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劍」易見心滿以雲天岳會奔過去,但事實卻又出乎他意料之外,雲天岳絲毫沒有移動的意思。
不大工夫,那個急奔的漢子已撲到雲天岳身前,上氣不接下氣的道:「稟……稟幫主……那……那邊……」
一面說一面指著身後,似乎想靠手勢說出他心中想說而說不出的話來。
壓下心中混亂的思緒,雲天岳平靜溫和的點點頭,道:「不用急,兄弟,急並不能解決事情。」
這句話如果出自一個老江湖口中,原不足奇,但是,說的人年紀卻如此之輕,「邪劍」有點吃驚的凝視著雲天岳,也許,是第一次,他發現這年輕人的氣魄決不亞於任何宗派的白髮宗師。
深深的吸了口氣,那個弟子強壓住心頭的憤怒,急急的道:「他們說要見……見你。」
淡淡的,雲天岳道:「誰?」
那個漢子道:「三個,他們說是來跟幫主你談條件的。」
雲天岳微微一怔,道:「談條件?談條件怎麼又動起手來了呢?」
那漢子恨恨的道:「我們說要他們等一下,容我們來通報,但……但那三個混賬,他們…………他們……」
星目中掠過一絲冷芒,雲天岳道:「他們可是認為不必?現在是誰在對付他們?」
那漢子道:「應大俠。」
雲天岳俊臉上殺機一閃,提氣高聲道:「應天星,放那三位貴賓進來。」
雲天岳話聲才落,那邊又響起三聲慘號,接著一個趾高氣昂,驕氣十足的聲音道:「哈哈…………,我就知道雲大幫主一定識時務,也一定知禮。」
「邪劍」冷冷的暗哼了一聲,暗忖道:「哼,他是講理的祖宗,狂妄小輩,就算他今天破了例,老夫也要宰了你。」
通往四堡的青石略盡頭,出現三個勁裝人,三男一女,二男中右側的那個,雲天岳認得那是五嶽幫的「墨儒」,另一個,年有三旬開外,白析臉皮,長眉虎目,嘴角下彎成一道弧形,充份的流露出他孤芳自賞的凌人傲氣。
女的年紀也在三十上下,鵝蛋臉,柳葉眉,明眸皓齒,美是美,只是那雙望著天的眼珠子,使人覺得她與那男的同樣使人見面而起反感。
三人身上功夫似乎都相當精湛,尤其那一男一女,只見他們雙足如行雲流水般的邁動著,不大工夫,便已到達了眾人面前。
雖然面對著三人,雲天岳卻好似根本就沒看見。
白面男子臉色一沉,轉向「墨儒」道:「那個是雲天岳。」
「墨儒」指指雲天岳道:「就是他。」
白面漢子倏然轉向雲天岳,冷哼一聲,才想開口,石堡內正好衝出「萬里雲煙」叫道:「幫主,大廳才清理好,只是,那些屍體不知道要抬到那裡去?」
沒有轉身,雲天岳冷漠的道:「留在那裡。」
「萬里雲煙」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聞言一怔,道:「留在那裡?」
輕「嗯」了一聲,雲天岳道:「一次也得收,兩次也得收拾,何不留做一次。」
「萬里雲煙」一塄,還沒體會出是怎麼一回事,「邪劍」易見心已搶先大笑道:「哈哈……,有理,有理,娃兒,你這句話可說到老夫心裡了。」
「萬里雲煙」好似仍沒弄明白,脫口道:「幫主,你是說還有人要死在那裡?」
「邪劍」接口道:「楞小子,正是那麼說,你們先歇歇吧。」
「萬里雲煙」雖然知道他的話不能代表雲天岳,但雲天岳沒有開口,他再渾也知道「邪劍」準是沒說錯了。
一轉身縮回大廳,只聽他大叫道:「小子,歇手了,還有一批要在這裡停屍呢?」
「風雷神」聞言大叫道:「真的?有多少,小子們,我的錘子呢?」
實在忍受不了,白面漢子冷哼一聲,道:「雲天岳,這就是你的待人之道嗎?」
目光緩緩轉注在他臉上,雲天岳冷漠的道:「朋友,你不認得雲某是嗎?」
白面漢子冷冷一笑,道:「只要是江湖上少有點名氣的人,我玉獅子全認得,但對你雲大幫主,今日卻是初見,也初次知道江湖上有你這個人物。」
冷冷的,雲大岳道:「朋友,你來自碧瑤宮,話也說得夠明白的了,雲某以為,嘿嘿!」
白面漢子——「玉獅子」冷笑道:「雲大幫主以為怎樣?」
雲天岳冷冷的一笑,道:「我認為人來的正是時候。」
雲天岳俊臉突然一寒,道:「朋友,你得說說你的來意了。」
「玉獅子」冷哼一聲,道:「雲大幫主,聽你的口氣,好像我『玉獅子』得在被迫的情況下說出來意。」
冷冷的點點頭,雲天岳道:「朋友,也許你不那麼想,因為你扛著碧瑤宮的招牌是嗎?」
桀傲的臉上掠過一片憤怒的紅光,「玉獅子」冷哼一聲,道:「對你嗎?雲大幫主。」
冷冽的笑了一聲,雲天岳道:「用不著是嗎?朋友,事實上,雲某也知道,因為,你一進堡就用本幫弟子的性命與熱血證明了這一點了。」
突然得意而又狂傲的大笑了一聲,「玉獅子」凝望著雲天岳道:「哈哈……,雲大幫主真是快人快語,咱想說的話你已先說了。」
話落一頓,道:「現在,我得說說此來的本意了,碧瑤宮目下的地位,正是中間立場,因此,你們雙方的爭執,站在武林一脈的立場上,我想替你們和解和解。」
陰冷的,雲天岳道:「你代替碧瑤宮?」
「玉獅子」盛氣凌人的道:「不錯,我夫婦代表碧瑤宮。」
雲天岳豪邁的笑了一聲,道:「武林同道,大概都得買碧瑤宮的賬吧?」
「玉獅子」聽出雲天岳口氣不善,冷笑一聲,道:「雲大幫主莫非以為你玉佛幫可以例外嗎?」
沒有否認,雲天岳道:「如果真是如此的話,賢伉儷一定會覺得十分意外,是嗎?」
話落俊臉突然一沉,道:「請!」身子一轉,恭身肅客。
「墨儒」微微有點猶疑,但「玉獅子」夫婦卻昂首闊步的直向石堡中走去。
雖然明知道不大對勁,但「墨儒」卻又身不由己的跟了進去。
廳門左側,高堆著一堆帶血屍體,「玉佛幫」的弟子,以「風雷神」與「萬里雲煙」為首,排成兩列,橫排在大門兩側,也難為這兩個渾人怎麼會想到這一著。
看也沒看那堆屍體一眼,「玉獅子」夫婦同「墨儒」大步走進大廳,轉到右側石桌後面,面對大門,各自找了個位置坐下。
雲天岳等人隨後走了進來。
在三人對面,雲天岳坐了下來,冷聲道:「雲某今日初到此處,一切均無準備,是以不能以茶待客,倒是失禮了。」
「玉獅子」冷笑一聲,道:「雲大幫主,初占此地,當得好好的欣賞欣賞這個豐碩的戰果,是以,我夫婦也不想久留。」
冷冽的笑了笑,雲天岳道:「天下好聽的字句都被尊駕說完用光了,雲某也不知道該拿什麼恭維尊駕了。」
話落俊臉上殺氣一閃,冷冷的,道:「只是,尊駕來時匆匆,雲某未曾接待,如再讓尊駕匆匆離去,嘿嘿,武林同道知情之後,豈不要笑我雲天岳與『玉佛幫』慢待了客人了?」
白皙的老臉一變,「玉獅子」冷聲道:「雲大幫主莫非有意多留我夫婦一段時日?」
雲天岳冷然一笑,道:「雲某粗俗,怎敵高攀尊駕?雲某是為這座石堡中永遠的居客著想,因為,他們需要個像尊駕這等蓬山開路,大刀闊斧的首領。」
話落一頓,冷聲道:「不過,現在談這些尚早,尊駕還有任務在身,還沒有交待哪。」
陰沉的冷笑了一聲,「玉獅子」道:「很好,很好!雲大幫主,我夫婦既來了,早就想到這一著了,好,咱們先談正題。」
話落一頓,道:「五嶽幫要把雁家十八堡全讓給你。」
雲天岳冷笑道:「是讓還是還?」
「玉獅子」道:「我以為這兩個字沒有什麼區別。」
冷冷的笑了笑,雲天岳道:「如果令妻失而復得,不知是讓你的,還是還你的。」
「玉獅子」夫婦倆同時跳了起來,怒目盯著冷漠如舊的雲天岳,「玉獅子」道:「雲天岳,我玉獅子可無意與你說笑。」
冷冷的,雲天岳道:「雲某一向只對人說笑話。」
翻腕快如閃電般的拔下了背上利劍,一揮手,劍尖指著雲天岳胸口,「玉獅子」冷森森的道:「雲天岳,你站起來。」
低頭冷漠的看看寒光躍眼的劍刃,雲天岳冷漠無比的道:「玉獅子,現在時候還沒到,因為,你的話還沒說完,如果你以為雲某是逃不過這一劍才這麼說的話,你可以一直這麼指著雲某,把話說完。」
緩慢的坐了下去,「玉獅子」「拍」的一聲把劍平放在面前石桌上,冷聲道:「雲天岳,你聽了也是多餘的,因為,自今天起,世間時日再沒有你?」
淡淡的,雲天岳道:「現在說這些還早,『玉獅子』,還雁家十八堡後的條件你還沒說出來。」
冷冷的,「玉獅子」道:「你玉佛幫不得超越此地。」
雲天岳冷笑道:「你以為雲某一定會接受嗎?」
「玉獅子」冷冷的道:「假使你識時務的話。」
雲天岳笑道:「雲天岳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嗎?」
「玉獅子」冷笑道:「走第二條路,對你並不利。」
雲天岳俊臉突然一沉道:「假使雲某決定要走第二條呢?」
「玉獅子」冷然道:「我將以為你很不識抬舉。」
雲天岳道:「這句話是代表碧瑤宮說的?」
「玉獅子」道:「確實是如此。」
雲天岳突然豪邁的大笑道:「哈哈……,衝著碧瑤宮,雲某不該不接受才對,是嗎?」
「玉獅子」冷哼一聲,道:「我並沒有說你一定得接受,世間誰也沒有那個能耐阻上別人往死路上走。」
雲天岳道:「但你碧瑤宮卻想逼雲某走那條你們所說的活路。」
「玉獅子」傲然道:「當然你也可以不接受。」
雲天岳冷笑了一聲,道:「這也是談判?」
「玉獅子」陰冷的一笑,道:「雲大幫主難道以為這不是嗎?」
淡漠的,雲天岳露齒一笑,道:「雲某以為或許說是尊駕想依仗著碧瑤宮的勢力,硬出頭更恰當些。」
「玉獅子」好似根本就沒把雲天岳及「玉佛幫」放在眼裡,聞言大笑,道:「哈哈……,就算硬出頭,你雲大幫主莫非覺得碧瑤宮的份量還不夠嗎?」
雲天岳毫無表情的笑道:「尊駕何不把五嶽幫也加上呢?」
「玉獅子」白皙的臉一冷,道:「這麼說我是沒猜錯了。」
俊臉冰冷的,雲天岳道:「尊駕從進入我雲天岳的地盤內直到現在,只說對了這一句話。」
「玉獅子」霍然站了起來,冷聲道:「雲天岳,你在教訓那個?」
依然冷漠無比的坐在那裡,雲天岳道:「玉獅子,你所謂的談判到此為止了。」
已看出情況不對了,「墨儒」見識過雲天岳的武功,忍不住搶口道:「雲幫主,你我之間既然無法達成協議,老夫等就此告辭了。」
俊臉轉向「墨儒」,利刃般的目光凝注在那張黑臉上,雲天岳緩慢而冷沉的道:「墨儒,本幫那些弟子不是喪命在你手中的吧?」
雖然,明知話不該由自己說,但在心理上,「墨儒」卻扛不了雲天岳那雙銳利得使人心寒的目光,重重的咳了一聲,道:「老夫是代表本幫來與你玉佛幫談判的。」
雲天岳道:「因此你沒有動手。」
「墨儒」道:「老夫以為還不是時候。」
「玉獅子」聞言冷哼一聲,道:「雲大幫主追問的是那幾個小卒的命?」
緩緩站了起來,雲天岳道:「該是出自尊駕之手吧?」
淡淡的笑了笑,「玉獅子」道:「殺幾個無名之輩也值得雲大幫主這麼緊張嗎?不錯,確實是出自我之手。」
星目中閃射著駭人的冷芒,雲天岳陰冷的長笑了一聲,道:「哈哈……,『玉獅子』,對你,他們或許無名,但你對雲某,又何嘗算得上是個有名之人,一開頭,你就打著碧瑤宮無人敢惹的旗號,強行霸道,因此,雲某曾說過,從開頭,到現在,你一直都在錯誤之中。」
「玉獅子」大笑道:「不知錯到什麼程度。」
雲天岳狂笑道:「哈哈……,閣下,你聽過物極必反這句話嗎?」
「玉獅子」冷笑道:「雲天岳,玉獅子可沒有時間與你打啞謎,你想說什麼,何不直說出來。」
一旁「邪劍」易見心實在忍不住了,大笑一聲,道:「哈哈………,那只是因為你笨得像個只知自大的井底之蛙,所以你聽不懂,嘿嘿,老夫就給你解釋解釋吧,聽著,從今天起,你再也沒有狂傲的日子了。」
做夢也沒想到這個一身舊衣滿頭白髮的老人會是當年縱橫武林,無人敢攖其鋒的「邪劍」易見心,「玉獅子」虎目一瞪,冷叱道:「你是個什麼東西?這裡豈有你插口的餘地?」
滿臉冷嘲的笑意突然消失,「邪劍」易見心盯著「玉獅子」道:「龍形劍朱文泉人並不笨,怎麼生出你這個目無餘子的狂妄畜牲。」
「邪劍」易見心一言道出「玉獅子」父親的名號,「玉獅子」心頭立時一沉,但臉上傲氣依然未消,冷聲道:「你是誰?」
「邪劍」冷笑道:「你也配問!」
「墨儒」心知如果再不開口,讓事情漫延下去,自己這方決討不了好,當即朝「邪劍」一拱手,道:「易老前輩,『邪劍』當年縱橫江湖,獨來獨往,從不介入各幫派的是非中,今日,我等只是來與雲幫主談談條件,相信易老前輩你……」
老臉一沉,「邪劍」易見心道:「你住了嘴巴,老夫的事,你也想管嗎?」
自知惹不起這個魔頭,「墨儒」連忙道:「晚輩斗膽也不敢。」
「邪劍」易見心冷聲,道:「那就退到一邊去。」
「墨儒」報出了「邪劍」的名號,用心與目的均已達到,聞言不敢再多說。
的確沒想到這個人會是「邪劍」,「玉獅子」再狂,也沒有那份膽量與他較量,但當著這許多人,一時間又改變不了那生硬的態度,處境十分尷尬。
「玉獅子」的夫人,似乎也已看出了這一點,當即插口道:「劍清,咱們的事到此為止了,走吧?」
這個退步的台階,雖然有點不大自然,但「玉獅子」朱劍清卻不能不退,冷哼一聲,道:「好,今日的事,咱們暫且記下,走。」話落抓起桌上的劍就要往劍鞘中插。
冷冷的笑了一聲,雲天岳道:「雲某好像已說過,談判結束了。」
「墨儒」忙道:「那我們這就走。」
冷冽的搖搖頭,雲天岳道:「朋友,你把話說得太簡單了。」
「墨儒」冷笑一聲,道:「雲天岳,江湖道義你可別忘記。」
冷冷的,雲天岳道:「不知雲某忘記了什麼?」
「墨儒」強橫的冷聲道:「你我雖是敵對的立場,但此刻老夫等卻是以使者的身份與你見面的。」
雲天岳冷笑道:「這麼說你們是記得自己的身份與立場了?」
「墨儒」猜不出雲天岳這句話的用意,冷聲應道:「當然記得,希望你雲幫主不要忘記。」
冷傲的大笑了一陣,雲天岳道:「朋友,你們一開頭就將自己的身份忘了,雲某有什麼義務一定要記得。」
話落一頓,陰沉的道:「二位朋友,來時,你們是踏著血來的,玉佛幫的血,去時,雲某也要你們踏著血回去,你們自己的血,雲某決不虧待武林朋友。」
話,雲天岳已說得十分明白了,混過去,已是不可能的事了,因此,只有硬到底了。
「玉獅子」冷傲的大笑一聲,道:「朱劍清既能衝入玉佛幫來會你雲大幫主,就有那份自信能衝出去,雲幫主,你該去招呼你那些得意手下排陣以待了,朱劍清在此等你。」
冷冷的長笑了一聲,雲天岳道:「朱劍清,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玉佛幫不是龍潭虎穴,而是地獄,你聽過誰從地獄中逃脫過嗎?」
話落俊臉突然一沉,道:「用不著動用本幫的弟子,朱劍清,本幫弟子的血,雲某要親手索回來,就在這裡。」
話落緩緩離座,向後退了出去,隨即沉聲道:「熊飛,天松,把桌子移開。」
「玉獅子」朱劍清掃了「邪劍」一眼,道:「只你一個嗎?」
「邪劍」易見心冷哼一聲,道:「小子,的確就只他一個,老夫雖想剝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但只怕沒有機會了,小輩,如果老夫說那娃兒比老夫更很,也許你不會相信,不過,哈哈……,馬上事實就會告訴你。」話落大步退了下去。
原本心中所懼的就只有「邪劍」易見心,但出乎意料之外的,他竟肯退讓,這決不可能是他這種人的習慣,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雲天岳的武功,使他不得不改變往日的習性。
一層陰影才去掉,「玉獅子」心中又罩上了另一片更濃的陰影。
知道遲疑已沒有用,「玉獅子」斜抱著長劍,緩步向大廳中央走去。
看著停在身前三尺左右處的「玉獅子」,雲天岳冰冷冷的道:「朱劍清,拿出你碧瑤宮中最具威力的武功,雲某不想讓本幫弟子在黃泉路上久等。」
「邪劍」易見心聞言一愣,道:「娃兒,你要宰他。」
冷漠的,雲天岳道:「不會全部留下。」
「邪劍」沉聲道:「但是碧瑤宮呢?」
雲天岳劍眉斜目向上一挑,冷聲道:「就是衝著碧瑤宮。」
似乎仍有點不放心,「邪劍」易見心道:「這是說你想過了。」
冷冷的,雲天岳道:「不錯。」
老臉凝重之色一收,「邪劍」易見心突然縱聲大笑,道:「哈哈……,娃兒,有你的,以這種手段對付那些自抬身價,目空一切的人物,老夫一向是打心底深處贊成,哈哈……」
雖然,對雲天岳的估價比過去高了一些,但「玉獅子」仍然懷疑著以他這等年齡會具有什麼了不起的武功,冷冷的掃了雲天岳一眼,他道:「雲大幫主,亮兵器吧。」
右臂一沉,玉扇由袖中滑進雲天岳手裡,冷冽的笑了一聲,雲天岳道:「尊駕動手吧。」
「玉獅子」朱劍清冷笑道:「客不壓主。」
冷漠的,雲天岳點點頭,道:「那就由雲某先了。」
話落俊臉一沉,冷喝道:「接招。」
右臂沒怎麼作勢,玉扇挾著一道白芒,一閃已到了「玉獅子」胸前。
快,原本已在「玉獅子」朱劍清估計之中了,但卻沒想到會這麼快。
心頭駭然一震,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後一仰,斜抱在胸前的長劍順著後仰之勢,倏然一抖,振出一朵斗大的劍花,封招攻敵,一氣呵成,「龍形劍」的確有其異常高明之處。
抖出的玉扇並沒有因式回收,健腕一抖,「拍」的一聲脆響中,紅色瀰漫的扇面,突然封遮住了勢欲漫延的白芒,仍然罩住「玉獅子」胸口。
原以為雲天岳招已用老,藉機反擊,必能一擊抓回主動攻勢,卻沒想到他用老的招式,會突然有如此奇奧令人難測的變化。
心頭的-懼與震駭又加深了一層,「玉獅子」朱劍清已看出一招兩式之內,決難爭得主動,身子猛然向右一側,突然暴喝一聲,右臂連揮,連攻出七劍,只見一片濛濛劍影,飄霧飛雲般的罩向雲天岳的扇網。
「拍」的一聲,扇影突然全失,剎那間,只見銀芒瀰漫,勢如長虹貫天,威猛無倫。
女的臉上浮現一絲笑意,輕聲對「墨儒」道:「連堂主,看來戰鬥就快結束了。」
「墨儒」知道雲天岳之能,「玉獅子」身手雖然不凡,但比少林五奇僧,他知道還差了一段,因此,他相信可怕的命運仍操在雲天岳手中。
無法回答,「墨儒」只沉重的「嗯」了一聲。
沒有得到回答,似乎不滿意,女的硬逼道:「你不是說雲天岳武功不錯嗎?」
沉重的,「墨儒」道:「雲天岳曾單槍匹馬敗過四奇僧。」
女的一怔,道:「那四奇僧?怎麼沒聽過?」
「墨儒」道:「少林五奇中的四奇僧。」
粉臉上的得意之色突然凝住了,女的道:「你……你親眼看到的?」
「墨儒」搖搖頭,道:「是陶堂主看到的。」
女的道:「事非親眼看見,你以為可信嗎?」
黑臉微微一沉,「墨儒」道:「陶堂主已過世了,他也是死在雲天岳手下,在這一方面,陶堂主從不誇大別人。」
就在這時,鬥場內突然響起雲天岳冰冷的聲音,道:「姓朱的,你的本事就只這些嗎?看來,嘿嘿,我那些手下死在你手中實在不值得。」
「玉獅子」冷笑道:「雲大幫主,有本事你怎不反攻呢?」
冷漠的笑了一聲,雲天岳道:「你以為你佔了上風了?」
「玉獅子」冷笑道:「也許,你得躺下才肯承認。」
雲天岳冰冷的道:「你不奇怪自己的劍尖為什麼老從我身上溜掉嗎?」
「墨儒」定睛一看,果見「玉獅子」的劍尖,每次一到雲天岳身前二寸左右處,就會自動滑開,不由駭然一震,脫口道:「佛功。」
女的花容倏然一變,道:「他練成了佛功。」
就在這時,突聽雲天岳冷喝道:「朋友,雲某要送你上道了。」
話聲不過剛落,血紅的扇影從瀰漫的銀芒中,如熱油遇水般的倏然爆起,僅只那麼一閃,銀芒已全部消失不見。
「墨儒」見狀,老臉駭然一變,脫口道:「柳女俠,快……」
「拍」的一聲脆響,打斷了「墨儒」未說完的話,火焰般的那一片扇影,就在「拍」的那一聲脆響中消失。
一聲慘哼,與那合扇的「拍」聲幾乎是同在一起發生的。
「蹬蹬蹬」連向後退出了三步,「玉獅子」朱劍清丟下手中長劍,雙手蒙面,任他再狂再傲,也不由自主的蹲在地上,黑黑的眼漿滲著鮮紅的血,由十指縫中向外泉湧著。
柳姓女子一個箭步竄了上去,驚駭的搬著「玉獅子」朱劍清的肩頭叫道:「劍清,劍清,啊!你,你怎麼了!」
猛然拉下雙手,柳姓女子駭得尖叫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叫道:「啊……你的……你的,天啊……你的眼睛。」
絕望的顫抖著,「玉獅子」朱劍清嘶聲叫道:「我看不見了,我看不見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呢?雲天岳,你……你何不殺了我?」
俊臉上冷漠依舊,而沒有一絲異樣的表情,雲天岳冷冷的道:「朱劍清,不殺你,雲某可不是心中存有什麼憐惜,而是雲某不能殺你。」
人好似已接近瘋狂了,「玉獅子」霍然躍起,厲聲吼叫道:「為什麼?你……你怕,你怕碧瑤宮,姓雲的,你這時想到已經太晚了。」
冷冷的笑了一聲,雲天岳道:「朋友,你的意思以為雲某怕碧瑤宮,你現在才想到不是太晚了些嗎?」
扶住顫抖的「玉獅子」,以近乎尖叫的聲音,柳姓女子盯著雲天岳道:「姓雲的,你這殺千刀的歹毒賊子,只要你不斷氣,碧瑤宮就會找到你。」
冷冷的,雲天岳道:「夫人,因為你是女子,所以雲天岳無意傷害你,但是,你可得放明白點。」
柳姓女子厲聲道:「你以為姑奶奶怕你?」
雲天岳冷冷的道:「夫人,雲某方才只是說不願意,卻不是不能,你可得小心點。」
柳姓女子道:「你姑奶奶決不含糊你。」
俊臉突然一沉,雲天岳冰冷的道:「也許你回去只留著一隻眼睛看路就夠了。」
聲音並不大,也不火爆,但卻使人有一種不能不信的威力,柳姓女子雖然把雲天岳恨入了骨髓,-當她想到失去一隻眼睛後的形狀,便沒有勇氣再逞強了。
一陣不短的沉默過後,雲天岳冷冷的道:「朱劍清,你來時日高於頂,雲某早就覺得你那雙眼睛是多餘的了,本來,雲某要送你上黃泉路的,但是,方才雲某突然想到那並撈不回本錢,因此,雲某才決定要放你一條生路,讓你這一生都活在黑暗之中。」
忍住心頭的激動與臉上的疼痛,「玉獅子」嘶聲叫道:「雲天岳,你……你不久就會後侮,朱劍清相信你逃不出雁家堡,哈哈……他們早就在等著你!」
「邪劍」易見心老臉一變,脫口道:「就像你這種料子也敢妄言報仇嗎?」話說得很急,很明顯的,「邪劍」另有用心。
「玉獅子」朱劍清心中這時只知道恨雲天岳,根本沒有時間去思想,聞言冷聲道:「就連你『邪劍』也不是對手。」
「邪劍」心頭一震,暗道:「有苗頭了。」
轉念間冷笑道:「老夫只聽到過有人被打死,卻從來沒聽到過有人被嚇死。」
「玉獅子」狂笑道:「哈哈……,朱某只要說出他們一個的名字來,就能嚇死你。」
「邪劍」大笑道:「哈哈……,如果真的這麼有效,那你早說出幾個來,不就可以留下那雙眼睛了嗎?」
「邪劍」說得越是輕鬆,「玉獅子」朱劍清就越氣,不顧一切的大叫道:「邪劍,你可曾聽過僧心與道慈之名?」
「邪劍」的臉色突然一變,那決不是做作,而是發自內心的。
自語似的「邪劍」道:「會是他們兩個?他們怎麼又會跟五嶽幫扯到一起呢?五嶽,五嶽…………」
一縷奇異的光芒從「邪劍」眸子中掠過,但只一閃,便已消失,冷冷一笑道:「朱小子,如果你把震南叟也補上去不是更夠威力嗎?」
「玉獅子」帶血的臉上掠過一片茫然,很顯然,他並沒見到「震南叟」。
微微有點失望,「邪劍」冷笑了一聲,道:「朱劍清,大概你就只知道這兩個名字吧?哈哈……老夫得謝謝你的消息了。」
「玉獅子」冷笑道:「是識時務的,你最好別進去。」
冷冷的笑了一聲,「邪劍」道:「朱小子,可惜你雙目已盲,否則,你一定會看得到老夫有沒有進去。」
話落轉向雲天岳道:「娃兒,還留他們在這裡做什麼?」
抓住這個時機,「墨儒」忙道:「我們走。」
冷冷的,雲天岳道:「慢著。」
老臉倏然一變,「墨儒」冷冷的道:「雲幫主,你還有什麼吩咐?」
冷冽的笑了笑,雲天岳道:「尊駕就這麼回去了嗎?」
「墨儒」心頭一沉,強自鎮定道:「莫非你雲大幫主要留下老夫?」
俊臉一寒,雲天岳冷笑道:「留下你並非難事。」
「墨儒」是個老江湖,事到如今,知道膽怯與事無補,把心一橫,冷笑道:「那就請你雲大幫主擺出來吧。」
冷森森的笑了笑,雲天岳道:「墨儒,雲某若想殺你,也用不著多費這番口舌了,為了擅入本幫,傷害本幫弟子等錯誤,你得留下點什麼才去。」
「墨儒」冷笑道:「老夫沒有選擇餘地?」
搖搖頭,雲天岳道:「當然有,不過,那只好由雲某自己來取!」
看著那張冷酷的俊臉,一股寒意由心底直冒到背脊,「墨儒」自知武功決難與雲天岳抗衡,因此,他怕由他自己來取。
額角上浮出了粒粒豆大的汗珠,緩緩覆下身去,「墨儒」拾起了地上「玉獅子」遺落下的長劍。
柳姓女子見狀冷冷的道:「你自己有,為什麼一定要用他的。」
「墨儒」冷然一笑,道:「用他的比較合理,老夫這條手臂,是為他送掉的。」話落右手一揚,揮劍直向左臂砍去。
「慢著。」
心頭一震,「墨儒」停劍空中,冷冷的望著雲天岳道:「雲大幫主,你還有什麼吩咐的?」
冷冷的,雲天岳道:「墨儒,你的確知機,你可知道雲某要你留點東西的目的?」
「墨儒」冷笑道:「莫非你改變初衷了?」
雲天岳冷笑道:「你可知道為了什麼?」
「墨儒」冷冷的道:「雲幫主,你總不會是為了表現仁慈吧?」
冷冽的哼了一聲,雲天岳道:「雲某原本以為你會捨不得,而反抗,假使,你還記得鶴巖下的賈實的話,你會知道反抗的代價。」
「墨儒」心中暗自打了個寒噤,忖道:「還好,我見機得早,否則,一動上手,這條命準得留在這裡了。」
心中雖然這麼想,但卻未形之於色,冷冷的點點頭道:「不錯,老夫記得。」
冰冷的,雲天岳道:「希望你到時還記得,就為了這個,錯過今日,你我再相遇時,就是你絕命之期。」
「墨儒」明知故問道:「雲幫主可仍要老夫留下點什麼嗎?」
冷笑了一聲,雲天岳道:「雲某不需要你留下什麼,因為,你我再相遇時,雲某希望你能反抗。」
話落冷冷道:「三位請吧!」
把劍交給柳姓女子,「墨儒」一句話也不說,當先向門口走去。
把劍替「玉獅子」插入劍鞘,柳姓女子低聲道:「劍清,咱們走。」
「玉獅子」冷哼一聲,道:「就這麼走嗎?」
柳姓女子低聲道:「劍清,青山綠水,這並不是結束。」
重重的哼了一聲,「玉獅子」厲聲叫道:「雲天岳,你聽著,只要碧瑤宮存在一日,你玉佛幫就不能安寧。」
冷冷的笑了一聲,雲天岳道:「雲某要說的已全說完了,尊駕請吧。」
「玉獅子」厲聲道:「雲天岳,朱劍清有一天會親手處決了你,做不到,我不是人。」
冷漠的,雲天岳道:「尊駕本來只具備一個人的外形而已。」
話落沉聲喝道:「送客。」
在怒罵聲中,「玉獅子」被柳姓女子連拖帶拉的離開大廳。
廳中又恢復了沉靜,而且,沉靜了相當久,直到「邪劍」跨到雲天岳身邊:「娃兒,你以為方才朱劍清的話是否可靠?」
雲天岳淡淡的道:「你是說僧心、道慈?」
「邪劍」凝重的道:「也許你沒聽過這兩個人的名字吧!」
「天香公主」此時突然插口道:「可是五十年前的兩個白道盟主,被武林同道視為慈善偶像的僧心、道慈。」
「邪劍」凝重的道:「不錯,就是他們。」
斷然的搖搖頭,「天香公主」道:「不可能,不可能,他們決不可能與聲名狼藉的五嶽幫混在一起。」
「邪劍」道:「姑娘,你不覺得有很多事都已超過了『不可能』了嗎?比方說,碧瑤宮。」
「天香公主」點點頭,堅決的道:「不錯,確實有很多事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但是,不管怎麼說,我都不相信『僧心』、『道慈』會與五嶽幫連成一氣,決不可能。」
「邪劍」笑了笑,轉向雲天岳道:「娃兒,你以為呢?」
簡單的,雲天岳道:「可能。」
「邪劍」一怔,道:「娃兒,你這麼說,該不是憑直覺吧?」
仍然很簡短的,雲天岳道:「極惡,極善。」
「邪劍」臉色一凝,道:「娃兒,這該不是憑直覺吧?」
淡淡的笑了笑,雲天岳道:「不錯,這不是直覺。」
「邪劍」道:「看樣子,你是不想說了。」
雲天岳道:「不錯,因為,在極短的時間內,你就會知道。」
「邪劍」脫口道:「攻下四堡?」
雲天岳笑道:「也可能是攻下四堡以後。」
怔了一怔,好像想通了什麼,「邪劍」易見心輕聲笑了,只是,那笑帶有幾分被人愚弄了的自嘲。
朝著雁家十八堡未收復的四堡,雲天岳率領著一群幫中弟子,離開得手的六堡,走向最後的四堡,這裡,留下了「神狐」賀延齡與「三劍奪命」應天星,統領著四十個幫眾駐守。
心中似乎早已有了成算,雲天岳這次取的路線是直進葫蘆嘴的正道。
兩側高崖壁立,正中只有一條寬不滿兩丈的夾道,被兩側高崖一比,形如一線。
雲天岳抬頭向高空望了一陣,只見一隻巨鵬正盤旋於上空,止住大家,直到那巨鵬來回盤旋了三次,雲天岳才帶頭向夾道內走去。
夾道長有三十丈左右,轉過中間的一個彎,已可以看到盡頭。
離出口約有十丈左右,一排身著黑衣的漢子,正阻在那裡,為數約有四五十個。
心中暗自冷笑了一聲,雲天岳停也沒停,大步向前邁去。
離出口約有十丈處,突聽那一排為首之人大喝一聲道:「堵住他們。」
如潮水一般,四五十個人發瘋般狂奔,轉眼之間,已到了出口,這時,雲天岳才不過向前走了有五丈左右。
一眼就認出了正堵著洞口的那個漢子,雲天岳再向前走了四丈多,停下腳步,道:「萬松年,自那日五槐坡一別,我還以為見不到你了,想不到,在這裡遇見你。」
不錯,統領之人正是前「玉佛幫」七傑之一的萬松年。
冷淡的笑了一聲,萬松年道:「雲幫主,你可是覺得很意外?」
淡然的,雲天岳道:「也許,萬松年你有更令雲天岳感到意外的事。」
萬松年冷笑了一聲,道:「我聽他們說你的武功足以使人膽寒,就因為不信,因此,我想試試。」
雲天岳星目中冷芒一閃,道:「就只為了試試雲某的武功嗎?」
萬松年冷冷的問道:「雲幫主以為呢?」
冷漠的,雲天岳道:「你或許說是奉命來拿我雲天岳更恰當些。」
大笑了一聲,萬松年道:「雲幫主,你以為不可以嗎?」
搖搖頭,雲天岳道:「雲某沒有理由那麼想,雲某只是覺得,萬松年,你膽子大了些。」
冷冷的嗤笑了一聲,萬松年道:「雲幫主,假使你是我萬某人的幫主的話,萬某人的膽子可就真不小了,但是,你不是,是嗎?」
俊臉「刷」的一下沉了下來,雲天岳凜冽的道:「正因為雲某不是你的幫主,所以,萬松年,雲某說你的膽子大了些。」
萬松年大笑道:「哈哈……,雲幫主,你何不證明一下。」
緩慢而冷漠的,雲天岳緩步向前走去,正對著萬松年。
可能是他眸子中透射出的光芒太冷,太使人心寒,萬松年竟有些不能自制的急喘起來。
那距離越來越近,由八尺而五尺,越近,越使萬松年心寒。
暗中提足了功力,猛然一矮身子,萬松年大喝一聲,道:「夠近了,雲天岳。」喝聲才落,雙掌已急如閃電般的拍出。
帶起一片黃砂,夾著刺耳銳嘯,一閃衝進夾道,正對著雲天岳胸口拍到。
雖然知道雲天岳的功力不比尋常,「天香公主」見狀仍不由自主的嬌呼了一聲。
沒有拍擊聲,也沒有反擊之力,雲天岳身上好像有一層氣壁,銳利的掌風從他身邊捷時滑了開去。
似乎根本就沒有停過,掌風一過,雲天岳又向前多移近了兩尺。
如同見了鬼魅,萬松年毛髮根根直豎,惶恐的一矮身子,大喝一聲,道:「躺下。」提足全身之力,又拍出了兩掌。
亦如從前,掌出就如石沉大海,雲天岳,已到達他身前不滿兩尺處了。
瞪得大如銅鈴般的雙眼中浮上了血絲,雙掌雖然再度提到了胸口,但他卻已沒有勇氣拍出去,因為,他怕,他怕一伸手給雲天岳抓住。
瞪眼看著雲天岳,萬松年一步一步的向後退著,啟動著乾澀的嘴唇,自語似的道:「他們騙我,他們騙我,他們說我的武功恰可克他,事實上,是假的,是假的。」
本想下手了,但聞言又打消了主意,雲天岳,已聽出這中間好像隱有什麼玄機。
冷森森的,雲天岳道:「萬松年,你賣友賣幫求榮的最後代價就快得到了。」
恐怖的一直往後退著,雲天岳的話既不激動也不狠毒,但是,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近似冷酷的氣息,卻使萬松年覺得比說上千百句刻毒的話更可怖。
邊退邊自語似的叫道:「如果他們真的來了,決不會收拾不了你,決不會,我敢說。」
心頭又是一動,雲天岳冷冷的道:「但是他們沒有來,是嗎?」
他本來就距離那些手下不遠,連著退了這許多步,人已到了那些人身前了。
似乎沒有想到自己的手下會把主意打到他頭上,萬松年仍在往後退著,連那柄利劍已抵在他背心上了,他都不知道。
雲天岳已看到了,他不想這個叛幫賣友的賊子有個如此痛苦的收場,但是,另一個念頭卻阻止了他喝阻,他,一直覺得這是陰謀。
仍盯著雲天岳,萬松年惶恐的叫道:「這是陰謀,一定是,一定是,否則,否則他們不會只叫我來,我知……」
一聲慘號截住了他下面的話,由背心透前胸,利劍貫穿了他的胸膛。
止住了腳步,雲天岳停止了前進,既不驚奇,也不覺得意外,俊臉上的表情是那麼冷漠,冷漠得好像他根本就沒看到這些。
利劍透出只有極短的時間,隨著急抽出的劍身,萬松年胸前背後,噴出兩道血柱。
猛然轉過搖幌的身子,他血紅的雙目盯著背後那個三十上下,濃眉細眼的漢子,顫聲道:「劉雲,是……是…………你。」「你」字才一出口,人已直直的仆了下去。
這個當年賣幫求榮,而一直未被重用的梟雄,就得了這麼一個不明不白的收場。
劉雲一腳踢開萬松年未僵的屍體,高舉著手中帶血的利劍,高聲道:「兄弟們,當年我們都是玉佛幫的弟子,被萬松年逼迫投靠五嶽幫已有十多年了,現在,救星已到,是我們撥雲見日的時候了。」
有二十多個黑衣漢子,一見情勢不妙,紛紛轉身向四堡奔去,其他的,一齊都跪了下來。
劉雲拋開手中的血劍,一恭身,單膝跪在雲天岳面前,道:「弟子『散雲手』劉雲叩見幫主,萬望幫主憐我等力弱功淺,而向敵人屈膝求生,直到今天。」
這時,身後眾人也已走到雲天岳身側。
心中暗自冷笑了一聲,雲天岳沉聲道:「兄弟們起來,過去的,都已過去了,血債血還,現在是我們案債的時候了。」
一聲高昂的歡呼,眾人都站了起來,「散雲手」劉雲忙道:「這邊他們的佈署,弟子瞭如指掌,只要幫主撥幾位高手與弟子同去,不必勞師幫主的大駕,弟子有自信能力把這四堡收下。」
雲天岳笑了笑道:「這裡由些什麼人物駐守?」
「散雲手」劉雲道:「本來是『墨儒』連江海鎮守,但昨天他已護送碧瑤宮的朱劍清夫婦離開了,看樣子,他是自知這四堡守不住,所以有意放棄了。」
雲天岳笑了笑,道:「除了『墨儒』之外,還有些什麼人?」
「散雲手」劉雲道:「還有黑水一邪,所以弟子需要個武功高的兄弟與弟子等同行。」
一直盯著「敵雲手」劉雲說話時的神情,「邪劍」這時突然開口道:「八荒神龍萬世豪不是也在這裡嗎?」
「散雲手」劉雲矢口否認道:「八荒神龍從來就沒到過雁堡。」
「邪劍」冷聲道:「你在這裡住了多久了?」
雖然不知道「邪劍」在玉佛幫中是什麼身份,但由他說話的語氣,劉雲誤以為他地位很高,忙答道:「弟子調此已有兩年了。」
「邪劍」略一盤算,沉聲道:「前兩個月你也在這裡嗎?」
「散雲手」劉雲道:「弟子一直在這裡。」
老臉突然一沉,「邪劍」喝道:「上個月八荒神龍還在這裡,你怎麼說沒有?」
臉色駭然一變,但只一閃就消失了,「散雲手」劉雲道:「想是有人看錯了,弟子實在沒有看到。」
轉向雲天岳,「邪劍」道:「娃兒,看來咱們是真的到了終點了。」
淡漠的點點頭,雲天岳道:「雲某也這麼想。」
「散雲手」劉雲心中暗叫了一聲好險。
望著雲天岳,「邪劍」道:「老夫想打這頭一陣,你以為如何?」
雲天岳淡漠的笑了笑,道:「你怕雲某說他跑了?」
「邪劍」冷笑了一聲,道:「娃兒,你也許不會那麼做,但是,老夫卻相信你並不想真個跟老夫拚命,因此,老夫不得不防上一防。」
淡然的,雲天岳道:「那麼就請吧。」
「邪劍」道:「為了公平起見,老夫要你的人與老夫一起去,老夫沒有那個興趣再給你賣力了。」
雲天岳冷冷的道:「只有雲某不能與你同行是嗎?」
「邪劍」易見心道:「老夫確實有這個意思。」
雲天岳道:「也好。」
話落沉聲道:「誰去打這頭一陣。」
「風雷神」熊飛與「萬里雲煙」石天松同聲道:「俺去。」
其他的弟子也都齊聲要去。
「邪劍」易見心沉聲道:「不要吵,大家都去。」
雲天岳點點頭,道:「大家都去。」
於是,由「散雲手」劉雲引路,「邪劍」與玉佛幫的弟子,如潮水般的沿著枯草遍地的寬闊大路,直向百丈之外的最後四堡撲去。
這裡,這時只剩下了雲天岳與「天香公主」以及地上萬松年的屍體。
輕移蓮步,走到雲天岳身側「天香公主」輕輕的道:「天岳,這一仗打得最輕鬆。」
輕輕的「嗯」了一聲,雲天岳道:「這是最後的四堡了,但卻不是最後的戰爭。」
關懷的,「天香公主」輕柔的道:「你不覺得累?」
淡淡的笑了笑,雲天岳道:「從進堡到現在,你看到我激烈的拚鬥過嗎?」
「天香公主」凝注著雲天岳的俊臉,憐惜的輕輕的道:「我不是指的你身體上的負荷,而是,你心理上的那個沉重壓力。」
雲天岳平靜的俊臉微微一變,脫口道:「心理上的沉重壓力?」
輕聲的,「天香公主」道:「天岳,你為什麼不看看我?」
仍然沒有回頭,雲天岳沉重的道:「你哭了。」
「天香公主」仍是那麼輕輕的道:「你怎麼知道?」
抬頭看看蒼天,雲天岳道:「我聽得出,就是你不出聲,我也知道,我知道你為什麼留下,雖然,我一直不願意你知道那件事,但是,卻沒想到在最後的這一瞬間,你竟想問它。」
幽怨的輕泣道:「為什麼你不要我知道?是我不可靠嗎?」
倏然轉過臉來,雲天岳凝視著她帶淚的粉臉,有點沉重的,他搖搖頭道:「你瞭解我,我一直那麼想,因此,我相信你並不是真的要說那三個字。」
仰起珠淚紛紛的粉臉,「天香公主」幽怨的道:「但是,你並不瞭解我是嗎?否則,你不會把那麼重的壓力自己承當。」
輕輕歎息了一聲,雲天岳道:「也許我不完全瞭解你,但我卻相信自己瞭解你,因此,我不希望你知道那種事,不是嗎?只有你能與我平行,我認為,玉佛幫中最大的兩根支柱,不應該為同一個柱蟲啃傷。」
「天香公主」沒想到雲天岳心中會有把「玉佛幫」交付給她的打算,聞言芳心一震,道:「你……你以為沒有你,我……我仍會像現在一樣?」
肯定的,雲天岳道:「現在,你或許以為不可能,但是,當事情真個來到面前時,我認為你能,而且,比現在更能。」
「天香公主」搖搖頭,道:「我想不通。」
雲天岳淒涼的笑了笑,道:「我相信你能,這是我自己的經驗,臨事之前,我一直不相信自己有能力脫離親人,獨立生存,但是,當事情臨身時,我卻比誰都堅強。」
「天香公主」道:「就憑你的經驗判斷?」
點點頭,雲天岳道:「不是憑經驗,但是經驗卻告訴我一種至堅至強的力量,我相信我們都會基於同一個力量而堅強的生存下去,那不是為了自己。」
「天香公主」有點明白了,但她希望由雲天岳口中說出那個字,因此,她脫口道:「什麼力量?」
坦然的,雲天岳道:「愛的力量。」
緩緩的偎進雲天岳的懷裡,那麼自然而沒有絲毫嬌羞與做作,她,相信自己可以這麼做,毫不牽強的這麼做,雲天岳已把他心中的話說出來了,雖然,只是那麼簡單的四個字,但這四個字卻包括了所有的信賴與純真。
抬起衣袖擦去她粉臉上的淚珠,雲天岳沉重的問道:「是邪劍告訴你的?」
點點頭,她沒有回答。
雲天岳接著問道:「他為什麼要告訴你?」
這次「天香公主」開口了,她道:「他說,他瞭解你這種人,不願受人點滴之恩,但是,他卻曾經救過你兩次,因此,雖然你一直沒有表示出,但是,他知道你決不肯以他的命再換你自己的命一次。」
沉默了良久,雲天岳道:「他瞭解我,正加我瞭解他一樣,只是,我們所站的立場卻完全不同。」
不但沒有再哭泣,「天香公主」反而輕笑了一聲,道:「現在,你們的立場已完全一樣了。」
雲天岳一楞,道:「你猜的?」
搖搖頭,「天香公主」仰起粉臉,輕聲道:「他說的。」
雲天岳一怔,道:「他說了理由了?」
「天香公主」輕嗯了一聲,貼著雲天岳的臉道:「如果他不說理由,我怎麼肯相信?」
「他怎麼說的?」
「天香公主」道:「他舉出很多事實,證明暗中有人在安排你與他拚上一場,因為,他們不喜歡你活著與不喜歡他活著的心理完全一樣,只是,開頭他一直沒想到這一點,一直到你提到萬世豪,他才起了疑心。」
雲天岳心頭一動,自語道:「這可能就是他第一次改變的目的。」
「天香公主」接著道:「後來靈燕又提到萬世豪也在雁堡,他就更相信自己的推測沒錯了,直到你提到『墨儒』等不配稱之為五嶽,他才突然明白過來。」
雲天岳沒有開聲。
「當你提到極善極惡時,他幾乎已能完全證實自己的推測了,因為,他相信那句話不是你自己想出來的,一定是得自血輪口中。」
雲天岳只在沉思,而沒接口。
「進到這裡來,你讓那個散雲手殺萬松年,他已看出你已看出其中有詐了,因此,他才把真情告訴我,說這裡可能找不到萬世豪,但他卻是千真萬確的在這四堡之中,直到你們兩個拚到了一個之後,他才會與那真正的五嶽中的某些人出現。」
雲天岳道:「因為他們不希望我們之中有任何一個活著。」
「天香公主」道:「正是。」
雲天岳已經明白了,笑道:「他可是叫你來告訴我作什麼安排?」
「天香公主」不答反問道:「你奇怪他自己為什麼不來說是嗎?」
搖搖頭,雲天岳道:「他是個老狐狸,他當然知道我與他談得太久了,一定會引起他們放進來的奸細疑心,因為,我與他在心理上應該是敵對的立場。」
「天香公主」聞言笑道:「難怪他說你最瞭解他。」
話落一頓,道:「他叫我告訴你,在他們出現之前,你們仍以敵對的心理相見,而且……」
雲天岳截住道:「而且仍像以前約定的那樣,要比鬥。」
「天香公主」點頭道:「對,而且,你們之中仍將有一個人得倒下去。」
雲天岳笑道:「倒下去的該是我。」
「天香公主」搖搖頭,道:「這次你可錯了,倒下去的是他。」
雲天岳一怔,道:「倒下去的是他?為什麼?」
「天香公主」笑道:「他說,如果倒下去的是你,他們可能不現身,因為,他們可以在別的地方等他。」
雲天岳明白了,凝重的道:「如果倒下去的是他,他們就非得出來了,因為,要收拾我只有這個機會。」
點點頭,「天香公主」道:「他以為如此。」
雲天岳道:「他在那一種情況倒下去?」
「天香公主」道:「被你的玉扇點了死穴。」
佩服的點了點頭,雲天岳道:「這安排很好。」
話落輕聲道:「現在,我們也許該到那邊去了。」
從雲天岳懷中站直了身子,「天香公主」理了理秀髮,道:「天岳,我也要去。」
鄭重的搖搖頭,雲天岳道:「不行,這件事,表面上只有我與他兩個人知道,你一去,豈不要被他們看出破綻了。」
「天香公主」不安的道:「我不放心。」
雲天岳沉聲道:「五嶽幫的幕後主持人,個個武功必然都很驚人,但是,我猜一時之間,他們不可能到齊,那麼,我們就算打不過他們,要走避決不可能走避不了。」
懷疑的,「天香公主」道:「天岳,你,你真的會逃嗎?」
雲天岳笑了笑,道:「你以為我不會?」
「天香公主」鄭重的道:「你的個性我一直很擔心。」
輕輕的拍拍她的香肩,雲天岳道:「我要做的事還有很多,為了仇,為了恨,為玉佛幫,為你,都不容許我不重視自己。」
粉臉一紅,「天香公主」輕「啐」道:「不來了,你壞。」話落當先向前馳去,雲天岳也放開大步,向四堡奔去。
踏上青石道,已到了四堡的中心,只見街道上屍體狼藉,血濺處處,顯然這裡曾有過一場規模不小的激戰。
雲天岳一現身,「玉佛幫」的弟子已開始從四面八方湧過來,最後到的是「散雲手」劉雲與「邪劍」易見心。
凝視著雲天岳,「邪劍」易見心大笑道:「娃兒,老夫得恭喜你了,這四堡,現在又是你的了。」
冷漠的笑了笑,雲天岳道:「也許這四堡該說是你『邪劍』送的。」
「邪劍」掃了雲天岳身側的「天香公主」一眼,道:「也許可以這麼說,不過,雲天岳,老夫並沒有發現萬世豪的蹤跡。」
雲天岳掃了「邪劍」身側的「散雲手」劉雲一眼,道:「你可曾看到什麼人逃離這裡?」
幾乎連想也沒想,「散雲手」劉雲道:「弟子曾看到三個幫眾打扮的人向後面山坡上的墳場奔去。」
雲天岳掃了「邪劍」一眼,問道:「多久了。」
「散雲手」劉雲道:「剛才。」
「邪劍」易見心大笑道:「娃兒,你可是仍不死心?」
雲天岳冷冷的一笑道:「難道你不承認萬世豪有雜在其中的可能?」
「邪劍」易見心冷聲道:「這麼說咱們得去看看了?」
雲天岳轉向「天香公主」與「風雷神」與「萬里雲煙」,道:「你們把這裡整理一下,我們去一下就回來。」
話落轉向「散雲手」道:「劉雲,你帶路。」
「散雲手」劉雲欣然應道:「是。」話落轉身向堡後的山坡的方向奔去。
雲天岳轉對「邪劍」道:「一切你都知道。」
「邪劍」易見心冷冷的道:「老夫相信你也知道了,走吧!」
話落兩人並肩尾隨著「散雲手」劉雲的方向急馳而去。
雖然知道一切內幕,「天香公主」仍有悵然若失的感覺,一直目送三人的背影消失於石堡後良久,才收回那雙依戀的目光。
劉雲帶著雲天岳與「邪劍」跑遍了整個墓地,什麼也沒發現。
看看偏西的太陽,「邪劍」在一座極大的墓園上停住了腳,冷聲道:「娃兒,還要找下去嗎?」
停在「邪劍」身前三尺左右處,雲天岳冷冷的道:「這數里的坡地墓場中,只有這裡最寬敞,劉雲,是嗎?」
一旁的「故雲手」劉雲忙道:「是的,幫主。」
「邪劍」冷冷的道:「那老夫倒得多謝你帶老夫到這裡來了。」
話落右手突然一揚,「散雲手」慘號一聲,仰面跌出方圓數丈的墓園外,七孔流血而亡。
雲天岳一楞,道:「易見心,你這是什麼意思?」
冷冷的笑了一整,「邪劍」易見心道:「娃兒,你我之間要拚,要有公平的條件,老夫不希望他跑回去多叫些人來。」話落右臂緩緩的抬向背上斜插著的「邪劍」劍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