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驚天動地的往事,漸漸被武林中人淡忘,誰知事隔十年,陰山門下又現江湖,而且「十妖」增為「十二釵』,三眼魔母更與曹克武結盟,加上「天山二老』,這惡耗,怎不使桑瓊心驚膽戰。
桑瓊正自驚駭,前殿那紅衣少女又開了口,只聽她憤憤地道:「看來這場雨一時不會停了,我們先把身上衣褲弄乾再說吧,濕淋淋貼在身上怪不舒服的。」
那少婦點點頭道:「也好,反正荒野破廟不會有人撞來,我們把神樞折下來,引個火堆,好烘衣服。」
紅衣少女道:「何必費力氣折什麼神樞,後面或許有倒塌的梁木,我去撿一些來。」
說著,竟轉身向後殿尋來。
桑瓊聞聲大驚,雙目一掃,瞥見屋頂有一角「承塵板」尚未塌落勉可藏身,一急之下,連忙飛身而上。
他因身上僅著外衣,情急覓地讓身,誰知太慌忙,竟把內衣底褲和隨身寶劍遺留在火堆邊未及帶走,等到想起來,紅影一閃,那少女已到了明間房門口。
紅衣少女探頭向裡一望,登時失聲大叫起來:「十一姊,快來,這兒有人!」
一聲呼叫,殿內少婦也飛掠而至,兩人在房中細一打量,『十一姊」沉聲道:「火堆正旺,濕衣未干,人一定還在近處,小妹,快搜!」
內間本甚陰暗,桑瓊又屏息縮藏屋頂,所以未被兩名妖女發覺。
那被叫「小妹」的少女返身追出屋外,又叫道:「果然不錯,那人一定才離去未久,瞧他的馬匹還在牆邊哩!」
兩女飛身越出後牆,登高眺望了一遍,又回到廟中。
「十一姊」沉吟道:「不知那傢伙是什麼人?剛才是不是聽見我們的談話了?」
「小妹」道:「瞧這火堆邊的衣褲,想必是個男人。」
「十一姊」噗味失笑道:「廢話,誰不知道是個男人,我是猜他是何來路?有沒有偷聽到我們的談話?」
「小妹」道:「聽見我們的談話又怎樣?」
「十一姊」道:「這是師父的吩咐,事未成功之前,我們還不能太暴露身份,以防消息傳去南海那老尼姑耳中。」
『小妹」曬道:「怕什麼?遲早我們得跟那老尼姑分個高下,何須畏首畏尾?」
語聲微頓,又道:「我猜這傢伙很可能是姓曹的手下,大約他認不得我們,只當是外來敵人,才顧不得衣褲馬匹,偷偷從後面逃去報訊。」
「十一姊」搖頭道:「不可能,若是姓曹的手下,一定會弄清楚我們來歷再走,只怕倒是姓曹的對頭,才不敢跟我們照面,就匆匆棄馬而逃。」
「小妹」聳聳肩,道:「且別管他是誰,難得他替我們準備了這個火堆,我們就先把衣服烘乾再說吧!」
「十一姊」想了想,道:「這倒是正事,不過,我們得輪流著供衣,別被那傢伙偷偷回來撞見了。」
兩人並肩進人內問,來到火盆邊,「小妹」笑道:「十一姊,讓我先烘可好?」
「十一姊」搖搖頭,笑道:「世上那有你這種師妹,處處豪強霸道,連烘衣服也要搶先,都是師父把你給寵壞了…好吧!你先烘,我去替你守望,別叫大男人偷看了去。」
一面說著,一面轉身走了出去。
那小妹掩上房門,便開始寬衣解帶,口裡還哼著小曲,顯得十分愜意。
也難怪她愜意,一身濕衣解脫,又有現成火盆烘衣,比起全身濕濕的,不知要舒服多少倍,可是,卻苦了躲在屋樑上的桑瓊。
承塵板既髒又破,蹲踞其上,必須提足一口真氣,更要屏住呼吸,否則,一絲聲響,一片落塵,都會引起下面的注意,最要命的是,那「小妹」又把房門掩閉了。
他真後悔剛才沒有冒雨而去,其實,現在他想狡然奪門而逃,並不是辦不到,問題是人家已經寬衣解帶了,破廟陋室台,突然奔出個大男人,那該有多「驚世駭俗」啊!
如今留既為難,走又嫌遲,唯一辦法只有緊閉眼睛,希望兩名魔女早些烘乾了衣服早些離去。
無奈他急人家卻不急,雨聲雖然漸小,哼小曲的聲音卻越來越高昂,左一遍,右一遍,哼個沒完。
桑瓊縮曲如弓,聞聲如睹,不用看,也想得到下面是個什麼撩人艷景,不過,他心正意端,並無涉及亂思,連眼皮兒也沒撩一絲。
誰知小曲忽然停止,卻聽那「小妹」輕咦了一聲,自語道:「這兒還有一柄寶劍,那傢伙走得匆忙,連兵刃也忘了。」
接著,卡簧響處,一聲龍吟,「小妹」頓時驚呼出聲,叫道:「呀!飛龍神劍……」
桑瓊一顆心猛可大震,陡然想起自己在更衣的時候,順手將「飛龍劍」解下來情放牆角暗處,匆忙趨避,竟忘了取回。
這一來,不能不睜眼睛了,任何物件皆可不顧,失落「長龍劍」卻非同小可。
心念震動,雙目立睜……
但目光只倉促一瞥,不禁心跳耳熱,急急又閉上了眼皮
那一瞥,人目乃是~個白玉羊脂,裸無寸縷的美好背影,正一手拿著劍鞘,一手擎著「飛龍劍」,在火盆邊反覆凝視。
適時,「小妹」已揚聲呼叫道:「十一姊,快來!」
外面一聲答應,那位「十一姊」推廣而入,「小妹」把寶劍遞給她,同時驚喜地道:
「你看,這柄劍竟是千古神兵呢!」
『十一姊」捧劍一看,立即沉聲問道:「是哪兒得來的?」
「小妹」回答得妙,道:「我撿來的。」
「撿的廣十一姊詫然道:「這種千古神兵,會是無主之物?」
小妹笑道:「我猜,準是先前那烘衣褲的傢伙匆匆逃走,把這柄劍忘在這兒了,我們一直也沒留意,是我偶爾發現倚在牆角邊上。」
「十一姊」略一沉思,道:「這麼說,快些穿上衣服,我們得準備一下,別到時候措手不及……」
「小妹」道:「準備什麼?」
『十一姊」道:「那人遺失如此珍貴的兵刃,少不得會再回來尋找,等他來時,你這樣一絲不掛怎好應敵。」
「小妹」輕哦一聲,連忙蟋蟋蟀蟀穿著衣衫,口裡卻振奮地說道:「十一姊,他若真的回來尋找,可不能把劍還給他呀!無
論怎麼說,東西是我撿來的。」
「十一姊」微微一笑,道:「難道你想據為己有?」
「小妹」道:『那有什麼不可以?神劍原是無主的東西,誰得到就歸誰有,他又能把我怎麼樣?」
「十一姊」道:「可是,你別忘了,那人既能持有這種千古神兵,必非沒有來歷的人,萬一動起手來…」
「小妹」哼道:「動手就動手,我們又不怕他。」
「十一姊」道:「怕雖不怕,總得仔細一些才好,師父這次再人中原,是抱定破釜沉舟的決心的,我倆不能替她老人家折了威風,挫了銳氣……」
「小妹」道:「依你說便怎樣?」
「十一姊」道:「能不照面動手,盡可能不必動手,趁他尚未回來,我們一走了之,豈不更好?」
『小妹」喜孜孜道:「你是說我們現在就帶著寶劍開溜呀?也好,這叫做『順手牽羊不為盜』,我衣服已經穿好了,我們這就快走吧!」
桑瓊早已焦急萬分,為難的就是怕她「沒穿衣服」,聽了這句話,顧慮一失,那還由得她們撤退開溜。
正要現身喝阻,誰知外面院落中卻有人搶先接去話頭,冷笑說道:「帶著東西想走?
嘿!你們想得倒容易,人家答應,我和尚卻不答應。」
桑瓊聞聲一怔,只覺那聲音頗為熟悉,心念微震,忙靜伏梁間不動。
兩名魔女卻雙雙變色,紅影疾閃,飛掠出屋。
天際大雨剛歇,後院中,昂然挺立著一個滿身油垢的中年和尚。
那和尚生得十分碩壯,可是,一身僧衣既髒且破,頭上一頂僧帽也佈滿了塵土蛛絲,臉上短鬢叢生,恍如刺蝟,雙目灼紅,掛著兩大堆眼屎,一張嘴唾沫淋瀝,左手拿著半隻燒雞,右手卻提著一隻巨大的酒葫蘆。
總而言之,統而言之,這和尚既邋遢,又骯髒,加上那付德性,十足是個酒肉和尚。
桑瓊見那和尚竟甚陌生,不覺訝詫,尤其當他發現外面暴雨方止,而和尚衣履卻毫無水漬,更為之心涼不已。
兩名魔女含怒掠出,一見和尚尊容,眉心都打了兩個死結,年輕的「小妹」櫻唇一撇,冷哼道:「和尚,剛才是你在講話?」
髒和尚怪眼連翻,道:「這兒就只有我們三個,不是我和尚還有誰?」
「小妹」沉聲道:「你在對誰說話?」
髒和尚哈哈一笑,道:「人就我們三個,和尚不是自言自語,自是對你們說話了。」
「小妹」怒眉一剔,喝道:『你是在找死!
聲落,手中飛龍劍一挽,便想動手。
「十一姊」卻及時低喝道:「小妹,且慢!接著,美目向和尚上下打量I一遍,忽然啟唇一笑,和顏悅色地問道:「大師父,法號上下如何稱呼?」
髒和尚似有些受寵若驚,忙也堆笑道:「不敢當,兩位女施主芳名為何?」
「十一姊」掩n筆道:「是我先問大師父……」
髒和尚「哦」了一聲,道:「我和尚沒有法號,只有個綽號,叫做花和尚。」
「十一姊」笑容微斂又現,道:「大師父俗家姓花?
花和尚道:「不!我俗家姓艾,小名叫泥哥,自從出家做了和尚,總覺『和尚艾泥哥』這幾個字不雅,艾泥哥被人叫做『愛
尼姑』,所以索性就改稱花和尚了。」
「十一姊」聞方雙眉微皺,「小妹」已憤然道:「這禿驢盡在胡纏,宰了就算,何必跟他窮-嗦」
花和尚竟是個好問好答,惡問惡覆的性子,把眼一瞪,也怒氣沖沖地道:「你罵誰是禿驢?你要宰誰?光天化日,奶奶的,要造反了麼?」
「十一姊」再度忍氣攔住「小妹」,微笑說道:「大師父你別生氣,我妹妹是急性人……」
花和尚哼道:「性急早做小媳婦了,哼2年紀輕輕不修日德,當著和尚罵禿驢,這還像話嗎?
「小妹」氣得咬牙切齒,但「十一姊」似乎別有用心,竟不在意,仍然含笑道:「咱們姊妹並無惡意,這是因為大師父開始就對咱們不客氣呀!」
花和尚道:「要怎樣才算客氣?你們婦道人家,佔用我和尚的禪房脫得赤精條條地,不嫌沾了菩薩,臨走又想拿走我和尚的防身寶劍,難不成和尚還該向你們叩頭誦經?」
桑瓊聽得一驚,心忖道:「這和尚例會冒名頂替,飛龍劍分明是我的,竟變成他的防身寶劍了。
心裡暗笑,人卻隱身暗處不聲不響,倒要看看他們能糾纏出什麼結果?
那「十一姊」臉色微變,道:「大師父說這柄劍是你的?
和尚道:「怎麼不是,不單這柄劍,這座廟也是我住持,你們烘衣服的火,也是我和尚生的……」
「十一姊」揚手一指牆邊,道:『那匹馬,也是大師父的?」
和尚看也沒看,應聲道:「當然是,反正這兒的東西,不是你們的,一定就是我和尚的,再沒有別人。」
「十一姊」道:「大師父剛才到何處去?」
和尚道:「鎮下沽酒,村中購雞,我和尚口渴腹饑,難道不能去弄些吃的?」
『十一姊」笑道:「能!怎麼不能。我只奇怪左近都是荒山,並無村鎮,大師父怎不騎了坐騎去?」
花和尚道:「我和尚不愛騎馬,總不犯法吧?」
「十一姊」點點頭,道:「雖不犯法,卻有些不符情理。」
花和尚道:「怎樣不符情理?」
「十一姊」笑道:「大師父不喜騎馬,為什麼將馬匹上妥鞍轡?更把它繫在院子裡淋雨?」
花和尚一怔,不期為之語塞,呆了一呆,才強辭道:『那是我和尚嫌鞍轡和馬匹髒了,特意繫在院中洗上一洗……」
「十一姊」吃吃而笑,道:「原來大師父也怕髒?這麼說;大師父自己也是在雨中洗過身子,才生一火盆,在房中烘烤濕衣了?」
花和尚道:「正是這樣……」話未畢,低頭一看身上髒衣,情知說漏了嘴,連忙就著酒葫蘆喝了一口酒,又咬一塊雞肉,藉咀嚥住了下面的話。
這情形,如何瞞得過「十一姊」那雙俏眼,當下冷冷一笑,回顧「小妹」道:「我原顧忌怕識破傷了同路人,誰知果然是個冒認神劍的傢伙,枉費許多口舌。」
「小妹」怒目道:「我早就看穿這禿驢是存心誆詐,咱們動手吧!
「十一姊」點點頭道:「賊禿驢冒雨而來,身無滴水,可能武功不俗,你要仔細些。」
「小妹」應了一聲,劍花疾抖,欺身而上。
那和尚連忙倒退數步,沉聲喝道:「慢著,你們敢情是要打架?」
「小妹」冷哼道:「算你猜對了一半,咱們不但要打架,還要砍下你這賊禿的禿頭才罷。」
說著,纖臂猛探,手起一劍經向和尚分心刺到。
那和尚腳下一滑,踉蹌斜衝兩三步,恰好將劍招避開,怪叫道:「反了!反了!竊財外帶殺人,這還有王法嗎?」
叫聲中,身形東歪西倒,忽左忽右,那「小妹」一連三劍攻出,竟被他從容避開。
「十一姊」眼中異彩連閃,沉聲道:「賊禿果非庸才,小妹,咱們聯手對付他!」一探雙臂,肩後兩桶長劍同時出鞘。
和尚叫道:「要以多為勝麼?來來來!我和尚捨了這條命,也不能叫你們看扁了中原武林人物,你們是三眼魔母座下第幾釵?報上名來。」
十一姊目光暴射,冷笑道:「賊禿,你也知道咱們的來歷?」
和尚笑道:「金絲帶,紅羅衫,此調不彈已十年,只是當年沒見過你們這兩張嫩臉蛋罷了!」
「十一姊」柳眉雙挑,殺機畢露,曬道:「既是老朋友,咱們姊妹不願相瞞,我姊妹是聖母座下新增十一,十二兩釵,我叫陰雪珠,她叫陰美珠。」
「小妹」陰美珠接口道:「可惜你雖然知道了咱們名字,卻沒有機會活著替咱們傳名揚威了,禿驢,納命來吧!
聲落招動,三柄劍聯手合壁,劍幕頓盛,寒芒如海潮般洶湧,剎眼間,已將和尚罩在一片森森劍氣之中。
二女劍術頗為詭異辛辣,從功力看,年輕的陰美珠似乎略勝過陰雪珠一籌,但陰美珠單獨出手時,和尚猶能從容應付趨避,如今加入了陰雪珠,威力竟倏增一陪不止,但見寒芒交織豪光耀眼,已看不清和尚的人影。
桑瓊看得熱血沸騰,卻不知是否該出手助那和尚一臂之力,如以同為中原武林一份子的立場,他義不容辭應該幫助和尚,然而,那和尚相貌狎瑣,又冒認是神劍之主,居心來歷,件件如謎,在沒有弄清楚和尚底細之前,又怎能貿然相助?
心念連轉,正自遲疑,但聞那和尚怪叫道「小妖女殺法厲害,我和尚要吃不消了,夥計們大家動手呀!」
二女聞聲暗驚,只當和尚果有幫手,劍勢稍緩,雙雙扭頭叫顧,卻不料和尚藉機猛拂雙袖,人已衝出劍幕,拾著一雙破鞋,踢踢踢踢向外便跑,一面跑,一面嘟嚷道:「乖乖!好人做不得,我和尚在橋命,人家卻在瞧熱鬧,省點心吧,還是喝酒吃肉是止經…,」
別看他腳下一雙破鞋,身法竟快得難以描述,話聲出口,人還在內院房簷下,說到後來。業已奔出廟外二十餘丈,遙遙向破廟前門而去。
二女那肯放鬆,各自挺劍緊追了下去。
桑瓊連忙飄身落地,匆匆將內衣底胯穿妥,心想道:「這和尚語含深意,好像在責怪我袖手旁觀,我得跟下去看看。」
主意一定,剛跨出明間,忽聞一陣破鞋響,和尚從前殿繞奔回來。
和尚在前,二女在後,流星趕月般由前門穿房而過,那和尚口裡仍在嚷道:「閃開!閃開!刀劍無情,怕死的躲遠一些,別沾上血腥!」
桑瓊聞聲退回臥房,目注三條人影從近處掠過,二女咬牙切齒疾追,那和尚卻十分從容,一面跑一面還在啃雞腿,喝老酒,身法如行雲流水,絲毫不顧緩慢。
由此看來,和尚竟然是位深藏不露的武林異人。
想到這裡,心念忽動,飛忖道:「莫非他故意引開兩名妖女,是要我…-」
一念末已,和尚又從廟前兜了個圈子再度奔回,經過臥房門前的時候,沉聲道:「小伙子,存心要和尚難看嗎?馬鞍後面小包袱裡的絹冊和藥瓶,趕快搜一搜,那東西太重要……」
語聲未畢,人影已匆匆掠過,後兩句話,竟是以「傳音人密」的玄功發出。
桑瓊聽得心神微震,眼前紅影一斂,兩名妖女忽然雙雙在後院中停了下來。
但聞陰雪珠低聲道:「小妹,別追了,這賊禿逕自繞廟而逃,只怕另有詭計。」
陰美珠道:「咱們一直未讓他逃出目光之外,諒他縱有詭計,也難施展,這一次,咱們分頭截堵,用金釵聘他……」
二女停步不追,那和尚也在廟外站住不再奔逃,聞言笑接道:「小心肝,我和尚跟你無怨無仇,你那釵淬過劇毒,又有機關,中人無救,千萬別鬧著玩兒!
陰美珠戳指怒罵道:「是人物,你就接姑娘一支金釵,像這般狗也似的逃命,不怕丟盡你們中原武林的臉面?」
和尚搖頭笑道:「面子重要,性命更重要,我和尚承認接不住,寧可丟臉,也不能丟命,說句良心話,我和尚雖也沾些暈酒,還沒討過媳婦,教我死,我可不能甘心瞑目。」
陰美珠低聲道:「十一姊,你替我掠陣,賊禿再跑,就迎頭截住他,咱們今天非宰他不罷手。」
說著,纖腰一伏,向牆外射去。
和尚哈哈一笑,道:「寧可是這樣好,外跑兩圈不要緊,動暗器可不夠意思!破鞋響動,又跑了開去。
這一次,陰雪珠果然橫劍不動,只由陰美珠一人追趕。
那和尚也作怪,見陰雪珠按劍不追,便不再繞廟奔逃,僅在廟後一片空地兜著圈子,嘻笑如故,好像存心逗那陰美珠玩兒。
陰美珠銀牙猛挫,暗暗從腰間絲帶上摘下一支金質飛釵,突然振臂疾揚,那金釵脫手化作一縷金光,直向和尚後背心射去。
和尚灑步如常,似乎毫未查黨。
桑瓊從窗隙中望見,不禁替他捏了一把冷汗,於是,急忙束氣如絲,也用「傳音入密」
之法喝道:「留神暗器!」
那和尚倏忽停步,揚頭問道:「在哪裡」
說時遲,那時快。他話才出口,金釵已射至近身三尺之內,突然「哦」地一聲爆裂開來,大蓬金色碎屑四散飛射,周圍丈餘範圍內,盡被金光籠罩。
和尚一聲驚呼,拋掉雞腿,擲去酒葫蘆,雙手抱頭一連翻了兩三個觔斗。
桑瓊心頭一沉,閉目不忍猝睹……
半響,耳際突然傳來一聲嬌叱:「賊禿!那裡逃!
叱聲中,又聽見那「踢踢蹋蹋」破鞋拖地的聲音,漸去漸遠桑瓊駭然張目,不覺一怔,原來那和尚一襲破爛僧衣背上,滿嵌著金光閃閃的飛銃碎屑,但卻並沒有受傷倒斃,正邁步如飛向荒野中奔去。
而陰美珠手中那倆「飛龍劍」,不知何時已到了和尚肋下,連鞘帶劍,全被和尚挾持而去,兩名妖女正隨尾疾追不捨。
桑瓊這才恍然領悟過來,敢情那和尚是詐作傷在飛釵之下,誘使陰美珠近身,然後出其不意,奪去飛龍劍……
他說不出是驚是喜?當下不再怠慢,閃身進人前面神殿,依照和尚的話,解下馬鞍後的包袱。
兩匹馬鞍後有一隻小包袱,桑瓊匆匆拆開,果然在其中一中包袱中找到一本細絹小冊,另一隻包袱中搜到一隻淡綠色的藥
瓶。
這兩件東西,各用一個黃綠小囊盛著,收藏得十分嚴密,桑瓊也未細看絹冊和藥瓶內是些什麼,一股腦全塞進自己懷裡,便奔向後院下坐馬,飛身而上。
待跨蹬馬背,才遲疑起來,心忖道:「和尚帶走了我的飛龍劍,卻叫我搜取這兩件東西,可是,他並沒有跟我約妥見面的地方,難道我就帶了這兩件東西上路不成?」
其實,他至今尚未弄清和尚的來歷,飛龍劍被和尚取去,委實也有些放心不下,略一沉吟,便催馬循著和尚所去方向,一路跟蹤f下去。
好在大雨初過,地上泥土潮濕,尚有足跡可尋。
行約數里,找到一座密林外,那破鞋腳印競是筆直進人林中去了。
桑瓊猜想那和尚必是欲藉這座林子擺脫陰山二女,不便跟進林子,於是,只得策馬繞林而行,希望能找到那和尚是從什麼地方離開這座密林的?
豈料繞林一匝,竟毫無遺跡印可得,…——
這座林子寬約百餘文,佔地並不算大,但說來奇怪,只見人林足印,卻不見出林的蹤跡,側耳傾聽,林子裡靜悄悄的,也沒有打鬥激戰的聲音。
桑瓊逡巡良久,疑心大起,便將馬匹藏在一處隱密的大石後面,自己則赤手拳緩步向林中走去。
林內樹叢茂密,初人時還可見到一點光亮,進入五支後,已成一片漆黑,伸手難辨五指。
桑瓊技高膽大,躡足提氣緩緩而人,走到十丈左右,突然覺得這密林十分怪異,當下連忙停步凝神傾聽。
密林中寂然如死,既無省鳥之聲,甚至聽不到蟲蟻移動的音響,腳下腐葉厚約數寸,觸鼻但聞一股陰暗潮霉氣味,其中隱隱還夾著一絲腥膻之氣。
這樣一座密林,顯然透著凶險。
桑瓊直停了盞茶之久,才壯膽繼續移動腳步,又行十餘丈,突然聽見左側林間,傳來一陣「嗡嗡」聲音。
那聲音,好像是許多蚊納小蟲聚集一處所激起的振翼聲響。
桑瓊身形輕折,緩步循聲走去,只覺那聲音越近,腥膻之氣也越濃,驚悸間,眼前霍地開朗,竟來到一片廣約丈許的空地之前,更看到一幅令人毛髮驚立的景象。
所謂「空地」,不過是一處林木較稀的所在,絲絲光亮透葉而下,視線頓感清晰,但見一株高大的樹幹上,凌空懸著一具屍體,正自迎風轉動不已。
屍體裸無寸縷,但渾身上下都聚滿著一種碩大的蟻狀飛蟲,重重疊疊,何止千萬,正拚命地啃食著死屍,樹下腥污斑斑,屍上血肉模糊,有些地方肌肉已被飛蟻吃盡,露出白森森的骨骼和大大小小的血窟隆。
那死屍是被一條長籐高吊在樹枝上,此時面目已無法分辨,從身材體形推斷,可能是一個男人,而且,在距離大樹不遠的地方,還插著一柄單刀,因而又可猜測,死者更是一名武林人物。
但,這人是被誰懸吊在密林中?為什麼死後全身赤裸,如此淒慘的飽啖飛蟻之腹呢?
桑瓊看得頭皮發麻,心中又是驚疑,又覺不忍,暗忖道:此人若是自縊而死,斷不會卸盡衣衫,苦是被人殺死,那下手的也未免太殘忍了,縱有深仇大恨,人都死了,又何苦暴棄屍體任那蟲蟻啃咬?我雖不識死者為誰,既然撞見,好歹要替他掘個土坑掩埋殘屍,以免他死後還要受此凌辱。
想到這裡,一提真氣,飛身掠近大樹,遙遙彈出一指,擊向那懸屍的長籐。
「蓬」然一聲,長籐應指而斷,那血肉模糊的屍體,直挺挺掉落地上。
桑瓊目光掃過,卻發現那懸屍的大樹樹身上,被人削去大片樹皮,用鮮血塗著四個大字。
『入林者戒」!
這四個字,登時激起桑瓊滿腔怒火。
但他劍眉甫挑,那成千累萬的飛蟻,已經捨了死屍,向他飛撲而至。
桑瓊頓將滿肚子怒火,盡都發洩在這群食人飛蟻身上,雙掌交揮,真力狂捲,一陣猛打怒劈……
正在這時候,密林深處忽然揚起一縷笛聲。
可也怪,那千千萬萬食人飛蟻一聽到笛聲,立即展翅循聲飛去,霎眼間,消失得一隻不剩。
這無異說明,飛蟻竟是由人家豢養,而那引笛招蟻的人,必然是殺人暴屍的元兇。
桑瓊怒火上衝,厲聲向笛音來處叱道:「何物鬼魁?怎不現身出來,躲在林中逞兇弄鬼,算什麼人物?」
一連罵了數逾,林中竟毫無回音。
桑瓊怒猶未消,重重哼了一聲,自語又道:「待我掩埋了死屍,我倒偏要搜遍這座樹林,看看誰能把我也吊在樹上……」
誰知這次語聲雖低,卻引來了回音,只聽一個沙啞冰冷的口音接道:「你若不懼萬蟻鑽心之苦,就請來試試!」語聲來處,卻在身後不遠。
桑瓊猛地旋身,喝道:「朋友,是人物請站出來,何須藏頭露尾?」
那沙啞的聲音只冷笑兩聲,並未回答,但笑聲已經不在原處,仍由桑瓊背後傳來。
以桑瓊現在的功力,十丈內蟻行蟲鬧亦難脫出耳目,那沙啞的聲音竟在瞬間變換了方向,居然未被查覺,簡直是件不可思議的怪事。
除非那隱藏林中的不僅一個人,而且都是身具上乘武功的頂尖高手。
桑瓊微一皺眉,警覺暗生,於是,不再分神作那無謂的鬥口,功凝雙臂,猛然兩掌齊出,向地上拍去。
掌力飛撞地面,「蓬」地一聲,登時將泥地擊成一個深達五尺的大坑。
桑瓊並不俯身彎腰,僅探掌向死屍一收一放,竟用「虛空攝物」之法,將屍體移人坑中,展袖交拂兩拂,泥土飛移,坑洞立平。
剛掩畢屍體,那沙啞聲音又從身後傳來,道:「年紀輕輕有此功力,確屬不易,但若憑這點修為,便以為無敵天下,那就大錯而特錯f。」
桑瓊並不回身,冷然接道:「朋友是否以為能殘殺幾條人命,驅使幾隻蟲蟻,才算得無敵天下?」
那沙啞聲音道:「我居處林中,並未恃技凌人,是他們擅人我禁地,自投死路,怨得誰來?」
桑瓊仍未回頭,應聲道:「山林本無主,何況你又未在林外露示標誌,何得徑行劃列禁地,殘殺那無知無辜的人?
沙啞聲音灑道:「世上有主之地,尚且不免被人竊取強奪,何況這無主的林子,自然誰先得便是誰的,江湖中貪婪之徒比比皆是,我本立標誌,那撞人窺探的人已經月有數起,假如再立標林外,豈不更招來無窮煩惱。」
桑瓊道:「那些走進這座林子的人,或許因一時好奇,或許根本是無意誤人,你縱然以山林為私有,最多薄施警告,為什麼要用殘忍的手段殺人暴屍……」
沙啞聲音冷笑道:「我殺人暴屍示警,猶未能阻止你入林的企圖,僅施薄懲,只怕你更不會知難卻步了。」
桑瓊道:「那是因為你手段太過殘酷,激起在下的義憤,否則……」
沙啞的聲音截口道:「否則怎樣?難不成你還會乖乖退回去?哼!這世上口是心非,偽裝俠義的人,我見得太多了,我倒要問問你,究竟你是好奇?或是無意誤人?你先繞林踩踩,又將馬匹藏匿,鬼鬼祟祟進人林內,會沒有緣故?」
桑瓊坦然答道:「在下是尋找一男二女,跟蹤足跡鞋印,才找到這座林子的,當初並不知林中有人居住。」
他一面答話,一面凝神搜查,證明附近並無第三者隱伏,而那沙啞的聲音,距離自己也只有五六丈遠。
思念之間,忽然想到一條誘敵現身的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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