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肅煞的金風終於驅走了白日艷陽的燠熱,但那片片赤紅遲落的楓葉,卻仍然稀疏,零落的在枯枝上抖顫著,它們,曾這樣堅辛的撐過了多少個難渡的秋日,它們也曾眼看著同伴們淒涼落默的從身邊凋落,堅持到現在,不是為了與自己的同伴爭強、鬥勝,而是在向秋之神表示,在失敗前,它們要堅持到最後一刻。
中秋的皓月出的本來就晚,在這「五台山」下的小村莊上,欲見秋月,卻要更晚些;藍色的天幕上早已佈滿了多如沙羅的繁星,似都在等待遲遲末翻過「五台山」頭的明月。
這棵粗有數圍的大楓樹下,這時已站滿了二三十個飯後賞月的莊漢,這些人,雖然數目不大,但在這不到五十戶人家的小農莊上的年輕人,已到齊了大半,各自手上拿著等待賞月時再享受的可口佳品,正在你一句我一句的閒談著,氣氛顯得格外悠閒,恬淡。
一片飄落的楓葉準確的打在一個面東而立壯漢臉上,雖然是那麼輕微,-卻嚇了他一大跳,於是,立刻引起一片大笑。
摸摸發熱的臉,那小伙子才想開口解說,已有人搶口道:「牛二,你要許願也等月姥爬過『五台山』頭歇足了後,才有時間替你系紅線呀,這麼心急幹啥呀?」
於時,又是一片大笑。
小伙子覺得瞼更熱了,心也跟著更急了,大嘴張了好一陣子,才暴出一句粗話,道:「三寸丁,放你娘的屁,只………只有你他娘的人矮眼睛低,才看不到那………那麼遠。」
矮人就怕人家說他矮,「三寸丁」黑臉一陣扭動,粗手一指高大的牛二罵道:「你他娘的罵誰?有種你過來。」
話落就要衝過去,幸好被旁邊兩個人拉住了。
似乎有人覺得有些煞風景,於是,有人埋怨道:「牛二,你也太不識玩笑了,都是街坊鄰居,你怎好開口就罵人揭短呢?人家也沒說你什麼壞話啊!」
牛二個性直爽,聞言不服氣的道:「我本來就沒許什麼願嘛!誰叫他信口開河,亂說一通。」
「三寸丁」暴跳如雷的道:「那你的娘的發什麼鳥呆?」話落又要衝過來。
別看牛二個子大,還真有點怕這小矮子,他一見旁別的人拉得不怎麼起勁,可就有些著急了,向正前方一塊高石台上一指道:「我……我在看那個。」
本能的,眾人全都扭過頭去,不久,跟著都發出一聲輕咦!
高石台離莊頭這片場地約有五六十丈遠,石台高有兩丈,台下有條清溪。是夏天年輕人洗澡跳水的地方。十二年前,那上面建了一座簡陋的小茅屋。台上多了一個年近八旬的龍鍾老人,於是,這個夏日年輕人的天堂上多了一些限制。「日落西山,不許任何人再去游水。」這禁令是村長規定的。
本來,月未升起,大地一片昏暗,再好的眼力也無法看到那裡,那牛二與眾人又會看得到什麼呢?原來,石台上不知何時點上了兩盞明燈。
場地上靜了好一陣子,突然有人開聲道:「喂,咱們去看看那個老傢伙今年中秋又弄的什麼明堂。各位如何?」
本來就閒得無聊,這人一觸發動機,立時就有人叫道:「對對咱們去看看他用什麼上祭,說不定這一回咱們可以聽明白他祭的是誰呢?」
又有人道:「那可得偷著去,否則,給徐大爺知道了,准又得挨一頓臭罵。」
矮人主意最多,「三寸丁」好像把才纔的事忘了,尖聲叫道:「說去就去,磨姑什麼,等村長來了,可他娘的全吹了,走啊!」
「三寸丁」話剛說完,眾人就欲動身。
「你們想造反了,都替我站住。」
不用看是誰,他們知道這次又罷吹了,一個個臉上呈現一片失望之色,接著又浮上了不滿。
緩慢的,眾人都轉過身來,無可奈何的望著十幾步外那個留了一把山羊鬍子的徐村長。
偷眼看看眾人臉上的神色,「三寸丁」認準了這回不會孤單了,尖聲道:「大爺!他又不是咱們村上的人,難道說,咱們連去看看他的資格都沒有嗎?他住在我們村上,吃大家的,穿大家的,這十多年來,咱們盡的義務也不少了啊!難道說咱們都是………」好像知道說下去太放肆了,「三寸丁」截住了口。
周圍立刻有人附和道:「大爺,對啊………」
「本來嘛………」
抬頭看看才升到山頭上的一輪明月,老村長習慣的摸摸顎下的山羊鬍子,沉歎一聲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無恨月長圓。」自語似的話聲一落,他平伸出雙臂,手掌向下振了振,沉聲道:「都坐下,都坐下,你們不是要知道那個晨昏三拜,風雨不停的忠義老人祈禱些什麼嗎?坐下來,我告訴你們,十五年了,我早就想說了,但是,我怕傷害了他。」
他仰瞼看看蒼天,自語的道:「那個十六歲的小哥哥,及那個義薄雲天的豪俠。」
一聽到「豪俠」二字,場上立時鴉雀無聲,沒有人搭腔,也沒有人催促,但是,老村長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再看看「五台山」頭那輪明月,老村長回憶似的慢聲道:「在十五年前,是一個隆冬的中午,咱們村中進來了兩個人,不,應該說是三個,因為,那個十六歲的小哥哥所挑的擔子的一頭,還有一個病中的幼弟。」
「大爺,那另一個是不是你說的那位豪俠。」有人插口問了。
老村長點點頭道:「是的,但是,他只有一腿,一臂,那個大孩子,右手四指也已斷去了。」
沒有人再接口。
「咱們村上,一向少有陌生人來往,於是有許多人出來看,但卻沒有人敢冒昧的留待他們。」
「大孩子向周圍的人看了一眼,然後走到你們去世了的劉爺爺面前客氣的問道:『大爺,請問您們貴村那裡有河?』」
「你們知道,隆冬之時,咱們這裡那有不結凍的河,你劉爺爺怔了怔,道:『小哥,莊東頭那裡倒是有一條河,只是,正當隆冬之時,已經凍結住了,你們要水,我這裡有。』」
「那大孩子回頭看看沉睡在簍筐中的幼弟,搖搖頭道:『謝謝您大爺,我們不要水。』挑起擔子,直向村東頭走去。」
「誰也猜不透他們冬天找凍結住了的河幹什麼?於是,有許多人都好奇的跟了上去。」
「到了河邊,那大孩子放下擔子,小心的從簍筐中把那病中的小孩子抱了出來,指指結凍的河面,低聲道:『弟弟,你看河都結了凍了,那裡弄得到魚啊?』」
「那小孩子睜開失神的眼睛,看看河面,再看看哥哥,那張高熱燒紅了的小臉蛋上,緩緩滾下了兩顆淚珠,遲緩的點點頭,輕聲道:『哥哥,岳弟聽你的話,因為,因為娘與爹,他們都到遙遠遙遠的地方去了,他,他們永——永遠不會回來了。』頭,輕輕伏在哥哥的肩上,在後面跟著的我們,都清晰的看到那年幼的孩子在抽搐著。但他沒有放聲哭出來,雖然,我們對他們仍然那麼陌生,但是,我們都知道這年不足四歲的俊美稚童,已知道他雙親到那裡去了,哎!稚童掩飾內心的傷痛,那景象使人終生難忘,村中跟來的人,十之八九都為這對陌生兄弟落下了同情眼淚。」
老村長抬臉看看升上山頭的皓月,繼續道:「一直癡立在旁邊的中年殘缺漢子,扭頭看看這對往日錦衣足食的落難兄弟,強擠出一絲令人觸目淒然的笑容,道:『岳兒真乖,叔叔拿點乾糧你吃好嗎?』」
「話落向那滿面淚痕的大孩子搖搖頭,示意他不要流淚,以免幼弟再哭。」
「在小孩子轉過臉來之前,那哥哥擦去了眼淚,強顏笑道:『岳弟,你說好嗎?』那帶哭的聲音,比哽咽的話語更使人鼻酸。」
「再看看哥哥,小孩子搖搖頭道:『岳兒不吃了。』」
「那哥哥憂愁的道:『岳弟,你已有兩天沒吃東西了呀,吃………吃點好嗎?』終於,他眼中又滾下了淚珠。」
「那小孩子搖搖頭,輕聲道:『哥哥,岳弟不吃你就傷心了是嗎?岳弟真的不餓了,你……你說爹與娘以及很多叔叔在看著我們,他,他們一定會知道岳兒真的不餓的。』」
「那哥哥流淚點點頭,轉身把幼弟放進簍筐中,然後脫下身上的棉衣,直向冰凍的河面走去。」
「那叔叔張了張嘴似想阻止,但卻沒有把話說出來,看看昏然入睡的孩子,他沉重的歎了口氣,也柱杖走了下去。」
「踩破中午熔凍的薄冰,那孩子直向河中走去,好似完全忘記了河水的刺骨寒冷,那叔叔也在那大孩子身後跟了下去,從中午,至日接山頭,他們一無所獲,於是,那大孩子蒼白的臉上又掛滿了淚痕,他仰起那張清秀的俊臉,綻著凍紫了的嘴唇,喃喃念道:『爹娘,您在天之靈可會看到咱們的小岳兒嗎?』」
「聲音不大,卻似深夜猿啼,令人聞聲落淚。」
終於有人忍不住開口道:「徐大爺,難道咱們村上就沒有一個人下去幫他們嗎?」
老村長長歎一聲,道:「你劉爺爺首先下去,接著很多人都跟了下去,人多好辦事,終於,我們捉到了兩條。」
老村長說到這裡,滿意的笑了笑,道:「上岸之後,那大孩子與那叔叔沒有說一句感激的話就突然跪了下來向眾人叩了一個頭,那叔叔道:『落難之人,有家難歸,今日承各位大叔相助,他年此幼兒但能成器,必不忘今日之恩,尚乞各位大叔念及落難之人無立錐之地,今日之事,幸勿與人道及。』」
「你劉爺爺當年就把他們硬拉進家去,並鄭重宣佈連本村年幼的一輩,也不要提及他們這三個外地人了。」
「他們在咱們村中住了多久?」
老村長沉重的歎口氣,道:「不到三個月。」
「那他們到那裡去了?」
老村長搖搖頭,慢聲道:「也到遙遙遠遠的地方去了。」
「什麼?他們也死了。」
「死在那裡?」
「為什麼不留他們多住一些時哩?」
雖然,他們都沒見過這三個人,-那語氣中卻都充滿了關懷。
「『鶴崖』,是的,是『鶴崖』。」
「『鶴崖』,那麼遠,你是聽人說的吧?也許那三個人不是他們。」
「是他們?因為我那時也在『鶴崖』,就因我在那裡,所以我才知道那殘缺之人是個豪俠,他因為我在那裡,我才知道那小兄弟二人是『玉佛幫』新接幫主才只三天的雲振方之子,就因為我在那裡,我才知道雲大俠滿門被害的前三天,他們血洗了他所有的親戚,『雁堡』上上下下三百二十口,殘害了雲大俠六個師兄弟滿門一百餘人,最後,我看到了那剩下的三個………」
激動的嘴唇在顫抖著,老村長似乎又看到了十五年前那一幕,他自語似的道:「我日夜都在盼望著那俊美的小娃娃真的沒死,有一天,他會重臨人寰,索回他們欠他的血債。」
「五六十個大漢,老頭,他們在那個年不滿十七歲的大孩子面前使盡了威風,那孩子身無寸鐵,但卻勇抗著他們,他自知抵不住他們,但為了崖上的幼弟,十八處深可見骨的刀劍傷,使他流盡了最後一滴血,我親眼看到倒地前,他仍向高崖凝望著,我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敢斷定他目中滴下的決不是清淚,而是血,我聽到了那幼弟絕望的哭叫聲,也聽到了那叔叔淒厲的長笑。」
老村長揮舞著緊握的拳頭,恨聲道:「我看到那些喪心病狂的劊子手輕如飛鳥般的飛上『鶴崖』,我看到那叔叔把那幼弟推入身後的石洞中,我也聽到那些禽獸不如的東西中有人狂笑道:『你們要我的那位威震武林的達數百年的無形偶像,可是在那洞裡。』」
「接著我又聽到那豪俠受傷的悶哼,那些禽獸不如東西中又有人狂笑道:『哈哈………烈火獸,你的烈火彈那裡去了呢?』於是,我已看到眾人撲了上去。」
「是第二次,我聽到了那叔叔說話,也是最後一次,他道:『烈火彈正在等著各位呢?』跟著是轟然一聲大響,洞口冒出瀰漫的白煙,那叔叔就在輕煙中長辭了人間,那些劊子手也倒下了三個。」
「才三個?」
「怎麼才三個?」
「那小娃娃可曾炸死?」
又是一陣惋惜與迫切的問聲,只是,聲音中充滿了憤慨。
「那批喪盡天良的東西,也怕那娃娃沒被炸死,濃煙一散,他們就七手八腳的在扒那些炸下來的碎石,就在那個時候,洞內傳出一個懾人魂魄的宏亮聲音道:『列位讓開!』」
「在那些畜牲聞聲閃開不久,堵塞洞口的落石就好像掃帚揮落葉似的全衝落崖下,那批畜牲緊跟著又圍了上去,但,一到洞口,他們一個個的都好像中了邪似的呆住了。」
老村長講到這裡,激動的情緒才稍微平復了些,但已有人焦急的問道:「那娃娃可曾真的被炸死?」
「洞裡是誰?」
老村長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清晰的聽到,前時那個懾人魂魄的聲音道:『為爭一幫之主,殘害無辜,滅盡忠義,江湖道義在列位手中已喪盡了,老衲不開殺戒已近四十載了,此子已為我們繼承之人,『佛魔』一門無徒孫,全以師傅一人留下之武功再傳,視各人天資悟力以定成果,此子為老衲師弟,他日此『扇』再現江湖,老衲已謝世了,各位走吧。」
「話落停了一陣,那老和尚突然重聲道:『蒼天雖無眼,古今放過誰?列位惡因已種,不走還待如何?』,話聲一落,『鶴崖』洞口突然塌了下來,重又把洞口堵住。」
「那些畜牲好似被驚呆了,甦醒了半天,又商議了好一陣子,才散開去。」
「在那裡,我癡立了一夜,才算醒了過來,回來不到半個月那老人就來了,他是雲大俠家中的老僕,也只有他一人得到倖免,他聽說小主當年曾在石台下停留過,便決心日夜在那裡等他,晨昏祈禱,從無間斷,忠心義行能達此境,世間的確少有,這也足見雲大俠當年待人之恩德,唉!好人不長壽,禍害一萬年,當年『玉佛幫』雲大俠率眾滅盜除奸,惠及多少良民?而今皆已成過往雲煙了。」
「徐大爺,這麼說,那小娃娃並沒有死嘛,你怎麼說他也死了呢?」
老村長搖搖頭,沉重的道:「前年我曾再去過『鶴崖』,那洞如今已被挖進去數里了。那娃娃縱然活著,也無法抵抗那批畜牲,早晚被他們挖出來,還不是要送命?唉!」
似乎誰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來解說,那孩子能不被挖出來,於是,有人想到了天,脫口道:「徐大爺,你不是說那老和尚曾說過嗎?『蒼天雖無眼,古今放過誰』,天會保佑他的。」
周圍立時響起了一片附和聲,好像每人心中那付重擔都分給了老天一半似的。
老村長莫可奈何的點點頭道:「十五年了,但願蒼天有眼,別放過他們。」
※※※
北風凜洌,刮面如刃,近山的夕陽,已被血紅的彤雲遮蔽,使降雪前的寒冷大地,蒙上一片不對稱的紅色。
這是「五台山」旁的一個不到兩百戶的小村莊,由那些茅屋矮牆,一目瞭然,這裡只不過是一些樸實莊家人的住處,在「五台山」周圍數百里的地方,類似的村落多得使人無法記憶,這裡,唯一不同之處,是最西頭的那座雄偉,壯大佔地近畝的莊院,寒風凜洌中,茅屋上蓬鬆的細草飛舞,與那紅牆綠瓦的莊院顯得格格不入。
全村只有一條東西通往的黃土大道,堅硬的土地上,蹄印斑斑,似在告訴有初到的過客。這村落雖小,卻有騎馬,座車的貴人,武士常常光臨,全村中唯一的一座客棧也就在這條大路的旁邊,由居中的位置及那鶴立雞群似的建築,就是三歲孩童也可以一眼認出。
不知是天冷人們不願出來,還是這裡的居民有早睡的習慣,這般時候,這條唯一的大街上已少有行人了。
客店中突然潑出了一盆污水,隨水也潑出了一個碗,磁碗著地,一個身手俐落的小伙子已飛身撲出,拾了起來,由那敏捷的動作,使人覺得他與一般酒店中的夥計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隨著直起的身子,他習慣似的向東望了一眼,那是全村唯一的進口。
目光不在意的跟著扭轉過去的頭收了回來,才待邁步進店,突然的,他又把頭轉向村頭,好似方才映入眼簾的景象,現在才起了作用,這一次,他沒有那麼快收回目光。
冷冽的寒風吹動著潔白得織塵不染的衣角,是單衣,這時節穿著似乎不合時令了,-是,那輕飄穩健的腳步卻看不出他有一絲畏縮的寒意,就是這幅不調和的畫面,使那拾碗的夥計遲遲收不回目光。
由腳向上,他看到了一件更不對的東西,忍不住自語道:「他娘的,這酸丁真酸得使人例胃口,這等吐痰成凍的寒天,他手中還拿著一柄扇子呢?」
看的沒有回去,來的也沒有停步,就在這一走一看之間,這段短短路程也走了大半了,二三丈外,這小夥計的目光已完全轉到他臉上了。
只覺得眼前一亮,他在這店裡呆了整整有六年時間了,看的人不能算少,但是,他腦海中一直留有深刻印象的俊美人物,現在再拿出來跟眼前這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年人比,可就顯得太醜陋了。
不知是嫉妒還是存有替那些他心目中的英雄少年抱不平,一個邪惡的念頭不知不覺的由他心中湧了上來,暗忖道:「這麼一付好臉蛋卻長在你這個小酸丁身上,等下大爺非使你破破相不可,免得你小子自命不凡。」
他在轉念間,那少年已走到了他身前三尺左右處,沒有再向前走,向右一轉,直向店中走去。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闖進來」,念頭未轉完,身子陡然一斜,旋轉撞在少年面前,一雙奸險的眸子,直盯在那少年臉上。
停住腳步,少年冷漠的掃了他一眼,沒有任何表示,似在等他開口。
這下可看得更清楚了,那斜飛入鬢的劍眉,那黑白分明,神光閃射的眸子,那直挺的鼻樑,那紅如塗朱的嘴唇,這些,配在那張白裡透著紅潤的臉蛋上,真使人難以猜想那造物之神到底在他這張臉上花了多少時日。
一個柱杖的老漢從西邊走了過來,由少年緩緩過去,搖搖頭,思忖道:「孩子,你一個唸書的人,那裡不好走,怎麼偏偏要到這等人間地獄來呢?唉!老漢今天若早回來一步,豈不又積了一件陰功,唉!這年頭………」
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在僵持中溜走,小夥計那雙賊眼幾乎看遍了少年全身每一處地方,這時忍不住開口道:「喂!你想幹什麼?」
少年臉上依然沒有表情,指指那門口高掛在空中的招牌,道:「這裡可是客棧?」
小夥計奸詐的眼珠子一轉,有意作弄似的道:「是啊!」
少年沒有再開口,舉步向前跨去。
「站住」!左手插腰,右手指著少年的腳,神氣活現的,令人氣惱。
劍眉旋動了一下,少年抬眼看看那張黑長的驢臉,冷漠的道:「這裡既是客店,就是四方行旅客賈落腳之處,閣下二次相阻,居心何在?」
「嘿嘿」,不屑的冷笑了一陣,小夥計道:「要講大道理,你到皇帝老兒腳下去講吧,這裡可沒有你放屁的地方,老實告訴你這店你不配住。」
明亮的眸子中掠過那麼一絲不意察覺的陰冷光芒,少年漠然一笑道:「這麼說,這裡是只有『五台山』『鶴崖』上挖寶的人可以住了?」
小夥計正有意要找岔子,聞言驢臉一沉,冷聲道:「小子,你猜對了,這店正是為管理那些工人挑夫的老爺們開的,嘿嘿嘿,小子,你可自己知道了一件你不配知道的秘密?」
少年沒有直接回答,冷淡的道:「這麼說,也就是那些人開的了?」
「哈哈………書獃子,你全說對了,只是,你沒有機會再對別人說了,嘿嘿………」
嘴角上浮起一抹使人心裡發毛的笑意,少年冷漠的道:「朋友,你可是說這裡的人全是那些什麼………什麼…………」
小夥計「嘿嘿」冷笑一聲道:「什麼怎地?那些老爺,喂!小子,你是問咱們與他們的關係嗎?」
漠然點點頭,表示他問對了:「不錯,全是一夥的,不過,書獃子,你今天恐怕走到人生的盡頭了。」
緩慢的搖搖頭,那神情,似有些許惋惜與嘲弄意味,少年淡漠的道:「這麼說,少爺我今天又走對地方了?」話落一側身,大步向店中走去。
這一側身,閃開了被阻的視線,他看到那紅漆的大門口,正有四五個大漢悠閒的站在那裡。
橫跨一大步,又阻在少年面前,小夥計陰狠的道:「嘿!書獃子,你聽得懂什麼叫盡頭嗎。」
淡淡的看看那張驢臉,少年緩聲道:「朋友,動手動腳都是玩命的把戲,出手之前,你可得衡量著點。」
這次,池沒有側讓,直向夥計胸前走去。
馬步一站,左手閃電在少年臉前一幌,右手閃電向少年右腕脈抓到,一面狂笑道:「小子,講王法你走錯地………哇!」
話末說完就是一聲大叫,叫聲才起,已是一聲慘號,隨著那飛闖進門中的身子,帶起長長的一條嚎叫尾聲,令人毛骨悚然。
沒有住腳,少年像剛起步時一樣,緩慢的直向店中走去,好像那驢臉夥計是自己倒跌進去,而非出自他的手中似的。
門口四五個大漢已隨著跌進去的夥計飛撲了進去,少年的腳步才跨上門口唯一的一層台階,店內已有人驚呼道:「啊!死了。」
四五個蹲下去探看的人,霍然轉身站了起來,個個臉上都浮現出陰毒的煞氣。
那些他們自以為連鬼神都要畏懼三分的表情,在少年眼裡似乎起不了任何作用,他坦然跨進店中,淡漠的道:「店家,在你們屋垮人亡之前,快把你們最可口的東西給少爺送上來!」話落轉身欲找坐位。
四個人不約而同的向左右一散,擺出了半個扇面形,居中一個四旬上下的青面漢子冷笑道:
「朋友,你既是道上的,做事何不磊落點,咱弟兄們在此洗耳恭聽朋友你的招牌名目。」
把已側過去的身子轉成正面,少年冷漠的道:「在下往日走過的那幾家店中的人也是這麼問,只是,他們一直都不滿意。」
五張猙獰的面孔同時變成了驚訝之色,驚訝中,似乎還帶有些許恐怖,這五張嘴卻沒有一個人能及時回答上一句話來。
少年嘴角上浮現了一絲嘲弄的笑意,淡漠的道:「這回答想來各位一定不滿意?」
「嘿嘿,不錯,不但他們不滿意,連老夫也覺得不怎麼切題,嘿嘿,年輕人,『五台山』周圍的三十二家店你挑了近半,而仍能不露痕跡,的確難得。」話落櫃檯後轉出一個灰白臉堂顴骨高凸,絡腮鬍子的五旬上下的老者。
只那麼淡漠的掃了一眼,少年淡淡的道:「閣下可是覺得在下,不該不留個通風報信的活口是嗎?」
老者冷哼一聲道:「江湖險惡如同鬼域,為爭生存,立聲威各盡所能,理所當然,他們學藝不精能怪那個。」
星眸中掠過一絲輕蔑的光芒,少年冷漠的點點頭道:「這麼說貴店已早有了準備了?」
灰臉老者大笑一聲,道:「哈哈…………少年朋友,就為你嗎?」
少年笑道:「當然也為五台山即將出土的那件東西了。不過,順道順手,一舉兩得,在下想是沾了這點光吧?」
灰臉老者臉色微微一凜,冷聲道:「朋友,你這兩個月來所做的可也是順手而為的嗎?」
沒有直接回答,少年冷漠的道:「尊駕是哪一位?」
「這店中的店主。」
搖搖頭,少年道:「在外尊駕可能不用店主這兩個字吧!」
老者冷然一笑道:「老夫在外所用的字號,你只怕覺得不怎麼順耳?」
星眸中精光一閃,少年道:「在下不怕妖魔鬼怪。」
灰臉老者怒色一閃,冷酷的道:「年輕人,你說話真中聽,老夫如不說出,就顯得小氣了,『血手鬼』伍超雲就是老夫,年輕朋友,老夫恭聆你的字號。」
迷人的俊瞼上浮起一片遮不住的冷酷殺機,少年冷冷的道:「那幾家客店的人都曾聽到過在下的名字,但是,他們都沒有機會告訴各位。」
灰臉又是一凜,「血手鬼」伍超雲冷森森的道:「老夫這雙血手,只真的打死過人,卻沒嚇死過人,嘿嘿。」
少年冷冷的道:「這麼說閣下真是要聽了?」
血手鬼伍超雲冷冽的道:「那得看你肯不肯說?」
星目中逼人的寒光那麼突然的凝注在「血手鬼」那張灰白的老臉上,少年冷酷而陰沉的道:「『玉佛幫』少主雲天岳。」
似乎忘記了往日裝作出的那副泰山崩於前而不動聲色的氣派了,「血手鬼」伍超雲雙目睜得如同進了殺場的牛眼,緊盯著少年手中那把扇子,耳中響起了十五年來武林中一直留傳著的一句話。
「當這把扇子再現江湖時,就是你們還債的日子。」
扇子,隨著腦海中的回憶,他雙目詳細的把那把扇子端詳了一陣。
通體潔白,纖塵不染,血紅扇穗,兩顆晶瑩欲滴的綠珠大小是那麼恰當,扇面雖然看不見,但由那褶合的部份所透射出的晶瑩毫光,也可以知道絕非綢緞所能比。
是第一次,他覺得身後的人物此時不能替他解圍了,他覺得現在真正孤單了。
好一陣子沉寂過後,少年冷漠的掃了前面那五張變了形的臉一眼,道:「現在,雲某是客,各位準備飯菜去吧,雲某會照付銀子,不管最後誰收,雲某決不白吃。」
左思右想了好一陣子,「血手鬼」伍超雲暗忖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脫不過,我可別被這小子騙了。」
念頭一生,越覺得有許多可疑之處,牛眼一轉,冷笑道:「年輕朋友,你那扇子何不打開讓大家看看?」
「各位恐怕還不配吧?」
「莫非………哈哈………!」
話落突然沉聲道:「擺席」!
不到半個時辰,一桌上等酒席已在「血手鬼」指定的地方擺好,隨著擺好的酒席,大堂內又多了十二個持刀仗劍的大漢。
「血手鬼」向中央席上一指,冷笑道:「朋友,你請,嘿嘿,本號的全體夥計,都在這兒恭候你這位自稱是『玉佛幫』少主的大駕。」
淡淡的向四周掃了一眼,少年道:「在下怕酒菜上濺上灰塵,難以下嚥,因此………」
沒等他把話說完,「血手鬼」一揮手,那十二個漢子突然湧向少年,分立在五個漢子的四周。
陰沉的冷笑了一聲,「血手鬼」道:「朋友,只怕由不得你吧?」
星目中殺機一閃,少年點點頭道:「也好」,話落大步向前走去。
少年腳步才一動,「血手鬼」突然喝道:「上!」
「上」字一出口,好似魔法般的,十七人面前都站著那個少年,刀劍,拳掌齊舉,但那少年卻在他們手才剛動的一瞬間到了胸前。
幾乎在同一個時間內,響起了一片慘號,如同全身骨頭都變成了沒有支持力的肉,十七個中,有十六個萎縮的倒在就地,氣絕身亡。
「魔影………」
吃力的說出了這兩個字,「血手鬼」灰白的老臉突然變成了鐵青色,看看那個唯一沒有被殺的夥計,他那些懷疑全消失了,自語似的道:「『玉佛幫』少主,雲天岳。」
眼睛跟著自語聲轉向中央席桌,突然,他變成了青灰色的老臉又是一駭,脫口道:「玉佛令。」
不錯,在那正在低頭吃菜的少年面前,他看到了一座高有五寸雕琢得毫髮可見的玲瓏「白玉佛」。
那快得使人難以置信的身法,再加上這座天下獨一無二的「玉佛」,他心中那唯一的一線希望已完全消失了。
偌大的一個客棧,此刻就像全空了似的,寂靜得使人從心底覺得不舒服,「血手鬼」伍超雲可以清析的聽到那好像不是由自己喉頭散發出的沉重呼吸。
那雙失去了鬥志的鷹眼,偷偷的瞄了正在悠然自得細嚼慢咽的少年,那雙眼珠迅捷的轉向那個唯一未死,正自不知所從的漢子,向外呶呶嘴,示意他趁機溜走,自己雙腳卻似生了根,動也不敢動一下。
那漢子自己本已沒了主張,見狀想也沒想,偷掃了雲天岳一眼,輕輕把右腳向外挪出了一步,慢慢的左腳也跟了出去。
雲天岳嘴角上浮現一絲冷漠的笑意,依然沒有抬頭,好似這一切他全然不知。
終於溜出了那座鬼門關似的大門,那漢子只恨自己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傾盡全力,直向村西頭撲去。
眼看著手下輕易的脫離了險境,「血手鬼」倒有點後悔方才自己太高估了敵手了,再瞄了一眼,雙腳也不由自主的向門口輕挪著。
本來只不過五尺的距離,他卻覺得好像使盡了全身氣力才到了門口,剛想喘一口大氣,突然,那個令他落魄失魂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姓伍的,你雖然已到了門口,但是,雲某並無意放你一條生路,信嗎?」聲音緩慢而沉著,-語氣卻像他已掌握了「血手鬼」的生命。
「血手鬼」伍超雲才放下的心立時已提到了喉頭,只要再斜跨出一步,他自信就可脫出鬼門關了,這誘惑太大了。
深深的吸了口冷氣,「血手鬼」伍超雲突然飛身向外縱去,去勢之急,猶如脫弦之箭,一閃掠出大門,這一躍有五丈多遠,身未落地,不由得意的冷哼了一聲。
心中正在盤算著落地後怎樣辱罵這小輩一番,「氣海穴」上卻突然一冷,真氣一洩,砰然一聲跌在黃土地上,全身功力盡廢。
伸手向氣海穴上一探,立時臉色蒼白如紙,雖然,那只是小小的一段雞肋骨,但是,那位置他心裡明白,雞骨一拔出,立時就得喪命。
生命的誘惑也許太大了,竟使他連辱罵的力氣都提不起來了。
村西頭,這時正有四五十條人影,迅雷驚電般的向客棧飛奔過來。
好像聽到什麼似的,雲天岳冷冷的笑了笑,拾起桌上的「玉佛」揣入懷中,然後起身抓起一個大漢屍體擺在自己的座位上,飛身上樓,在那四五十條人影包圍了客棧的同時,客棧屋頂上飛掠出一條人影,快如輕煙淡縷,落身在這些人身後三十丈外,直奔村西頭而去!
不大工夫,烈火幾乎在同一時間內從客棧四周直捲而上,接著一片嗶剝與狂笑之聲,劃破了這山村寂靜的黑夜。
「血手鬼」伍超雲就在客棧樓毀滅的同時,嚥下了那最後一口氣。
連綿的屋宇依山坡而建,高樓飛簷,爭奇鬥勝,因地勢而依次堆上,似階梯之層層高昇,氣派宏偉,佔地近畝,周圍院牆高及兩丈,在這等窮鄉僻壤之處,如此的建築顯得格外不對稱。
往日,這裡一入夜,除了院內燈火明亮之外,與其周圍的小鄰居們並沒有什麼不同之處,寧靜而少有人們出外走動,-是,今夜卻有些不同,高大的圍牆上,人影幢幢,持刀仗劍,似在緊張的防備著什麼?
觸天的烈火照耀下,此時正有三四十條人影向這邊撲來,速度迅捷,轉眼已到門前。
是一個沙啞而中氣十足的聲晉,低沉的問道:「周虎,這裡可有什麼動靜?」
一個壯漢恭敬的答道:「啟稟舵主,沒有。」
另一個乾澀的聲音笑道:「大哥,放心好了,那小子,初出茅廬,不知厲害,又僥倖闖進了咱們那幾個未入流的笨東西開的店中,便以為天下無人敵得了他了!嘿嘿,這一夜準被咱們燒焦了。」
那沙啞的聲音不以為然的道:「老二,話可不是這麼說,不信直中直,需防仁不仁,凡事不可托大。」話落似已走進了大門。
第三個聲音接口道:「凡事小心,固然少錯,但太小心了卻顯得畏首畏尾了,大哥,以我推測,那小子如果逃得了活命,準會不知天高地厚的找上門來,但是,現在………」
那沙啞的聲音未等那人把話說完,已搶口道:「老三說得有理,咱們何不在院中等等!」話落指指院中練武場外一棵大柏樹下的長凳子首先坐了下來,其他二人雖然覺得不以為然,卻也不好多說,也跟著坐了下來。
向周圍那些壯漢揮揮手道:「你們暫時散開休息去吧!」
話落等眾人散去後,看看左右二人,那沙啞低沉的聲音道:「聽說那小子身懷『玉佛幫』的傳幫至寶『白玉佛』,當年主人為了那『白玉佛』殺了不下千人,依然沒得到,原來竟在這小子手中,如果能得到『白玉佛』呈獻上去,這件功勞可就大了,那時咱們五台三煞的勢力範圍可就不只五台山了。」
老二似乎習慣於澆人冷水,聞言不以為然的道:「咱們都知道有個主人主持『五嶽幫』,但誰曾見過,不要說咱們三個人,就是本事高出咱們數倍的靈山一鶴,長白三邪也不知道他是誰?咱們縱然把『白玉佛』轉呈上去,又怎敢擔保那傳遞之人不冒領功勞呢?」
老三聞言笑道:「『五嶽幫』,不論大小事都逃不過主人耳目,這個你儘管放心,去年唐家三傑只不過冒領了一件小小的暗殺功勞,就接到了鐵血令自絕而亡,何況這麼一樁大事呢?我只擔心那『白玉佛』會被燒壞。」
老大道:「『白玉佛』乃是件奇珍寶物,水火不侵,只要得到『白玉佛』,咱們今夜先別交出去,明天準可再多立一件大功。」
老三聞言立時會意,道:「大哥是說要拿給『風雷神』那個楞小子看?他不是已相信那假玉佛寶貝了嗎?」
老大陰沉的笑了一聲道:「老二,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楞小子別的事記不清楚,但對『白玉佛』卻瞭解,則像親眼見到過似的,他說『玉佛』雙目可以睜開,瞳孔上有兩個小字,主人就是不知道那兩個字是什麼,所以假玉佛造了幾十個,就是沒有辦法刻上字,要不然,他怎會把「風雷神」這麼一員萬夫難當的戰神撥到這裡來呢?」
老二這次好似真的不明白,忙問道:「為什麼撥到咱們這兒來,你說說看?」
老大低聲道:「事情很明顯,所謂人『只可欺一時,而不可久欺。』風雷神雖然有勇無謀,但其父終究是當年『玉佛幫』的要人之一,他心中只有玉佛幫,這種楞人,信念一生,又一世不變,年長日久不給他看清認清玉佛之真假,總有一天他會懷疑『五嶽幫』不是真由玉佛幫改變來的,也會知道幫主並非真個姓雲,那時,豈不養虎身旁反受其害嗎?」
五台三煞平日雖然自視極高,-對這個談論的人物似乎個個都懼他十二分,老二聞言不安的道:「那………那咱們呢?」
老三似乎想通了,當即接口道:「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當『鶴巖』那件東西出土之日,想藉他雙錘之力,對抗群雄,來個兩敗俱傷,驅虎吞狼,除此一害是嗎?」
三煞老大點頭道:「這是無計可施時的唯一辦法,但是,今夜咱們如果得到『玉佛』,他就成了『五嶽幫』最堅貞的一員了,那時自然又另當別論了」。
話落停了一下,道:「如果得到『玉佛』,咱們今夜就趕到『五槐坡』去拿給他看,順便將『玉佛』交給孫壇主,這不是奇功一件嗎?」
老二連連點頭,道:「對對對,說不定在那兒咱們還可以立第三件奇功呢?」
老三哈哈乾笑了兩盤道:「二哥,『碧瑤宮』不入流的角色咱們兄弟只怕也敵不住,『鳳姬』所到之處,護衛之人豈有弱者,『碧瑤宮』『鳳姬』靈燕艷絕天倫,功震宇內,莫說咱們三人,就連那風雷神還得伺機下手呢,嘿嘿,這念頭我想也不敢想。」
老二不服的道:「『鳳姬』正在病中啊………」
未等他說完,老大已搶口道:「就算『鳳姬』真個到了我們手中,只怕不出十步咱們也會命喪當場而被別人搶去。」
老二不服的道:「盡長他人志氣,難道咱們是紙糊的不成,真是的?」
深知老二的個性,三煞老大沒有再說下去,抬頭看看天色,岔開話題道:「近二更天了,那小子還沒來,準是被燒死沒錯了,咱們到廳找尋『玉佛』吧!」
話落一轉臉,突然驚「咦!」了一聲道:「怎麼廳裡沒有點燈?」
老二正有些火,轉頭向廳內一望,不由怒道:「這些混蛋東西越來越不像話了。」
話落喝道:「來人哪!把大廳中點上燈,給我把今夜值廳的兩個東西拿來。」
話聲一落,兩側房中立時跑出三四個漢子,急忙奔進廳中,不大工夫,廳內燈火齊放,明亮如畫,但點火之人卻無人出來。
大步走到廳前,老二才待舉步,老大突然拉了他一把沉聲道:「慢著!」
揮臂摔開老大的手,二煞道:「大哥,你今天是怎麼了?」
話落大步走了進去,大煞、三煞怕老二落單,也緊跟了進去。
轉過廳內屏風,三人首先發現跪在屏風背面,約有三尺左右處的兩個值夜壯漢。
二煞短眉一攢,飛起一腳踢向近身那人的胸口,「砰」然一聲,跌出五尺外,正好撞在站立燈下進來點燈的一個大漢腰上,「噗!噗」兩聲,兩人同時倒了下去,沒有半點哼聲。
這下,老二更怒了,猛上一步,才待踢第二個時,突聽老大沉喝一聲道:「老二,他們早已氣絕了,你還踢什麼?」
似乎沒聽明白,老二聞言轉臉瞪了老大一眼,但卻被老大那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神情鎮住了。
順著他的目光,緩緩轉過臉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正前方那張方桌上的那座「白玉佛」,那往日虛設的主人位置上,此時,正坐著那個傳言中的白衣美少年,屏風背面的兩個壯漢跪立的方向,正是向著他。
這意外而突然的景象,使二煞一時之間轉不過心思來,臉上的怒色仍凍結在上面,雙目卻楞楞的窒著前面,與其他二人一樣,也不知道第一句話該說什麼?
雙臂鬆弛的圈放在桌上,美少年看看那三張兇惡的面孔,仰仰微微弛向前傾斜的臉,冷漠而平靜異常的道:「三位不是要那座『白玉佛』嗎?喏,他就在那裡。」
顯然,三人在院中所說的話,他全聽到了。
嘴唇啟動了一陣子,三煞老大悶雷似的吼叫道:「你………你是………」
沒等他說完,白衣少年冷冷的截住他未說完的話,淡漠的道:「客店中在下已放回一個給三位報信的人了,三位何以會健忘至此?」
瞟了老大一眼道:「短眉兔唇,塌鼻蒼髯,閣下定三煞之首石信仁吧?」
老二這時好像已清醒了過來,切齒陰笑了一陣,道:「嘿嘿,小輩,老夫今天叫你來時有路去時無門。」
點點頭,白衣美少年淡漠的笑道:「雲某知道閣下定有這種想法,這種想法也很公平,閣下黃牙,是三煞老二穆依信吧?」
話落轉眸望著老三道:「身材五短,瘦臉鷹鼻,閣下是老三徐進瑞了。」
三煞之中,老三徐進惴人最陰沉,他花了不少時間衡量了一下目前的形勢,這時才開口道:「姓雲的,善者不來,來者不善,狠話你我不必多說,各自心裡有數,老夫只想知道你今夜來此的目的是衝著誰?」
冷冷的點點頭,雲天岳道:「很對,雲某很贊成你的說法,至於雲某衝著誰來的,以閣下的身份,尚無知道的資格,來此的目的嘛,雲某不說三位也該明白,『五台山』下貴幫三十二座店中已有大半消失多日,這些都出自雲某之手,雲某的目的閣下知道了嗎?」
二煞穆依信性情殘暴,黃牙一眥,陰狠的道:「雲小兒,夠明白的了,這道兒是你劃還是咱們劃。」
左手舉扇指指二煞穆依信,雲天岳森沉的道:「穆依信,你是第一個死,因為你對在下的稱呼錯了,你們不是要得這座『白玉佛』嗎?現在,就以開始吧,你們誰來搶都可以,雲某坐在這裡,與三位距離『它』的遠近相等,『它』要是落在三位手中,雲某就絕命於此,反之,三位得付十倍以上的代價,………山莊,今夜將付之一炬,不過,不管你們誰先動手。」
話落一指穆依信,道:「姓穆的,你是第一個死!」
二煞穆依信生性暴燥殘酷,聞言黃瞼一陣顫搐,猛然跨上一步,就要出手。
一把拉住老二,三煞徐進瑞輕喝道:「二哥,慢著!」
話落不等老二反應,接著開口道:「雲天岳,你亮出兵器來吧!來人哪,去把我等的兵器拿來。」
二煞也是久經大敵之人,見狀心中立時明白過來,這次,他沒有反駁。
看看手中潔白如玉的褶扇,雲天岳淡淡的搖搖頭道:「這就是雲某的兵器,不過,不會因三位而開它的,三位只管放心。」
三煞徐進瑞本就看出他除了那柄扇子外,沒有其他兵器,所以才不等他回答就去叫人把兵器拿來,目的不過是故示大方而已。
不大工夫,廳內衝去拿兵器的三個壯漢,隨後跟著湧進三十多個大漢,個個手持兵刃,佈滿了大廳臨門處的半邊,阻住出口。
三人各自接過自己的兵器,幾乎在同一時間內,「錚」的一聲拉了出來,竟是一般一樣的鋸形劍。
看看齒上輝映出的淡淡藍光,雲天岳星眸中閃過了那麼一絲極發現的殺機,看著三煞冷冷的道:「三位三煞之名大概就是由這三柄見血封喉的歹毒兵器上來的吧?」
二煞穆依信殘毒的嘿嘿冷笑道:「雲小兒,你現在才知已經太晚了。」
冷冷的掃了三煞一眼,雲天岳星眸中突然爆射出逼人的冷芒,環掃了三煞身後的那些壯漢,深沉的道:「各位聽著,如果你們還對自己的生命有所留戀的話,現在是動身的時候了。」
除了聲聲冷笑之外,大廳中沒有一個人移動腳步,二煞穆依信狠聲道:「雲小兒,你是不是怕他們阻住了退卻之路。」
看看眾人,雲天岳冷冰冰的道:「陪三位同去的就是這些人了。」
話落冷森森的道:「三位要取『玉佛』的話,現在可以動手了。」
三煞徐進瑞與大煞石信仁交換了個眼色,冷聲道:「姓雲的,你不必怕人多,對付你,三煞用不著聯手。」
二煞穆依信獰聲道:「就由老夫來送你這小輩歸陰吧。」話落緩緩向玉佛走去。
雙臂仍然鬆弛的圈放於桌上,好像看戲似的,雲天岳雙目悠閒的望著二煞。
二煞的腳步很輕,但本這死寂的大廳中卻步步落地如雷,動人心弦。
四五尺的距離本不太遠,二煞雖然步步為營前進得很慢,仍然很快的到達了桌前一尺左右處了,只要一伸手,那「玉佛」就可拿到了,但是,對手那莫不關心的神態,卻使這個歹毒的凶神不敢伸手。
冷漠的盯著二煞,雲天岳冷冷的道:「現在,閣下的性命就決定在舉手之間了,只要,你姓穆的伸手。」
汗珠子不知不覺的冒上了額角鼻尖,二煞心裡不斷的自慰道:「怕什麼?就算他動作快如迅雷驚電,也快不過你伸手縮手的速度啊!只可惜方纔他說話分神之際,你沒有出手。」
大煞,二煞鼻尖上也冒出了汗珠,似乎知道老二在等什麼,大煞冷冷的道:「姓雲的,你後悔放他走的那麼近了吧?」
輕笑了一聲,雲天岳道:「雲某並不後悔,在這進退兩難的境地,該後悔的只怕是………」
末等雲天岳把話說完,大煞,二煞握劍右手同時向前一推,兩道急如驚電般的暗淡藍光,直奔雲天岳左右雙肩肩井穴,二煞穆依信一聞絲絲之聲,左手也迅捷的抓向桌上「玉佛」。
幌忽中,雲天岳圈探於桌上的持扇右手,好像抬動了一下,錚錚兩盤輕響不過才傳進耳鼓,一盤令人毛骨悚然的淒厲慘號,已打破了整個大廳的死寂。
變化的確出人意料之外,「玉佛」,仍安然放在桌上,桌前,二煞穆依信正自渾身顫抖的跪在那裡,那跪姿,入眼可知決非一個重傷下的傷者的自然反應。
滿以為雲天岳就是真有本事能接住那兩柄劍,在他接劍的時候,老二也該有足夠的時間拿到玉佛了,那知,變化竟是如此。
二煞仍不停的顫抖著,數不清的目光都盯在他身上,但都是空洞而發直的目光。
指指二煞左右肩井上仍在幌動著的雙劍,雲天岳陰沉的道:「二位要的就是這個部位吧?」
這是驟變後第一句平靜緩慢的話聲,不管出自那一方面口中,都足夠把人拉回現實,於是,他們覺得人多並不足恃了,靠近屏風的,開始向後退了。
仍是那麼緩慢,那麼陰冷的,雲天岳道:「各位現在才想到走,太晚了。」
話落,右手輕輕在紫檀木桌上一揮,抓起拳頭大小的一塊桌面已握在他手中,突然的,他右手向外一揚,喝道:「朋友們,雲某的話不出二次。」
四聲淒厲慘叫隨著他舉起的手響起,四個想溜的漢子,每人玉枕穴上都留了一個冒血的深洞,沒有一個倖免。
想走的,都止住了腳步,因為,他手中仍留著大部份沒有用出去的檀木,如果全部分開,只怕每人都可分到一塊。
連敵手把劍擊回傷人的手法都沒看清,大煞、三煞的信心完全沒有了,雖然,明知道人多不一定有用,-現在卻不得不仗著人多了。
大煞石信仁勉強掃除臉上的驚慌,沉聲喝道:「雲小輩,你好狠的手段,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五台三煞與眾手下亡,咱們圍住他。」
逃命之路既然阻塞,拚命之心立時產生,一陣怒罵吼叫,雲天岳周圍已圍上了四十多個。
響朗的長笑了一聲,雲天岳冷漠的點頭道:「對對對,既進江湖,休惜性命,人死名須存,各位這樣才像條漢子啊!」
話落一指黃臉已然變黑,氣絕身亡的二煞道:「兩位取下他身上的劍吧,雲某今夜叫你們死得心服。」
看看仍然端坐在高背椅上的雲天岳,大煞、三煞省去了那些托大的話,彼此互望一眼,急上兩步,在二煞屍體上拉出了自己的兵刃。
陰冷的笑了笑,雲天岳道:「現在,就看兩位怎麼吩咐了?」
緊閉著嘴唇,大煞緩緩舉起了手中帶血的鋸齒劍,突然厲聲道:「這劍上的血,是本幫中的血,為仇,為恨,為本幫威嚴,為自己性命,夥伴們,今夜咱們不能放過他,上啊!」話落揚劍當先撲了上去。
隨著大煞的劍勢,大廳中響起一片吶喊聲,三四十個壯漢不要命了似的一起撲了上來。
在眾人爆起進攻的同時,三煞徐進瑞眸子一轉,突然飛身撲向桌上「玉佛」。
砰然一聲,他左手抓在桌上,但卻抓了個空,知道不妙,右手舉起的劍一式「橫掃千軍」平揮向桌面。
就在這時,他背後響起冷冰冰的笑聲道:「妄想投機,閣下先死吧!」
三煞聞聲亡魂喪膽,猛然轉過身來,依然一無所見,手中帶血的鋸齒劍順勢一帶,才待向後揮,一股無形的壓力已從背後推到,一個身子不由自主的直向揮刀舞劍的洶湧人群撲去,欲待轉劍護身,卻已力不從心。
九柄長劍,同時刺進了他的胸窩,腹中,慘號聲中,三煞也跟著二煞去了。
沒想到敵人沒刺著竟把自己的頭兒刺死了,正面湧上的一批,才一楞,一道白影已迅捷的從他們頭上掠過,沒有慘哼也沒有號叫,這一片,足有十五六個,全倒了下去。
如同煞神,雲天岳偉岸的卓立在屏風的正面。
其他三面全撲了個空,但是,就在這短暫的一撲之間,他們的實力已去了三分之一。
一顆接一顆的汗珠從大煞瞼上淌了下來,瞼上肌肉控制不住似的抽搐著,他明白,這座山莊的命運不會比那些消失的酒店好多少,同時,他也知道,在這個凶神之前,他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拚命。
狠狠的一咬牙齒,血劍在頭上繞了個大圈,石信仁厲聲喝道:「夥伴們要求生存,我們就得先滅了這小子他。」話落當先搶了上來。
星目中冷芒如電,雲天岳向後倒退了半步,就在石信仁將到達身前之際,突然凌空竄起,速度快得使人眼花。
石信仁一見目標消失,沉氣轉身,目光向上一望,突然驚駭道:「魔………」
話沒有說出來,喧嚷的大廳已恢復了死寂,橫七豎八,地上躺的全是屍體。
一個盤旋的濛濛白影輕煙般的降了下來,看看這些屍體,他惋惜似的搖搖頭,緩步向廳外走去。
一步跨出廳門,寒風拂面,冷暖雖與大廳中不同,但那種無人似的寂靜則一般無二。
俊臉微微一凜,他一雙星目迅捷的向大院週遭掃去,心中暗忖道:「他們難道逃得一個也不剩了不成,不可能,咦!」
星眸盯在大門口旁,那裡高高的堆了一堆屍體,那數目,決不會少於大廳中的,沒有斷肢殘臂,也沒有腦漿鮮血,這些人,只有兩種死法,一是被人點了重穴而亡,另一個可能,則是中毒而死。
敏捷的,雲天岳腦海中產生了兩個念頭,其一,是動手之人與「五嶽幫」有仇,其二,動手之人是衝著自己來的,第一個想法,很快就被推翻了,因為,如果動手之人敢對付五嶽幫,決不會找這些人下手,因此,那第二個念頭就成立了,不過,他相信這些人不是為助他而動手的。
走下大廳的台階,雲天岳冷靜的沉聲道:「朋友,既然是來找雲某,又何必藏頭露尾呢?」
兩聲震耳大笑,起自院中的大柏樹上,笑聲隨著兩條輕如羽毛的人影曳著長尾落到地面。
目睹兩人落地的身法,雲天岳淡淡的道:「好身法,好輕功,看起來,這些人死得一定口服心服了。」
說話間,他星眸很快的把並排的兩人打量了一陣,二人年齡俱在七旬左右,一色翻皮白羊毛長袍,左側老者銀髮白鬚,臉瘦如候,嘴尖加鷹,白慘慘的一張臉上卻天生的兩片血紅嘴唇,顯得格外刺眼,背上斜捆著一柄金背大刀,一看便知不是個好惹的人物。
右側老者圓臉禿頂,面紅如噴血,濃眉細眼,鼻子特大,闊嘴配上招風大耳,長像極惹人生厭,此人左肩上繞著一條蛇紋帶倒勾刺的長鞭,似乎也非善類。
雲天岳的年齡好像使兩人有點吃驚,他們上下細細的打量了這個俊美少年好一陣子,左側老者才微微啟動了一下那張不調和的紅唇道:「年輕人,你怎知道我倆是找你來的?」
開口就問,話鋒逼人,絕口不提雲天岳的喝彩聲,顯然對這個年輕人,他們不怎麼在意。
明亮的冷眸中透射出冷漠的輕視,雲天岳道:「兩位如非來找雲某,下來做什麼?」
微微一怔,圓臉老者皮笑肉不笑的道:「年輕人,你話鋒很利。」
雲天岳冷然一笑道:「兩位現身的目的就只是為了這個嗎?」
紅唇老者白眉一皺,道:「年輕人,你知道我倆是誰?」
清朗的大笑了一聲,雲天岳道:「世間販夫走卒到處都是,雲某哪記得許多,閣下這不是白問了嗎?」
將兩人比成無名之輩,這份侮辱輕視,的確使人難忍,圓臉老者細眼一睜,寒光如電,冷聲喝道:「小輩,你說什麼?」
淡漠的掃了兩人一眼,雲天岳冷冷的道:「動手之前,雲某希望閣下細思量一陣,說實在的,雲某打心眼底厭惡兩位這樣長像,動起手來,只怕兩位難有生還可能,那時,只怕要誤大事了。」
右手握住金把手一抖,圓臉老者散下了左肩上的蛇紋倒勾長鞭,冷喝道:「亮你的傢伙來吧,老夫要先稱稱你夠不夠資格談正題。」
冷漠的笑了一聲,雲天岳道:「要是雲某比尊駕重些,恐怕閣下就沒有談正題的機會了。」
話落一揚右手白玉褶扇,如電般的眸子緊盯著圓臉老者道:「『瀚海禿龍』沙千里,這就是雲某的傢伙,你動手吧!」
一見那柄白玉褶扇,圓臉老者目中的凶焰應時消失了不少,一個可怕的人物,不停的在他腦海中盤旋著,使他連試試的決心卻無法下了。
紅唇老者驚異的盯著雲天岳,心中暗忖道:「他既知沙千里之名,而敢故示輕蔑,決非等閒之輩,莫非他真是『五嶽幫』一直想找的人物?不管這玉扇是真是假,還是別冒險的好,一切自有小主人來處理。」
轉念至此,主意已定,當即大笑一聲,道:「哈哈………!沙兄,山不轉路轉,河不彎水彎,今後相信咱們有再遇到他的機會,現在,還是談正題吧?」
一抖圈起長鞭,沙千里藉機下台,冷笑一聲道:「小輩,錯過今夜,咱們走著瞧。」
冷漠的搖搖頭,雲天岳道:「沙千里,你說得太輕鬆了,雲某只怕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麼好說話。」
紅唇老者目中冷芒一閃道:「你準備怎的?」
雲天岳簡捷的道:「『九頭梟』,雲某想叫他帶點記號回去,使你們主子知道你們確實曾見過我,現在,談你們的正題吧!」
紅唇老者冷笑道:「年輕人,-願你能如願,好,這些先擱下不談。」
話落指指身後大門旁那些屍體道:「這些是老夫二人代你解決的,權做我渤海一脈的見面禮吧!」
雲天岳冷冷的道:「這筆賬『五嶽幫』自會記在雲某頭上,慷他人之慨,雲某認為兩位大可不必如此做作,有話只管說吧?」
「九頭梟」大笑道:「年輕人,你說話很乾脆,看的也很清楚,這些人的賬的確記不到老夫頭上,不過,有一樁,你會承認那是一件見面禮。」
雲天岳冷冷的道:「閣下何不直說。」
「九頭梟」沉咳了兩聲,慢條斯理的道:「瀚海一派曾救過貴幫一個重要的角色。」
雲天岳微微一怔,冷冷的道:「閣下仍是拖泥帶水的沒說清楚。」
看看那張微微動容的俊臉,「九頭梟」答非所問的道:「『風雷神』是貴幫的要人之一吧?」
雲天岳冷然一笑,道:「閣下沒說錯,如果貴派真留下了他的話,那麼派兩位來報信可就太不合算了,兩位在貴派中也是要人吧?」
「九頭梟」心頭一震,笑道:「他雖然沒留在本派,-他的命卻實道道地地的是本派救的,年輕人,你知道我們如何會知道你今夜的行蹤嗎?」
雲天岳有點明白了,他冷笑一聲道:「是大火告訴了兩位吧?」
「九頭梟」笑道:「你只說對了一半,是大火驚醒了本派,但真正報信於本派的則是這裡的人,當然,他告訴我們是出於不得已的。」
雲天岳明白了,淡淡的道:「他是要去告訴那位壇主?」
「瀚海禿龍」沙千里突然接口冷冷的道:「這可算得上是一件見面禮嗎?」
雲天岳冷冷一笑道:「談談你們的目的吧?」
「九頭梟」道:「須有見面之禮,才好說條件,雖然,這條件是互惠的,但總是本派先來找你的,因此,須有個見面禮。」
雲天岳冷然一笑道:「如無貴派截住前去通報之人,『風雷神』或許真令有被謀害的可能,-貴派能肯定的說截住了每一個前去通報的人嗎?不過,不管怎樣,看在貴派這番心意的份上,兩位今夜可以全身而退。」
「瀚海禿龍」老臉一沉,冷冷的道:「姓雲的,你好大方啊!」
雲天岳冷聲道:「閣下怎麼改變了對雲某的稱呼了?」
「九頭梟」對這個年輕人已存有戒心,生怕「渤海禿龍」沙千里被逼急了會出手惹禍而無法收拾,連忙大笑著岔開話題道:「年輕人,既然你已接受了本派之禮,現在,咱們可以談談正題了。」
「瀚海禿龍」沙千里是個老江湖,由雲天岳的逼人詞鋒中,他知道這個少年人必非易與之輩,心中雖恨,卻也不敢妄生枝節。
冷漠的笑了笑,雲天岳道:「閣下請說!」
「九頭梟」道:「老夫二人此來,是為了明天『五槐坡』的事,因為,本派聽說你也要去。」
雲天岳點頭道:「不錯,雲某確實要去,不但是『五槐坡』,就是『鶴巖』之事也有雲某一份,莫非貴派的條件就是要雲某別去?」
一聽雲天岳不但要去「五槐坡」甚至也要去「鶴巖」,兩人心頭同時一凜,心知早晚一場惡鬥是免不了的,「九頭梟」大笑一聲道:「哈哈………雲天岳,咱們可說是有志一同了,『鶴巖』,的事還有幾天時間,現在談之尚早,至於『五槐坡』,本派並無意叫你不去,只是,希望你別插手得太早。」
雲天岳不置可否的道:「遲早與晚怎麼區分?」
「瀚海禿龍」沙千里冷聲道:「在『碧瑤宮』『鳳姬』末落入本派之手前,你就別多管閒事。」
以恍然大悟的諷刺神情,雲天岳長「噢」了一聲,道:「萬一雲某動了手不知有何可怕後果?」
「九頭梟」沉聲道:「雲天岳,那你就得多樹很多敵人了,來者並非易於之輩,惹上他們,只怕你『玉佛幫』要想重振聲威就沒那麼容易了。」
雲天岳輕笑一聲道:「這麼說,貴派真是古道熱腸了,『玉佛幫』與貴派向無瓜葛,倒勞貴派如此費心,那些與貴派稍有瓜葛之人,不知又要什麼種待遇呢?」
「九頭梟」接口道:「雲天岳,莫非你不相信老夫所說的利害關係?」
淡然一笑,雲天岳不留餘地的道:「兩位口中不知每天能說出幾句可信之話?」
「九頭梟」怒在心中,卻不形之於色,大笑一聲道:「這麼說,老夫勢必得多費一番口舌以事實來分析給你聽了?」
雲天岳冷然笑道:「分析不勞兩位費神,兩位只管把認為該說的話說出來,雲某認為有那可信之處,自然會相信。」
「九頭梟」乾脆的道:「好,話說得夠明白了,老夫就直說了。」
話落一停道:「『碧瑤宮』『鳳姬』靈燕,艷色動寰宇,武功震天下,可謂色藝雙全,誰能得其一,足可傲視江湖,敢來之人,當無弱者,雲天岳,這個他相信嗎?」
雲天岳淡然一笑道:「這個雲某倒可以相信,因為提起此女的不只閣下一人,不過,閣下說的有點自相矛盾罷了。」
「九頭梟」乃是據實而言,聞言一怔道:「矛盾在何處?」
雲天岳自從聽「五台」三煞提起「碧瑤宮」「鳳姬」帶病而來之語起,就一直猜不透她帶病前來幹什麼,當下靈機一動,道:「『鳳姬』既然功震宇內,何以竟還有這許多人想去得到她呢?莫非天下功震宇內的人太多了不成?」
「九頭梟」毫不思索的道:「因她此時帶病,功力不足五成。」
雲天岳突然仰天朗笑了起來,倒把二人笑得莫名其妙。
「九頭梟」一皺眉頭道:「雲天岳,你笑什麼?」
雲天岳止住笑聲道:「雲某笑的是那『鳳姬』,她既然身染重病,卻來闖『五台山』這是非之地,雲某猜測,她不是瘋癲之人就是傳言不實,不足採信。」
一聽雲天岳說「不足採信」,「九頭梟」可真有些急了,不假思索的脫口道:「雲天岳,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鳳姬家中還有個命在旦夕的妹妹,『碧瑤宮』就靠她這對異性姊妹主持『鳳姬』靈燕情深勝過同胞姊妹,『鳳姬』前來取那………」好似發覺了失言,「九頭梟」不肯再說下去了。
雲天岳俊臉微微一變,自語道:「為妹妹,帶病奪藥,知險闖險,義行感人」,轉念間冷冷的道:「閣下怎麼突然住口了?莫非怕雲某知道『鶴巖』即將出上的那顆功奪天地造化的靈芝嗎?」
兩張老臉同時一變,彼此互看了一眼,「九頭梟」突然大笑一聲道:「哈哈………雲天岳,『五槐坡』事了之後,恐怕你我之間勢必得以另一付面孔相見了。」
冷漠的笑了一聲,雲天岳道:「那是以後的事了,閣下不是說現在談之尚早嗎?」
「九頭梟」冷哼一聲,道:「下面的話老夫不說你也知道,『鳳姬』前來的目的是取那藥了。」
雲天岳笑道:「照閣下這麼一說,雲某倒真相信來圍『鳳姬』的人的確不少了,貴派可是第一個動手之人嗎?」
「瀚海禿龍」又忍不住插口道:「只怕還有人比本派更早動手。」
「九頭梟」聞言就知不好,欲開口,卻已慢了一著,雲天岳冷然一笑道:「這麼說『五嶽幫』一定是先動手了,怪不得貴派對『風雷神』安危如此關心,原來是要他替貴派打個頭陣。」
「九頭梟」心中暗恨沙千里把話說漏了嘴,當下不得不點頭道:「總得先有個動手之人,本派才好出手,但老夫可以保證決不傷害風雷神。」
雲天岳冷然一笑道:「這麼說貴派是要以親善態度現身了,雲某相信貴派來的一定是個年輕的主持人。」
「九頭梟」道:「雲天岳,本派要用什麼態度現身,這個不是你我談的主題,不過,風雷神現身的立場,在你未收服他之前,將不會代表你玉佛幫。」
雲天岳冷冷的道:「閣下是要雲某做那等自欺欺人的事?」
「九頭梟」冷然一笑道:「雲天岳,老夫認為你自欺一次總比你『玉佛幫』羽毛未豐之前樹這許多強敵要合算得多。」
朗朗的笑了一聲,雲天岳道:「可惜雲某是雲某,你是你,而雲某的想法不一定就是你的想法。」
「瀚海禿龍」沙千里陰森的道:「這麼說你是拒絕了?」
不知什麼時候,他雙鞭已圈回臂上,兩手已籠入袖中。
冷淡的掃了他一眼,雲天岳道:「閣下可能看對了,如果,兩位要談的主題就是這些,今夜咱們所談的到此為止,該已結束了。」
「九頭梟」白臉一沉,冷笑道:「姓雲的,你該知道,在你羽毛未豐之前,不是逞強的時候。」
星眸中突然暴射出冷電般的光芒,雲天岳冷冰冰的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雲某早已說過打心底厭惡兩位的嘴臉,要非雲某巳說過今夜不傷兩位的話,也許兩位這時已沒有時間說話了。」
「九頭梟」怪笑一聲,道:「雲天岳,你把自己估計得太高,而卻把別人看得太低了,你以為我二人真個怕了你不成。」
冷冷的笑了一聲,雲天岳道:「這麼說,雲某倒是該多謝兩位今夜高抬貴手的不殺之恩了?」
上下反覆又把雲天岳打量了一陣,「九頭梟」腦海中突然又湧上了一個念頭,暗忖道:「武林中誰也沒見過那把真正玉扇,別是這小子看準了武林中人心虛怕鬼的心裡,自己會兩下子,就弄了把玉扇冒名嚇人,闖了一輩子江湖,如真被這個乳臭小兒唬住,那可真沒臉見人了,何況,以我二人的功力,就是碰上了真雲天岳也不見得打不過他,就算打不過他,難道連逃也逃不了不成?」
這麼一想,心頭立時一寬,壓制的怒火就跟著沖天冒起,狂笑一聲道:「哈哈………雲天岳,現在謝已太晚了,除非,你讓老夫見見你那把扇子。」
漠然一笑,雲天岳冷冰冰的道:「要見不難,兩位動手吧。」
沙千里聞言怪笑一聲,道:「雲小兒,老夫早就想叫你嘗嘗這蛇紋鞭的滋味了。」
話落右手猛然伸出,向上一抬,壯似抓鞭,一片藍芒卻在他抬手之間,直飛雲天岳胸腹而來,速度快得駭人。
誰也想不到他抬手抓鞭會是虛招,距離不到四尺,又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雲天岳不由自主的輕啊了一聲,跟著便是兩聲震耳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