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若論功力經驗,那九人縱橫江湖,起碼都在十年以上,稱得上經豐識廣,雖則比不上雲慧風蘭得天獨厚的絕學武功,合七人之力,多少也能支撐一二十合。
只是他等一上來偷襲未成,被笑面跛丐,舉手制住二人,便不由各各大驚。
及至岸上傳來叱聲,更加認定對方早有埋伏,一時心顫膽破,不由自亂了陣角!
雲慧風蘭,恨群賊心腸毒辣,口是心非,一上來便展絕學,倩影飄忽,指東擊西,故此不及數招,便已將群賊擊傷落水!
風蘭嬌軀未停,鳳目微瞥,已認出被笑面跛丐制住的兩人,竟然是「文昌諸葛」龔人傑,與陰面判官韋永成二人。
這二人風蘭在巢湖曾經見過,那時他們乃是應巢湖孤山寨寨主,浪裡蛟王占元的邀請,共謀入湖斬蛟。
但後來,風蘭與龍淵雙雙離開,途與衡山浮沙子,正在傾談,突聞湖畔傳來慘叫之聲,趕去一瞧,湖邊慘死了七人,孤山寨主王占元,霍然便在其中。
自那以後,風蘭便未再看見這文昌諸葛等人,想來是被黃山鐵杖叟打了,不敢露頭,那知他竟然鬼鬼祟祟的帶人前來打劫!
風蘭頓時嬌嗔大發,認為這賊子太過狡猾毒辣,纖掌一舉,正欲將他擊下河去,讓他淹死,為民除一大害,突聞頭頂桅桿上一聲「且住」,霍地又落下一條人影!
風蘭一聽這破鑼也似的聲音,知是笑面跛丐,纖手應聲收回,晃身後退至船左弦邊!
原來那笑面跛丐,一招隔空點穴,制住兩人,縱身又復拔上桿頭。
他瞥見兩位姑娘,大展雌威,瞬息間將群賊擊落河中,卻只見有人下沉,不見有人浮上。
這刻見風蘭還欲將兩個穴道受制的人也擊下去,心頭頗不以為然,故此才出聲擾阻!
笑面跛丐落在艙面之上,跛丐一拐,揮掌在兩人背後連拍兩下,那文昌諸葛與陰面判官的穴道,頓時被他解開!
文昌諸葛平素裡機詐百出,但如今面臨生死邊沿,卻早已嚇得呆了!
此際他血氣方活,亦不考慮,轉頭便想逃跑,孰料方一轉身,便聽那笑面跛丐大喝道:「站住,想走可沒來時這般容易……」
文昌諸葛龔人傑,聞聲驚醒,周心一轉,忙即乖乖的停住不動,衝著笑面跛丐聳肩一笑,道:「老前輩開恩……」
笑面跛丐冷笑一聲,道:「別說好聽的了,還不快去救你的狐群狗黨,真忍心讓他們替你送人命來著!」
想歸想,卻不敢怠慢片刻,只見他雙筆一插,「撲通」跳下河去!
陰面判官韋永成,心中更急,皆因他弟弟陽面判官韋永功,也在河底,俗語說「手足連心」,他雖則對別人心黑手辣,對弟弟卻甚關切。
故而,不待招呼,登時也隨後躍入河中。
不多時,他兩人將沉在河底之人一一拉上小船,但見那適才生龍活虎一般的精壯大漢,此際都一樣腹漲如鼓,兩眼翻白了!
笑面跛丐竟似不忍,跛足一動,便想過去助他二人救助,雲慧嬌軀一掠,搶到跛丐身前,將他攔住,道:「這種人自作自受,前輩何必多事,讓他們自生自滅去吧!」
笑面跛丐盼她一眼,竟果然停步不前,轉身踱到另一邊去了!
風蘭心中煞是奇怪,皆因若非雲慧與那笑面跛丐有何淵源,早先相識?以聽聞笑面跛丐的怪異性情,豈能聽信雲慧的勸告?
但看她二人神色,卻又不像認識,則豈非奇怪死人!
小艇上文昌諸葛與陰面判官,忙得團團亂轉,一會為這個推拿擠水,一會為那個上藥裹傷,忙得滿頭大汗,連自己身上的水濕也顧不得了!
不多一會,小艇中嘔吐與呻吟之聲大作,落水的七人一一回醒過來!
笑面跛丐聞聲跛足一拐,掠至船弦之右,對三隻小船上眾人發語說道:「以你等行徑,本應一一斬除,以敬傚尤,但我跛子今個兒念在上天好生之德份上,暫且饒過這遭,下次再若遇上爾等怙惡不悛,可沒這等便宜事了!」
說罷,微微一頓,喝道:「還不快滾!」
文昌諸葛龔人傑等人,聞言不由暗自慶辛,這煞星突發慈悲,轉變了情性,不待話罷,早都強忍著身上傷痛,掙扎坐起。
笑面跛丐的「滾」音未落,已各各執起槳來,將船划退,往來路江中駛去!
笑面跛丐回頭瞧瞧兩位姑娘,微微點頭,跛腳一點,身形頓起,撲向四丈之外的河岸樹巔!
風蘭原先以為他阻止自己,是有話要向文昌諸葛詢問,故而退到一旁。
孰料他不但解去那龔人傑二人穴道,還將群賊一齊放走,頓時十分生氣,忖道:「這跛子雖是成名前輩,卻也用不著這般強橫啊?姑娘你又不是未曾見過,怎的連一句呼喚都不打呢!」
及見跛丐傲然拔身欲走,風蘭再也忍耐不住,晃肩追蹤上岸,嬌呼道:「跛丐留步!」
笑面跛丐停身樹巔嫩枝之上,回頭見是風蘭,微微一怔,張開大口,發出破鑼般刺耳聲音,笑道:「姑娘有何見教!」
風蘭見他立身枝頭,渾身輕飄飄隨風擺盪不休,以為他意在賣弄輕功身法,心頭更是氣上加氣,不甘示弱,纖腰一擰,半空嬌軀霍又上拔五尺,一斂真氣,緩緩落在跛丐面前五尺處一枝細枝尖上,嬌軀顫巍巍不住顫動,衣袂隨風翩飛,若似天仙下凡一般!
這一手輕功,果然不同凡俗,確實是輕功之最,名曰「風顫綠荷」。
只是,風蘭雖非昔比,功力大進,但如今施展一手絕頂輕功,體內真氣,斂如細珠,串體遊走,卻不能分心兩用,開口說話。
笑面跛丐目睹她娉婷美姿,哈哈敞聲一笑讚道:「好身法,果然妙絕人寰,不愧名家之後!」
這句話,本是他衷心讚歎之詞,無奈出自他破鑼一般的喉嚨,聽在風蘭耳中,反當他有心諷刺!
風蘭只氣得粉面一紅,無奈卻開口不得,正在僵著,突聽樹下響起陣蒼老語聲,道:「蘭兒下來,跛老兒你也下來會我老婆子吧!」
風蘭藉機下台,狠狠瞪了笑面跛丐一眼,嬌軀一翻,翩飛如蝶,一掠下樹而去。
笑面跛丐一瞥風蘭的目光有異,又聞得樹下武夷婆婆的口氣不善,頓時暗叫一聲「糟糕」。
無奈一時又不便示弱,只好應聲翻下樹去!
樹下果然是武夷婆婆,只見她雙目如炬,打量著跛丐,半晌方道:「跛丐可識得我老婆子嗎?」
笑面跛丐雙手一拱,笑道:「武夷婆婆的大名,如雷灌耳,老跛子心臆已久,今得識荊,實屬三生之幸……」
武夷婆婆霜眉一揚,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道:「跛子你不必賣狂,老婆子也不善虛套之詞,你既然自以為很了不起,老婆子自不量力,倒想討教一番!」
原來武夷婆婆,初見笑面跛丐出現之時,已因自己竟未能察出他的行蹤,十分懊惱,及至見他對蘭兒態度傲慢,出語譏諷,頓時勃發怒火,顯身挑戰。
按說,那笑面跛丐既已久垂聲譽,自不肯示弱,不接受武夷婆婆的找碴。
誰知世事不可預料,那笑面跛丐,竟只哈哈一笑,道:「武夷婆婆名垂江湖,家傳劍籃絕招,堪執武林絕學牛耳,我老跛子那能當得起婆婆這討教二字!」
說罷,目光一掃驚愕迷茫,現於顏色的風蘭姑娘,又一拱手,道:「老跛子尚有要事待理,婆婆若無其他教誨,老跛子就此拜別如何!」
武夷婆婆,見笑面跛丐竟不應戰,言詞委婉,心中之氣漸漸消除。
同時,她適才見識老跛子幾手輕功,以及彈指神通,無一不是絕學密技,若真個打起來,她並無必勝把握。
故而,笑面跛丐話音一落,武夷婆婆神色稍緩,道:「老婆子只是心臆名家,並無要事……」
笑面跛丐聞言,雙手抱拳一拱,搶先道:「即如此跛子告退,行再相見……」
話聲裡,單腳點地,去若飄風,瞬即消失入樹葉暗影去了!
風蘭本來盼望著奶奶出手,教訓那跛子一頓,但偏偏跛子溜滑,不肯接戰,尚未容得她出言相激,已跑得無影無蹤。
故此,風蘭氣無可出,恨恨地一跺小蠻靴兒,嬌聲陣罵道:「這跛子欺軟怕硬,真是可惡,下次再遇上姑娘,非好好訓他一頓不可!」
武夷婆婆瞥見小孫女嬌憨之態,老懷驟開,伸手撫著她的柔髮,笑著勸道:「乖兒,你休要小瞧了這位跛子,真打起來,奶奶也不見得有把握贏過他呢!」
風蘭嬌軀一歪,揉在武夷婆婆胸前,「哼」道:「我不信跛子會有這大本事,我不怕他,上次在白石山,龍哥哥也施展彈指神通,當場就把這跛子給鎮住了……」
風蘭起初是興高采烈,但話到後來,卻不由有點兒語音發顫!
武夷婆婆知她又想起那個醜小子來了,心中喟歎,忙岔開道:「好啦!快回去睡吧,折騰了半夜,奶奶可有些累了!」
風蘭知道奶奶的用意,便也不再多說,站直嬌軀,隨在武夷婆婆身後,掠上坐船!
雲慧早已回船聞聲悄步出艙,將二人迎入,笑道:「今晚真怪,這老跛丐跑來大吵大嚷的大鬧了一陣子,雖然把賊都打跑了,可是竟還未把睡著的人吵醒呢!」
武夷婆婆祖孫聞言,頓時也覺奇怪,皆因這一陣吵鬧,在此四野靜寂之時,真可說聲傳十里,怎的龍淵非但未見出面,便連那王敬實所雇的四位鏢師,也不曾出來看看哪!
武夷婆婆心頭一驚,叫聲:「糟糕!」起身便往外走。
雲慧見,一把將她攔住,道:「奶奶別去啦,那船上適才慧兒看過了,並無什麼異樣,王老闆與他的鏢頭,還有淵弟弟。都睡得很熟,好像多少天沒有睡過的樣子!」
武夷婆婆這才放心,卻百思不解其故,皆因那四個鏢師,無論功夫多差,一則是職責悠關,二者也必然應有一絲機警感覺。
像這般酣睡老死,豈非可怪?
雲慧見狀,知她想的什麼,便提示道:「據慧兒想,可能是笑面跛丐做了手腳吧!」
這是唯一可以解得通的,武夷婆婆與風蘭,在無可奈何之下,便也信了。
其實,若細細一想,笑面跛丐為保護王敬實人珠無恙,不願將他等牽入漩渦,故而點了他們的睡穴,卻有可能,但他為何也點了龍淵的呢?
即便假設他有理由,則他如此出入武夷婆婆的隔室窗門,而武夷婆婆竟然會一無所覺嗎?
也幸虧武夷婆婆未往深一層想,否則她不被氣死才怪I
次日一早,眾人醒來,武夷婆婆瞥見前船已在起錨,便也吩咐船家,準備開航!
雲慧梳洗已畢,拿著梳子悄步走到後艙門外,輕輕敲門外,龍淵在裡面聞得聲音,便道:「誰啊!請進來!」
雲慧啞然推門而人,一瞥龍淵尚擁被高臥床中,粉面一紅,卻不退走,隨手關起艙門,嬌笑悄聲道:「還不起來,太陽快曬著屁股啦!真懶!」
說著,碎步挪到榻邊,將窗門打開,纖指一指,道:「你看,船都開啦!」
龍淵癡癡凝望著她,但覺得這刻,朝霞自窗中映照在她的臉上,倍增嬌媚可愛,忍不住伸手拉起纖纖玉手,呶唇抱怨,道:「姐姐怎的一大早便罵人家,昨晚人家差不多徹夜未睡,現在補一覺都不行嗎?」
雲慧回首瞥見他那付委屈樣兒,不脫童稚之氣,芳心中又是愛惜又是甜蜜,一歪身坐在他的身畔,纖手輕拍他的身上,嬌柔無限的道:「乖弟弟,姐姐錯怪你啦!別哭,好好再睡一覺吧!」
龍淵「嗤」的一笑,輕輕將她拉躺在身邊,一臂擁住她的纖腰,說:「那姐姐也陪著我睡一會吧!」
雲慧掙扎著要坐起來,無奈被他摟得死緊,芳心中又羞又甜,卻又怕被別人看見,急道:「快放手,窗戶開這麼大,怕蘭妹妹看不見嗎?」
龍淵一驚,卻不肯放,道:「那麼把窗戶再關上好了!」
雲慧無奈的歎道:「唉!真磨人,好,你放手,讓我去關上窗戶!」
龍淵信以為真,將手放開,雲慧卻不關窗,反而開門出去,站在門外,得意眨眨眼睛,說:「快起來啦!奶奶在等你吃飯呢!」
龍淵被騙大氣,將頭一蒙,在被中嚷:「我不吃啦!你告訴她們我頭痛!」
雲慧瞥見他使出小孩性子,正感無可奈何,突然間靈機一動,轉眸一笑,也不理他,逕自為他帶上房門,回歸前艙!
前艙大桌上果已擺上早餐,武夷婆婆與風蘭坐在桌邊,正等著她倆用飯!
雲慧挪至椅邊,武夷婆婆不見龍淵,訝然問故。
雲慧柳眉微顰,道:「奶奶請先用吧!龍弟弟有點頭痛,還未起床呢!」
武夷婆婆對龍淵特別關心,聽說他的頭痛,便要過去探望,雲慧神秘的瞥了風蘭一眼,忙勸阻道:「慧兒剛給他服了點藥,沒什麼要緊的,奶奶不去也罷!」
武夷婆婆聞言,微點皓首,表示同意!
一時三人用罷早餐,雲慧急忙將風蘭拉到船頭,低聲悄語道:「妹妹,你知道弟弟害的什麼病嗎?」
風蘭茫然望著她搖了搖頭,雲慧緩緩念出道:「相……思……病……」
風蘭的粉額,沒來由驟的一紅,嬉笑道:「是啊!他一定是想姐姐想得病啦!」
雲慧搖頭,纖指指著她的鼻尖,正色道:「不是我!是你!」
風蘭問言,頓時又羞又氣,一跺小蠻靴,回頭便要離開。
雲慧一把拉住她,幽幽的說:「妹妹別氣,姐姐這話可沒有騙你。他,他實在喜歡妹妹!唉,難道妹妹一點都無同感嗎?」
風蘭也歎息一聲,道:「這話妹妹昨兒都對姐姐說啦,還讓妹妹怎麼表示呢?」
雲慧又歎息道:「既如此姐姐也不能勉強妹妹,但是……但是姐姐卻有不情之請,只是希望妹妹,看在姐姐面上,去看他一次。」
風蘭大為著急,連搖螓首,但卻經不起雲慧再三要求,才勉強答應,道:「好,妹妹答應姐姐的請求,只是,妹妹也有要求,就是求姐姐把龍……凌雲的事情,告訴妹妹一點……」
風蘭一提到龍凌雲,芳心中又羞又悲,粉面霍紅霍白,鳳目中亦含上了兩顆晶珠!
雲慧見狀,頓時覺得不該這樣作弄這位天真純潔的小妹妹,只是船到江心,只即順風而駛,若要風轉舵,現在卻還不是適當時機!
當下,她只好擁住風蘭的纖纖細腰,誠摯的道:「好,姐姐一定盡量使妹妹滿意就是!」
風蘭強忍辛酸,低聲道一聲「謝」,蓮步輕移,立時依言去看龍淵!
龍淵躺在床上,枕著兩舷,癡癡的望著艙頂,正在想著心事,一聽艙門輕響,以為是雲慧回來了,雙眉一聳,頑皮一笑,爬下床來,只穿著一身長長的睡袍,悄悄的藏在門邊。
艙門緩緩而開,正好將他與門外進來之人隔開。
龍淵在門後微聞一聲輕「咦」,其音嬌脆,猛的一躍而出,伸臂便抱,口中叫道:「看你往那裡跑……看……」
但,一語未竟,目光到處,只見那翠影婷婷,卻是風蘭!
龍淵這一驚,非同小可,頓時得呆了一呆,直等到纖腰入抱,方才覺醒!
風蘭勉強進艙,推門不見龍淵在榻,方自訝異,霍聽得龍淵沒頭沒腦的一句:「看你往那裡路。」不由也猛吃一驚,但同時芳心一動,感覺這聲音十分耳熟,像煞心上人龍哥哥所有,頓時也呆了一呆。
直到她纖腰猛被摟住,風蘭回味過來,不由得又羞又氣,猛的一掙,反手就是一掌。
但聞得「叭」的一聲,風蘭回身一瞧,龍淵呆呆地站在地上,神色尷尬之極,雪白的左頰上,清清楚楚的印著一個纖紅的五指掌印!
風蘭適才一掌,完全是自然的生理防護反應,根本未經大腦考慮!
此際看清龍淵的神色,芳心又覺得不忍,幽幽垂頭,道:「對不起,我……公子病好了嗎?」
龍淵可真有點被她打得傻了。
皆因他實萬萬想不到,眼前這嬌滴滴的蘭妹妹,會出手打他。
故此,他雖則武功蓋世,反應靈敏之機,卻在此失神的剎那之間,被她打個正著。
這一掌風蘭雖未曾潛運真力,但此際她功力大非昔比,潛力激增,雖則是隨手一揮,但若換個平常之人,脖子都非打歪不可!龍淵雖不至如此不濟,頰上卻仍是平添了一朵掌印!
風蘭瞥見龍淵傻里傻氣的盯著自己,既不答話,也不移動,只當是他真得了相思病。
心中頓時焦急萬分,手足失措,狠狠的一跺足,道:「喂,你……你怎的嘛!」
龍淵被她一叫,同時瞥見她這副熟悉的焦急嬌憨之態,頓時還過魂來。
他伸手摸摸左額,笑道:「沒關係!沒關係!蘭妹妹你請坐吧!」
這時,龍淵他因在感覺上十分熟悉,故一時忘卻自己現狀。
風蘭卻當他是在瘋言瘋語,一聽他叫得這般親切,芳心中又氣又歎,狠狠的白他一眼,雙手指指他的身上,立時扭頭他顧!
龍淵低頭一看,自己衣衫不整,頰上立顯羞紅,忙跳回榻上,用被蓋好,吶吶道:「蘭……蘭……」
他一時不知,是叫妹妹,抑或「姑娘」適當,連叫了兩個「蘭」字,下面卻接不上來!
風蘭以為他在發囈語,轉身冷冷的望他一望,又復冷冷的說道:「公子請多珍重,風蘭告退!」
說罷,不等龍淵回答,轉身昂首傲然而去!
風蘭這一陣來去如風,可把聰明的龍淵鬧糊塗了。
皆因他既不曉得雲慧對風蘭所說的話,卻也不知道風蘭對他作何觀感!
不過,他多少也猜著一點,這多半是雲慧搞的把戲。
他覺得十分無趣,一手撫著自己被打的左額,默默的自顧生氣!
風蘭回到前艙,立即將雲慧拉到外面,道:「姐姐,我已實行過諾言!現在該輪到你啦!」
雲慧瞥見她滿臉不快,又出來得這快,心知兩人沒有談妥,微一沉吟,道:「妹妹,既然你執迷不悟,姐姐也不能瞞你,那龍凌雲……他……唉!他……」
風蘭見她吞吞吐吐,以為龍凌雲出了什事,不由焦急催促道:「姐姐他怎麼啦!」
雲慧其實是猶疑是否現在便指破龍淵的身份,見狀靈機一動,道:「他並沒有什麼,只是在感情上他雖則喜歡妹妹,卻還有其他糾紛,所以他……」
風蘭「啊」了一聲,淚珠滾滾而下,幽怨的道:「姐姐真是嗎?他,他另有心上人?」
雲慧擁住她,無奈的道:「這是事實,不過並非絕無兩全之策,只要妹妹能退一步想,姐姐我也願意協助妹妹結成良緣的?」
風蘭俯在雲慧的肩上,嗚咽而啼,一百個念頭,同時都兜上她的心頭!
她不願相信雲慧所言屬真,但卻從過去種種跡象中曉得那必是真的。
她的自私與獨佔的慾望,此時促使她不願兩全,但另一種對於龍凌雲的崇拜與愛憐,卻又令她覺得,即便是分享些許,也比完全得不著好!
故此,她一時陷入矛盾之中,連自己也不清楚到底須要怎樣!
她不停嗚嗚而啼,將心底的悲痛與矛盾,全化在眼淚之中。
雲慧深深的體諒到她的處境,而她自己也正陷在難言的苦衷之中。
雲慧輕撫風蘭的香背,做無言的安慰!
武夷婆婆在艙裡看見外面的情形,十分心疼,但她知道這類兒女之私,最好讓兩個年齡相若性情相投的人兒,互相開導解決,她雖親為祖母,卻也是無能為力的!
風蘭哭了半晌,悲痛漸平,她抬起淚眼,盼了雲慧一下,細聲問道:「姐姐,你願意替妹設法,讓妹妹先見他一次好嗎?」
雲慧瞥見她雙眼微紅,可憐楚楚,芳心不忍,幾次衝口要告訴她事實真相。
但轉念間,又復忍住,忖道:「不行,她現在若曉得了事實真相,豈不誤會我有意戲弄於她?再說她尚未表示讓步,一旦明白,不願容我,豈非更傷腦筋,雖則勝不在她,但我也不忍心看她失敗的啊!」
風蘭她不答,忍羞又問了一遍。「好吧,等我們抵達黃山,我一定設法找他來就是!」
風蘭芳心稍慰,感激道:「姐姐對妹子這麼好法,真是令人感激萬分,妹子……」
雲慧微微一笑,接口道:「這些話都不用提啦,只要妹妹日後也像今天一樣,對為姐推誠相見,不存隔閡,曉得姐姐也處處為著妹妹著想,就足令姐姐安慰快活了!」
風蘭聽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實是旨在點題,為日後開創後路,聞言不假思索,立即應承道:「姐姐放心,妹子非忘恩負義之人,豈能以怨報德,日後姐姐但有須用妹妹之處,只管言明,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雲慧嫣然一笑,方欲開口,卻聽風蘭又道:「姐姐,妹子另有些事,須與奶奶下船,咱們半月後黃山始信峰再見好嗎?」
雲慧突聞此言,霍然一怔,旋即瞭解她定是聽了自己之言,怕龍淵過分糾纏,有意避開。心中雖然覺得有趣卻又不便點破,只得答應道好!
風蘭抹去淚痕,翩然入艙,低聲對武夷婆婆說明下船之意!
武夷婆婆心雖訝異不願,卻又知強她不得,只好同意!
於是風蘭立即便吩咐駛船船家,靠岸停船!
此際,船已轉入長江多時,順流而駛不用掛滿大帆,船速已是極快,這到尚未晌午,已然接近了更西梁山。
船家將船緩緩靠近右岸,風蘭將包袱收拾妥當,未待船隻停下,離岸尚有六七丈遠,便即向雲慧行禮告別,拉住武夷婆婆輕喚一聲:「奶奶走吧!」
語音未落,雙雙凝運真氣,晃身向空拔起,上掠五丈,在岸邊的蘆葦梢頭,輕微一點足換氣,拔身再起,撲上岸去!
雲慧見兩人消失無蹤,方吩咐受驚的船家,揚帆繼行。
那般家本來見雲慧這個異類之人,就在奇怪,這刻目睹武夷婆婆祖孫的絕頂輕功,活像是肩下生有翅膀,一飛數丈,便愈法驚奇得不得了。
不過,他等雖是俗人,卻也聽說過奇人異行,故而心中儘管是驚奇萬分,表面上卻不敢見怪而怪,其怪不敗的自找罪受!
雲慧看著船家掛起船帆,轉舵駛入中流,這才想起,怎的龍淵半天不見?難道他當真還在睡覺,聽不見風蘭他們離開的聲音嗎?
龍淵耳目靈敏之極,即使聽不到聲音,也定能感覺得到船速的增減!
只是,他臉上指痕宛然,微在浮腫,他怎好意思出來,這樣相見?
所以他雖然聽到風蘭與武夷婆婆的行動聲響,卻仍然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雲慧推門進去,藍眸流盼,一觸龍淵面上掌印,及他那默默不樂的神色,芳心一驚,急問道:「弟弟你怎麼啦!」
說著,已在龍淵床上坐下,眼中流露出無限關切與痛惜,傾注在龍淵身上,玉臂微抬,纖掌輕撫在他的傷處,幽幽問道:「是蘭妹打的?這丫頭真狠!唉……」
唉歎聲中,突然想起這種種錯綜關係,又覺得煞是有趣,不由忍不住「嗤」的嬌笑的起來!
龍淵一肚子氣忿,本已被她那關注的目光壓了下去,但這沒頭沒腦的「噗嗤」一笑,卻又被她勾起。
龍淵霍一轉頭,避過頰上玉手,忿聲道:「有什麼好笑的!她打我你高興是不!」
雲慧從未見過龍淵以這種態度對她,聞言一怔,不由解釋道:「弟弟我實在想不到這丫頭這麼野蠻,我是為你……」
龍淵氣忿忿坐起身來,氣忿的道:「別說啦!我不明白,你這是為誰好,也不明白,你搞這鬼粑戲所為何來?風蘭她要找龍凌雲,讓她去找好啦!誰要你多管閒事?如今你假意和她結交,有朝一日,若是她明白過來,我就不曉得,你怎麼做人!」
雲慧螓首低垂,目中淚珠滾轉,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龍淵聲音未落,她那顆顆淚珠,卻已串串而滴了!
龍淵瞥見,心中大為不忍,微微歎息一聲,語氣稍轉緩和,一邊撫著她的香肩,一邊低聲道:「姐姐你不能怪我說這些話,你知道,這些年來,我蒙你照顧愛護,衷心裡不僅敬你,也更愛你,而今天可憐竟容我們倆心心相許,我自然更該終生珍惜,過去我不錯,曾與風蘭相處數日,但我卻一直拿她當做小孩子或是小妹妹看待。所以當我曉得她竟對那麼醜怪的人發生感情之時,便立即飄身引退而去!目前說來,風蘭心理雖有不適之感,但日子久了,若再遇上個合宜之人,她一定能夠漸漸的把往事忘掉了的!但如今被你如此一來,不僅是畫蛇添足,且將事態弄得更形複雜了!」
雲慧細聽龍淵所言,雖則有些道理,卻顯然並不瞭解自己的感情與犧牲。
她覺得自己是受了委屈與冤枉,便不由傷心的哭倒在龍淵的懷裡!
龍淵說了半天,卻不但未見一點效果,反使令雲慧愈哭愈悲,心中又痛又憐,忙擁著她輕為抹淚,柔聲安慰道:「好啦!姐姐!事情已然過去,也就算啦!咱們誰也別再放在心上,就當他沒有發生好啦!」
雲慧享受著個郎的輕憐蜜愛,悲慼漸煞,哭聲緩緩止住。半晌,抬頭白了龍淵一眼,幽怨的道:「你罵完了嗎?」
龍淵暗叫:「糟糕」,忙賠笑柔聲道:「小弟怎敢責罵姐姐,適才小弟只不過……」
雲慧霍然直起身來,搶先道:「別說啦!我不明白你把我看作什麼人,我雖然無知無識,卻還不至於糊塗到拿自己的終身大事開玩笑……」
雲慧氣勢洶洶,凌駕於龍淵之上,尤其這開頭數言,學著龍淵適才語氣,振振有詞,雖則凶橫,龍淵也只剩下暗中皺眉的份兒了!
雲慧見龍淵被她鎮住,芳心中微微得意,語氣卻一轉而為平和之調道:「我和風蘭相交,雖有用心,卻決非你所想及的卑鄙胡鬧,我是誠心誠意的喜歡她,我願意和她做一個推心置腹的姊妹……」
龍淵伸辯道:「姐姐你這麼做,日後並不見得能得到她的諒解啊!」
雲慧語氣一頓,霍然轉入悲調,淒淒一歎,道:「日後她諒不諒我,責不責我,卻全在你是否能體諒我的苦心而定……」
龍淵一時不解其意,訝然欲問,雲慧舉手示意,不容他開口,又復悲聲道:「弟弟,我瞭解自己的處境與身世,雖然你滿心樂意結納於我,但你的家中尊長眾多,是否也願意接受我這個異族之人呢?再說,古訓以無後為不孝之最,你龍氏門中,只你一子,老人家自身無能,卻都寄望你子息繁多,繼承香煙,故而,即使他們勉強接受於我,卻也決不會以我一人而為滿足,我雖不是善於捻酸吃醋之人,卻不得不承認,若日後長輩做主,為你另娶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進來,確會使我大大的感覺不堪……」
龍淵想想,日後除非是棄家不歸,她這種推測,卻也是極有可能。
但他還想反駁幾句,以表示自己的情愛專一。
雲慧看出他的意思,止住他道:「我瞭解你的意思,但你能永不回家嗎?」
龍淵自問,親情似海,何能棄之不顧?
雲慧又道:「既要回去,你敢反抗老人的主張嗎?」
龍淵暗忖:「父母之命,違豈不孝?」於是默不出聲!
雲慧知他意思,螓首微點,道:「好,既然如此,與其聽憑擺佈,為何我們不自己先行設法呢?」
龍淵仍自默然,無言以對。雲慧語氣一頓,繼道:「這些我早就考慮過了,我覺得不能忍受你將來被強迫去娶那些陌生無知的女人,所以便開始設法拉攏心腹,風蘭生得漂亮,武林世家,文武兩途也均不差,最難得堅貞不二,特具雙眼慧目,再加上純真活潑,與我又合得來,所以我才生心結納於她!」
龍淵至此恍然而悟,心中感慚無已,大眼中閃泛著感激淚光,注視著雲慧,一時不知應說什麼,來表示自己適才的錯誤之疚!
雲慧同時也覺著心中酸酸,皆因這其中一者是由於自己的犧牲,二者是體會到龍淵的感激,而覺得安慰值得!
因此,他兩人四隻眼,淚目凝視,好半晌方霍的擁抱一起!
又片刻,雲慧幽怨盡去,歡愉滋長,輕輕地推開龍淵,撒嬌佯嗔實喜的怨道:「人家一片好心,拚命的替你拉攏嬌滴滴的美人,卻被你沒來由大罵一頓,你說,我氣不氣啊?」
龍淵嘻嘻一笑,申辯道:「其實也錯不得我,都怪那蘭丫頭,一大早闖進艙來,沒輕沒重的就一巴掌,你看,到現在還沒好呢!」
雲慧拉他躺下,憐惜的替他輕輕揉揉,一邊詢問經過情形。龍淵照實直說,尚未說法完,雲慧已笑得打跌道:「這丫頭真死心眼,我怕蘭妹妹意志不堅,見異思遷,所以故意試她,說你十分喜歡他,今早得了相思病啦!來她來安慰你一番的。誰知……」
接下去,雲慧將前前後後詳一遍,龍淵一方面心中感動,風蘭的厚愛不二,一方面又氣雲慧太會促狹,一翻身把她拉倒壓住,道:「好哇,原來都是你使的壞,害我挨打,看我依你!」
說著,猛的張口向雲慧粉面之上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