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雲慧一手提著暈迷的玄法和尚,展出學自「丹書鐵卷」之中的「天機步」輕功絕學——「伏地追風」,當先掠上谷頂。
及至笑面跛丐及王玫二人,追至谷上的斜坡,卻已只瞧了雲慧的身影,一閃之下,便自沒入了一座松林之內不見。
他二人望影疾馳,但無奈,一者雲慧的身法,出乎意料之外的神速,二者王玫到底是年小力弱,火候不夠,雖則拚力越進,仍然不濟。
笑面跛丐,為了怕她被少林的和尚搜著發生危險,故此也不得不稍改腳步,與她並行。
他二人入林之後,只見那松林之中,枝葉繁茂,樹幹亦極為粗大,大約均有百年以上的年齡,因這光線很暗,視界也極其窄小。
二人心想,她定是急著我一個隱密之地,好問玄法和尚,故此他師徒,便不多費時間,而一直往林深之處淌去。
其實雲慧果如他二人所想,乃是急於要避開少林僧眾,好由那玄法和尚的口中,套問出師父被害的真正原因。
她竟然忘記了笑面跛丐二人的腳程,趕不上她。
她忘情的疾馳飛掠,其快逾閃電流星,穿林而入之後,向右一折,片刻間,越出林外,奔上了一座小峰。
那峰並不甚高,估地亦不為廣,但奇怪的,形勢峻拔,怪石林立,望去都是危險之極。
雲慧她卻不會放在心上,一連四個縱躍,已然到了頂巔。
她狠狠的將玄法擲在石地上,玄法和尚,穴道受制,身子雖是一動也不能動,卻因知覺未失,而痛得直皺眉頭,「哼」出聲來。
雲慧面寒似冰,一雙藍眼,罩上了一層憤恨仇視的冷焰,凶霸霸盯著玄法,大異於昔日溫柔和藹的模樣。
她驚覺的查看四周,只見身邊,有許多高過半腰的怪石,層層羅列,正好似一個天然的圍牆。
她俯下嬌軀,歪坐在一方石頭上,用腳狠狠的一踢,直踢在玄法的腰眼之上。
玄法在地上,連翻了兩滾,只痛得「哎啊」痛呼出聲。
他忘情的一叫出聲,適知自己的穴道已然解開,他一時驚魂未定,第一個動作與思想,便是趕緊逃開。
那知,他腰幹方自一挺,待欲施展「鯉魚翻身」的功夫,立起身來,卻見雲慧,僅只是翠袖輕拂,怒叱一聲,道:「乖乖的躺著別動,夫人有話尚未問呢!」
玄法就在她語聲出口之際,陡然感覺到,隨她那一拂之勢,壓來了一片柔韌的潛力,將自己週身束住,再也動彈不得。
這一來不由使玄法大吃一驚,雖然那暗勁一沾即收,卻再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須因,雲慧這一拂之際,所發暗勁,神妙不可方物,玄法不要說自己不會,便是連名稱也不曉得。
這怎能不嚇得他直冒汗,再也不敢打算逃走?而暗疑她會什麼邪法呢?
其實,雲慧所施,並非邪術,乃是道道地地的正宗武學,得傳自孤獨客的「天地罡氣」。
那孤獨客的窮其終身,將佛道兩家之正宗調息功夫,綜合為一,先以「靜坐調息」為基,而後將真氣發之於體外,吸收天地之精英,據為己有,化無形而為有形,再化有形而為無形,臻至絕頂,氣與天地相合,神至意隨,意至氣隨,當真是妙不可言。
只是,那孤獨客自己卻因鍛煉的時間過淺,未及練成便自受重創,含恨而歿。
雲慧得傳,復得萬年鯨珠之助,貫通了任、督兩脈,數年間,奇跡屢現,此際早已練有形為無形,臻達絕頂。
只是,自出江湖以來,由於遇上的敵手,功力均極淺薄,故而尚不曾用過一次,那玄法和尚那會燒得。
此際,她為了想由玄法和尚的口中,套問出師父孤獨客的受害主因與真情,方才不得不施出來,以收敲山鎮虎之效。
如今,她瞥見玄法和尚,仰躺在地上,面色如土,冷汗直冒,均紛紛在光頭面頰間,結成了冰球,心知他已知厲害,不敢再打鬼主意了。
因道:「本夫人的來歷,和尚你已經曉得了,不過你可以放心,夫人我只要你有問必答,無虛無假,便絕不會傷你性命,但,反過來,若是你妄圖狡辯,夫人我必然遍點你五險重穴,讓你哀號七日,受盡萬苦而死……」
她藍眸炯炯射出冷焰,一瞬不瞬的盯著玄法,直似是一付玉雕人像,又美麗,又冷艷,不由那玄法不信。
玄法不由為之打了個冷戰,心中暗忖,雖然怎麼都是個死,但好死總比受盡那無窮的折磨強些!
看她的凶霸霸,仇焰怒熾的樣子,誰也不敢保險,她說了不做,所以,他一想,暗一咬牙,道:「好,今日我玄法和尚,栽到你千面夫人的手上,沒話說,認啦!你有什麼話,問吧!只要我玄法曉得,必叫你稱心滿意就是!」
雲慧仍然緊盯著他,神色如故,冷冷的道:「好,我來問你,先師他一生行事,雖然孤僻,但總無不正之處,你們為什麼挑一撥各門各派,聯手暗算於他?……」
玄法一聽此言,心說:「完啦!怎麼她曉得的這麼清楚?按說這事只有少數人知道的,怎麼會傳進她……」。
他想著,卻不由悚然而悟,暗自又道:「是啦!她不是把於三飛殺了嗎?這八成是姓于的告訴她的,他媽的,這王八臨死還要拉個墊背的,真他媽的不夠義氣……」
其實,雲慧何嘗知道什麼內幕?她所以如此說,不過是詐他一詐而已!
那知,這一著竟用對!
玄法他做賊心虛,如此一想,頓時也橫了心,暗道:「既然姓于的死鬼已吐了實,我要是再不實說,豈不是自討苦吃?好吧,反正已有人不夠義氣在先,我又何必多受活罪?……」
雲慧見他一個勁沉吟不語,翠袖又自一拂,「天地罡氣」氣隨意動,罩住了五尺之外的玄法,猛地一收一放,玄法他頓時只覺見得週身上下,似乎猛然被萬斤的潛力,往裡猛的一拐。
立時全身骨骼,「卡卡」做聲,五臟六腑,齊為之翻騰,痛得他汗出如漿,忍不住慘叫了起來,道:「夫人你且慢動手,我說就是……」
叫著,掙扎著坐起來,大大的喘了幾口,又道:「夫人你既然什麼都曉得了,我玄法也不必瞞你,對令師發動攻擊聯手暗襲之事,實在是原因很多!……」
雲慧秀眉一軒,脆叱道:「別說費話,你……」
玄法見她發怒,忙又喘了幾下,改口又道:「在我少林派中,由於師門清規甚嚴,故此我和幾位師兄弟,都有點不耐山中的孤寂歲月,因此,在山外,我們五六個人,合力經營了一座寺院,咳……其中當然有一些見不得人的地方。有一次,是我巧巧出外,搜找女人,不意令師,無意之間,發現了那寺中的秘密,一怒之下,竟將我幾個師兄弟,盡數殺死,而後又放了一把火,將那寺院燒成了平地……」
雲慧冷冷的「哼」了一聲,心中十分不齒玄法的卑鄙淫行,覺得這夥人,實在該殺!
玄法嚇了一跳,以為她不滿自己說得太慢,忙又加快速度,急道:「我因數年心血,被令師一手摧毀,心中大為憤恨,回山之後立即編造了一套謊言,向師父聖土大師稟告,就說我和師兄數人,在外行道,無意間撞破了令師的好事,惹得孤獨客羞惱成怒,一氣之下,殺了我的四位師兄,一位師弟!」
他本是垂頭而言,說到這裡,抬起頭來,望望雲慧,見她並無不耐之色,又道:「我師父聖土大師,當年也是五大護法之一,他聽聞此訊,頓時勃然大怒,立誓與令師周旋到底,我們師徒,均在令師上山解救笑面跛丐之際,見識過他的武功,深知以己之力,絕對敵不過今師的雙掌一劍,故此,由那時起,師父負責激發師叔及掌門等同仇敵代之心,而我則下山,負責聯絡其他各派!」
雲慧插言道:「你到那裡去啦?……」
玄法抬起光頭,瞧了瞧她,又道:「我下山之後,先往武當,一路上盤算著如何措詞,那知尚未抵達,便遇上了武當的兩個全真——飛雲與馳月。」
雲慧過去聽於三飛提到過這兩個名字,知他說得不假,張唇欲問,卻又忍了回去!。
玄法垂著頭,沒看見她的表情,仍在繼續著道:「兩人乃是武當掌門的兩位末從,平素亦素得掌門的寵愛,我一見二人形容狼狽,一問之下,經過情形,竟與我和尚大同小異,於是我不由代他們出了個主意!」
雲慧不由直氣得眼中冒火,恨不得一掌把他劈死,只是一方面尚須明瞭下丈,另一方面,也因自己有言在先,而不便即刻下手!
玄法望見她那付煞氣密佈的嬌容,長歎一聲,垂頭又道:「於是,我和馳月卻不曾上山,而只叫飛雲回去,依計向他師傅一五一十的報告。」
他又長歎了一聲,似是惋惜往日的荒唐,又似是惋惜目前的生命。雲慧見他頓住了口,催促道:「說啊!」
玄法和尚,舉手摸了摸光頭,道:「我和馳月略一商量,由他奔崆峒,去找於三飛,我則往山東,去找逍遙真人門下的一位交好的弟子,那知到了茅山一問之下,那人也早已被令師殺了!因此我便向逍遙真人,將我們編好的故事說給他聽。」
「其後,又跑了一趟點蒼,去找謝家少掌門人,點蒼劍客謝家驊,後來,大約過了半年多,崆峒的五柳道人,秘密的發出了武林帖,傳至七大門派,除歷述令師罪外,並邀各派掌門人,與今師相約比鬥!」
「當時,我因雙方真的見了面,揭穿了真像,便自向掌門人請令,往尋今師,下那戰書!」
「那知,又找了半年多,方始在勞山,探得了令師隱居落日崖的消息,當然,我不能真將戰書送達,立即折返,稟告掌門人,就說令師,接到戰書之後,非僅不予理睬,反聲言,七大掌門,若是有種,就不妨上那落日崖去,與他一較身手……」
「這一著果然有效,七大掌門人,分別得訊之後,立即率領了門下弟子,浩浩蕩蕩的上了落日崖,其初,一連三場,令師掌斃了我那師父,及崆峒的數名弟子,後來七大掌門,驚覺令師功力實在太高,才採取了聯合進襲之事……」
他頓了一頓,又適:「至於後來的事,我們第二代弟子,均早已奉命先行下山,故而不知結果……」
雲慧此際,再也忍耐不住了,她氣得纖手一揚,左右交揮,「叭叭」兩下,已打了玄法兩記耳光,罵道:「無恥的狗賊,你……」
你字出口,卻見那玄法和尚,一顆禿頭,隨著她揮手之勢,左右一搖,「卡嚓」一聲輕響,已然扭斷了脖子,「吧嗒」「怦通」,頭落屍倒,灑了一地的鮮血!
這一來,雲慧不由得為之驚怔!
她立時頓住了口,眨了眨眼,這才醒悟,原來是自己憤恨之下,無意間發出了「天地罡氣」之故!
她有點悵然,也有點慘然。
她望著地上血冷凍僵的玄法,呆了半晌,方才回過神來,悲悲切切的流下了淚來!
她這一邊哭著,一邊姍姍起身,面北而跪,叩頭暗禱,祈禱那死去的師父,英靈有知,如今她替他找著了主謀真兇,報了二分之一的血仇!
拜罷禱畢,雲慧這才突然間想起,怎的這半天,還不見笑面跛丐與王玫二人來到?
她閃身間,嬌軀掠上一方最高的巨石之巔,展目一望,頓見四下裡到處都有身著皂白與淺灰兩色的和尚,足有兩三百人分頭並進,在執行搜察的任務!
她凝目尋思,「笑面叔叔與玫妹,除非是已然下山,否則,山上這麼多和尚,豈能不被找著?」
但,她又想道:「他們一定看見過我往這邊來的蹤跡或身影,如此,則決不會捨下我不管,而有自行下山之理!」
只是,憑她的目力與耳力,如今居高臨下,足可以察聽數十里,為什麼又發現不到他們的半點蹤影呢?
她納悶的想著,卻見小峰之下,一個身披皂白袈裟的和尚,突然發現了她,而揚聲高呼,道:「千面夫人,請你下來,鄙寺掌門,請你一會!」
雲慧一怔,暗想:「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說,他們的掌門,寺中設了陷阱,在等我入網不成?……」
那僧人中氣十足,喊聲洪亮,山谷為之迴響。
一干僧人,被這聲音所引,齊齊停腳觀看,頓時也發現了高高在上的千面夫人!
只是,他們並不趕奔圍攏,反而一個個,紛紛返身,往那少林寺院所在的主峰奔來!
雲慧見狀大感奇怪,暗道:「怕什麼?憑我還能被你們困住?騙倒?哼,我到要下去瞧瞧,你們少林寺,到底有多少鬼蜮伎倆?……」
心中想著,腳下早已邁動,幾個起落,已然停身在那喊她的和尚面前了!
那和尚倒不像玄法一般面目可憎,一眼望去,若不是雲慧心存成見,反到覺得他具有一種溫和的正氣!
那僧人似驚於雲慧身法之神妙,微微一怔,速即恢復常態,合什為禮,口宣佛號,道:「女施主請勿動疑,鄙寺方丈,得知女施主寵臨少寺,立遣派三、四兩代的弟子,專程出尋,同時傳下命令,若是見著女施主等,務請女施主賞光,幸駕鄙寺一談!適才,貧僧在前面已然遇著了笑面大俠,與他的高足,並轉達了鄙方丈的旨意,笑面大俠師徒,慨然應許,已然先行前往……」
這和尚不但彬彬有禮,說話也有條不紊的,十分和氣,雲慧不禁大為驚詫,忍不住問道:「真的嗎?……」
那僧人復又合什,道:「貧僧不打誑語,女施言不信,親往一觀便知……。」
他頓了一頓,又自合什和韻,道:「請問女施主,貧僧那位玄法師侄,可在山上?」
雲慧秀眉一揚,面色一冷,道:「在,不過已經死啦!」
那僧人「啊」了一聲,但並未作進一步的表示。他只是一揮袖,回顧身後幾位四代弟子,道:「去,上去把玄法師叔的法體抬下來……」
說著,卻又自對雲慧和顏,道:「請!」
同時,側身舉袖,做出那肅容先行的樣子!
雲慧真有點迷糊了,因為這些個和尚,人人不同,有的性如烈火,有的狡猾如狐,但有的,像面前的這一個,不慍不怒,卻像是一個得道的高僧!
為什麼他會如此呢?是故意裝作出來,騙她入殼的嗎?
但經過片刻的仔細觀察,雲慧又實在找不出一絲破綻。反而愈看愈覺得這個和尚,年雖不逾四旬,到底神態與眾不同。
他好像真的得了道,一絲火氣也無、一絲的傲也找不出。
故此,雲慧深覺得有一種無計可施的感覺。沒奈何,只好默默的,順著那和尚的手勢,往前行去!
那和尚隨在他身後兩丈之處,緩緩揮拂著兩隻大袖子,身到如行雲流水一般,身形姿態,竟然頗為美妙!
雲慧將輕功施到五成,他仍然不疾不徐、不即不離。直到六成以上,方顯出一絲吃力緊忙的樣子!
雲慧回頭見狀,心中不知怎的,忽然覺得不該讓這個好和尚丟醜。故此,腳下頓時又減少了一分功力,以便能跟他保住距離!
片刻間,來到了登山的大道,只見那大道寬有丈許,全用是青石條板砌成的石階,路兩邊,十步一亭,幾株蒼松,干粗如簍,枝繁葉茂,層層如傘蓋一般,果然是十分壯觀!
雲慧在前,循徑疾行,約登山二千多級,山路一轉,眼前豁然開朗了起來!
雲慧張眼一望,只見前方是一片較為平坦的山腰,其上在一圍牆之中的密密麻麻的,建起了無數殿宇。
迎面是一片廣場,全是以堅石鋪成,正中央有一高有丈半的三足大鐵鼎,擋住了視線,鼎中煙火裊裊。香火正盛!
那和尚此際已越過了雲慧,由前帶路!
雲慧隨後轉過鐵鼎,只見鼎後是一列青石壘成的圍牆,中間開著兩扇丈半多高的大門!
門樓上有一方橫匾,上書「少林寺」三個金篆大字,望去氣象莊嚴!
二人舉步入寺,卻見那寺中空空寂寂,並無半點人影。
雲慧不由動了疑念!但她還未開口表示,那和尚已先說道:「鄙寺門規素嚴,此時正值作課時間,多數同門,皆各在一定的地方,靜心誦經,故此這外院之中,顯得十分的清靜……」
雲慧半信半疑,但自忖自己的功力,已足以對付這干和尚,故而並不多言。
於是,他二人一前一後,穿過了一層佛像林立的大殿,來到了一所偏院之中!
那偏院,房舍甚少,只在疏疏落落的五六間,散建在林木花樹之中!
那和尚首先走進一所精舍,洪聲稟道:「三代弟子大慧,啟稟祖師,千面夫人請到!」
雲慧這才知道他的法名,乃是「大慧」。卻聽到那房裡傳出一陣洪亮的語聲,道:「速請進來……」
接著門簾一掀,當前跑出的,卻是王玫。
而在王玫的身後,方才是發話之人!
王玫與笑面跛丐,適才在松林之中,轉來轉去,尋找雲慧,那知轉了半晌,卻遇見一群和尚!
笑面跛丐的笑容一展,哈哈大笑,還未開口,便見那為首的,一名身著皂衣袈裟的僧人,謙和的對著他倆,合什行禮,口宣佛號,道:「施主想必是笑面前輩吧,貧僧大慧奉鄙寺方丈之命,專程前來,奉請三位入寺一談,解釋昔日誤會,並無他意……」
笑面跛丐料不到他們會這等說法,笑聲一頓,道:「老跛子此來,正要向貴寺掌門,清算舊帳,但那聖火老和尚,半途邀鬥……」
大慧和尚不待他說完,亦自搶先道:「此事鄙掌門已盡知情,對聖火祖師此舉,甚不滿意,放才遣出鄙門三、四兩代弟子,出動奉請,此舉雖則有欠隆重,但卻是為了避免衝突……」
笑面跛丐暗忖:「怪不得只是穿著皂白灰色袈裟的末代和尚,以我的身份,當真不便與他們動手過招!」
同時,看那大慧僧,雖則年未四旬,地位低微,但卻有一種凜然正氣,使人產生一種不能不信的感覺!
他考慮片刻,大慧又道:「鄙掌門近十年來,深知過去所為,實受別人之愚弄,故此早已昭示所有門下,重加課業,同時諭令門下,也必須嚴加考驗德性。此次對施主等蒞臨之事,已早有所指示了……」
笑面跛丐一見他意態誠懇,而其他一干僧侶,望去也均是一臉莊嚴,並無不憤之色,心中雖然仍有疑慮,卻不能再推辭了!
因道:「和尚你不必說了,老跛子隨他走一趟就是,只是,那千面夫人,並未與老跛子走在一路……」
大慧僧合什行禮,道:「老施主請隨貧僧師弟先行,貧僧這就去找,想來千面夫人,即不曾離開此山,不出半個時辰,貧僧必會將她請往寺中。」
笑面跛丐覺得這樣也好,當即答話,先隨著一名大智的僧人,進了這少林寺!
此際,王枚坐在裡邊,只見笑面跛丐與那少林掌門,高談闊論,都是些不著邊際的話,卻又不理會她,正覺得氣悶,一聽千面夫人來了,忍不住當先鑽出房去。
但,到了外面,展目瞥見雲慧一臉凝重,大異於過去淺笑輕顰之態,本來要說的話,不覺又嚥了回去!
雲慧凝立院中,藍目閃閃如電,只見那少林的方丈大師,披掛一身深紫繡金的袈裟,虎軀雄偉,面如滿月,紅潤宛如嬰兒,只是,頜下垂著尺餘雪白的長髯,白眉似霜,再嵌以獅鼻電目,垂輪兩耳,當真有一付望之儼然之態,誠不愧領袖少林的得道高僧。
那少林方丈大師,一瞥雲慧如此美艷,不由目顯詫異之色,但瞬即恢復莊嚴,合什為禮道:「施主想是千面夫人了!老衲聖愚忝掌少林,多年來總為當年一段往事,深自懺悔,今施主來得正好,請……」
說著,舉手肅客,讓雲慧當先入室!
雲慧由玄法口中,已知師父慘死之來龍去脈,衷心只覺得,並不能深深怪責這位方丈。
此際又見他謙虛為禮,絲毫無一點狂傲之態,不由心生好感,亦自襝衽為禮,道:「賤妾此來,情非得已,尚望老禪師勿怪!」
說著,姍姍入室,展目一瞧,卻見笑面跛丐踞坐客位,冷然無語。其他則另有兩名小沙彌,在一旁侍候!
聖愚大師隨後而入,讓雲慧坐在笑面跛丐下手,王玫則也自進來,站在了笑面跛丐的背後!
聖愚在主位相陪,小沙彌奉上茶茗,聖愚大師不待雲慧開口,便自長歎了一聲,對她言道:「施主令師,武功高絕,行事率真,自遭宵小之嫉,老初當年一時不察,被門下不肖之徒所惑,妄動了無名,及至事後,歸來反省,深悔靈根不固,門下良莠不齊,因之除老衲面壁三年,在佛前懺悔罪過外,且傳下諭令,所有在外行道的門下,盡皆歸寺,共同在佛前誦經修果,歷時十年,而對後代弟子之收授,亦變更授藝方法:在授以基本入門口訣之後,均著令先行下山,苦修三載外功,並暗察其德性習慣,以定取捨……」
笑面跛丐見他這等說法,本來凝聚集在面上的笑容漸漸收起,敞開沙啞的嗓子,道:「老禪師這等作為,當真大出我老跛子意料之外,只是對於當年受惑之經過,及門下莠徒,是否有什麼適當處置?」
聖愚大師長歎一聲;道:「鄙門家醜,本來不宜宣揚於外,但三位均非外人,說說也不怕見笑……」。
他至此又歎一聲,道:「昔年所以老衲大動無明,一者為了老施主你,獨闖少林;二者則受鄙師弟聖土大師師徒的言詞挑動。不過,鄙師弟聖土當年已死於勞山落日崖上,而他所留之徒,也已發交戒持院,著今面壁苦修五年……」
雲慧秀眉一揚,鶯聲嚦嚦的第一次開口,道:「請問老禪師所言者,可是那玄法和尚嗎?」
聖愚大師點頭承認道:「正是此人……啊,老衲得報,言及施主已將玄法擒去,但不知鄙師侄,施主已將他如何處置了?」
雲慧藍眸一眨,道:「殺啦!……」
聖愚大師「啊」了一聲,卻並無什麼激動不憤的表示,而只是瞑目合什,喃喃誦經,好半晌方才長長的歎了口氣。
雲慧料不到這老和尚,果然已經是佛法高深,得道已久,竟而並不激動!
這一來,她反而有點不好意思,眼皮一垂,幽幽的道:「老禪師可曉得玄法乃是罪魁禍首嗎?」
聖愚大師的目中,掠過一絲疑色,沉聲道:「願聞其詳!」
於是,雲慧便由金陵捕殺於三飛起,說到來少林寺的目的,然後又把途退聖火玄法兩僧,及向玄法查詢當年經過等情,一一詳述出來!
這番話,足足說了半個時辰,聖愚大師實在想不到,其中尚有這麼多曲折與詭計,面色為之轉變,直到雲慧說完,沉默了半晌,方才長歎一聲,道:「果如施主所言,則老衲實愧對我少林歷代的祖師了!……」
他又喃喃的念了一陣子佛,方自張目沉重的對雲慧道:「事已至此,老衲對玄法之死,亦認為罪有應得,但,老衲已不能辭其咎,施主你……」
雲慧料不到聖愚大師,竟這般勇於認過,但他身為一派之宗師,說出這種話來,已然是大不容易,何況罪不在他,又怎好讓他大失面子呢?
故而,她趕急發話阻住聖愚大師再往下說,道:「此事真相既明,賤妾亦不願再生枝節,只望能令那各派的主謀元兇,奸詐的小人伏罪,便足慰先師在天之靈了!」
笑面跛丐也大為贊成雲慧的主張,他冷然點頭,啞聲道:「對,侄女你這等主張,老跛子大為贊成,只是,咱們若是再這麼直趟各派的重地,只怕仍要引起許多誤會呢?」
聖愚大師沉吟片刻,毅然道:「老衲以為,此事不若由老衲親自出面……」
笑面跛丐與雲慧皆各大喜,笑面跛丐冷著面孔,道:「如此再好不過,但老禪師以何方法為之呢?」
聖愚大師道:「老衲適才考慮過,此事起因於鄙門之玄法,雖則玄法已死,但老衲身為少林之掌門,仍不能推辭此咎,故此,老衲決心出面,傳柬各門各派,細述孽徒玄法之供,促令各門,細查禍首,正以門規,但等今年五月五日,約定各門各派之掌門人,集齊於岳陽,向施主交待處理經過,以成全施主代師復仇之孝心,面謝施主,對各門各派,寬恕之仁,如何?」
這一番話,可說是面面皆到,周詳無比。
既可免除雲慧跋涉之苦,又可免除許多無謂的誤會之爭。同時,更可貴的,是免除了武林中一番殺劫!
雲慧嫣然一笑。聖愚大師第一次看見她的笑容,只覺得她的笑容,直似冰凍驟解,百花齊放一般!
因此,這位得道的高僧,不禁怔了一下,卻直聽雲慧,嚦嚦鶯聲的道:「老撣師有心成全,不但賤妾至為感激,便是先師泉下有知,亦必感激不盡……」
說著,緩緩的站了起來、告辭道:「賤妾等在貴寺打擾多時,就此告辭……」
笑面跛丐同時立起,抱拳為禮,道:「老禪師義薄雲天,老化子不勝崇敬,就此別過,五月五日岳陽再見!」
聖愚大師亦不挽留,含笑緩緩立起,道:「兩位施主,匆匆而來,老衲未能一盡地方之誼,實抱歉……」
口中說著,卻已然跟了出來,直送到大門口,方才互道珍重,停步不前!
雲慧、笑面跛丐與王玫三人,輕快的循路下山。除了王玫,因一直無人理會他,而有點悶悶不樂外,其餘的二人,都覺得此行不虛!
此際,日已近午,他三人便仍在山下的小店中,用過午飯,而後在店夥計詫異的目光下,離開少室,取道直奔山東!
他們這時已經商量,決定往魯東即墨,去探望那千面書生龍淵!
雲慧表面上並無大異,只是,芳心中卻充滿了無比的喜悅與興奮!
因為,這一趟少室之行,不但等如是報了師仇,同時,更可喜的,是完全的吻合了龍淵的冀求!
因之,雲慧芳心暗想,龍淵在得知了這項消息之後,所表現出來的高興的態度!
他會驚喜於她的迅速的來臨,同時,也更震驚於此項意料不到的消息!
然後,他會抱著她,當無人的時候,熱情的吻她,親她,對她所說對她思念之情!
然後,由那尊長做主,為她和龍淵成親……
對了!還有風蘭,她會與她一同嫁給龍淵,共同分享龍淵的熱愛……
雲慧興奮極了!
為了這可以預見的事實,直恨不得,肋下能生出來兩隻翅膀,能於一天,或者一個時辰之內,到達龍淵的面前。
然而,事實上,路程卻似乎是更加遙遠了!
尤其,由於不須要再藏避他人的耳目,而改成晝行夜宿之後,也就格外的慢了下來!
故此,她只得盡量的壓制住興奮,與笑面跛丐師徒,緩緩前進!
王枚卻也是十分興奮,因為,這一路之上,不但看到了許多前所未見的「土窯」,同時,在路途之上,也學到了不少的不傳之秘!
所謂「土窯」,實乃是黃土高原上的一大特色!。
黃土高原上,不用說遍地都是黃土山丘,當地的人們,因黃土粘性極大,故而所居的房屋,均是以黃土建成!
只是,他們並不以黃土製磚,疊砌成屋。而是乾脆在山丘挖個大洞,其中淺數丈,深者十數丈,人居其中,不僅可避風沙,更兼有冬暖夏涼之妙,當真是一大特色!
這日天幕,三人來到一座大土丘邊,只見那土丘,由中央一分為二,兩邊土壁上,卻開著數十個大小方洞,隱隱透出燈光!
笑面跛丐道:「咱們在這兒借宿一宵吧!,……」
說話間,已然當先走下山溝,卻見其中一重門戶,啞然而開,由其內走出個大漢來!
王枚一見,立即揚聲問道:「喂,請問這裡可有客棧飯店嗎?……」
那大漢停步對三人打量幾眼,雙眼中竟然顯出了一絲喜意,道:「小相公你們大概是外地之人吧!我們這裡名『王家溝』,並無客棧,這裡所住的都姓王,方圓百里的土地,也都是我們王大財主的產業!我們主人,一生行好,若是三位有意,可以求見我們主人,借住一夜是絕對不成問題的!」
王玫道:「那麼就請你為我們稟告一聲,好嗎?」
那漢子點點頭,推開那扇大門,道:「好吧!你們先進來吧!我這就替你們傳稟上去!」
三人魚貫入內,只見門內十分寬大,足足有五丈方圓。
這還不奇,最奇的地上遍植花草,此際雖值隆冬,卻竟有不知其名的,枝繁葉茂的花兒!花圃四周,向門一邊,開著許多小方窗,而對面卻開著五條寬長深邃的甬道!
甬道之上,各懸著五色宮燈,閃放異彩,因此更增加這花圃瑰麗的色彩!
那大漢擺手止住三人,道:「三位請等一等,我這就去稟告一聲……」
說著,不等三人回話,立即往中央一條甬道飛奔而去。
三人走到花圃邊上,俯身一看。但任憑笑面跛丐與雲慧見多識廣,卻也不識!
王玫生性好奇,一見其中有一株生得奇艷,正待伸手去採,那知,甬道中已傳出「咚咚」的腳步之聲!
她心知這些均是異種,宅主人必然珍愛十分,故此趕緊站了起來!
那大漢去而復返,大聲對三人道:「好啦!鄙上已答應啦!三位請隨我來吧!」
說著,便轉身往右首第三條甬道走去!
三人隨後而入,順南道直走了半盞茶時,始來到一方院落。那院落與前面的並無二致,只是四周卻是房屋!
那大漢推開一間,燃上燈火,道:「三人先在此地休息一下,我這就去知會廚房,整治點東西來!……」
雲慧心中頗覺過意不去,道謝了一聲。並掏出五兩銀子給那大漢,那人拿起來道一聲「謝謝」,立即退了出去!
那王攻心裡仍想著那朵奇艷的花兒,此際見四外並無人,在房中坐不住,立即跑出來,想到外面花圃之中去找找,是否也有?
那知,她方一出房,展目一瞧,卻不由大吃一驚,而失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