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男一女由假山石洞魚貫走向圍牆邊,都顯得有些意興蹣跚,尤其那身著儒衫的男子,逕自低垂著頭,舉步沉重,似有滿腹心事。
其中一個女的微笑安慰道:「四師兄,何必愁眉苦臉呢?一點小事,就這麼擱放不下?」
她一開口,羅天奇頓覺一怔,從口音分辨,敢情她就是行刺歐陽天壽的北宮艷琴,也就是前次冒充田家俏寡婦的「素娥」。
不知道為什麼,對所謂「聖宮九俊」中男女,羅天奇獨對這位「素娥」印象最深,上次相逢也是在這座廢園,素娥不僅美,更俏而且媚,雖是素衣布裙,那盈盈秋波,豐隆的玉體,一顰一笑,莫不散發出灼人的熱力,似這般尤物,若非事後聽桑瓊親口相告,羅天奇簡直不相信她就是毀傷秀珠容貌的狠心辣手人,此時舊地重見,無怪要心弦震惑了。
羅天奇緊握劍柄,內心有說不出的感觸,是疑奇?是恨?又有幾分慌亂,正迷惘間,卻聽那儒衫男子輕歎一聲,憤憤說道:「我並不是擱放不下,我只是恨四妹太無同門之情,明明已經私通麥佳鳳叛師從敵,卻偏偏又在師父面前哭泣矢志,口口聲聲忠誠不二,倒像我們誣陷於她,師父又寵信她,反責我和大師姊襄助不力,這份冤屈倒也罷了,只是留那叛師逆徒在宮中,遲早必生後患。」
素娥笑道:「好啦!四師兄也不要耿耿於懷盡發牢騷了,師父他老人家雖然寵愛四師妹,卻並非不明是非,無論怎麼說,四師妹失去龍劍鳳刀,第五分宮瓦解,總是難辭罪責的,不然,為什麼把她留在總宮,不再付託重大任務?這足證帥父表面好像仍然寵愛籠絡四師妹,實際已經不會信任她了,咱們只要順利達成這次消滅龍船幫的命令,師父必有公平獎罰。」另一個女的接口道:「話雖如此,我總覺得為對付區區龍船幫,竟令咱們師兄妹五人聯手,分明是師父也不再信任咱們了!」
素娥道:「這是因為第五分宮新遭挫敗,師父在西堡也失利,對特別謹慎一些,大師姐千萬別誤會。」
那女子曬道;「就憑你我三人,還怕制不了趙公亮,何須加派曹二弟和三妹老遠趕來巢湖?」
素娥道:「師父他老人家加派人手,共有兩點原因,第一,是準備一舉盡滅龍船幫,就利用湖重設第五分宮,另一個緣故,則是要生擒那姓楊的丫頭和春梅,以便協為人質,逼桑瓊用龍劍鳳刀來交換,這也是報復百丈峰挫敗之處的意思。」
三人說著話,各自從柳樹下解了馬匹,素娥仰面望望天色,又道:「今夜月光暗而不明,正是放手廝殺的好時候,二師兄和三師妹想必也到了,咱們去會合吧!
舉手微揮,十餘人紛紛上馬,穿出圍牆,向西北方蜂擁而去。
羅天奇藉著月色凝目窺視,這才看出另外兩名男女,竟是毒紅娘慕容芳和司馬青臣,不禁暗驚忖道:「魔宮高手雲集,志在必得,力量遠比龍船幫強大,已現身的三人,武功全屬上乘,那姓曹的二師兄和三師妹必然也非庸手,看來今夜巢湖難免一場浩劫。」
他本想跟蹤魔黨繼續採探慕容芳等人的佈署方法,可惜末帶馬匹,略為沉吟,便縱身退出了廢園。
回到湖邊,立即吩咐加速駛舟趕返姥山,鐵臂蒼龍趙公亮迎住問道:「怎麼樣?羅老弟可曾深得什麼消息?」
羅天奇把所見情況大略說了一遍,最後正色道:「魔宮出動五名悍徒,人人武功都不在你我之下,其餘隨行高手,盡屬精選之輩,不是在下說句洩氣話,只怕情勢對咱們很不利。」
趙公亮傲然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巢湖雖非銅牆鐵壁,老夫倒不信敵不住幾個狗男女。」
羅天奇道:「魔崽子們匿居廢園,捨樓房而居假山,顯見是有嚴密準備的,面堅強敵,老當家千萬大意不得。」
趙公亮笑道:「老夫也已嚴令全湖戒備,好歹咱們也要拚一拚。」
羅天奇道:「一場激戰勢所難免,不過,老當家可曾想到魔崽子們會用什麼方法進人巢湖?」
趙公微微一怔,道:「欲渡湖面,除非用船,難道還有別的方法?」
羅天奇道:「不錯,但老當家早已下令封湖,船隻都被控制,哪還有船可供魔崽子們乘用廣
趙公亮道:「或許他們自己備有船隻。」
羅天奇肅然搖頭道:「決不可能,魔宮來犯的,至少在二十人以上,若備船應用,早就應該被龍船幫發覺了。」
趙公亮愣道:「依老弟台之見呢?」
羅大奇道:「依在下猜測,他們只有兩個方法,一是設計奪取龍船幫船隻;二是早有內應安排……」
趙公亮哈哈大笑道;「搶奪本幫船隻?那談何容易,除非咱們都是死人還差不多」
羅天奇點點頭道:「在下也有同感,老當家既已下令封湖,水面巡邏都是戰艇,只要距岸稍遠,搶奪確實不易,所以,在下估計他們多半另有內應。」
趙公亮猛可~怔,斂容道:「你是說,咱們龍船幫內早有魔黨佈置的內奸?』羅天奇正色道:「正是如此。」
趙公亮道:「老弟台何所據而斷言?」
羅天奇道:「理由很簡單,若無內奸,秀珠和春梅的消息不會洩漏,若無內奸,魔崽子們不會如此縱容。」
趙公亮曬道:「可是,老弟台別忘了,假如真有內奸潛伏,他應該早把楊姑娘和春梅已離巢湖的消息通知魔黨,今夜他們就不必再勞師動眾f。」
羅天奇道:「秀珠和春梅離去,是昨日才發生的事,也許那奸細還來不及知會他們,同時,魔黨進犯巢湖,目的在據此再設立第五分宮,並非全為了秀珠和春梅。」
趙公亮笑了笑,道:「那奸細既然連消息都來不及傳送出去,又怎會有時間偷劫船隻前去接應?老弟台你未免疑心太過了吧!
羅天奇見他頗有輕敵之意,只好微微一笑,道:「在下自從追隨敝幫主桑大哥,深悉對待奸狡魔徒,寧失於謹慎,不可疏於大意,敵人詭詐百出,尤擅鬼祟之道,顧老當家切勿輕視。」
趙公亮哈哈笑道:「老夫對桑莊主的俠風義行感佩無已,但卻不贊同他這種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作法,謹慎固然是對的,若過分膽小,處處畏怯敵人,豈能成霸業,主天下?
羅天奇劍眉連軒,終於淡然笑道:「既然老當家不信;在下且作一請求,不知老當家可願俯允?」
趙公亮道:「老夫並非不信老弟台,但巢湖頗不乏義勇之士,能藉此良機,跟魔徒們放手一拼,亦是一大快事,你我義屬知交,老弟台有何要求,只管直言。」
羅天奇笑道:「在下想向老當家求撥快船十艘,由在下全權指揮,此外,並願負責代老當家扼守東方通往巢縣一帶水域,請老當家惕於火牌令箭,便宜行事。」
趙公亮爽然拔了一面黑漆令牌,道:「幫中船隻,均集靠南塘口,老弟台需用多少,儘管自己去選吧!」
羅天奇受今告辭,立即趕到南塘口,親自挑選了十艘中型快船,船上除了槳手之外,一律空艙移往東面一處隱蔽的淺灘邊,距岸十丈,下錨待命。
船隻準備妥當,又以火漆令牌抽調出一艘快艇,由兩名可靠的水手駕駛,星夜離開巢湖,順河而下,趕往金陵送信去了。
一切安排舒齊之後,時已將近午夜,羅天奇命十艘空船熄去燈火,人不離槳,靜泊而待,自己則渾身勁束,負劍屹立在船頭,凝視眺望姥山總寨動靜。
月移中天,波平似鏡,岸上火光點點,湖面戰艇幢幢,整個巢湖,表面沉靜如睡,實則戰幕低垂,刀劍出鞘,弓矢上弦,一片殺機。
漸漸,月影已經偏西了,湖面上除了往來巡邏的龍船幫戰艇,並未發現任何可疑船隻接近姥山。
羅天奇也不期納悶起來,難道魔宮臨時改變了主意,今夜當真不來了?
又過半個更次,仍無動靜,羅天奇大感訝詫,便叮嚀了船上水手幾句,縱身掠登上岸。
不想腳下才踏到岸邊,忽聽「轟」地一聲震耳爆響,總寨南方登時升起一片火光。
羅天奇駭然一驚,猛提一口真氣,如飛向火光處趕去;行未多久,又聽到轟轟之聲連珠般爆發,起人處,正是船隻集中的南塘。
姥山總寨人影紛亂,不約而同向南塘口擁去,但未到岸邊,卻被一陣陣火炮轟擊所截阻,大家這才發覺炮轟南塘的,競是龍船幫恃以自誇的戰艇中的兩艘。
那種「戰艇」,是鐵臂蒼龍趙公亮精心獨創之物,艇雖不大,但速度甚快,艇上更裝有火炮,威力能遠及三十丈以外,駕駛「戰艇」的弟子,都由趙公亮親自挑選親信擔任,一向視為巢湖「鐵衛」。
誰也想不到這兩艘「戰艇」剛由湖面巡邏返來,競會突然用火炮轟擊塘內船隻和岸上房屋,變起倉促,其餘幾艘戰艇來不及還擊,已紛紛中彈沉沒,岸上也火光四起,亂成了一片。
兩艘叛艇直闖入來,艇上湧現大批勁裝武士,吶喊著殺奔上岸,人數足有三四十之多,為首的正是慕容芳和司馬青臣。
魔宮高手一路砍殺登岸,勢如破竹,幾無人能擋其鋒。
趙公亮得報由總寨趕到,南塘口已被慘殺成一片屍山血河,船隻也落人魔黨手中。
趙公亮悲怒交集,回顧身側一眾舵主和弟子,切齒叱罵道:「區區三數十個狗男女,就把龍船幫打垮了不成?你們這些飯桶,還不替老夫殺過去?」
隨行舵主弟子等不下百餘人,被趙公亮罵得羞愧難當,同聲暴喝,一擁而上,血戰頓起。趙公亮手提重達八十一公斤的金背砍山刀,奮勇出手,正混戰間,西北方火光又起,總寨弟子飛報道:「總寨又發現兩股魔黨,合計約三十人,已經攻破寨門,殺進後寨去了。」
趙公亮怒吼道:「那些賊娘養的是從什麼地方上的岸?
報訊弟於回答道:「把守西灣的四分舵副舵主二麻子叛變,魔宮徒眾都是劉二麻子接渡過來的。」
趙公亮切齒出血,恨恨道:「這些吃裡執外的畜生,果然被羅老弟料中了。」
他擔心內眷安危,無意戀戰,奮力砍翻一名魔宮高手,正待抽身,卻被一人攔住問道:
「幫主哪裡去?」
趙公亮一見那人竟是四分舵舵主「毒蠍子」喻亮,不覺怒火上衝,戳指罵道:「匹夫,你還有臉問我,都是你這匹夫錯用奸細,敗壞大事,等驅退魔崽子以後,我要不宰你就不姓趙了,匹夫你等著挨刀吧!
說完,匆匆轉身向總寨奔去。
行約丈許,那毒蠍子喻亮忽然隨後趕了上來,低聲叫道:「幫主請留步!
趙公亮聞聲卻步,甫回頭,摹覺腦後風生,急忙一縮頸項,戶頭上已被喻亮一刀砍到。
他顧不得疼痛地旋身揮刀,一聲大喝,金刀疾閃,登時將毒蠍子喻亮攔腰斬斷。
大股鮮血,濺了他一身,趙公亮咬牙自閉肩上穴道,身驅一連幌了三晃,險昏倒地上。
正在這時候,一條人影疾如箭矢破空而落,猿臂一探,抓住了他的腰際。
趙公亮只當又是敵人,猛然一掙,金刀又舉……
那人飛快地一把握住他的右腕,沉聲道:「老當家,是在下羅天奇。」
趙公亮扭頭見果然是羅天奇,一時既憾憾又愧,不禁老淚縱橫,便咽道:「老弟,我後悔已遲,只未納忠言……」
羅天奇截口道:「事已如此,徒悔何益,老當家請放寬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有報仇雪恥的時候。」/趙公亮含淚頷首,長歎道:「我還挺得住,老弟別顧我,後寨還有老弱婦孺,先救她們要緊。」羅天奇黯然道:「來不及了,魔黨中頗有高手,大勢已去,老當家還是暫時忍痛隨在下走吧!」
趙公亮心裡一陣驚悸,揚目四顧只見隨行舵主弟子已傷亡過半,敵勢猖撅,事實上確已無法挽回。
眼看著畢生心血,盡化煙塵,雄霸江南的巢湖龍船幫,轉眼便將土崩瓦解。
趙公亮熱淚如雨,仰天厲聲狂笑,突然揮掌猛向自己天靈穴拍落…
羅天奇飛肘橫抖,及時閉住趙公亮穴道,一手將他扶起,一手仗劍突出重圍,同時揚聲叫道:「趙老幫主有令,全幫撤離姥山,各位休再戀戰,請隨羅某人來。」
龍船幫舵主以下弟子百餘人,此時倖存者僅三十餘人而已,大家見幫主鐵臂蒼龍趙公亮負傷,總寨火起,都大感慌亂,聽得羅天奇一聲呼喚,紛紛抽身疾退。
羅天奇領著眾人且戰且走,直退到東西沙灘,喝令十艘快船攏岸接應,三十餘人搶著上船,司馬吉臣和紅娘慕容芳已率領魔宮高手追到。
羅天奇先將趙公亮送上快船,順手摘下那柄八十一斤重的金背砍山刀,左刀右劍當岸背湖而立,沉聲喝道:「船隻退離十丈,留一艘停槳待命,其餘九艘先行,不許遲疑。」
十艘快能應命離岸,羅天奇大奮神威,左手施鳳刀三決,右手展龍劍三式,刀光劍影,往來衝殺,轉瞬之間,連斬魔宮高手十餘人,仰天長嘯,身形掠波而起,飄落船上,疾馳而去。
司馬青臣和毒紅娘慕容芳懾於羅天奇神威,約眾未敢追逼,彼些相顧歎息道:「此人不過九靈幫一名小卒,竟具此鎮定機智,東莊不滅,霸業難成,無怪師父會對桑瓊切恨人骨了。」
一夜血戰結束,巢湖龍船幫從此瓦解,若非羅天奇預留快船接應,幾乎全軍盡沒,天明時,十艘船載著三十餘名傷殘通過巢縣,順江而下,鐵臂蒼龍趙公亮清醒後得知全幫敗亡,老淚紛垂,痛不欲生。第三天,抵達金陵臥龍莊,桑瓊剛接到快艇報訊,援軍未發,大勢已去,彼此相見述說經過,趙公亮愧悔難當,桑瓊則驚駭不已。
依眾人激憤之見,都贊同傾力反撲,奪回巢湖總寨,但羅天奇卻表示反對,說道:『曹老魔出動門下腰悍弟於,窺犯巢湖,不外兩個目的,其一是企圖劫持秀珠和春梅,其二是要截斷大江水路,隔絕東莊和西堡的聯繫,如今秀珠春梅已獲高人接去,他們第一個目的落空了,即使盤據巢湖,短期內必然無力擴張勢力,何況他們也知道巢湖距金陵甚近,隨時都可能遭到東莊的致命打擊,假如據守不去,勢非繼續增派援手不可,這樣反而變成了累贅,假如放棄巢湖,則徒耗心血,毫無所獲,我猜曹老魔這時正感左右為難,咱們如果大舉出動跟他爭奪,彼逸我勞,天時地采都於他有益,只怕正合了他的心意。」
霹靂神葛森不悅地道:「照你這麼說;咱們就忍氣吞聲,眼睜睜看著巢湖被魔崽子們霸佔?」
羅天奇笑道;「方今魔宮新遭挫折,內部困擾正多,論理應該暫時銷聲匿跡,行求整頓內部才是正途,曹老魔捨此不為,這是大大的失策。咱們何不搶制機先,重重打擊他們一下?
桑瓊頷首道;「計將安出?天奇,你且說來聽聽。」
羅天奇道:「以往情勢,彼暗我明,所以咱們處處被動,疲於奔命,如今司馬青臣等盤據巢湖,明暗之勢已經相等,咱們大可張聲勢,假作準備奪回巢湖,實則暗與北宮取得聯繫,分頭出動,乘機清剿各地分宮,將曹老魔潛伏勢力一舉掃除,然後大會天下群雄,倡盟討賊,如此,魔黨精英泥陷巢湖一隅,顧此失彼,無法呼應赴援,事後聞風膽落,巢湖可不攻自破,豈不比現在爭奪強得多廣
一席話,只聽得在座群雄同聲讚佩,趙公亮無限感慨地道:「羅老弟胸藏甲兵,灼見非常,可惜老夫一時糊塗,竟未能聽從忠言,否則,也不會落到這般田地了。」
桑瓊沉吟道:「此計雖佳,但不無困難,咱們既要困住在巢湖的司馬青臣等人,又須分別下手魔宮各地分宮,人手不夠,更擔心莊中空虛,反被曹老魔所趁。」
羅天奇道:「小弟建議聯絡北官四燕協同發動,正是為了這個原故,大哥和四燕負責清剿各地魔宮,莊中留守可托付麥姑娘,至於困擾巢湖魔黨,僅在虛張聲勢,不妨仍由趙老當家出面,配合三位同門弟兄相助,小弟也可相助同往,想來也足可應付得下了。」
桑瓊又道:「然則各地魔宮究在什麼地方?也不易查明。」
羅天奇道:「這件事,何沖兄必定瞭若指掌。」
桑瓊轉顧何沖道;「何兄知道各地魔宮設置所在嗎?」
何衝起身答道:「在下也僅知概略,曹老魔門下共有男女九名弟子,其中四人分任四處分宮宮主,第一分官設在衡山,由毒紅娘慕容芳擔任;第二分官設在太華山附近,由曹老魔的獨生子火眼狻猊昆昆負責;第三分官設於,比五台,宮主是九俊中男弟子第三名火靈宮陳童出任;第五分富就是百丈峰的路貞貞了,此外,只有一處第四分宮設在苗疆,宮主並非九俊弟子,而是一名極凶暴又擅用毒的苗人,名叫五毒神君紀林,此人年已六旬,雄據蠻荒,據說是從前被曹老魔收服的死黨。」
桑瓊聽罷,笑道:「如今毒紅娘慕容芳和火眼狻猊曹昆都在巢湖,衡山太華兩地分宮定空虛,不難剿滅,第四分宮距離太遠,暫時不必跋涉遠征,倒是那設在五台山的第三分官,距天壽宮甚近,咱們連知會四燕都不用了,由我自往燕京面告玉兒妹妹,就近先拿那位火靈官開刀。」
計議一定,接著便分派人手;留下杜三娘和雲嶺雙煞協助麥佳鳳守莊,桑瓊僅帶何沖北上燕京;其餘眾兄弟由羅天奇率領,會同鐵臂蒼龍趙公亮以及龍船幫隨行舵主弟子,分乘十艘大船,揚帆逆江直奔巢湖。
休歇三日後,各路依計啟程,船隻未動,江湖已紛紛轟傳「九靈幫全幫出動,決心協助龍船幫奪回巢湖總寨」。這一來,大江沿岸民船幾乎全部停頓,皖境臨近巢湖一帶殺機瀰漫,謠言四起,人心惶惶不可終日。
桑瓊和何沖卻在這喧騰沸揚的時候,輕騎簡裝,渡過了長江,井經向燕京天壽宮而去。
一路曉行夜宿,並無事故,這一天,行抵武清附近一處小鎮,天際烏雲密佈,忽然下起大雨來,桑瓊和何沖只得在一家簡陋酒店暫時休息避雨,慢慢喝著酒等待雨停。
小店簷低屋狹,總共只有四五張竹桌,這時候,店中已有六七位旅客模樣的人,也在飲食避雨,桑瓊和何沖坐在最裡面一張竹桌,正低頭吃喝,忽然門簾一掀,走進來一個老年叫化。
那叫化滿頭白髮,看年紀總有七十多歲了,雙目僅盲,身軀卻頗高大,手裡斜握著一枝青竹杖,進門後白果眼四萬里一轉,哺哺自語道:「呵!好大的雨,好多的人,難得碰上這大氣,店主掌櫃的要發財啦!」
說著,自顧在一張僅餘的臨街空桌上坐了下來,竹杖倚在身邊,擾著雙手湊在嘴邊直呵氣,頗有饑寒之意。
桑瓊冷眼旁觀,不覺心中一動,皆因此時店外雨下得正大,那老叫化冒雨而來,身上竟連一滴水滴也沒有。
酒店掌櫃冷冷打量了叫化子一眼,皺著眉頭問道:「喂!你是來幹啥的?要是躲雨,就別大刺利佔著人家的坐位。」
老叫化白果眼一陣轉,吃吃笑道:「掌櫃的,你這兒不是賣酒嗎?給瞎子來四兩白干,也叫窮化子擋擋寒氣可好?」
酒店掌櫃把臉一沉,道:「喝酒可得付銀子,你有嗎?
老叫化笑道:「沒有,不過你儘管放心,瞎子喝了你的酒,自有人替我會賬請客,決賒不一了你一文錢。」
酒店掌櫃哼道:「等人請客?別他媽的打哈哈了,有人請你喝酒,你還能討飯過日子嗎?」
老叫化揚頭道:「掌櫃你不信?」
酒店掌櫃冷笑道:「我當然不信,除非真有人認這筆賬……
話聲未畢,老叫化舉手向門外一指,低笑道:「喏!請客的人來了。」
說來奇怪,老叫化一語方落,店外果然傳來了一陣急劇的馬蹄聲響,轉瞬間,一騎快馬直抵門前,布簾掀處,走進來一個渾身勁裝,背插長劍的彪形大漢。
大漢一腳踏進店門,不住運目環掃全屋,眼中流露出惶急之色,老叫化忽然衝著他齡牙一笑,道;「小李子,怎麼才來呀?」
那大漢猛可一怔,面露驚詫,沉聲道:「朋友,你認識我?
老叫化嘿嘿笑道:「老遠趕路辛苦啦,來!坐下談談!坐下談談!」
大漢遲疑一下,終於拉開椅子在叫化對面坐了下來,老叫化未等他開口,忙搶著招呼酒店掌櫃道:「喂!打兩壺上等白干,切一隻燒鴨,還有什麼珍貴的下酒菜,只管搬上來。」
酒店掌櫃還有些不放心,藉著抹桌子按著的時候,又賠笑問那大漢道:「客官要些什麼……」
大漢把手一揮,叱道:「剛才這位老人家已經吩咐過了,你聾了不成廣掌櫃碰了個硬釘子,這才訕訕自去準備去了。
那大漢似乎迫不及待,揮走掌櫃,忽又沉聲問道:「朋友怎會認識李某?」
老叫化搖搖頭,笑道:「萍水相逢,我又是個瞎了眼的窮叫化,哪會認識閣下這樣貴人,不過是吃的這行飯,略有些神卦心法而已。」
大漢詫道:「那麼你是」
老叫化低聲道:「略通軒轅神卦,賣卜混碗飯吃,李護法別見笑。」
那大漢聽了「李護法」三個字,身形微震,臉上驚容越盛,道:「朋友好準的神卦,竟連李某人的來歷也瞭如指掌,今日倒好好請教。」
老叫化笑道:「不敢當!這就跟『瞎貓碰上死老鼠』一樣,胡猜亂中罷了。」
大漢臉色越發難看,冷冷道:「很好,朋友自稱瞎貓,我飛天鼠李明卻還不願自比『死老鼠』,不用說,朋友準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咱們正應該親近親近。」
老叫化連忙搖手道:「李護法言重了,我說過,只是按卦推算,無意巧中,化子可沒有開罪李護法的膽量。」
飛天鼠李明准笑道:「何須大謙,你既是賣卜為生,李某就請教你軒轅神卦,總可以了吧?」
老叫化道:「意上門,那自然好,但卜卦不比閒談,是要付卦金的?」
李明哼道:「卦金多少?
老叫化道:「那得看問的事情重要不重要,若是只問普通事務,每卦五錢銀子,若是尋找東西,或者指示趨吉避凶的,關係生死性命,每卦就算一兩紋銀。」
「卦金倒很便宜?」
老叫化道:「赴這一行,三年不發市,發市吃三年,要想算得準,自己須多花幾兩銀子。」
李明濃眉一挑,道:「好!我先請問一件失物……」
老叫化伸出左手,道:「對不起,卦金請先付現,這是行規。」
李明凝目道:「付現就付現,但若算不準呢?
老叫化笑道:「由窮叫化加倍奉還,賠不出銀子,還有這條老命作抵。」
李明陰哼一聲,道:「不怕你不還。」於是,取出一錠銀塊,「啪」地一聲,嵌進桌面,喝道:「拿去呢!
那老叫化探手向桌上摸索了一遍,未見他運氣施力,銀塊已經輕易地到了手中,掂了掂,微笑道;「卦金雖嫌稍貴,卻是老老實實的,這塊銀子足重一兩三錢七分,就該找回零數。」
一面說著,一面順手從銀塊上扯下一小片,把銀塊塞進懷裡,碎片仍然交還飛天鼠李明。
那李明目睹老叫化空手扯裂銀塊,臉上神色大變,目光流動,似欲起身。
老叫化適時斟滿兩杯酒,含笑舉杯道:「李護法,先乾一杯,咱們不期而遇,承你看得起,招待酒菜不算,又照顧卜卦生意,窮叫化在無長物。只能借花獻佛,敬你一杯水酒,以志今日之緣。」
飛天鼠李明面色連變,紅一陣,白一陣,無奈只好訕訕舉杯,一飲而盡。
老叫化笑道:「咱們一邊吃,一邊談正事,敢問李護法那件失物,可是一封十分重要的書信?」
李明機伶伶打個寒噤,吶吶道:「不……不錯……」
老叫化又屈指唸唸有辭,問道:『那封書信,是不是兩天以前,在趕路的時候遺失的?
當時你曾回尋找,耽誤了整整一大行程,結果卻沒有找到?」
李明已冷汗涔涔,不住點頭道:「不錯!不錯!一點也不錯。」
老叫化唱然一歎,道:「可惜遲了一天,那封書信找不回來了。」
飛天鼠李明惶恐失聲,急問道:「為什麼?」
老叫化緩緩道:「剋星在南,水火浸位,遺失的書信,關係你的生死性命,假如失信之際,能立即各南方尋找,也許還有尋回的希望,可惜你反而回頭,耽誤了一整天,鴻飛冥冥,那封信永遠無法再找回來了。」
長天鼠李明聽得臉色大變,頻頻握拳擊桌道:「該死,我早就想到快書信不會無緣無故失落,偏被鬼迷了心,竟回頭尋找,唉!真該死!」
老叫化仰頭乾了一杯酒,瞇著眼笑道:「這話說得不錯,失落火急要件,不但該死,而且還死得很慘呢!」
李明面如死灰,低聲央求道:「不知有沒有破解或挽救的方法?」
老叫化仰面向天道:「有!酬金加倍。」
李明道:「只要能破解災運,加十倍我也肯。」
老叫化把手一伸,道:「空口說白話沒有用,請付現金。」
李明咬咬牙,又從懷中掏出一定銀塊,忍痛塞進老叫化手心。
老叫化收了銀子,著眼睛問:「是只求追回書信?或是欲保全性命?」
李明沉吟片刻,道;「只求追回書信。」
老叫化點點頭,招呼店家道:「麻煩取一付紙筆來,等一會小費裡加進去。」
掌櫃不知他弄些什麼玄虛,忍住一肚悶氣,取了些紙張筆硯送去,那老叫化提筆寫了四句詞兒,隨手擲給飛天鼠李明,自顧又舉杯暢飲起來。
李明一看,原來紙上寫著:
書在命在,
信失人亡。
無福求福,
望斷肝腸。
李明看了不解,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老叫化搖頭道:「天機不可洩漏,欲求詳解,另付紋銀十兩。」
李明怒道:「在下厭煩這般問一句付一次錢,你究竟要多少銀子才肯把話說全?」
老叫化聳肩笑道:「這倒奇怪,求神問卦的是你不是我,干咱們這一行的有句俗話說『欲明福事,多付幾次錢』。譬如我向人家乞討,人家也能把一年施捨的殘羹剩飯做一次給我嗎?」
李明怒目圓睜,本待發作,但想到老叫化空指裂銀的手法,心知是位異人,只得按捺怒火,忍氣吞聲又付了十兩銀子。
老叫化這才提起筆來,將四句詞兒最上一個字留在一起,變成了「書信無望」四字。
李明勃然大怒,厲吼道:「原來你是存心誆我」
老叫化趕忙搖手道:「你先別嚷嚷,這只不過是按卦直斷,其中還有轉機,念在你卦金慷慨,老叫化再奉贈你幾句求生秘決,你先附耳過來。」
於是,湊在李明耳際,低聲說了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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