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慘號聲,幾條黑影如飛星殞石般的從扶搖直上的雲天岳身前翻騰著直落向谷底。
人懸空中,雲天岳不敢分心多想,但一塊重石般的壓力,卻無法控制的壓在雲天岳心頭上,他,相信如果無人暗中相助,自己身懸空中,決難脫出這些人的突襲。
雙足向前一伸,如蒼鷹著陸般的雲天岳踏上了崖頂,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四周不到三丈方圓之內,環立著的七八個怒目瞪視著自己的漢子。
由這些人的裝束與表情,雲天岳肯定的相信,救自己的決不是他們。
齊腰的黃草迎風飄舞,雲天岳星目向波動的荒草中巡視良久,落入眼中的除了荒涼之外,毫無動靜,雲天岳的心情又加重了許多。
這時,四奇僧已先後在雲天岳身側落下來,「降魔僧」向木然站立的雲天岳望了一眼,沉聲道:「雲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雲施主每次出手,必致人於死,不覺得有傷天和嗎?」
仍然有些木然,雲天岳道:「大師以為這些人是雲某殺的?」
「降魔僧」沉聲道:「老衲相信在場的這些施主與那些人是一起的,除了雲施主之外,此地沒有第三者。」
雲天岳淡然一笑道:「大師也與他們是一夥的嗎?」
這一問,的確使人難以做答,「降魔僧」老臉一變,登時為之語塞。
「血面僧」冷哼一聲,道:「雲施主好鋒利的口舌。」
俊臉一寒,雲天岳倏然轉過身來,利刃般的目光環掃了群僧一眼,冷冰冰的道:「大師可是有意把話題岔開?」
「降魔僧」老臉一沉,惱羞成怒似的冷喝道:「住口,雲施主,老衲本著慈悲心懷,一再相勸於你,你該明白,老衲等可不是怕了你,只是………」
雲天岳淡然笑道:「只是什麼?大師,只是不忍開殺戒是嗎?」
「降魔僧」冷冷的道:「雲施主,你說對了,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雲天岳冷然笑道:「不知大師要雲天岳怎麼回頭?」
猜測不出雲天岳心中的動向,「降魔僧」盯視了他良久,沉聲道:「從此退出武林。」
雲天岳道:「大師相信雲某不會再出嗎?」
「降魔僧」凝重的道:「老衲只給你留下自衛的能力。」
吃吃的笑了笑,雲天岳突如其來的問道:「大師,你們奉了誰的命令要這麼做?」
四奇僧臉色同時一變,跟著同時浮上無比的震怒,「血面僧」怒吼一聲道:「雲施主,你好放肆。」
吃吃的笑了一陣,雲天岳道:「放肆?嘿嘿,四位高僧,在這裡,四位的確像個有頭有臉,德高望重的高僧,不知底細的人,還真會以為四位是本著慈悲之心,在替天下生靈著想呢?但是,非常不幸,雲某知道的與四位已一樣的多!」
也許是一種做賊心虛的作祟,「四奇僧」忍不住同時脫口道:「雲天岳,你知道什麼?」
雲天岳撇撇嘴道:「四位在五嶽幫那位幕後主持人面前的那付尷尬相,雲某只要一想到,就會映現眼前。」
雲天岳的話本是一種猜測之言,但卻說得十分肯定,就像真有那麼一回事似的。
「四奇僧」老臉同時一變,瞼上神情除了尷尬之外,充滿羞怒。
這是一種心理的反應,不管一個人多鎮定,多沉著,任他隱私被人揭露時的一種無法掩蓋的自然反應。
沒想到這麼胡亂的猜測竟被自己猜中了,雲天岳心頭先是一震,突然大笑道:「哈哈………雲某讓四位為難了。」
雲天岳一聲高昂的大笑,重新把四奇僧拉回了現實,似乎警覺了自己的失態,「降魔僧」臉色一沉,怒聲道:「雲施主,你小小年紀,不但手段狠毒可惡,口齒也同樣的令人厭恨。」
輕蔑的冷笑了一聲,雲天岳諷刺道:「當然,雲某與四位清譽滿武林,仁義震宇內的高僧相比,的確可惡之極。」
話落掃了周圍那七八個面帶喜色的漢子一眼道:「雲某相信自己所說的話一定百分之百準確,不信問問他們,雖然,嘿嘿,他們與四位大師不是一幫的,但他們一定相信雲某的話沒說錯!」
雲天岳這一提,使四奇僧又體會到第三者的在場,想想方纔的情形,更覺汗顏,這些人,雖然個個臉上都流露出同仇敵愾之色,但四奇僧為了自己的名望與少林聲譽卻不希望他們真知道四人找雲天岳的用心與目的,但是,事實上,雲天岳卻等於告訴了他們十之八九了。
越想越恨,「降魔僧」突然冷喝道:「雲天岳,你少說廢話了,老衲雖有好生之德,但對你這十惡之徒,老衲卻無法放過。」
豪放的長笑了一聲,雲天岳道:「哈哈…………大師就是不說,雲某也知道今日你我之間決難善罷甘休,為了自己的名望,雲某十分相信四位也不敢放過雲某。」
「四奇僧」同時抬足向前跨出五尺多遠,「血面僧」盯著雲天岳冷聲道:「雲施主,老衲等等看你了。」
毫無懼色的笑了笑,雲天岳道:「就在這裡嗎?」
「降魔僧」冷笑道:「雲施主,由不得你。」
向四周那些人看了一眼,雲天岳道:「各位只怕得做個見證人了。」
「血面僧」突然冷聲道:「各位施主如有什麼與雲施主未了的恩怨,老衲倒可以成全各位。」話意十分含糊。
周圍七八個五嶽幫的漢子,只當是四奇僧要幫助他們收拾雲天岳,「血面僧」的話才說完,一個鷹鼻漢子猛然向前跨出一步,先向四奇僧一抱拳,道:「晚輩刁鷹郭霖謹此代表本堂陶堂主謝過四位大師相助之德了。」
話落未等四奇僧答話,倏然轉向雲天岳,道:「姓雲的,你沒想到自己張狂了多日也會有今天吧?」
雲天岳吃驚一笑道:「朋友,你今天的確值得高興,因為,不管你今天勝敗如何,雲某都決不殺你。」
「刁鷹」郭霖陰損的笑道:「姓雲的,別施空頭恩惠,郭大爺不吃這一套,哼哼,郭大爺肚子裡雪亮,要不是你姓雲的看出了今天勢頭不好,豈會說這種軟話。」
雲天岳冷淡的一笑道:「閣下自信沒有想錯嗎?」
「刁鷹」狗仗人勢的把眼一瞪道:「老子自信比你聰明?」
俊臉倏然一沉,雲天岳星目中殺機一閃,右足一蹬,「刁鷹」只覺眼前一花,還沒想通是怎麼回事,右手腕脈已被人扣住了。
狂妄變成了驚怖,「刁鷹」醜臉惶恐的盯著那張冷得刮得下霜來的俊臉,喘喘的道:「雲…………雲…………」
冷冽的笑了一聲,雲天岳道:「郭大爺!!你聰明你就該知道雲某之所以不想殺你們,只是不想中別人的借刀殺人之計,替別人殺人滅口,假使你真聰明,你就該知道對雲某得稱幫主,以你這等狗腿子的身份,那兩個字你沒有資格說。」
話落向四周那幾個遲疑不前的漢子掃了一眼,道:「各位假使還知道珍惜你們那條狗命的話,他就是榜樣。」
樣字才落,他手中的「刁鷹」郭霖已在一聲慘號聲中委伏地上,氣絕身亡。
四奇僧確有借雲天岳之手殺絕這些知道底細的五嶽幫中的弟子的想法,但卻沒想到又被雲天岳看穿了。
舊怨未平,新恨又生,四奇僧心中的怒火實在已燒到了頂點,「降魔僧」怒吼一聲,道:「雲天岳,人命關天,你把他當成了什麼人?」
陰冷的笑了笑,雲天岳眸子中冷芒如電般的盯著四僧道:「大和尚,雲某到鶴巖之前,曾有放四位一馬的想法,在登上此地之前仍然如此,這就是雲某所以要引四位上來的目的,但是,此刻雲某的想法完全改變了,雲某打心底深處痛恨著你們這四位假公濟私、沽名釣譽的佛門敗類。」
話落星目中殺機一閃,沉聲道:「四位上吧。」
「降魔僧」精目中冷光如電,沉聲道:「老衲要先稱稱施主的份量。」話落大步走向雲天岳。
就在這時,突聽五丈開外的綿長荒草中有人大叫道:「堂主,堂主,這裡有個可疑的老兒。」
其他七個漢子正不知該如何進退,聞言正好藉機下台,其中一個五旬上下的老者脫口喝道:「走,咱們先去見過堂主才說。」
話落當先飛身躍入身後的荒草中,其他六個也相繼跟了下去。
一聽這附近還有五嶽幫的人,四奇僧臉上同時掠過了一陣不安之色。
「降魔僧」止住前進的腳步,盯著雲天岳,道:「雲天岳,此地你可滿意?」
雲天岳心知四僧要看看附近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了他們的底細以便採取行動,剛好他心中也想找到那位方才暗中助他之人,聞言冷笑一聲道:「你我各有目的,此地不妥當之言,誰說都是一樣。」話落頓足飛身,直向方才發聲之處撲去。
四僧彼此互望了一眼,也跟著追了下去。
雲天岳人一躍起,已看清那邊景象,只見五丈之外一塊足有一丈見方的平滑大石周圍這時正環繞著十幾個黑衣人,老少都有,石面上四仰八叉的平臥著一個亂髮蓬鬆,于思滿面的白髮老人,老人頭下枕著一個捲著的草蓆,此時好似睡得正濃。
雲天岳身才躍起,在那十幾個人的背後正好落下一個背上斜插著雙戟的老者,此人正是五嶽幫的「雙戟遮天」陶子爵。
看清了形勢,雲天岳人已來到,與「雙戟遮天」陶子爵只是前後之差,正好落在「雙戟遮天」陶子爵對面。
一眼看見雲天岳自空而下,「雙戟遮天」陶子爵不由一怔,就在這時,雲天岳身後落下了四奇僧。
「雙戟遮天」陶子爵老臉上錯愕的神情更濃,怔怔的望著四奇僧道:「四位大師………」
由「雙戟遮天」臉上的神情,四奇僧一眼就看得出他並沒有聽到雲天岳的話,不安的心情稍微一鬆,沉聲道:「老衲四人陪同雲施主打此路過。」
「雙戟遮天」陶子爵至此仍不明白四僧與雲天岳的關係,聞言心頭一震,脫口道:「陪同?大師等與他………」
雲天岳冷然一笑道:「他們與雲某雖無不共戴天之仇,卻有生死不兩立之約。」
「雙戟遮天」陶子爵心頭暗自一喜,但在真假未弄明白之前,卻未形之於色,望著四僧道:「大師…………」
「血面僧」冷淡的點點頭道:「雲施主並沒說錯。」
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完全放了下來,「雙戟遮天」陶子爵衝著雲天岳嘿嘿冷笑了一陣,道:「姓雲的,你沒想到也有今天吧?」
冷淡的笑了笑,雲天岳道:「由尊駕的口氣聽起來,好像雲某今天是倒霉倒定了似的。」
「雙戟遮天」陶子爵冷笑道:「老夫不相信你能脫出四奇僧之手,正如同老夫不相信人不吃飯能活是一般的肯定。」
雲天岳冷然一笑道:「在事實未現之前,尊駕好似言之太早了些。」
「雙戟遮天」大笑道:「老夫只要想想就如目見一般準確。」
雲天岳笑道:「尊駕如果真有那份把握,雲某倒希望你有勇氣做個見證之人,不過,咱們把話說在前面,要是不幸尊駕料錯,尊駕只怕得與他們一樣的活到今天為止。」
連想也沒想,「雙戟遮天」陶子爵道:「要不是老夫身有要事須留於此,就是你不開口老夫也會徵求四位大師同意,跟去看看你的下場的。」
雲天岳此來的目的就是要查出那暗中相助自己的人,聞言冷然一笑,道:「雲某並不遠去,你有足夠的時間可以處理你自己的事。」
「雙戟遮天」陶子爵聞言又是一楞,脫口道:「此言當真?」
話雖是在問雲天岳,雙目卻不停的在四僧臉上打轉。
四奇僧也不願意那七個聽過雲天岳的話的漢子有洩機的機會,聞言正中下懷,是以誰也沒有反對。
雲天岳一語雙關的諷刺道:「以此為戰場,一舉兩得,既可找到現成的見證之人,又可以避免秘密外洩,尊駕這話豈不是白問了?」
「雙戟遮天」陶子爵雖聽出雲天岳語中有因,但卻沒有多問,他知道如果想說明,雲天岳早就說了,既然他不說,自己再問也是自討沒趣。
嘿嘿乾笑了一陣,「雙戟遮天」老臉一沉,道:「很好,很好,老夫先把這邊的事情解決了再說。」
話落向手下沉聲道:「把那人叫醒,問問他。」
青石周圍,一個瘦如猿猴的漢子聞言一躍跳上青石,走到老人頭邊,蹲下來,探手抓住老人的耳朵,尖尖的叫道:「老猴子,起床了,你要老娘叫你幾遍?」聲音酪肖女人。
周圍立時爆起一陣大笑。
笑聲慢慢的停了下來,有人不耐煩的催促道:「袁猴子,再叫叫啊!」
雲天岳開頭也沒留意,此時聞言向那蹲著的瘦漢子掃了一眼,心頭倏然一震,暗道:「怎麼就斷了氣了?」
眾人似乎仍未看出生變,「雙戟遮天」陶子爵沉聲喝道:「再上去幾個,把老傢伙給我抬著摔下來。」
話聲才落,青石上又跳上去四個,各自取好部份,兩個抬手臂,兩個拾腿,但人蹲下去,卻一直沒站起來。
生怕堂主怪罪下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有人輕聲叫道:「別開玩笑了,快動手吧!」
青石上的五個人毫無反應。
「雙戟遮天」陶子爵見狀果然大怒,冷喝一聲,道:「你們都是幹什麼的?」
這一聲,又喝上去了五個,在原先那幾個人的身側蹲了下來,似乎想動手幫著抬。
仍然如石沉大海,五個人的手,一接觸到老人的身體,使全身停止了活動。
似乎發覺事情有些不對了,「血面僧」掃了其他三人一眼,沉聲道:「這中間可能有詐?」
「降魔僧」點點頭道:「老衲也這麼想。」
一直沒開口的「臥虎僧」此時突然開口道:「師兄,莫非以為此人身上有毒?」
「降魔僧」道:「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此人內功已達隔物傷人的至高境界,另一就是身上有沾膚致命的奇毒。」
雲天岳突然扭頭道:「大和尚,你以為是那一種呢?」
「血面僧」冷聲道:「老衲以為是後者。」
雲天岳冷冷的道:「這樣可以減少些心理上的不安是嗎?」
「血面僧」老臉一變,冶喝道:「雲施主,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冷冷的笑了一聲,雲天岳轉回頭去,沒有再搭腔。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驚叫道:「啊!他們都死了?」
如同觸了電,又好像見了鬼,嘩的一聲,青石周圍的黑衣人全都暴退出五六尺遠,「嗆嗆」一陣金鐵交鳴,各自拔下了身邊慣用的兵器,全神戒備的盯在青石上。
這種無聲無息的死法,的確令人恐怖。
身為五嶽幫一堂堂主,竟然未能及早看出事情的變化,還催促著手下去送死,這人可真丟的太大了。
震怒壓住了心中的恐懼,「雙戟遮天」狠狠的推開擋在前面的手下,三腳兩步的走到青石前面,厲聲道:「老兒,放明白點,在老夫面前,你少弄鬼。」
青石上的白髮老人,仍然沉睡如泥,陶子爵的狠話,他好像根本就沒聽到。
老臉一狠,翻腕拔下背上的短戟,「雙戟遮天」陶子爵陰沉的冷笑一聲,道:「朋友,陶某把話說在前面,是識時務的,你最好起來交待兩句,否則,可莫怪陶某人以兵相向。」
青石上的白髮老者依然毫無反應。
精眸中殺機一閃,「雙戟遮天」陶子爵右手短戟猛然向上一抬,招化「劃地為疆」橫向老者胸口切去,速度如電,狠毒無倫。
「嗤」的一聲,血光立現,不知怎麼弄的,竟噴了「雙戟遮天」陶子爵一臉,以致雙目被血所迷,看不清現場。
對自己這一招猛切,「雙戟遮天」陶子爵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雖沒看清現場,他也敢斷定這血一定是老者身上的,忍不住發聲狂笑道:「哈哈………老夫太高估了你了。」
雲天岳俊臉突然一變,老者是怎麼把兩個氣絕了的漢子移過去的,他雖然看清楚了,但那偷天換日般的快捷手法卻令他吃驚。
四奇僧更覺駭然,四人腦海中在不停的翻騰著,似想出過去的人物中把這個老人的字號翻出來。
旁觀者清,周圍的那些黑衣漢子都看清了堂主殺的不是那老人,但卻都被震懾住了,誰也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麼?
青石上的老人,這時突然伸了個懶腰,重重的喘了口氣,道:「世道荒亂,毛賊橫行,偌大中原,竟無一個安寧之地可供人尋夢,可惡,可惡。」
心頭一震,「雙戟遮天」陶子爵揮袖擦去瀰漫了雙目的鮮血,定睛向石上一看,心頭登時一陣狂跳,敢情,直到現在他才知道自己殺的只不過是自己才斷了氣的兩個手下的屍體。
睜開眼斜望著滿面血污的陶子爵,青石上的老者翻身側臥,沉聲道:「那小賊,你舉著雙戟,盡看著我老人家幹什麼?莫非你還想動手不成?」
臉上肌肉抽搐了一陣,「雙戟遮天」陶子爵強忍住心中的驚怒,冷聲道:「朋友,大家都是……………」
未等「雙戟遮天」把話說完,石上老者突然把臉一沉,喝道:「什麼朋友不朋友,我老人家那有你這種賊頭賊腦的下三濫東西的朋友。」
當著這許多屬下,陶子爵老臉上實在掛不住,把臉一寒,冷喝道:「老兒,你………」
青石上老者把眼一瞪,冷聲喝道:「閉住你的賊口,叫老前輩。」
實在無法再忍下去了,「雙戟遮天」陶子爵,右手短戟一擺,虛向老者臉上一幌,左戟一式「碧空掛月」探臂斜插向老者腰際,出手快捷如電,使人防不勝防。
老者依舊躺著末動,對「雙戟遮天」的右戟他看也不看一眼,右足向上一抬,準確無比的正踢在「雙戟遮天」的左腕上。
「噗」的一聲,短戟化做一道長虹,斜飛出去十幾丈遠,「雙戟遮天」陶子爵不由自主的向後連退了三四步。
沒想到會差人家差得這麼遠,栽得如此之慘,「雙戟遮天」陶子爵木然的盯著石上老人,一時間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緩緩從石上坐了起來,白髮老人冷哼了一聲,盯著陶子爵道:「要不是看在另一個人的面子上,我老人家這一腳就不踢你手腕了。」
緩過了一口氣來,「雙戟遮天」鬚眉具張的冷聲道:「太晚了,我五嶽幫你是得罪透了,朋友,你何不留下萬兒來。」
老者伸手向後抿抿亂髮,蠻不在乎的冷聲道:「你以為我老人家看的是你們那賊頭兒的面子嗎?嘿!你這賊東西未免把老夫看得太扁了,我老人家也懶得跟你這種井底之蛙多費唇舌,與我乖乖的領著那些小賊,站在一邊等著。」
雙目一翻,凶光暴射,「雙戟遮天」陶子爵疾聲怒喝,道:「殺人不過頭點地,陶某人縱橫江湖四五十年,怕過誰來,尊駕要想叫陶某人住口,除非你有本事封住陶某人的口。」
盯視了「雙戟遮天」陶子爵一陣,老者突然「桀桀」狂笑起來,笑聲猶如洪鐘大呂,懾人心弦,笑聲一落,突然冷冷的道:「殺人是否是點頭地那得看怎麼個殺法,老夫也許會使你心點地。」
「心點地」這三個字一出口,「降魔僧」老臉突然駭然一變,脫口自語道:「邪劍易見心?」
「降魔僧」的聲音並不大,但周圍的人卻都聽到了,「雙戟遮天」一臉的豪邁全消失了,他那些手下一個個更是噤若寒蟬。
目光倏然轉盯在「降魔僧」臉上,老者冷笑了一聲,探手抓過那當做枕頭的草蓆,抓住席頭一抖,一陣連滾,噹的一聲一柄光耀燦爛,古色斑斕的銀柄銀鞘的三尺長劍滾在青石上。
一聲帶有窒息的輕「啊」起自周圍每個人的口中,這柄天下獨一無二,人見人識的長劍,似乎比「邪劍」二字更令人駭異。
盯著四奇僧,「邪劍」易見心冷聲道:「大和尚,你可認得這東西?」話落伸手指指身旁的長劍。
輕喧了一聲佛號,「降魔僧」沉重的道:「易施主,『魔音劍』當年峨嵋一役,連傷武林中三派掌門,兩幫幫主,七位護法,三位監寺,老衲雖未見過,但卻觸目即知,相信當今武林中全部沒見過此劍的人都會與老衲有同樣的感覺。」
「邪劍」易見心笑了一聲,道:「大和尚,你覺得易某殘酷嗎?」
「降魔僧」舐舐嘴唇,也許是真乾燥,也許是那喉頭中想吐出的幾個字使他覺得份量太重了些,而要藉這個動作考慮一下。
以十分沉重的聲音,道:「老衲相信施主對那兩個字並不在乎。」
突然仰天狂笑了起來,良久良久,才道:「大和尚,你很誠實。」
話落笑容一斂,冷冷的道:「當年峨嵋一役距今有多久了,你可記得?」
「降魔僧」沉聲道:「距今有四十年另四個多月了。」
「邪劍」易見心笑道:「大和尚,你記得很清楚。」
「降魔僧」沉重的道:「少林在當年一役曾有一位監寺喪生施主魔劍之下,本寺弟子都不會忘記那個日子。」
「邪劍」易見心冷冷的道:「少林可是想在老夫身上討點什麼回去?」
又舐了舐覺得有點乾燥的嘴唇,「降魔僧」沉重的道:「施主,你說的對。」
「邪劍」易見心聞言不但不怒,反而嘉許似的笑了笑,道:「對對,人立於天地之見,一生短如蜉蝣,幌眼即過,切莫作欺心欺天之事,生死事小,志氣事大,這句話,你大和尚還有點骨氣,不用臉紅,老夫沒提到你們對那娃兒的事。」
話落一頓,突又冷聲道:「你們現在可打算向老夫討個公道嗎?」
「降魔僧」沉聲道:「老衲等並不打算在今天。」
一指雲天岳,「邪劍」沉聲道:「為了他?」
「降魔僧」點點頭,沒有作答。
「邪劍」易見心重重的嗯了一聲,老臉突的一沉,道:「老夫曾在崖頂助過那娃兒一臂之力,用意當然是不希望他死,你們可知道?」
四僧臉色同時一緊,「血面僧」赤紅加火的老臉漲得變成了紫色,沉聲道:「施主若與他聯手,老衲等自知不是敵手,但卻不想就此回頭。」
「邪劍」易見心冷哼了一聲,沒有理會「血面僧」的話,轉向雲天岳道:「娃兒,你可知道老夫為什麼要救你?」
雲天岳略一沉思,平靜的笑道:「雲某一直在懷疑著這一點?」
「邪劍」易見心道:「可是見到老夫的人之後才懷疑的?」
雲天岳仍然平靜的道:「不錯,確實是見了你之後才懷疑的。」
「邪劍」易見心以一種使人捉摸不出的聲音笑了一陣,道:「因為老夫殘酷?」
雲天岳坦然一笑道:「那得看對付什麼樣的人來用這兩個字,他們也說雲某殘酷。」
好像雲天岳的話有種什麼耐人尋味的味道,「邪劍」嘖嘖嘴唇,笑道:「娃兒,你的話越說越有意思,既然不是為了那兩個字,那你為了什麼?」
雲天岳淡然一笑,道:「你我不相識。」
「邪劍」易見心正色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到處都有,難道就沒有這種可能嗎?」
搖搖頭笑了笑,雲天岳道:「對你我二人,雲某相信這種事情極不易發生。」
怔忡的盯視了雲天岳一陣,「邪劍」易見心道:「就這麼肯定嗎?」
雲天岳笑道:「雲某說話一向都很肯定。」
好像完全合了他的胃口了,「邪劍」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娃兒,就算你對吧!」
雲天岳笑道:「雲某如果對了,那你就麻煩了。」
如精電般的眸子一瞪,「邪劍」易見心道:「老夫有什麼麻煩?」
雲天岳毫無懼色的朗笑一聲道:「尊駕只怕得說說為什麼要救雲某,尊駕決不是肯平白施恩於人之人,雲某也不是願意平白受人恩惠之人,尊駕似乎沒有不說的理由。」
「邪劍」易見心突然凝重的點了下頭,道:「娃兒,你說得對,在老夫未言明目的之前,老夫得先知道,老夫那恩惠的價值有多大?」
毫不考慮的,雲天岳道:「如無尊駕暗中相助之力,雲某此刻早已命絕屍寒多時了。」
「邪劍」掃了周圍面帶惋惜的那些五嶽幫的人一眼,冷哼了一聲,轉向雲天岳道:「老夫的魔音劍已有四十年未曾起用了,娃兒,你可知道?」
雲天岳淡然一笑道:「雲某想不通這與尊駕救雲某有什麼關係。」
「邪劍」易見心冷冷的道:「那個限制老夫動劍的人說只有你堪與老夫匹敵。」
雲天岳突然明白了,俊臉一凜,沉聲道:「而且只准尊駕與雲某動手。」
「邪劍」凝重的道:「的確如此,不過,老夫不相信你真有能力堪與老夫匹敵。」
雲天岳道:「雲某相信尊駕一定有辨測知雲某是不是對手。」話落回頭向身後四僧看了一眼。
由雲天岳的舉動,「邪劍」易見心知道他已經明白了,一雙精目不由自主的凝注在那十分平靜冷漠的俊臉上,他覺得,這年輕人的冷靜實在超過了他的年齡。
歉然似的笑了笑,「邪劍」易見心道:「娃兒,你知道老夫要怎麼測你了吧,不過,你放心,老夫決不乘人之危,甚至老夫還要助你解決谷底的事,等你一切安排就緒之後,你我再動手。」
冷漠的笑了笑,雲天岳道:「其實,何時動手都是一樣。」
「邪劍」會錯了意,聞言老臉一冷,沉聲道:「娃兒,你好狂!」
看看那張帶怒的老臉,雲天岳道:「你覺得嗎?」
突然,臉上的怒容又收了下來,「邪劍」易見心冷然一笑道:「娃兒,不管怎麼樣,老夫都能忍下來,你覺得奇怪嗎?」
仍是那麼出了奇的平靜,雲天岳道:「雲某只覺得遺憾。」
「邪劍」一怔,道:「遺憾?你遺憾什麼?」
淡淡的笑了笑,雲天岳道:「雲某遺憾受了你的大恩。」
「邪劍」老臉一變,冷聲道:「假使當時你能脫得那突襲之危,老夫願把已施之恩收回,只要你說一句話就行,能與不能,老夫都相信你。」
「雙戟遮天」聞言心中暗急,忖道:「這老東西想是老昏了頭了,再不就是有意放他,誰會拿生命做賭注而不肯說一句無關痛癢的話。」
四奇僧與在場的人都有同樣的想法。
雲天岳毫不考慮的淡然一笑,道:「尊駕覺得當時的情況如何?」
「邪劍」正色道:「如非必要,老夫不會動手。」
雲天岳冷漠的道:「尊駕既知當時情況的危急,方才一問就是多餘的了,如果尊駕躲不過而雲某卻能躲過,那足證明雲某功力還在尊駕之上,今日之役,不戰已知。」
「邪劍」老臉一變,沉聲道:「娃兒,你說的完全對,但老夫仍然相信你,也許你只要說一句話,老夫就得終身不得自由,但老夫仍相信你說的。」
沉重的笑了笑,這笑,使周圍群雄個個心重如鉛,他們不是替雲天岳擔心,相反的,他們都怕他一句話會把這個可以置他於死地的凶神打發掉。
然而,他們白擔心了!
看看青石上的「邪劍」,雲天岳平靜的道:「雲某好像已說過,雲某無法躲過。」
周圍響起了幾聲幸災樂禍的輕呼聲,這幾聲呼聲卻換來了幾聲慘號。
猙獰的向那些黑衣人掃了一眼,「邪劍」殘酷的道:「那個不開眼的賊種敢再喘聲大氣,老夫全剝了你們的皮。」
這些人又等於白死了,「雙戟遮天」陶子爵心中雖恨,怎奈技不如人,恨也只能恨在心裡。
「邪劍」轉向雲天岳道:「娃兒,那時你並不知道老夫的目的。」
雲天岳淡然的道:「刀架在脖子上,雲某既出口的話也無更改的可能。」
大拇指一伸,「邪劍」宏聲叫了個「好」字,道:「行,娃兒,單憑這一點,老夫就相信你是個不可多得的對手。」
話落轉向四僧道:「老夫與這娃兒的話你們都聽到了吧?」
「血面僧」不滿的道:「施主莫非把老衲等當成了試金石了?」
「邪劍」易見心冷聲道:「莫非你們不滿意?」
「血面僧」道:「只怕老衲難以從命。」
「邪劍」易見心冷笑道:「老夫決不勉強各位,但老夫得把話說在前面,錯過今日,老夫就要替這娃兒另找試金石了,這娃兒在那裡,老夫就在那裡,四位那時再想動他,可就得把老夫也算在內了。」
「邪劍」易見心自出道以來,便以狠毒、殘酷得出了名,但卻有一般好處,從來不說謊言。
「降魔僧」略一盤算,沉聲道:「萬一老衲等敗了怎麼說?」
「邪劍」冷冷的道:「你們技不如人,活該倒霉。」語聲冷酷與難聽。
似乎早已料定了他會這麼說了,「降魔僧」並不介意,又問道:「萬一不幸雲施主失了手呢?」
「邪劍」望了雲天岳一眼,道:「老夫仍是那句話。」
「臥虎僧」開聲道:「施主此言當真嗎?」
雙眼一瞪,「邪劍」冷聲道:「要怎麼樣你才相信,難道一定要等老夫把你放倒了你才知道當真嗎?」
「臥虎僧」老臉一變,冷聲道:「施主好大的火氣。」
探手抓住「魔音劍」,「邪劍」冷森森的道:「大和尚,你過來。」
知道憑四人之力難以鬥得過這兩個人,「降魔僧」強忍住滿腔怒火,沉聲道:「師弟,小不忍則亂大謀。」
話落對「邪劍」道:「老衲等接受了。」
「邪劍」冷哼了一聲,道:「算你還有點眼光。」
話落轉對雲天岳道:「娃兒,你怎麼說?」
緩緩轉身向著四僧,雲天岳道:「雲某已說過,受了你的恩惠十分遺憾。」
「四位大師,雲某等著四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