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桑瓊被水潭中金色怪魚所誘,將「火針」擲人潭中,不料冰層立時溶化,「火針」
卻沉人潭底,心裡一急,連忙吸氣向水潭躍去。
他自幼生長江南,水性極佳,一口氣潛落數丈,及時將「火針」撈住,張目四望,卻發覺這水潭竟深不可測,而且上窄下寬,形如巨甕,四壁各有一座石門,門上分別刻著「龍」、「鳳」、「獅」、「虎」四種不同的圖形。
桑瓊心中一動,暗道:莫非「逍遙武庫」就在這四座石門內?那龍鳳獅虎又代表什麼意義呢?
於是,隨意泅近第一座雕刻著「龍」形圖案的石門,舉手推了推,石門紋風不動,門下卻有一柄鋼環。桑瓊握住鋼環用力向上拉,石門才緩緩向上升起,裡面只是一間空空的方形石室,大約有五尺寬闊,高達一丈,不大不小,恰好容得下一個人站在裡面。
桑瓊懷著無限好奇,挨身鑽了進去,石門又自動閉落,迎面石壁上卻現出兩行字跡寫著:
「進五尺,退五尺;進八層。履不濕。」
桑瓊初看這十二個字,迷惑不解,仔細一想,不覺恍然大悟,舉手摸索。石室裡層果然又有一道門戶。
不過,這第二層石門相當沉重,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拉開,裡面仍是同樣一間石室,高低寬闊,一般無二。
石門才開,第一間石室的水立刻減退了一半,頂端更有清新空氣溢人。
桑瓊半個身子已經露出水面,深深吸了一口氣,不覺大感奇妙,想道:難怪石門沉重,又必須向上升起,原來竟為了分隔潭水特別設制的,似此一層一層隔離減退,到第八道門戶,水不及寸豈不是進人地底另一個世界,即使在海中,也不必擔心被水所困了,這辦法說來甚易,當初卻難為逍遙羽士設想如此周密。
心裡讚佩,便如法炮製,進人第二間防水石室,放下石門,然後拉開第三道門戶……
每進一層,室中積水便減退一半,連續經過八間隔水石室,地上已經只有些微潮濕,潭水都被分隔在前面七座石門外。
桑瓊小心翼翼拉開第八道防水門,裡面彷彿是個小小院落,地上栽種著兩行不知名的小花,每株小花都散射出一團音濛濛的光暈,細看之下,原來花瓣中各嵌著一顆龍眼般大小的夜明珠。
院落盡頭,有兩支石柱,柱上分別刻著「龍劍」兩個斗大金字,石柱之間,有一扇矮門。
桑瓊猜想門內必是武庫所在了,心裡不禁。諫然,先在石柱前默默祝禱一遍,然後舉手推門……
矮門緩緩啟開,一片耀眼光華透門而出,只見門內一條狹窄甬道,陳列著兩排水晶壁櫥,櫥中全是一柄柄長短不同,形式各異的寶劍,怕不有百餘柄之多。
那些寶劍柄柄都是鋒芒耀眼的神兵利刃,一鞘柄嵌珠鑲玉光華奪目,燦爛生輝,對一個練武的人來說,幾乎無一不是曠世難求的奇珍異寶。
桑瓊自幼練劍,見過的神兵好劍,不知有多少,總覺得很少有勝過自己那柄「青猊劍」
的,現在一看這些奇珍異劍,「青猊劍」簡直變成了一具凡鐵。
他情不自禁從心底發出一聲羨讚的輕呼,一步步沿著水晶櫥看過去,櫥中陳列的各式寶劍都附有名牌和說明,第一櫥是一柄黃穗長劍,寫著:
「屠龍劍,春秋名鑄劍師歐陽冶子所鑄,敬王丁未年,夫差佩以擊越,漢初歸項羽,兵敗烏江持以自刎,不祥之物也,後世為華山派所得,竟引三鬼覬覦,華山幾遭覆亡。」
桑瓊暗地嗟歎,又看第二隻櫥裡,是一柄二尺七寸的銀穗軟劍,說明上寫著:
「鮫鯉劍,東海倭人所鑄,能斷金玉,斬巨鯨,鋒不沾血,刃不折口,蒙古鐵木真以黃金購得,轉賜丘處機,全真瓦解,輾轉人白髮天魔之手,殺人盈野,乃奪而藏之。」
第三隻水晶櫥放著一柄金色匕首,連柄共長七寸,上嵌七粒珍珠,旁附說明道:「七星金匕,武林元兇,前隸青城,招致峨嵋,邛崍血戰爭奪,玉虛觀三日惡鬥,三派精英悉遭殞滅;後屬武當,又使上清宮血濺屍橫,百年前天火教主徐倫用以弒害青城三友,嫁禍金陽鐘,幾肇武林大亂。撫今追昔,寧不愴然。」
桑瓊看到這裡,突感心神震顫,飛忖道:所謂神兵利器,固然可以持之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偉業,但如不幸落在奸佞之輩手裡,往往反為天下蒼生帶來無窮禍患,正如水能浮舟,亦能沉舟,一無怪前輩武聖逍遙羽士寧願將這些曠世神兵藏在地底,也不肯任它們散之於世,我這樣冒冒失失進人武庫,假如因此使利劍出世,掀起禍患,一切罪團豈不是由我而起嗎?
一想到這裡,心神震顫,再也無心細看那些舉世難求的神兵利劍,匆匆退出角道,掩閉了矮門。
誰知矮門一合,突聞「軋軋」一陣異響,那兩隻石柱竟自動向側退去,門前一塊方石隨之升起,石下露出一個洞穴,裡面有一支長匣,上置一束紙卷。」
桑瓊任了片刻,先將那束紙卷取出,展開一看,卻是三幅圖畫,畫中一人持劍作勢,呈現著三種不同的招式,卷首寫著幾句話:
「劍貴輕靈,以主百兵,萬派千流;各運匠心。
面壁三載,去蕪存精;龍劍三式,鬼泣神驚。」
紙卷末端,又寫著幾行字跡,是:。
「人寶山而空回,顫休斯旨,其心必正,其操必廉,其志必堅,其意必善。難矣哉,此大智大慧之人也。
「貧道浪跡天涯,浮沉人海,廣佈善因,冀企善果,凡數十年,竟不得一償夙願,遂將稀世之珍,盡貯荒島之腹,非敢暴殄天物,實不得己耳。
「逍遙武庫,共分四類,一『龍劍』、二『鳳刀』、三『獅拳』、四『虎掌-;刀劍各附圖譜,拳掌另詳經文,此貧道竭智耗神,積一甲子潛移默化所得,傾囊以待有緣,惟慮所授匪人,徒增罪戾,故於庫中陳列珍奇異寶,神刀名劍,而水晶櫥蓋另附機鈕,擅動其一,七層石門將盡加栓扣,永難開啟,縱遂貪念,終成餓莩。
「匣中神劍,名號『飛龍』,斬金截玉,伏魔誅凶,龍劍三式,精奧無窮,能領其髓,舉世之雄,勉之慎之,勿負吾衷。」
桑瓊看罷,驚此一身冷汗,定了定神,才恭恭敬敬捧出長厘,啟開鎖扣,匣中果然是一柄古跡斑斕的寶劍,從鞘至柄共長一尺六寸,劍柄上纏繞金絲,作盤龍飛舞之狀。
他輕按卡簧,拔劍出鞘,略一展動,劍尖毫芒伸縮,遠達尺許,劍身一片碧藍,清澈如水,光華映人。毫髮畢現。
可是,桑瓊只淡淡看了一眼,又黯然把劍插回鞘內,長歎一聲,哺哺道:「劍雖是一柄神劍,在我手裡又能有什麼用處?我真氣散破,一身內功已廢,即使學會了-龍劍三式-,也不過用來唬唬不會武功的門外漢而已。」
一念及此,豪情盡逝,也沒有心情細看那三幅劍法圖形,懶洋洋地把紙卷塞進匣內,便起身退出了刻有龍形的八座石門。
接著,他又如法進入另外三座武庫,經過大致相同,在「鳳刀」庫內,取得一柄「舞鳳刀」和三式圖形;在「獅拳」和「虎掌」兩處,各得到一頁「拳經」「掌法」,拳掌都只有三式,桑瓊只匆匆一瞥,並未細看,一齊塞進劍匣之中,暗想道:「拳掌招式,可以傳授給幫中弟兄,那柄「舞風刀」,不妨轉送麥佳鳳,至於「飛龍劍」,送給羅天奇倒很恰當。武庫中其餘神兵利器雖然不愁被人取去,為了絕人貪念,離去之前,索性把入口封死了吧。
心意一定,反倒泰然自若,於是,一層層啟開防水石門,準備離去。
當他剛拉起最外一道石門,突然看見一幅驚人現象,門外水潭居然又凝結成冰,那條金色怪魚,正在冰層中自在邀游。
令人震驚的,是冰層中竟有一個黑衣女子,整個身子全被凍住,既不能呼吸換氣,也無法動彈,手腳僵舉,就像一具鑲在水晶球裡的木偶。
那黑衣女子玉首微仰,似欲掙扎浮升,卻沒有未得及逃過怪魚的困擾,因為怪魚過處,潭水立即結冰,所以才被活生生嵌在冰層之中。
桑瓊觸目一驚,也沒想到水潭中何來黑衣女子,順手將刀劍鐵匣棄在石室中,急急從腰間解下「火針」,猛地一踹面門,身如箭矢,直向那怪魚撲去。
「火針』」劃過,冰層立溶,那怪魚似未防備,掉尾欲遁。早被桑瓊一針戳中了尾部。
怪魚負痛,連連掙扎,桑瓊忙探手一把捉住,手掌碰到魚身,情不自禁機伶伶打了個寒噤。
這時候,他也顧不得是熱是冷?只怕又被他逃掉,一隻手連針帶魚牢牢握住,一隻手卻掀開那支盛放「舞鳳刀」的鐵匣,匆匆將那怪魚塞進匣內,迅即蓋住。
收拾了怪魚,冰層也隨之溶解,那黑衣女子顯然已被困了一段時間,冰層一溶,便飄飄蕩蕩向潭底沉落。
桑瓊忙抓住她的後領,攔腰挾住,然後取了刀劍雙匣,放落石門,浮出水潭。
頭部剛剛露出水面,恍惚聽見一聲驚呼,頭皮一麻,竟被人一把揪住,拖了出去。
桑瓊還以為是梁金豪在潭邊,沉聲喝道:「金豪,快放手!」
一句話未畢,脅下黑衣女子也被人劈手奪去,眼前寒光閃現,一柄長劍已抵住自己咽喉上。
桑瓊揚目上望,這才發覺身邊站著的竟是一位渾身藍衣的絕色少女。他沒有見過藍燕歐陽婉,不覺駭然一驚,脫口問道:「你是誰?」
藍燕也不認識桑瓊,幾乎同時問道:「你是誰?」劍尖向前一送,鋒芒直逼咽喉。
這時候,紫燕歐陽情替墨燕推宮活血,聞聲回顧,才驚呼道:「二妹體要魯莽,這位就是桑公子……」;
藍燕一怔,急忙撤回長劍,赧然退開一步,檢衽道:「對不起』………我…………我真的不知道…………」
紫燕曾在寶覺庵及邛崍山麓荒林中兩度見過桑瓊;所以一眼就認識出來,匆匆向墨燕嘴裡塞進一粒調息藥丸,含笑上前攙扶道「公子別見怪,咱們都沒想到公子會在潭底……」
誰知桑瓊卻冷冷揮臂一格,自己挺身躍起,俊目環視,臉上立時罩現一片寒霜,冷笑兩聲道:「在下也沒想到會在此地又見到北宮五燕,天下的事真是太巧了。」ˍ紫燕見他語氣不善,忙道:「咱們跟工妹到這兒來,正是為了公子」
桑瓊劍眉一挑,曬然道:「是嗎?那就更巧了,賢姊妹居然早就料到在下必會趕來東海,而且又在逍遙武庫中,令人不能不佩眼!」
突然面色一沉,冷冷問道:「『人呢?」
藍燕以為他問的是歐陽玉兒,接口道:「五妹在船上………」
不料桑瓊卻漠然截斷她的話,道:「在下問的是九靈幫兩位同門兄弟。」
藍燕連碰了兩次釘子,心裡已經老大不高興,終因礙著歐陽玉兒情面,仍然極力忍耐,答道:「咱們不知道那姓梁的兩位兄弟是公子屬下,問他們又不肯回答,所以由五妹帶回船去問話去了。」
桑瓊冷哼道:「希望賢姊妹還沒用對付本幫邢彬和伍一凡的手段。否則,這筆血債,天壽宮就更難償還了。」
藍燕實在忍不住,滿面怒容望著紫燕,憤憤道:「大姊,你聽聽這是什麼話?」
紫燕黯然歎了一口氣,道:「桑公子,你這份誤會,要到什換時候才能解開?千錯萬錯,五妹待你總沒有錯,自從你在飛雲寺散破真氣,這些日子以來,五妹費盡苦心替你奪取藏珍圖,千里迢迢隨你趕去川西,現在又不辭艱險風浪,為你尋覓武庫,一個人的心只要是肉做的,總應該分辨得出是非好歹。」
這番話,說得桑瓊深深低下頭去,但剎那間,又毅然揚起,目蘊異光,沉聲道:「玉妹待我情深義重,在下粉身難報,但是,歐陽天壽包藏禍心,意欲君臨天下,獨霸武林,在下也不會容他稱心如願…-」
藍燕斷喝道:「你憑什麼含血噴人?」
桑瓊仰面發出一陣冷笑,道:「毀東莊,誘南谷,事證如山,難道還要在下一件件解釋不成?」
藍燕氣得混身發抖,叫道:「大姊,我顧不得五妹了,這種忘恩負義的東西,非狠狠地教訓他一頓不可………」
紫燕卻搖搖頭制止了歐陽婉的衝動,目注桑瓊有頃,忽然又幽幽歎息一聲,說道:「我知道你心裡誤會已深,決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解釋,我也知道你心中有許多疑團,期間錯綜複雜,才加深了誤會,但是,世上有很多事都因自作聰明而起,假如你不反對,我倒願意告訴你一段故事,這個故事,也許能夠幫助你解開一部分疑團,你要聽嗎?」
桑瓊毫未猶豫便曬笑道:「事實昭然若揭,居然猶圖狡辯?好吧!你就說說看!」
藍燕驚呼道:「大姊,你」
紫燕擺擺手,苦笑道:「事到如今,索性告訴了他吧!於是,吩咐藍燕繼續為墨燕推宮活血,自己則席地坐在水潭邊,凝思片刻.才緩緩說道:「我想,你之所以把天壽宮視作仇敵,不外肇因於真假藏珍圖的誤會,在你的心中,一定懷疑咱們姊妹既未參與萬梅山莊奪圖之戰,偏偏真圖竟會落在咱們手中,難免疑心生暗鬼,以為天壽宮會跟侯昆揚勾結一氣,其實,當初咱們姊妹又何嘗不是上了侯昆揚的大當。」
「藏珍秘圖的風聲,天壽宮早有耳聞,咱們姊妹五人受命由燕京南下,目的本來也跟太陽穀麥家兄妹一樣,行前突聞東莊覆滅的消息,五妹一急之下,竟不告而別,趕往飛雲寺去見你,幾經耽誤,以致延遲了行程,才比南谷後到了一天。」
「那天晚上,咱們趕到萬梅山莊已經是深夜了,三妹歐陽珍性急,竟跟谷口守護的淮陽門下爭執起來,為了幾句穢言,一怒出手,擊斃了六名黃巾隊弟子,咱們五人掩人莊內,卻在迎賓館附近發現一名武功頗高脅佩銀色短劍的灰衣蒙面人。
「那人顯然不是迎賓館中客人,但也不像淮陽派高手,當時正匆匆越過後莊,向亂山中疾奔.一身輕功,竟達登峰造極的境界,咱們忖度那人必然也是存心奪取藏珍圖的武林高手,更因他所顯露的驚人武功和詫異行徑,只當藏珍圖已被他得手意圖逸去,於是,五個人便一路銜尾疾追不捨。
、「誰知追了半夜,那蒙面人卻在萬梅山莊北邊亂山中一座破敗山神廟前停了下來,輕輕擊掌三響,廟中又魚貫走出五名猙獰漢子,聚在一起低聲談論不已。
「那五名漢子都穿的一色黃衣,對先前的蒙面灰衣人似乎頗為恭敬,咱們姊妹分別掩蔽身形,隱身在廟外偷窺,只見灰衣蒙面人正交給五名黃衣漢子一卷東西,道:『從各種跡象看起來,一切都在宮主計算之中,那東西已經沒有必要再放在候昆揚身上了,你們五位今夜入莊,可以將真的一份帶走,這份假圖留給侯昆揚,叫他依計行事。」
「其中一名黃衣漢子雙手接了過去,問道;『敢請令主賜示,屬下等取得真圖以後,是直接回宮?還是恭候令主同行?」
「灰衣蒙面人想了想,道:『本座尚有任務,你們得圖後可以在廟左林子裡候我半日,不必久等,但是,途中務必謹慎,那份真圖是萬萬失落不得的。』「蒙面人吩咐完畢,便揚長自去,剩下的五名黃衣漢子卻沒有離開。仍然留在山神廟裡。
「咱們姊妹看了這些經過。不禁暗自慶幸未曾魯莽,假如途中追上了灰衣蒙面人,即使奪得,也不過一份假圖,當天咱們也沒有再去萬梅山莊,大家私下一商議,索性以逸待勞。
決定等那五名黃衣漢子從侯昆揚手裡取到真圖以後,一出其不意再從他們手中奪過來。
「第二天午後,五名黃衣漢子才離開了山神廟,進人萬梅山莊,咱們還怕他們由前山離去,又分出二妹和三妹截守前莊出人要道,果然,就在當天夜晚,五名黃衣人終於被咱們堵住了
紫燕一口氣說到這裡,臉上剛閃現一抹興奮的笑容,卻被桑瓊揮手截斷,道:「且慢,我要請教兩點,第一,你們截住那五名黃衣漢子是在前莊還是後莊?第二,時間是在當天晚上?還是第二天晚上?」
紫燕毫未遲疑,答道:「時間是當天午夜,那五名黃衣漢子本是由谷口離開萬梅山莊的,但不知為什麼,甫出谷口又折向後山,所以恰巧被我和四妹五妹截住。」
桑瓊腦中迅即回憶前情,那夜萬梅山莊奪圖之戰,正是午夜以後才發生的,「天山五魔」』離開時約已初更,後來鬼偷邢彬受命追蹤灰衣令主,在前莊林中被藍燕和墨燕所傷,一切經過,竟然十分吻合。
不過,當他一想到鬼偷邢彬被藍墨二燕打傷,心裡怒火頓時又旺熾起來,冷哼了一聲,道:「照你這段故事說來,那份藏珍秘圖,竟是從五名黃衣漢子手中奪到的了?」
紫燕點頭道:「正是如此」
桑瓊冷然一笑,道:「你們知道那五名黃衣漢子是誰嗎?」
紫燕搖頭道:「不知道,據他們自稱為「黃衫五友』……」
桑瓊沉聲道:「黃衫五友,就是天山五魔,五魔功力不弱,縱或不是三燕敵手,但如毫無所傷,就能叫五魔乖乖獻出藏珍秘圖,卻令人難以置信。」
紫燕「哦」了一聲,笑道:「難怪你會不信,咱們是出其不意發動,初時也無法得手,後來五妹想到一個方法,由她獨擋三魔,我和四妹全力施為,傷了一名使鐵鑭的傢伙一劍,然後聯手擒住一名使鎖鐮刀的,才逼著他們以圖換人。』」
桑瓊不覺語塞,暗想道:這倒是可能的事,五魔臭味相投,情誼素厚,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一定願意以圖換人,依情推論,難道她說的這番話竟是真的?
繼而又暗自搖頭忖道:不!不能被她一番花言巧語就動搖了意志,就算五魔不是天壽宮爪牙,要編造一篇謊話,其實也並非難事。
想到這兒,又冷冷說道:「姑娘這段故事,的確編造得天衣無縫,但是,姑娘卻忽略其中最重要的一點。」
紫燕愕然道:「你這話指的是什麼?』」
桑瓊曬然道:「在下也想告訴姑娘一個故事,或許會使姑娘感到意外。」
紫燕正色道:「願聞其詳。」
桑瓊笑道:「姑娘大約沒有想到,在下此次泛舟出海,恰巧跟五魔同乘一艘船,而且,船上還有一位你們最熟悉的武林高人
紫燕訝問道:「武林高人?是誰呀?」
桑瓊緩緩說道:「北宮劍魔甘道明。」
紫藍二燕都駭然一驚,失聲道:「甘叔叔?」
桑瓊微笑道:「很出意外吧?你們口口聲聲說不認識天山五魔,可是,甘道明卻跟五魔合作無間,由他出麵包去崇明島全部海船,把咱們誘人圈套,逼上天山五魔事先安排的賊船,哈!請問這又該如何解釋呢?」
紫藍二燕面面相覷,不約而同道:「公子得把經過說得詳盡些!」
桑瓊笑了笑,便把崇明島租船經過,以及跟五魔怒海奮戰,如何船破落海,如何發現武庫……詳細說了一遍。
紫藍二燕聽完,都驚疑不已,搖頭道:「這就奇怪了,咱們離開天壽宮的時候,甘叔叔分明還在燕京,只怕是五魔冒用他老人家的名號,企圖嫁禍……」
桑瓊道:「假如冒名嫁禍,盡可直接冒歐陽天壽或你們五燕的名字,豈不更好?」
紫燕沉吟片刻,不覺歎息道:「此事確堪疑惑,但公子並未在船上見到甘叔叔,也僅能暫時存疑,我雖然不敢斷言『絕無其事』,卻相信甘叔叔不至做出對不起天壽宮的事來。」
桑瓊曬笑道:「他是受歐陽天壽之命辦事,自然對得起天壽宮,據在下猜想,恐怕有許多事情,你們五燕還被蒙在鼓裡呢!」
紫燕心中一震,驚問道:「公子是指哪一方面的事?」
桑瓊道:「就如這次萬梅山莊真假藏珍圖,以及甘道明和天山五魔之間的關係。」
紫燕一怔,暗暗倒吸一口涼氣,。隨即笑道:「這些事不難查個水落石出,公子如願意,我倒有個主意,只怕公子又要責我另有用心…,,桑瓊傲然道:「你說說看?」
紫燕道:「如今事事如謎,天壽宮俱涉重嫌,連咱們姊妹也無法解釋,唯一剖白之法,只有立即揚帆北返燕京,當面問一問甘叔叔和義父,假如公子願意,何妨跟咱們同舟一往。
做一次天壽宮的上賓?」
桑瓊笑容微斂,凝思有頃,突然又縱身大笑起來,指著水潭邊兩隻鐵匣道:「姑娘的意思,是要在下把這些武庫奇珍親自送到天壽宮去嗎?」
紫燕正色道:「武庫藏珍既是公子取得,大可由公子作主處理。咱們可以把梁氏兄弟留在島上,待經過附近口岸時,另僱船只來接他們,或者把他們和這兩隻鐵匣送到附近的海口去。」
桑瓊揚眉道:「姑娘們奉命取寶,居然改變了主意,倒叫人不敢相信。」
紫燕淡淡一笑,道:「公子不相信我歐陽倩,總該信得過五妹,老實說,咱們如有奪寶的打算,當初就不會在寶覺庵出示藏珍秘圖,現在也犯不著再費許多唇舌了。」
桑瓊點點頭,暗忖道:這倒是實話,如今我武功已失,她們若有意奪取藏珍,盡可輕輕鬆鬆到手,何必再幹那「畫蛇添足」的傻事?如此看來,或許歐陽天壽的種種陰謀,五燕並不知道也有可能。
他雖然對歐陽天壽疑慮甚深,但卻相信歐陽玉兒待他純出一片摯誠,絕無惡意。然而,大丈夫恩怨分明,公義私情,勢難兩全。他現在領受歐陽玉兒的情誼越重,將來對天壽宮的行動也就困擾越多,取捨之間,實難決斷。
紫燕也看出他臉上流露的為難之色,微笑又道:「三妹歐陽珍被困冰層,多承公子援手,假如公子不願去天壽宮,就算咱們妹妹酬謝大恩,順路相送一程,也是理所應當的,公子豪邁心胸,何至遲疑再三?」
桑瓊道:「在下終須走一趟燕京天壽宮,但卻不是現在…」接著,輕輕歎了一口氣,又道:「再說,我自問虧負玉兒妹妹太多,晤面徒增愧作,姑娘如願成全,就請放回梁氏兄弟,返抵海口時,代雇一艘船隻來此處接引,已經足感盛情了。」
紫燕詫道:「公子這麼說,竟是不願再見到五妹?」
桑瓊黯然垂下了頭,低聲道:「淚眼相對,言難由衷,見又何益……」
紫燕怔怔嘴嚼著這十二個字,忽然覺得一陣酸楚,木然點了點頭,一聲喟歎,抱起墨燕轉身便向洞口奔去。
藍燕歐陽婉疾步追上,低問道:「大姊,怎麼了?」
紫燕抿嘴泛起一絲苦笑,顫聲道:「沒有什麼,咱們回船去吧……」說著,兩滴晶瑩淚珠,竟突然滾落下來。
藍燕驚道:「大姊為什麼難過?」
這一問,紫燕越發淚水紛墜,埂咽道:「我是替五妹難過,可憐她一片癡心,永遠得不到報償……唉!造化弄人,這能怪誰……」一擺螓首,飛身掠下了石壁,急急向海邊奔去。
將到油船的沙灘,紫燕忽然停步,沉聲對藍燕道:「等一會兒見到五妹的時候,不要提桑公子,她要是問起武庫藏珍,你就說潭水結冰,一時尋不到入庫門徑,我正在繼續尋找,但千萬擋住別讓她上岸來。」
藍燕點頭應著,問道:「大姊,你不回船去?」
紫燕苦笑道:「你沒看見我這雙眼睛?被她一見,准知我哭過了,我在岸上歇一會兒自會回來的。」
藍燕見她兩眼泛潮,微有些紅腫,忍不住埋怨道:「大姊也真是,好好的,幹嘛又哭起來呢?難道就為了桑公子他……」
紫燕不知怎地臉上一陣紅,輕歎道:「別胡說八道了,記住我的話,快去吧!」
藍燕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接過墨燕一看,見她氣息體溫已趨正常,只是尚未清醒過來,便依言走向沙灘,舉手揮動,招呼船上駛小艇來接。
她們乘來的那艘四桅大船,因為吃水較深,無法泊近沙灘,由船至岸,約有二十多丈,必須靠小艇接駁……
好半晌,一名黑衣水手才搖著小艇,緩緩攏進沙灘,藍燕一躍而上,不覺責備道:「怎麼叫了半天才來?岸上有人,應該在這兒等候才對!」
那水手也不申辯,含含糊糊應了一聲,急忙搖動艇櫓向大船駛去,卻不知為了什麼原因,那小艇左搖右晃,竟行得十分慢。
藍燕皺了皺眉頭,道:「喂!你會不會駛船?這樣笨手笨腳的?」
黑衣水手低著頭,死命地搖櫓,但越急越糟,櫓柱頻脫,小艇在水裡打圈子,就是無法前進。
藍燕冷眼見那黑衣水手搖櫓的手法竟是外行,心裡更感到詫異,輕輕將墨燕放下,沉聲問道:「你究竟在船上工作過沒有?」
那黑衣水手低頭陪笑道:「姑娘別見怪,小的在船上本來是煮飯的下手,很少搖櫓,所以有些生疏!」
藍燕一聽他口音,頓時疑雲叢生,原來五燕這條船,是在海寧附近雇的,船上水手共有七名,雖然並不認識,但都是當地人,講的一色浙江土話,這黑衣水手一開口,卻是北方口音,豈非怪事?
她疑心一起,仔細打量那黑衣水手,越看越覺面生,於是又問道:「船面上的水手都幹什麼去了?竟叫你一個生手來駕小艇?」
那黑衣水手仍然低著頭,吶吶道:「他們……他們……不瞞姑娘說,他們都在後艙賭錢,小的望見姑娘招手,來不及去叫他們,所以……哩哩……,,藍燕臉色一沉,冷叱道:「把頭抬起來!我聽你口音很熟,倒像在那兒見過似的?」
衣水手聞言一驚,含混道:「姑娘!到啦…。」
藍燕一回頭,卻見距離大船猶有六七丈遠,心知不妙,急忙翻腕撤劍,那黑衣水手突然棄了櫓柄,從身後拔出一支烏光閃閃的鋼戟,飛身直撲過來。
四目相觸,藍燕險些驚呼出聲,敢情那黑衣水手竟是天山五魔中老四「神戟」霍天狼。
藍燕長劍才出鞘一半,鋼戟已攔腰掃到,小艇又窄,不易閃避,只得一擰嬌軀,蓮足疾點艇身,貼著海面一式「燕雙飛」,仰射數丈,單掌一拍水面,纖腰一折一挺,翻落在大船之上。
霍天狼並不追趕,手起掌落,先將昏迷未醒的墨燕歐陽珍穴道閉住,陰聲笑道:『小寶貝,你還想飛上天去不成?」
藍燕怒不可遏,龍吟聲中長劍出鞘,剛轉身,猛見艙面上已並肩立著三人,正是「龍鉤」趙剛、「鐵銅」李慶和「銅錘」陸開泰。
通往住艙的艙口,放著兩張椅子,椅上木然端坐著黃燕歐陽蘭和彩燕歐陽玉兒,顯然已被制住了穴道。
兩椅之後,鎖鐮刀崔五面含詭笑,一隻腳踏在椅柱上,手中鎖鐮刀的刀鋒,卻貼著歐陽玉兒的粉頸。
藍燕見了這情形,一顆心登時涼了大半,但她卻想不透,天山五魔怎會突然出現?以黃燕和歐陽玉兒的武功,怎會如此輕易就被五魔擒住?
龍鉤趙剛陰森森一陣得意冷笑,說道:「別來無恙?婉姑娘,把劍放下來吧?」
藍燕怒哼道:「無恥匹夫,你在找死!」聲落人動,劍花一領,便向艙口撲去。
陸開泰一聲大喝,掄起鋼錘迎面砸到,鐵鑭李慶趁機夾攻,錘銅交揮,硬生生封住了去路。
龍鉤趙剛倒跨一步,嗤嗤笑道:「婉姑娘,最好別逼咱們兄弟下殺手,你要是再動武,咱們崔五弟只好不客氣了。」
藍燕長劍翻飛,連攻四劍,嬌叱道:「誰敢傷她們一肌一發,天壽宮會把你們碎屍萬段。」
鎖鐮刀崔五笑道:「不錯,天壽宮三個字,的確是武林中響噹噹的大字號,可惜咱們兄弟卻不懼怕,就算落個碎屍萬段,也要先享受享受北宮五燕是什麼美妙滋味。」
藍燕掃目一瞥,見他竟以鎖鐮刀尖去挑黃燕的胸衣,心裡一寒,連忙收劍疾退,驚呼道:「住手!該死的東西,還不快住手!」
崔五滿臉邪笑道:「死就死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1」
龍鉤趙剛沉聲道:「崔五弟慢一點,婉姑娘最通人情,她要是願意拋劍談判,你可不能胡來呀!」
正說著,人影一閃,神戟霍天狼也抱著墨燕飛身上了大船,笑嘻嘻接道:「說的是!能不破臉,大家好商量,真要扯破了面皮,這兒還有一位位哩!」
藍燕秀眸連轉,只得長歎一聲,將長劍拋落船板上,咬牙道:「好!我認輸了,可是你們也且慢得意,大姊還在岸上。」
龍鉤趙剛笑著上前拾起長劍,揚國道:「承情!承情!咱們知道岸上還有一位紫燕,不過,那不要緊,相信她一定也和婉!」娘一樣姊妹情重的。」
藍燕冷哼道:「她不會像我一樣容易上當,你們等著瞧吧!」
趙剛得意地笑道:「以五對一,諒她也飛不了。」說著,欺身上前,驕指如戟,便想制住藍燕穴道。
藍燕怒目一掃,腳下斜遲半步,指挽蘭花,疾拂而出,叱道:「放肆!」指風應手彈生,立將龍鉤趙剛逼開數尺。
四魔同聲叱喝,鎖鐮刀崔五連忙舉刀虛擬黃燕頸項,怪叫道:「怎麼?你想食言反悔不成?」
藍燕冷笑了一聲,道:「姑娘自會動手,不許你等無禮,站開些,姑娘要先跟姊妹們說幾句話。」
四魔遲疑地望望趙剛,龍鉤趙剛卻頷首笑道:「北宮五燕向不輕諾,依她就是了。」帶著四魔閃身退至艙口,簇擁在兩椅左右。
藍燕舉著沉重的步子,緩緩走到椅前五尺處站住,目光凝注,只見黃燕歐陽蘭和彩燕歐陽王兒都僵坐椅上無法動彈,眼中卻蘊蓄著愧作的淚光。
藍燕心裡一陣難過,黯然搖搖頭,道:「你們先解開我兩位妹妹的啞穴。」
龍鉤趙剛笑道:「咱們都依姑娘吩咐,只希望婉姑娘一諾千金…,,藍燕冷冷截口道:「少廢話,北宮五燕不是跟你們一樣的小人。」
龍鉤趙剛嘿嘿乾笑兩聲,也不辯解,依言解開了黃燕和歐陽玉兒腦後啞穴。
雙燕穴道一解,都不期失聲叫道:「二姊」
藍燕淒然長歎,柔聲道:「事已如此,不要難過了,告訴姊姊,你們怎麼會輕易就落了圈套?」
歐陽王兒眼眶一紅,硬咽道:「都怪我不好,連累了各位姊姊………」
藍燕正色道:「咱們姊妹情遺骨肉,生死與共,存亡相依,說什麼連累不連累!我只是想不透其中原因。」
轉面又向黃燕道:「五妹在心神傷憂之際,你就應該多謹慎些才對。」
黃燕赧然道:「咱們在島上的時候。船隻已被五魔潛居,我送五妹回船,只顧著勸慰她,誰也想不到五魔竟在茶水裡下了迷藥………
龍鉤趙剛接口笑道:「這件事倒不能責怪蘭姑娘,咱們兄弟在海中沉了船,也是誤打誤闖飄到這兒,不過,咱們本意並不想跟天壽宮為敵,假如姑娘們答應兩個條件,彼此仍是朋友!」
藍燕冷冷道:「什麼條件?」
龍鉤趙剛詫笑道:「請姑娘先實踐承諾,才好商量。」
藍燕默然片刻,心中暗忖道;只要大姊仍在島上,五魔終有憚忌,可惜沒有辦法讓她知道船上已經發生變故,這卻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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