩旁則是雁翅般的兩排憎眾,俱是少林寺中的海字輩的高僧,曾被雲中鶴下令責打過三十棍的海智霍然亦在其內。
但大殿中卻佈滿了層層黑衣人,個個拿著明晃晃的兵刃,分立四周,在海愚掌門面前,則有一個白髮飄垂的青衣蒙面人高坐一張座椅之上,面對海愚禪師,正在不耐的喝問。
座椅的兩旁,分立著四個仗劍老者,氣象森嚴,在黯淡的燈光中,簡直有如置身鬼域。
海愚禪師面色沉凝,跌坐在蒲團之中,瞑目合十,低頭不語,像入定一般,其他僧眾,也是一般模樣。
那白髯蒙面人不耐的喝道:「海愚,你想抗命麼?」
海愚禪師把頭俯得更低的道:「老衲不敢。」
白髯蒙面人喝道:「既稱不敢,為何還不直說?」
海愚禪師道:「老袖委實只知這些。」
白髯蒙面人拂袖而起,哼了一聲道:「令師兄海慧老禿是送雲中鶴進人滴血谷的人,對雲中鶴有天高地厚之思,他怎會忘記少林之德,與少林又怎會毫無聯絡。」
海愚禪師忙道:「但眼下少林一脈接受血碑主人調遣控制,也就是雲中鶴的敵人。」
白髯蒙面人哼了一聲,打斷他的話道:「這些話你不說也罷,歸附正義崖,只怕也是少林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明雖歸附,暗中卻偏袒雲中鶴,這話對也不對?」
海愚禪師連忙誦聲佛號道:「這是猜測之詞。」
海智禪師一旁插口道:「老衲就曾被雲中鶴重責過三十大棍,差一點老衲歸了西天。」
白髯蒙面人大喝道:「閉口。」
目光炯炯地逼射到海智禪師臉上,接下去道:「那不過是你的苦肉汁,以遮掩正義團中人的耳目。」
海智輕宣一聲佛號,歎道:「施主硬要如此說法,那也是沒有辦法之事。」
白髯蒙面人冷哼一聲,喝道:「老夫身為血碑主人駕前九大護法之一,是你們的上司,不是施主。」
海愚禪師忙道:「是……是……請上座見諒。」
白髯蒙面人氣平了一些道:「那雲中鶴果真一次都沒來過麼?」
海愚禪師忙道:「老衲不敢欺蒙上座,確實不曾來過一次。」白髯蒙面人哼了一聲,近乎自語的道:「這倒奇怪了,雲中鶴忘記少林對他的恩惠了麼?」
海愚禪師微吁道:「上座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認真說來,少林寺對雲中鶴並沒有什麼恩惠可言,只不過……」
白髯蒙面人怔了一怔道:「什麼?沒有恩惠,雲中鶴如非海慧老禿把他送入滴血宮,他又哪裡會有今天的成就……」
海愚禪師道:「但那不過是先師天愚與當年金碧宮主的一個交換條件……」
「交換條件?」
「先師天愚曾受過金碧宮主的一次大恩,授手替金碧宮物色一個弟子,故而先師遺命由海慧師兄辦理……」
白髯蒙面人冷冷哼了一聲,但沒有插口。
海愚禪師繼續說下去道:「海慧師兄物色良久,方才發覺雲中鶴資質俱佳,湊巧碰上正義崖前的血案,就順便將他送入了滴血宮,那雲中鶴後來自然知道了這一點,對少林來說也就沒有什麼恩惠可言了。」
白髯蒙面人哼了一聲道:「金碧宮是正義崖的大敵,海慧老禿為金碧宮物色弟子,與正義崖為敵,是十惡不赦之人,他身為少林高僧,竟做出這等事來,少林寺理應一動而消,從此再無少林之名。」
海愚禪師連忙把頭俯得低低地道:「上座慈悲,上座慈悲……」
白髯蒙面人緩緩踱了幾步,重複在座椅上坐了下來,沉吟著道:「爾身為少林掌門,不知你是否真正服從正義崖的指示行事?」
海愚禪師忙道:「少林一脈,早已聽命於血碑主人,上座儘管吩咐,老衲不敢不遵。」
白髯蒙面人冷然一笑道:「好吧,咱們還可商議一個退而求其次之計……」
聲調一沉,道:「只要你把那雲中鶴騙上少林,就可將功抵罪。」
海愚禪師怔了一怔道:「雲中鶴行無定址,誰又知道他在哪裡?」
白髯蒙面人冷笑道:「這個腦筋可以由本座去傷,你只管修書一封,寫上一個懇切的事故,將他誘來也就是了。」
「這……」
白髯蒙面人沉聲喝道:「怎麼,莫非你不肯答應?」
海愚禪師歎口氣道:「佛門戒打誑語,老衲不……不便應命。」
「戒打誑語?」白髯蒙面人仰天狂笑道:「這不是打誑語,這是戰術,也是正義團的命令,為誅除一個狂暴兇惡之徒,可以不拘任何手段。」海愚吶吶地道:「難道……沒有別的辦法麼?」
白髯蒙面人陰冷的一笑,拂袖而起,喝道:「不管有沒有別的辦法,只問你肯不肯答應此事?」
海愚禪師忖思著道:「雲中鶴神功高強,縱然把他騙來,只怕……
不但擒不住他,反而毀了我少林歷代祖師慘淡經營的一片基業。」
白髯蒙面人沉聲道:「這個不勞你關心,在雲中鶴到來之前,這裡可以不著痕跡的佈置成一座龍潭虎穴,正義崖為誅除這名叛徒,可以動用一切力量,甚至可以奏請血碑主人派遣四大近侍助陣……」海愚禪師默然元語,似在沉思之中。
白髯蒙面人不耐的喝道:「海愚,本座耐性並不太好,須知本座已奉血碑主人條諭,可以藉機處理少林之事……」
聲調一凜,陰冷無比的接道:「那也就是說,本座可以有權將少林化為一場劫灰,使少林從此煙消火滅,不存於世。「海恩禪師震了一震,吶響地道:「上座該不會真的那樣做吧。」
白髯蒙面人狂笑道:「那就要看你如何答覆本座了。」
海愚目光四掠,看了左右的兩排少林僧侶一眼,只見一個個面色沉凝,俯首合十,顯然俱把決定的權力交給了海愚禪師。
海愚禪師收回目光,喟然一歎道:「好吧,老袖遵命。」白髯蒙面人寒聲笑道:「那就快些修書。」海愚禪師白眉微鎖道:「請上座先撤少林之圍,容老衲徐徐修書,設法投致雲中鶴,約期到少林而來,也就是了。」
白髯蒙面人狂笑道:「你不必想賣詭計,拖延時間,須知本座並不是那樣容易對付的人物,除非你即刻修書,附上一件少林信物,交與本座,今天少林難脫大劫。」
海愚禪師面色一慘遭:「這樣說來,上座是不准老衲有通融的餘地了。」
白髯蒙面人笑道:「你知道就好。」海愚禪師俯首不語。
白髯蒙面人猛的一推座椅,大聲喝道:「海愚,願意修書引雲中鶴到來,還是與少林同罹大劫,你該立刻決定。」
摹然-一
一個陰寒如冰的聲音傳了過來道:「雲某不是已經來了麼?何必還要威逼海愚禪師呢?」
及至話落,方才看到一條白形己至大殿之中。在場之人雖多,但卻誰也不曾看出他是怎麼來的?
來人恍如玉樹臨風,正是當世重現江湖的金碧宮宮主雲中鶴。
白髯蒙面人大吃一驚,退後幾步,伸手拉出一柄長劍,喝道:「你……就是雲中鶴?」
雲中鶴冷笑道:「難道你不相信,還要雲某找點證明麼?」
海愚樣師等人驚喜交迸.但卻盡不形之於色,個個默無一言。
所有的黑衣人早已全神戒備.蓄勢待發。
雲中鶴朗聲大喝道:「聽著,雲某不願多誅無辜,只要爾等不妄行出手,雲某一律放過爾等性命,但如不識進退,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白髯蒙面人咬得牙關咯咯做響,陡然震聲大喝道:「上!」
四面的黑衣人想是處於積威之下,不敢不尊,各擎兵刃,一擁而上。
雲中鶴大喝一聲,右掌一揚,一片幻影,緊接一片慘呼。
黑衣人紛紛倒退,大殿中又暫時歸於平靜。
只見已有八名黑衣人橫躺於地,傷在炎陽七幻掌下。
雲中鶴沉聲又道:「雲某雖不願多誅元辜,但卻也不能拒絕爾等送死,若仍有不畏死之人,不妨再上。」
白髯蒙面人心頭暗凜,猛然大喝道:「快退。」
縱身當先,就向殿外而逃。
雲中鶴冷冰冰地喝道:「別人可以走,你得留下。」但見白影晃動,白髯蒙面人已被抓回大殿之中。
整座少林寺中起了一陣鼎鼎吵嚷,但不久就平靜了下來,原來所有的黑衣人俱已逃走一空。
白髯蒙面人被抓回大殿之時.已被雲中鶴順手點了穴道,是以被抓回大殿之後.只有橫向在地,並未站起身來。
雲中鶴冷漠的一笑道:「朋友,現在咱們可以好好的談談了。」
殊料那白髯蒙面人喉間咯咯一聲,一股紫黑的血液順口流了出來,在地上一陣掙扎,已經死去。
顯然他在齒糟或牙縫中蓄有劇毒,當他知道自己難免一死時,咬破毒藥,中毒而死。
雲中鶴長歎一聲,喃喃地道:「這血碑主人,當真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人物,他控制屬下爪牙的手段,也實在叫人心寒。
海愚禪師連宣佛號道:「謝雲施主惠施援手,保全少林一脈的香火。」
雲中鶴微吁道:「此次雖幸而無恙,但卻難保下次不再來犯。」
海愚禪師道:「雲施主說得不錯,當血碑主人知道了今日事件之後,少林寺恐怕仍將難遭大劫。」
雲中鶴道:「那麼老禪師可有應付之策。」
海愚禪師苦笑道:「也只有過一關算一關了,以血碑主人控制天下武林之威,倘若真的要毀滅少林寺,又豈是老衲等所能抗拒得了的?」
雲中鶴笑道:「在下倒替老禪師想出了一條路來,倘若老禪師肯於應諾,也許有助於貴寺的脫劫避難。」
海恩禪師忙道:「請雲施主快些指點迷津,只要能保全住少林一脈,老衲無不遵從。」
雲中鶴道:「在杭城雲家莊正北,有一座青楊嶺,此刻大約正在大興土木,因為有一個正義門要在那裡開宗立派。」
「正義門?」
海愚禪師脫口叫道:「只怕是血碑主人搞的花樣吧!」
雲中鶴笑笑道:「不然,如果認真說來,這正義門是臨時組成的一個門,只待把披著正義外衣的正義團消滅之後,仍將完全解散。」
目光轉動,沉凝的投注了海愚禪師一眼,又道:「故而這正義門不同於一般江湖門派,凡是武功精湛,有志滌邪匡正的俠道人士也收,知悔認錯的邪道魔頭也留,至於整個幫派參加,更是歡迎。」
海愚禪師容光煥發的道:「這真是一個大喜訊,倘若天下武林認清了血碑主人的陰謀毒計,大家能團結起來,則血碑主人的正義團就可以不攻自破。」
輕輕誦聲佛號,又道:「雲施主可否進一步說明,這正義門是什麼人所倡議的,雲施主之意,是否要我少林一門全部參加。」
雲中鶴笑道:「不如此不足以保障少林安全,共組正義門,聯手誅魔,大約也是老禪師所願為當為之事。」
聲調微頓,一笑接道:「至於倡儀之人,不必相瞞老禪師,就是大漠鵬城的鵬城白鳳展玉梅姑娘與在下雲中鶴。」
海愚禪師大喜道:「這樣說來,老衲是一定參加,所有少林弟子,都願受驅遣。」
雲中鶴道:「事不宜遲,老禪師既經決定,最好快辦。」海愚禪師忙道:「這是自然,老衲即刻料理寺中事務,率領所有的門下弟子,明晨一早啟程去杭城青楊嶺。」
雲中鶴輕輕頷首,略一俯身,扯去了那白髯蒙面人頭上的蒙面黑巾。
一付蒼老的面孔現了出來。
雲中鶴皺眉道:「老禪師認得此人嗎?」
海愚禪師端詳了一會,搖搖頭道:「從未見過此人。」
雲中鶴沉忖著道:「血碑主人物色的各方人才不可勝計,這也不足為奇,只可惜不曾問出他一句口供。」
海恩禪師誦聲佛號道:「縱然間得出口供,也是無用,那血碑主人是誰,只怕他根本無從知曉。」
雲中鶴歎道:「這話也對,看來要想找出這老魔頭,只怕還要很費上一番周折。」
海愚禪師誦聲佛號道:「老衲即刻遵照雲施主的吩咐,率領徒眾趕赴杭城,對雲施主……只有怠慢了,雲施主還有另外指教麼?」
雲中鶴道:「雲某真正來此的目的,卻是向老禪師打聽一個人的行蹤。」
海愚禪師怔了怔道:「不知雲施主要打聽的是誰?」
雲中鶴一字一頓的道:「三環套日君中聖。」
海愚禪師先是一怔,繼之誦聲沸號道:「雲施主想得好,若能請出此人,倒是正義門一個絕佳的幫手,不過,只怕難以請他出門。」
雲中鶴沉凝的道:「這樣說來,這人還健在人世了?」
海愚禪師忙道:「自然,據說他曾得服靈藥,延年益壽,雖然已是百齡開外,但望之不過如七十許人。」
雲中鶴急道:「如今他在何處?」
海愚禪師道:「祖徠山的白水山莊。」
雲中鶴道:「老禪師常聽到他的訊息麼?」
海愚禪師思忖道:「他本是先師至交,五十年前,君老施主蒞臨敝寺,曾與先師連奕七天,而後君老施主宣佈歸隱祖徠,老死不再出山,永遠不復再問世事,不過,每年君老施主華誕之期,本寺均派人專程奉上一份壽禮,數十年來從未間斷,本年壽禮是由老衲師弟海智所送,上月中旬方才歸來,曾經親見君老施主之面。」
雲中鶴喚了一聲道:「以老禪師看來,這君中聖為人如何?」
海愚禪師毫不遲疑的脫口道:「任俠尚義,一言九鼎,是武林中難得的高輩高人,只因遁世已久,才漸為世人遺忘。」
雲中鶴道:「好吧,雲某就要專程前往租徠,一訪這位任俠尚義的君老俠士……」
不待話落,拱手出殿,有如一縷白煙一般,向山下飄去。
祖徠山,在泰山東南,相距僅七十里之遠,雖無泰山之雄偉壯麗,但山中也奇峰羅列,巍峨挺拔。
此刻正是清晨時分,百花含露,晨風送爽,靜靜的山林之中,不啻世外仙境。
在登山的路上,此刻卻馳來了一匹駿馬,馬上駝著一位英姿颯爽的白衣少年,在清脆的蹄聲鈴聲之中,緩緩向上行去。
自然,這正是雲中鶴。
當他踏上山路不久,卻忽然跳下馬來,拍拍馬頸道:「虹影此行區吉難測,你還是在山下等我吧!」
那馬兒輕輕點了點頭,向草叢中跑去,雲中鶴放步而行,逕往山深之處走去。
他初次到此,並不知白水山莊位於何處,在山中走了一會,不禁有些不耐煩起來,偏偏連個可以問路的獵夫樵子也遇不到,一時竟不知應該如何走法。
正行之間,忽聽一片幽微的歌聲傳了過來。
雲中鶴大奇,立刻展開絕頂輕功身法,循著歌聲傳來之處撲去。
轉過一道山峰,前面頓時豁然開朗。
只見峰後是一片平地,同時並有一池小湖,湖中荷葉片片,一條小船飄浮其上,一個年約二八的紅衣少女正在船上信口而歌。
雲中鶴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住了,不自覺的收住腳步,凝神傾聽。
只聽此少女的歌聲悠揚,清脆悅耳,使人幾乎疑心是在夢境之中。
雲中鶴緩步向湖邊走去,並重重的咳了一聲。
那紅衣少女頓時發覺了,但她卻毫無驚駭之意,遙遙向雲中鶴投注了一眼,划著小船向岸邊靠來。
雲中鶴雙拳一拱道:「很對不起,打擾姑娘了。」
紅衣少女抿嘴一笑道:「不用客氣,你為何來到這裡的?」
雲中鶴強笑道:「在下闖入山中,卻不幸迷失了路途,想請姑娘指點一下。」
紅衣少女笑道:「你想去哪裡?」
雲中鶴道:「白水山莊。」
紅衣少女微微一怔,又仔細打了他一眼道:「白水山莊不通俗客,你要到白水山莊去找哪個?」
雲中鶴笑道:「上月君老莊主壽誕之期,在下還曾來送過壽禮,姑娘怎說不通俗客?」
紅衣少女笑道:「雖通俗客,也都是過去的世家知交……I』
眸光轉動,道:「既你已經來過,又怎會迷失了路途?」
雲中鶴不由為之語塞,怔了一怔,方道:「雖未過一次,但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加上山路難記,所以……」
紅衣少女點頭道:「這也有些可能。」
伸手遙遙一指道:「由此轉過那邊山頭,再穿過一片松林,就可以看到了,」
雲中鶴忙道:「多謝姑娘指點。」
雙拳一拱,轉身而去。
但他甫行走出三步,卻聽那紅衣少女嬌呼道:「慢走。」
雲中鶴收住腳步,但卻頭也不回的道:「姑娘還有什麼指教?」
紅衣少女慢慢踱到他的面前,笑盈盈地道:「你既已送過壽禮,現在又來做什麼呢?」
雲中鶴雙眉微鎖,道:「在下有一樁大事,要見莊主。」
紅衣少女也皺兩條柳眉道:「什麼,你要見莊主?」
雲中鶴點點頭道:「不錯。」
紅衣少女噗哧一笑道:「上次你來祝壽時,可曾見過他老人家?」
雲中鶴又怔了怔,搖頭道:「沒有。」
紅衣少女笑道:「上次即沒見到,這次也見不著。」
雲中鶴道:「姑娘能告訴我為什麼呢?」
紅衣少女道:「十分簡單,他老人家不見俗客,就算是平生知交,多年老友,千里迢迢專程而來,他也是不肯一見。」
雲中鶴若有所思的道:「這倒奇怪。」
紅衣少女道:「這也沒有什麼奇怪,他老人家年紀大了,幾十年前就宣佈不間世事,摒絕友好,如果見了這個不見那個,難免厚此薄彼,如果個個都見,他老人家就又有得忙了,所以乾脆誰都不見。」
雲中鶴凝視著紅衣少女,笑笑道:「姑娘必也是白水山莊的人了。」
紅衣少女俏皮的一笑道:「你猜是不是呢?」
雲中鶴被她的狡黠所動,冷漠一笑道:「姑娘不但是白水山莊的人,只怕也是姓君吧。」
紅衣少女展顏一笑道:「不錯,我叫君夢如,莊主君中聖,我叫他祖爺爺,但……
幽然一歎,住口不語。
雲中鶴奇道:「姑娘想說什麼,為何又不說了?」
紅衣少女忖思著道:「實際上我不姓君,也不該叫他祖爺爺。」
雲中鶴更加奇怪的道:「那麼姑娘本姓什麼,為何……」
紅衣少女連連搖頭道:「不要問下去了,我本是一個孤兒,自小在君家養大了的,至於我本姓什麼,我根本就不知道。」
雲中鶴歎口氣道:「請姑娘原諒我引起了你的傷心。」
君夢如又淡淡一笑道:「沒有關係,你……還沒告訴你姓名呢?」
雲中鶴略一沉吟道:「在下姓雲叫中鶴。」
君夢如甜甜地道:「雲公子,依我相勸,你還是回去吧,我祖爺爺一定不會見你。」
雲中鶴苦笑道:「好吧,不論他見與不見,我總要去碰碰運氣,果真不見,我也就只好離此而去……」
當下不再多話,身形疾轉,向君夢如所指的方向走去。
繞過一座峰頭之後,果見一片松林根立面前,雲中鶴事事注意。
步步留心,向松林中穿了過去。
松林下具是鋪的白石板道,但由於年代的久遠,風雨剝蝕,早已陳舊古老,沒有什麼值得懷疑之處。
此外,山林寂寂,更沒有什麼值得懷疑。
雲中鶴不由有些猶疑不定起來,難道自己的懷疑錯了麼?
穿出松林,他不由更加愕然。
因為一片風光明媚的園林,已然呈現眼前。
只見那片園林位於一片山崖之中,亭台樓謝,房台毗連,但卻沒有他想像中的高牆巨堡,只不過竹木為籬,完全符合山莊之名。
雲中鶴不由有些頹喪,看樣子自己是白跑一趟了。
心中雖然如此想,但腳下卻仍然走了過去。
但山莊之首的一間門房之中,走出兩名彪形大漢,攔住了雲中鶴的去路。
雲中鶴向兩名彪形大漢投注了一眼,又不由精神一振。
只見兩人之中一個背刀的大漢逼視著雲中鶴道:「朋友何來?」
雲中鶴抱拳道:「在下來自滇中,因久仰三環套日君中聖老俠大名,渴欲一見。」
那背刀的大漢,任了一怔道:「來自滇中,這路可不近哪。」
另一外佩劍的大漢道:「朋友由滇中而來,就是為了要一見敝莊主麼?」
雲中鶴頷首道:「不錯。」
背刀的大漢沉聲道:「敝莊主絕跡江湖十年,除了幾位知交偶通俗客之外,早已沒有人知道敝莊主的大名,你年紀輕輕是怎會慕名而來的?」
雲中鶴略一沉忖道:「在下在滇中之時,曾遇一名武林前輩提起過君老俠土。」
背刀的大漢道:「就因為聽到一句人言,而使你萬里奔波來見敝莊主的麼?」」
雲中鶴忙道:「除此而外,那位武林前輩還要在下帶來一封書信面交君老俠土。」
那佩劍的大漢一伸手道:「拿來,我代你呈給君老俠士就是了。」
雲中鶴搖頭一笑道:「那位前輩一再關照面交君老俠士,在下無法交與尊駕。」
佩劍大漢哼了一聲道:「那位前輩貴姓大名?」
雲中鶴也哼了一聲,冷冷地道:「這話在下只能對君老俠土當面說明。」
佩劍大漢向那背刀的大漢投注了一眼道:「徐兄之意如何?」
那背刀的大漢道:「莊主早有話交待過了,既然他不呈出書信,只好請他走路。」
雲中鶴淡然一笑道:「既然兩位不肯傳稟,在下不便久留,就此別過了。」
說罷轉身就走。
背刀的大漢叫道:「慢走。」
雲中鶴收步道:「尊駕還有什麼指教?」
背刀大漢忖思著道:「閣下萬里迢迢而來,就這樣三言兩語,一走了之麼?」
雲中鶴冷笑道:「這又奇了,尊駕不允傳稟,又有什麼辦法?」
背刀大漢為之語塞,那佩劍大漢則擺擺手道:「好了,你快些走吧。」
雲中鶴冷冷一笑,轉身大步走去。
兩名大漢望著雲中鶴遠去的背影,一時困惑萬端。
那背刀大漢投注了佩劍的大漢一眼道:「這事有些古怪。」
佩劍大漢目光一轉道:「是啊,這人來路不正。」背刀大漢一跺腳道:『不行,咱們要快去稟報總管。」
佩劍大漢頷首道:「快,你快去稟把總管,說不定這人……」
但那背刀大漢沒等他說完,即刻一轉身,向莊中飛奔而去。
且說雲中鶴,大步走出三十餘丈,就在那片松林中匿下身形,飄身匿入一株樹巔之上.靜觀變化。
果然。
不出他所料,沒有多久時光,就見一群人向莊外飛馳而出,穿過松林,向山下追去。
那些人少說也有二三十人,個個全身勁裝,擎刀佩劍,俱都輕功不弱,一溜煙般的向山下飛馳。
雲中鶴咬牙暗道,「好一個與世無爭,歸陷林泉的君老俠士……」
不久,又是二三十人追了過去。
前後三批,少說也有六七十人。
雲中鶴打定主意.索性就在樹巔上輕輕坐了下來,瞑目調息,運功養神。
幾乎一整天的時間他都在樹巔上消磨了過去,松林中不停有人穿梭出入,但卻沒有一人注意到樹巔之上。
雲中鶴心中暗笑,這些人忙了一整天,卻沒有人發現自己行蹤。
及至入夜二更之後.他方才飄身而下。
四處一片沉靜,想是白水山莊人都以為自己已經出山而去,放棄了繼續搜索的行動。
雲中鶴像一片白雲輕輕飄到白水山莊附近,向內張望。
莊中靜謐如常.雞犬無聲。
他身形鵲起,展開絕頂輕功身法,嚮往中飄去。
一邊越過兩重庭院,並不曾遇到巡更查夜之人。
雲中鶴心中暗忖,莊中難道沒有一些防衛麼?
忖思之間,忽見一盞燈籠緩緩移了過來。
雲中鶴心中一動,側身躲於一邊。
只聽腳步連響,一個莊丁打扮之挑燈走來。
雲中鶴靜立不動,待那莊丁走進之時,驀地長身而出,伸指一點,點閉了那人的志堂大穴。
那莊丁一聲未及吭出,立刻歪身就倒,但雲中鶴不待他身形倒下,伸臂急攔,把他接住。
同時,他略一忖度形勢,把那莊丁向一片花叢拖了過去。
四外無人發覺,雲中鶴將那莊丁拖入花叢之後,輕聲叱道:「如想活命,需要坦白回答我幾句問話。」
那莊丁並無驚慌之色,連連點頭道:「壯士請問。」
雲中鶴道:「你們莊主住在何處?」
那莊丁道:「現在還在書房之中。」
雲中鶴道:「你可知道位於何處?」
那莊丁頷道:「知道,如果壯士志在見我們莊主,我可以給你帶路。」
雲中鶴心中倒不禁又有些忐忑了起來,因為這莊丁太乾脆了,乾脆得使他不能不起疑心。
忖思了一會,雲中鶴冷笑道:「聽著,如果你敢弄鬼,我首先要你慘死。」
那莊丁哭笑不得道:「壯士不是要見我家莊主嗎,在下帶你去見我家莊主也就是了。」
雲中鶴冷笑道:「你家莊主是這樣易見的麼?」
那莊丁忙道:「尚若遞貼求見,當然不易,但您深夜間了進來,那情形就又不同了。」
雲中鶴冷冷一笑,拍開那莊丁的穴道,要他當先而行,自己則隨在那莊丁的五尺之後,亦步亦趨,向前走去。
由於那莊丁的態度從容,答覆爽快,雲中鶴不由大滋疑念。
整個的白水山莊中都是一片寂靜.想是日間的一陣騷動已經過去,都認為雲中鶴離開了祖徠山.並沒有再加防衛。
雲中鶴不敢稍存疏忽之心,眼觀四路,耳聽八方,步步為營,隨時都準備著出手應變。
那莊丁頭也不回,一直向前走去,一連穿過兩道月洞門,方才在一座花木扶疏的小院之前收住腳步。
雲中使凝視細看.那小院只有三間正房,木門紙窗,幽莫搖曳,十分小巧精緻,房中燈光輝煌,可知有人在內。
「到了,這就是敝莊莊主的書齋!」
示意雲中鶴稍候,邁步向院中走去。
雲中鶴傲然而立,唇角間噙著一抹冷笑,腦海間閃電般掠過了幾個意念,那是他見到白水山莊莊主三環套日君中聖時應該怎樣對付?
忖念之間,只見那莊丁已經走到三間正房之間,曲身稟道:「啟稟莊主,有外客求見。」
房中響起一聲輕嗽,一個低沉的聲音道:「是莊外傳報,還是闖莊而入。」
那莊丁連忙應道:「是闖進來的。」
房中之人響起一聲輕笑,淡淡吩咐道:「請進來吧!」
雲中鶴全神貫注,這番話自是聽得清清楚楚,由話聲中他無法聽得出房中之人內功修為的火候,也無法判斷出他的年齡,使他驚訝的是,倘若房中之人果然是三環套日君中聖的話,則他的內外造詣必然到達不著皮相之境了。
那莊丁,連忙應了兩聲是字,轉身向猶立在小院門前的雲中鶴招了招手,輕輕喊道:「莊主有請。」
雲中鶴面含冷笑,大步而人。
正房屋門已啟,一個身材瘦小,身著土黃長衫,頦下留著一撮山羊鬍子的老者當門而立,看年齡不過在六旬與七旬之間。
匆匆一瞥之間,雲中鶴不由又是一怔。
原來那老者面容和善,滿臉俱是笑意,瘦小的身材,與那一襲土黃布長衫,更使人有一種慈祥寬和之感。
雲中鶴轉開目光,心中警告自己:「我不能為他的外貌所感。」
那老者雙拳微拱,含笑道:「壯士請進。」
側轉身子,讓開了道路。
雲中鶴微感困惑的抱拳回禮道:「前輩就是白水山莊莊主?」
那老者笑道:「正是老朽。」
雲中鶴雙眉微鎖,凝注著他半晌無語。
那老者爽朗的大笑道:「壯士既是深夜間入敝莊要見老朽,現在卻又遲疑什麼?」
雲中鶴淡漠的一笑道:「那麼前輩也就是三環套日君中聖老俠士了?」
那老者又爽朗的笑道:「正是老朽。」
雲中鶴自嘲的一笑昂然邁步而入。
房中果是一間書房,四壁掛著名人字畫,瓶鼎幾架,配合著琳琅滿目的圖書,點綴得古樸雅潔。
除開三環套日君中聖外,房中並無別人,那帶路的莊了早已顧自離去。
君中聖親自掩好房門,將雲中鶴讓到桌几之前,一笑道:「壯士夜入蝸居,必有見教之處,你我可以促膝長談了。」
說著顧自坐了下來。
兩張座椅相距不過數尺,雲中鶴心中暗忖:在這樣距離之下,倘若君中聖不懷好意,暴出煞手,倒是極難防禦之事。
但君中聖的坦然從容,與那胸無城府的祥和笑意,卻使雲中鶴不便顯示出過份的顧忌與猜疑,當下淡然一笑,也坐了下去。
君中聖等雲中鶴坐定,輕持著頦下山羊鬍子道:「壯士高姓大名?」
雲中鶴早已拿定主意,坦然答道:「晚輩姓雲名中鶴。」
這答覆似是早在君中聖的意料之中,並未引起他的驚奇感,僅只略作沉思的頓了一頓道:「日間曾來敝莊的雲中鶴,想必也是壯士了?」
雲中鶴頷首道:「正是晚輩。」
君中聖平靜的道:「雲壯土曾雲有一封故人的書信交託壯土代致老朽,不知……」
雲中鶴搖頭一笑道:「那只是晚輩捏造的借口,因為貴屬下不允傳報。」
君中聖輕輕歎吁一聲道:「老朽因為年邁力衰,數十年前就已絕跡江湖,選在這白水山莊隱居,原欲圖個清靜,謝絕交往,但……」
雲中鶴接口道:「但擾攘的十丈紅塵中,不乏仰慕君老俠士之人,仍然肩踵相接,絕繹而來,欲圖一睹丰神。」
君中聖哈哈大笑道:「雲壯士之言,老朽萬不敢當,但謬承無數的江湖朋友錯愛,卻也是事實。」
有些感慨地輕歎一聲,又道:「老朽避世隱居,旨在遠離風塵,在此情影之下,才不得已而宣佈不見任何貴客,不論故交同好,也不論地位高低,老朽一概不見,數十年來,除卻老朽賤辰之期偶有昔日至交派人致送壽禮之外,平日已經甚少訪客。」
雲中鶴恭維道:「前輩風格高潔,實在難得。」
話鋒一轉,接道:「前輩既然不見任何訪客,為何晚輩闖入莊來,卻又這樣容易的為前輩所接見?」
君中聖持髯笑道:「這自然有些不同了。」
雲中鶴凝重的道:「晚輩愚庸,不知這不同的原因何在。」
君中聖凝重的道:「登門造訪,大多是因慕老朽虛名,酬醉交往,最為老朽厭棄,但闖莊強入,則必然有重大緣故,不得已而為之,老朽若仍避而不見,就未免太拒人於千里之外,不通人情了,故而老朽雖令下人嚴拒訪客,但白水山莊中卻不設防護樁卡,不阻擋闖莊而入之人。」
雲中鶴微帶欽服的一笑道:「白水山莊竹木為籬,既不設樁布卡,又無巡更值夜之人,老前輩的居處倘若淬受襲擊,那豈不……」
君中聖大笑道:「老朽在江湖上雖然浪搏虛名,但平生未結仇怨,不致有尋仇報復之人,其次,說句瘋狂的話,一般江湖高手,還暗算不了老朽。」
雲中鶴寒著臉道:「老前輩的一切舉措,不愧武林高賢,但晚輩卻有一事不明,日間晚輩求見被拒之後,曾有數十名甲士分批而出,頗似追捕晚輩,果如老前輩所言,則這數十名甲士又有何用處?」
君中聖面色微微一變,但隨即坦然笑道:「那是老朽白水山莊的總管馬必武所為,這也是出於他對老朽的一番忠義之心,故而老朽亦不願過問。」
雲中鶴察言觀色,竟看不出一絲破綻,一時不由大感困惑,滿腹的疑念都因之起了動搖。
君中聖目注雲中鶴,緩緩又道:「雲壯士萬里迢迢,夜闖山莊,真正的來意是……」
雲中鶴一怔笑道:「晚輩真正的來意,就是仰慕盛名,一睹丰采。」
君中聖平靜地一笑道:「朋友之交,原無年齡距離,雲壯士大約對老朽起了惺惺之意吧!果爾如此,老朽深感盛情,但老朽行將就木,已無志結交江湖好友之心,只好有負雲壯士的雅意了。」
雲中鶴冷冷一笑道:「前輩是下逐客令了麼?」
君中聖平靜的道:「老朽之意已經陳明。」雲中鶴道:「但卻只怕入莊容易出莊難。」
君中聖怫然道:「雲壯士這話何意?」
雲中鶴冷然道:「日間的數十甲士追蹤,使晚輩有此疑慮。」
君中聖微現不悅的道:「老朽早已說過那是敝莊總管馬必武所為,倘若雲壯士疑慮未消,老朽可以親送出莊。」
雲中鶴冷漠的道:「那倒不敢有勞大駕,說句不自量力的話,白水山莊縱是龍潭虎穴,晚輩也還是要來便來,要去便去。」
君中聖面色微變,最後卻一笑道:「日前被拒,及數十甲士追蹤之事,想必雲壯士仍然耿耿於懷。」
雲中鶴大笑道:「晚輩雖然年輕,但還不致於這樣沒有度量。」
聲調一沉道:「晚輩只想再動間前輩一事,即刻告辭。」
君中聖雙目圓睜道:「雲壯士請進言。」
雲中鶴脫口道:「前輩與以正義團控制江湖武林的血碑主人可是相識。」
君中聖哈哈一笑道:「老朽歸隱多年,雲壯士豈非等於問道於盲?」
雲中鶴寒著臉道:「血碑主人控制江湖是在前輩歸陷之前,這等大事,前輩若倭稱不知.實令人難信。」
君中聖從容道:「老朽並未說不知此事,只是那血碑主人為控制武林的尊主.老朽雖在武學上薄有所成,充其量仍是一個山野草民,何況老朽一生不慕名利.不願攀交,自然也就不知那血碑之主是何許人了。」
雲中鶴雙目冷芒暴射,緊盯著君中聖道:「那麼,前輩既知此事,對血碑主人的看法如何?」
君中聖沉穩的一笑道:「既能駕馭群雄,統治江湖,想必有其過人之處,至於為功為過,老朽卻不願置評。」
雲中鶴咬牙冷笑道:「前輩批評得好,但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前輩卻無法自圓其說。」
君中聖雙目一睜道:「什麼問題?」
雲中鶴聲寒如冰的道:「前輩名重江湖,早已是出了大名之人,縱然前輩不願攀交,但那血碑主人卻絕不會讓一位大名鼎鼎的武林高人逍遙於青山綠水之間,前輩數十年中悠遊物外,未受血碑主人之擾,這是一個無法解釋的疑問。」
君中聖呵呵大笑道:「雲壯士這話太過武斷了,老朽宣佈歸隱與不見任何賓客,正說明老朽無意江湖,只是在此貽養天年,以待大限之日到來,那血碑主人縱知老朽之名,及見老朽已歸隱江湖,自不會擾及老朽了。」
雲中鶴冷然道:「前輩的解釋雖好,但仍然無法使雲某釋疑,倘若那血碑主人果符正義之名,控制武林,以謀江湖之安,對前輩也許不會騷擾,不幸那血碑主人卻是一個披著正義錦衣的巨奸大惡……」
君中聖雙眉微蹩,一語不發。
雲中鶴投注了他一會,又道:「以這樣人的行事做為,對前輩所採取的對策只有兩種,一是殺之,二是用之,絕不可能不聞不問。」
君中聖不悅的道:「雲壯士定要如此說法,老朽也沒有辦法,欲明真相,只好請雲壯士去問那血碑主人了。」
雲中鶴狂笑道:「說得好,雲某此來目的就是要請教前輩如何才能見到那披著正義錦衣,卻又無惡不作的血碑主人。」
君中聖也振聲大笑道:「老朽無法幫你這個忙,這一點只好使你失望了,因為老朽確實不知那血碑主人是什麼人物。」
雲中鶴不斷察言觀色,已經確定了他的想法,當下冷冷一笑,道:「雲某卻不如此想法。」
君中聖翹著山羊鬍子,哼道:「雲壯士仍然認為老朽知道那血碑主人是誰麼?」
雲中鶴雙目冷芒如電,狠狠地盯著君中聖道:「雲某認為除開前輩之外,再沒有人能知道那血碑主人是誰了。」
君中聖久久沒有答言,雙目靜靜地注視著雲中鶴,眉目間浮起了一層令人難以理解的神秘笑容。
雲中鶴繼續冷笑道:「雲某雖是推斷之間,但深信相差不會太遠雲某不妨再說一句,整個江湖武林之中,除開前輩之外,大約沒有第二個人知道血碑主人是誰了。」
君中聖驀地逼近一步,低聲道:「你還有進一步的說明麼?」
雲中鶴也把聲音放得低低地道:「因為你就是血碑主人!」
君中聖全身猛地一震,雙目中激射出兩道令人神魂顫慄的精芒,但那精芒卻一間即逝,又恢復了他那祥和的笑容,輕聲道:「雲壯士太多疑了!」
微微一頓,忽道:「以雲壯士小小的年紀,在茫茫江湖中能找上老朽,這份膽識氣度,也就很不錯了。」
雲中鶴冷冷地道:「我希望你能否認,或是找出使雲某去疑的佐證。」
君中聖搖搖頭道:「老朽不願與你多費唇舌,起無謂之爭。」
目光四外一轉,低聲道:「老朽送雲壯士出莊如何?」雲中鶴冷聲道:「雲某是自投虎口而來,大約你不會這樣輕而易舉地放我離去吧!」
君中聖沉凝的道:「老朽就送雲壯士出莊。」
雲中鶴略一思忖,驀地飛身而起,向莊外馳去。
一路穿廊度戶,靜謐如常,並未遇到一個莊中之人。
雲中鶴已將輕功提縱身法展開,有如星飛電掣,眨眼間已經到了白水山莊之外的松林之前。
但他身形甫落,卻聽耳邊一聲輕笑道:「雲壯士好快的身法。」
只見君中聖早已從容的站在他的面前數尺之外,連雲中鶴都未看到,他是如何到來的。
雲中鶴冷然一笑道:「前輩把雲某引出莊來,第二個步驟該是如何?」
君中聖淡然一笑道:「送雲壯士離開祖徠山。」
面色一沉,雲中鶴道:「君中聖,你果然是個難鬥的人物,但雲某認為,事到如今,你已經不必再矯揉做作了。」
君中聖仍是笑瞇瞇地道:「老朽親送壯士出莊,這還不夠說明麼?」
雲中鶴冷聲道:「你知道我不會就此離去,才故意偽稱送我出莊,倘若我真的離開祖徠山,大約你就不會這樣說了吧!」
君中聖道:「還有一個辦法,老朽就此回莊,任由雲壯士自便,如何?」
雲中鶴一怔道:「至少要請你確實身份,否則,雲某豈不是虛此一行?」
君中聖搖頭笑道:「這就難了,你既不相信老朽之言,要老朽如阿確定身份,難道定要老朽承認是血碑主人麼?」
雲中鶴皺眉道:「君中聖,雲某是金碧宮當世傳人,與正義團誓不兩立,雲某目前的口號是:鈴馬重躍七海,白劍威鎮天下,截至目前為止,已有數不清的正義團屬下死於雲某之手,倘若你是血碑主人,對送上門來的仇敵,大約不會這樣放過吧。」
君中聖含笑道:「倘若老朽果是血碑主人,自然不會放過於你。」
雲中鶴縱聲狂笑道:「既然君老俠士果然不是血碑主人,雲某就此別過了。」
君中聖拱手道:「雲壯士慢走,恕老朽不再遠送。」
雲中鶴困惑之心復起,難道自己的判斷當真錯了,這三環套日君中聖果然不是血碑主人。
忖念之間彈身而起,迅快的越過松林,向山外馳去。
百丈之外,雲中鶴收住腳步,返身掃視。
但見空山寂寂,明月高掛,哪裡還有君中聖的影子。
他懷著滿腹困惑與失望之情,獨自才幹著向山下走去。
他只是約摸著方向向山外而走,但轉過一座峰頭,抬頭看時,卻不免呆了一呆。
原來眼前群峰羅列,無路可通,顯然已是走錯了道路。
半里之外,是一片廣大的墓地,墓地中松柏密生,十分陰森。
雲中鶴正自返身欲退,心中卻忽然為之一動。
祖徠山十分荒涼,除開白水山莊之外,不見得會有多少人家,這片墓地分明是白水山莊所有。
細看墓地形勢,位於群峰環拱之中,氣勢渾偉,非同尋常,一股莫名的吸力,使他不自禁的舉步向墓地走去。
忽然,只見墓地中火光一閃,燒起了香燭紙箔,竟然有人祭墓。
雲中鶴大感駭異,身形疾晃,撲入墓地密林之中。
頓時,他驚駭得週身起了層雞皮疙瘩。
原來,祭墓的不是別人,正是白水山莊的莊主三環套日君中聖。
使雲中鶴駭異的不是他夜間祭墓的古怪行動,而是他這付快勁,雲中鶴與他分手之後,就向這邊走來,君中聖如何會快得這樣出奇,不但先一步趕到了墓之中,而且擺下了十多樣整齊的供品,燒起了香燭紙箔。
他並不去涼動君中聖,但他知道,君中聖早已查覺了他的到來。
雲中鶴迅快的查清了林中形勢,除開君中聖而外,再無別人。
於是,他靜靜站在君中聖背後,袖手旁觀。
只見君中聖所祭的是一座規模極大的巨墳,墳台墳欄,以及供台石碑,俱是名貴的漢白玉所建,墳前兩種石仲翁,更顯示出了不凡的氣派。
在供台上擺下了十幾色果盤菜餚,香煙氖氫,紙灰飛舞,看起來祭典十分簡單而隆重。
君中聖直挺挺的跪在墓前,更是肅穆莊嚴。
雲中鶴此刻方才去看那墳前的石碑,只見上面鑲金的大字,寫的是:先師端木諱之妄,徒君中聖敬立。
雲中鶴暗自哺哺道:「端木妄,端木妄……為何自己不曾聽過這個名字?」
他仍然不動聲色,袖手旁觀。
君中聖一連叩了三次頭,口中喃喃不已,最後則拿起兩瓣牙笛,卜起卦來。
雲中鶴暗中冷笑不已,心想,任你千變萬化,我有一定之規,且看你究竟要要什麼把戲。
大約過了頓飯之久,君中聖方才一切弄完,有些滿足的歎口長氣,回頭道:「雲壯士,還沒走麼?」
雲中鶴冷笑道:「雲某迷路至此,還要請君老俠士指點一次路徑。」
君中聖微笑道;「這樣看來,你我確是緣份不淺。」
雲中鶴冷冷地道:「雲某亦有同感。」
說話之間,已到君中聖面前五尺之外,就地坐了下去。
君中聖歎吁一聲道:「雲壯士可知老朽何以深夜祭先師之墓麼?」
雲中鶴笑道:「每人均有每人的怪癖,雲某不願探究。」
君中聖沉凝的道:「這不是老朽的怪癖,而是老朽有一件重大之事委決不下,故而急於叩請先師在天之靈,指點迷津。」
雲中鶴笑笑道:「看來君老俠士是已經獲得答案了。」
君中聖頷首道:「不錯,老朽已獲先師指點,老朽的想法深合先師之意。」
雲中鶴冷笑道:「祭祖拜神,不過是出於後人的一番誠敬之意,若說可以獲得死者的指點,雲某覺得未免有些可笑。」
君中聖沉肅無比的道:「心誠則靈,老朽一連三次懇求指示,所得結果俱皆相同。」
雲中鶴笑笑道:「雲某可以問問前輩占卜的何事麼?」
君中聖頷首道:「是關於老朽的傳人問題……」長歎一聲,緩緩接下去道:「老朽之所以成名江湖,受各方器重,端賴先師所傳的神奇武功以致之,先帥成道之日,曾諄告老朽,慎選傳人,不但要膽識氣度超人一等,更要慧根深厚,秉賦特異,始可立為後世傳人……」
雲中鶴心頭不由微微一震,只聽君中聖繼續說下去,道:「這事說來容易,做來卻難,因為茫茫人海之中,若想尋一個合乎先師所要求的標準之人,簡直是難比登天之事,故而數十年來,老朽雖多方物色,卻始終沒有找到合宜之人。」
雲中鶴冷冷地道:「現在呢,難道你找到了?」
君中聖沉重的點點頭道:「不錯,因為欲收此人為徒,其中頗多枝節,老朽一時委決不下,才跑來求先師指示,現在……」
目光得意的一轉,接下去道:「先師對老朽的選擇,大加讚賞,要老朽就按這計劃去做。」
雲中鶴劍眉森豎,道:「君老俠士選中之人的確造化不錯,只是君老俠士先來祭墓請示,那人豈不早已離去了嗎?」
君中聖哈哈一笑道:「百里之內,老朽能抓他回來,有如探囊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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