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瓊好奇地問道:「她們都陷在老前輩所有奇門陣法之中,假如不解救她們,會有怎樣的結果!」
耶律翰傲然道:「若不解除禁制,她們會這樣一直跑下去,直到精血耗盡,倒斃當場。」
桑瓊咋舌道:「老前輩還是高抬貴手饒了她們吧!她們雖然出身魔道,總算尚無惡跡,罪不致死。」
耶律翰道:「你既替她們求情,將來可別後悔,明山魔女不是善類,遲早會為武林帶米劫數。」
桑瓊道:「晚輩願在她們惡行顯露,無法勸導的時候,拔劍誅凶,卻盼能先給她們一線向善生機。」
耶律翰聳聳肩,笑道:「怕只怕惡人難渡。」聲落,雙拐微點,人已穿越樹洞而出。
但見他身形忽東忽西,按著現法直入林內,不片刻,欺近陰雪珠身後,倏忽揚拐向她連點三拐,一轉身,逕自穿林而去。
說也奇怪,那虛空二拐分明沒有傷著陰雪珠,卻見她嬌軀猛震,轉過身子,遙遙尾隨著耶律翰,向林外踉蹌奔去,不多久,便消失了人影。
桑瓊正在驚疑,耶律翰已經獨自由林外返回,仍然如法泡製,又將陰美珠也跟出林外。
放了二女,耶律翰再回樹後,向桑瓊笑了笑,道:「咱們再去打發那假和尚吧,論功力,假和尚較陰山二釵又要略勝一籌,應該不致這般狼狽才才對。」
兩人魚貫而行,前移二十餘支,來到另一棵大樹後面。
耶律翰側耳傾聽,不聞奔行之聲,點頭讚歎道:「假和尚果然有點道行,癲僧之名,並非虛致,應付奇門幻境,是要這樣靜坐運功相抗才有效,假如急躁,外魔迭生,那就非墜幻境不可了。
一面說著,一面舉手輕拍樹身,啟開了樹上窗洞。
探首向外看時,兩人不約而同一愣。
但見陽光透林而下,林本被人砍倒近百株,林中空空,早已不見癲僧的人影。
很顯然,假和尚非但末被困住,而且已經溜得無影無蹤了。
耶律翰勃然大怒,厲吼道:「賊禿膽敢倚仗劍利毀我神木,你便逃上天去,老子也要揪你下來。」雙拐一頓,飛身便追。
耶律翰雙腿俱斷,但身法卻快逾電掣,吼聲甫落,人已追到十餘丈外。
桑瓊攔阻不及,連忙叫道;「老前輩守保金邊茯苓,怎可遠離?」
這句話竟具奇效,耶律翰聞聲一頓,挺拐倒飛,急急退了回來,怒沖沖道:「賊禿太氣人了,你替我守護一下寶物,待我將他生擒回來重重懲治一頓,否則難消此恨。」
桑瓊道:「晚輩對林中陣勢一竅不通,無力替前輩護寶,不如由晚輩去追他,並可就便取回兵刃。」
耶律翰道:「你的武功較他略遜,只怕不是他的對手。」
桑瓊道;「晚輩自當盡力而為。」
耶律翰沉吟了一下,道:「事關功力修為,不是盡力不盡力的問題,你此去替我辦事,假如武功不濟,豈非危險,我有心傳你一種救急拚命的功夫,你可願學嗎?」
桑瓊自服冰蟲之蛹,並得歐陽天壽打通經脈,內力不單恢復,且較前更有增進,如今聽耶律翰口口聲聲批評自己「武功不濟」,心裡頗不服氣,惟國知這位天殘異人喜怒無常,不好表露出來,於是,淡然一笑,道:「老前輩不吝賜教,授以神功,這是晚輩求之不得的事,那有不願之理?」
耶律翰欣然道:「既然如此,你已盤膝跌坐,依我所傳口訣運功。」
桑瓊如言跌坐,耶律翰舉起右拐,閃電般點問他雙肩和雙腿穴道:然後輕聲說道:「雞危搏鷹,鼠急噬貓,世上任何生物,都有一種捨命求生的潛力,這力量蘊藏休內,平時並不感覺,旦到危急排命的時候,才會自然發生作用,可惜十之八九皆以危機倉促,無法把握那一瞬間的求生機會,往往力未發而命已喪,誠令人扼腕之憾事也。
「大殘祖師因鑒於此,吏憐門人。非殘即缺,若不能運畢身所能用之力,何能與健全之輩爭論雌雄?故歷數十載苦究,得此玄功,取名『聚精訣』。
「所謂『聚精』者,乃竭聚全身精力氣血,作孤注一擲,力發如江河傾瀉,氣凝如山獄萬鈞,神功一擊,鋼鐵難擋,但一擊之後,精枯力竭,非百日靜養無法復原,故祖師累告誡道:『不至千鈞一髮,勿用聚精神功』。獲傳此法者,務須慎遵此言。」
說完,語聲立斂,但嘴唇仍蠕動如故,竟用「傳音入密」之法,將「聚精」口訣全部傳授給桑瓊。
桑瓊按照所告口訣運氣行功,不消片刻工夭,但覺渾身燥熱難擋,膚色呈現一片血紅,呼吸短促,喉乾心悸,似乎在內臟有一股巨大無匹的力量,隨時要裂體衝出-這剎那間,他體內精血好像都集中一點,每一寸肌肉都在卜卜跳動,要不是耶律翰事先問住了他手足穴道,幾乎要奮身躍起。
但這種衝動和感覺為時甚短,不多久,血退力消,呼吸漸趨平靜。
桑瓊張開眼來,只見耶律翰正深深注視著自己,許久,才感歎地道:「以你的功力來說,本不及那賊禿,如今獲傳本門不世之秘,一旦施展,便是風塵三奇聯手,也擋不住你一擊的威力,但千萬記住,不到排命時候,不可擅用神功,戒之!戒之!」
桑瓊唯唯受教,拱手道:「為免耽誤大事,晚輩告辭了。」
耶律翰點點頭,唱然道:「去吧!切記二月之期,老夫日夕引頸而待……」
桑瓊方欲舉步,忽又凝重地道:「老前輩曾說,十年前離開阿兒汗宮,已將保護沙娜拉的責任,交給一名得力侍婢名叫『阿蘭』的,這句可是真實的麼?」
耶律翰聞言一怔,道:「我為什麼要騙你『廣桑瓊正色道:「晚輩深感此去阿兒汗宮,責任重人,只能成功,不容失敗,老前輩是否能將那位阿蘭的武功,為人,以及其他資料,多告訴晚輩一些。」
耶律翰想了想,道:「阿蘭是沙娜拉最喜愛的貼身丫頭,聰明、伶俐,為人頗精明,一身天殘武功,大約有七成火候,此外,我也想不出什麼好說的了。」
桑瓊道:「恕晚輩要直問一句話,那位阿蘭也是個殘缺之人不是?」
耶律翰道:「她雖無明顯的肢體殘缺,但左腳微破,容貌更是十分醜陋……」
忽然一頓,詫道:「你問這些有何用意?」
桑瓊道:「沒有什麼特別的用意,只是覺得老前輩將全宮重任和沙娜拉的安全交給一名侍女,令人有些不解?」
耶律翰忙道:「你錯了,我只命阿蘭保護沙娜拉的安全,至於宮中事務,仍由沙娜拉作主,這有什麼不妥呢?」
桑瓊默然片刻,又道:「老前輩如此重用阿蘭,想必她的忠誠是不會有問題的了,是嗎?
耶律翰脫口道:「那是自然,她跟隨咱們多年,一直是忠心耿耿的,莫非你懷疑她會反叛加害沙娜拉?」
桑瓊聳聳肩,道:「晚輩只是隨便問問,現在妄加論斷,實嫌太早。」
說罷,重又拱手作別。
耶律翰道:「我不迭你了,你由此樹洞出去,只消記住逢桃樹左轉,逢李樹右折,便可徑出林外。」
經他一提,桑瓊方始發現這座密林,絕大多數都是野桑和榆樹,其中夾著杉松等高幹樹種,唯有桃李兩種樹最少,而且栽植似在定規,依言而行,果然毫不費力便穿出林外。
仰望天色,已近黃昏,回想這一天之內所適奇遇,竟像做了一場虛實莫辨的夢。
桑瓊定了定神,尋到藏馬的地方,心裡忖道:「荒山曠野,誰知道那癲僧花頭陀會帶著我的飛龍劍到哪兒去了?要找他太不容易,倒不如且往前緩緩而行,他囑我從陰山二釵馬鞍後取得藥瓶和絹冊,必然會自己找來索取,那時與他「以書換劍」,豈非省事。
主意打定,便按轡向西而行。
因為想等候癲僧尋來見面,是以行得十分緩慢,直至夜色已深,才抵達一處極荒僻的村落。
其實,所謂村落,也不過一二十戶獵戶聚眾而居罷了,既無街,又無店,當然更沒有客棧。
桑瓊折騰了一整天,腹饑人乏,顧不得許多,選了一戶房舍較大的人家,舉手敲門求宿。
應門的,是個五十多歲瘦小老頭,自稱姓潘,本與二子二媳狩獵維生,後來兩個兒子相繼遇虎去世,只剩下潘老頭和二名寡婦,靠收購皮貨,撫育一個獨生孫兒。
潘老頭待人倒很熱心,將桑瓊讓進屋中,喚起兩名媳婦燒水煮茶,更熱了半鍋稠濃的雜糧稀飯,極力款待這位深宵借宿的客人。
桑瓊委實也累了,兩碗熱稀飯下肚。渾身一暖,倦意更濃,便在進門那間堂屋裡跌坐調息。
正值天人交會之際,忽然被一陣輕微的吟哦之聲驚醒,側耳傾聽,有人隔窗彈劍低吟道:
「長劍婦來乎,無酒又無肉,安得好心俏寡婦,賞我半鍋熱稠粥?」
桑瓊聞聲大喜,連忙一躍而起,隔窗望去,果然是那癲僧花頭陀,正倚在窗下,懷抱飛龍劍,正彈鞘而歌。
癲僧朝他齒牙一笑,道:小伙子,你倒舒服呀,肚子飽了,睡也睡得著,可憐我和尚還在喝西北風呢!」
桑瓊急欲開門,卻又被癲僧搖手阻止,說道:「別開門,這屋裡住著寡婦,我和尚進來不便,咱們盡可隔窗交換,你把東西遞出來,我把寶劍遞進去,然後拍屁股兩散,各不相欠。」
桑瓊笑道:「前輩風塵奇人,俠蹤難覓,既然幸遇,何吝於入屋一見?」
癲僧道:「沒有什麼好見的,以往你我不相識,今後彼此如陌路,你替我偷東西,我代你奪兵刃,以物易物,簡單明瞭,我和尚是出家人,誦經念佛還來不及,誰有工夫跟你扯家常,說閒話。」
桑瓊略感不悅,道:「在下純是一片仰慕之誠,前輩何拒人於千里之外?」
癲增搖頭曬道:「用不著給我和尚戴高帽子,我知道,你是想騙我和尚進去,好替那老殘廢報仇,可對?」
桑瓊一怔,道:「前輩此言,在下不懂……」
癲僧冷冷道:「你是裝不懂,老實告訴你吧!那老殘廢傳你『聚精訣』的時候,我和尚躲在樹上,根本沒有脫身,後來還是跟在你後面才摸出那片鬼林子的,這樣說,你懂了吧!」
桑瓊恍然笑道:「原來前輩砍斷許多樹木,僅是故佈疑陣?」
癲僧哼道:「要脫身,不能不用點心機。」
桑瓊笑道:「但是前輩卻誤會了,在下急於與前輩相見,純係為了取回隨身寶劍,並非為了替耶律前輩出氣……」
癲僧不耐煩地道:「不管你為了什麼,反正我和尚忠告你一句話,那老殘廢可不是好招惹的,你答應替他辦事,又得了他的好處,三月期滿事求辦妥,少不得一場麻煩。」
桑瓊矍然一驚,笑容頓斂,忙道:「前輩諍言如見臟腑,在下正想拜領教益。」
癲僧道:「你已經答應了他,還有什麼好說的,只有盡力而為了,我和尚不是神仙,也教不了你什麼。」
桑瓊道:「前輩想必也知道,如今的阿兒汗宮,已被曹克武掌握,但咱們從未聽曹克武提過沙娜拉,而耶律前輩也不認識曹克武其人,這是什麼緣故呢?」
癲僧微微一笑,道:「這還不簡單?十年前,耶律翰和沙娜拉是阿兒汗宮主人,十年後,換了曹克武而已。」
桑瓊驚道:「果真如此,那沙娜拉豈非已遭曹克武毒手?」
癲僧曬道:「假如沙娜拉真是遭了曹克武毒手,那倒是你的幸運,可以省卻許多力氣。」
桑瓊道;「前輩此言何意?」
癲僧道:「你當真不懂?」
桑瓊道:「在下實在不明白。」
癲僧笑道:「傻子,你不是正愁曹克武猖撅嗎?他若害死了沙娜拉,那老殘廢必然尋他拚命,這樣一來,豈不替你省事。」
語聲微頓,聳了聳肩又道:「怕只怕姓曹的並未傷她,卻將她籠絡為用,那時,耶律翰投鼠忌器,逼得非幫曹克武不可,事情就麻煩了。」
一番話,只聽得桑瓊心涼肉跳,失聲道:「設若果如前輩所料,耶律前輩與曹克武聯手,天下無人可敵,那後果真不堪設想,看來,我得盡快趕去祁連,早早查明實情。」
癲僧道:「你去你的祁連,那陰山二釵的兩件東西卻不宜帶在身邊,咱們交換一下如何?」
桑瓊輕輕一哦,連忙取出盛放絹冊和藥瓶的錦囊,從窗口遞了出去。
癲僧伸手接過,揚目問道:「這絹冊你可曾偷看過?」
桑瓊急忙道:「在下自取到手,只知囊中是盛的一書一瓶,絕未偷看一眼。」
癲僧點點頭,道:「能不看最好別看,這東西不堪入目,卻是陰山門下不可缺少的至寶,咱們奪得這東西,至少可使三眼魔母進窺中原的企圖,延遲發動百日以上,有這百R時間,你應該已經辦妥耶律翰的事了,希望你好自為之。」
說著,抖手一送,將飛龍劍從窗口投擲進來,大袖一擺,揚長而去。
桑瓊急叫道:「還請前輩賜告,咱們何時何地再見?」
癲僧腳下不停,轉瞬去遠,只聽見夜幕中傳來一陣歌聲,唱道:「何須慇勤詢晤期,遠在天涯近咫尺,莫負深宮多情女,錦囊猶賴纖手織。」
歌聲漸去漸遠,終於渺不可聞。
桑瓊細細咀嚼良久中詞意,怔忡良久,才輕輕歎了一口氣,俯身拾起飛龍劍。
轉眼大已做明,桑瓊無意多留,偷偷將一錠銀子留在桌上,自往後院牽出坐馬,飄然離了小村。
近午時分,抵達一處較大鎮集,略作歇息,又繼續上路,不料才出鎮口,卻被兩騎馬迎面攔住。
桑瓊一見那馬上兩名紅衣女,心裡就知道要糟,敢情她們正是「陰山十二釵」中的陰雪珠和陰美珠。
兩名妖女各自驟馬立在鎮集出口處,兩張臉上寒霜重凝,看樣子,已經守在這兒很久了。
三騎交會,桑瓊欲避不及,雙珠一眼瞥見他跨下坐騎和肩後劍鞘,四日同時一亮……
陰美珠神色微變,低聲道:「十一姐,你看,就是他……」
陰雪珠連忙搖頭示意她不可中張,輕輕一帶絲韁,隨在桑瓊以後一同出鎮。
三匹馬首尾相接,魚貫而行,桑瓊故作不知,二女也一直沒有開口。
行了數里,人跡已稀,桑瓊實在忍不住了,帶馬向路旁一讓,含笑拱手道:「兩位姑娘請先走如何?
二女也同時收鞭,陰美珠臉上一片陰沉,年紀較大的陰雪珠卻堆笑一檢枉,說道:「咱們姐妹不揣冒昧,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桑瓊笑道:「萍水相逢,二位姑娘因何下問?
陰雪珠道:「不瞞公子說,咱們姐妹有件小事相求,已在左近等候公子老半天了。」
桑瓊故作驚牙道:「在下與二位姑娘素未謀面,二位等候在下為了什麼事呢?」
陰雪珠淺淺一笑,道:「公子請賜告尊姓大名,咱們姐妹自當坦誠相求。」
桑瓊怔了一會,點頭道:「既然姑娘一定要問,在下姓桑名瓊,桑是桑榆之桑,瓊是瓊樓玉宇之瓊,這回答姑娘滿意了麼?」
陰雪珠輕哦一聲,再度襝衽作禮,道:「原來是桑公子,久仰!
桑瓊拱手道:「不敢,姑娘有何見教?」
陰美珠沉吟片刻,含笑一指,問道:「咱們姐妹想請問一聲,公子這匹馬和寶劍,是一直隨身呢?或是新近才得到的?」
桑瓊臉色一沉,道:「姑娘問這話,莫非疑心在下的劍馬是偷來的?」
陰雪珠連忙笑道:「桑公子請別誤會,咱們問這句話,另有不得已的原因,還望公子坦誠相告才好。」
桑瓊故作不悅,佛然道:「這真是笑話,劍馬自然是隨身之物,怎會是新近得來的,我這一柄劍已用了十多年,馬匹也伴我行過千里,難道會是人家的東西嗎?這簡直太笑話了。」
陰雪珠道:「咱們姐妹再請教一事,昨日午前,公於是否曾在一座荒廟遇雨,將馬匹和寶劍寄放在廟裡?」
桑瓊應聲道:「不錯啊,姑娘怎會知道?」
陰雪珠黛眉一挑,不答反問道:「那麼,公子可認識一個邋遢和尚?」
桑瓊毫未遲疑,搖頭道:「在下不認識什麼邋遢和尚。」
陰美珠突然冷哼道:「可是那和尚卻說劍馬都是他的東西,這話該怎麼說法?」
桑瓊怒道:「何方和尚,竟敢冒認私物?姑娘請告知那和尚住處,在下要尋他當面對質,看看劍馬究竟是誰的?」
陰雪珠忙接口道:「公子裡慢動怒,此事或許緣於誤會,就算是那和尚信口胡謅的吧!
咱們姐妹並不認識那和尚,只是請問公子,當大雨未止之前,公於到何處去了?」
桑瓊道:「在下途中遇雨,進人廟內躲避,正升了火要烘烤濕衣,忽然聽風荒野中有呼救之聲,來不及來馬,便匆匆循聲找去,誰知追尋左近十餘里,競無所見,後來大雨停了,便回廟取了劍馬上路,莫非這些行為也犯了法?」
陰山二女聽得面面相視,陰雪珠急問:「公子返廟時,那劍馬是否仍在原處?」
桑瓊道:「怎麼會不在?不然,我怎能取回來?」
二女啞口無以為詞,好一會,陰美珠才恨恨說道:「這樣看米,全是那賊禿一個人弄的玄虛,十一姐,咱們還是快尋那賊禿要緊。」
陰雪珠目凝桑瓊,忽然問道:「公子說雨後返回破廟,劍馬都在原處未動,不知公子當時有沒有看見前殿多了兩匹馬?」
桑瓊信回答道:「不錯,是有兩匹馬,當時在下匆匆動身,故而沒有細看……」
陰雪珠緊問道:「公子有沒有見到那兩匹馬的主人?
桑瓊道:「好像只有馬匹,不見有人,在下說過,當時急於趕路,故無暇細看……」
誰知陰雪珠突然臉色匹沉,冷笑道:「公子,你這句話就有些不近情理了?」
桑瓊道:「怎的不近情理?」
陰雪珠曬道:「公於乃堂堂武林男兒,避雨入廟,突問呼救之聲,竟連兵刃也不帶便循聲而去,這已經不符常情;及至遍尋無獲,猜疑方濃,忽然在廟裡發現兩匹無主之馬,論情理,公子應該與那怪異的呼救聲產生聯想,豈會毫不在意,便匆匆上馬而去?」
桑瓊原是順口編成的故事,萬不料這陰雪珠分析入微,竟然輕易的抓住破綻,一番話,直問得他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他本不善作謊,剎時間,面紅耳赤,吶吶不能作答,只得撒賴使橫,把頭一仰,道:
「當時在下確未細看,姑娘不信,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小妹」陰美珠怒哼道:「你還想強詞奪理,不說實話?」
桑瓊道:「在下分明是說的實話,你們不信又怎麼辦?」
陰美珠冷叱道:「看不出你的嘴倒挺硬,不給你點顏色,你不會實說。」叱聲中,雙膝一叩馬腹,便想催馬衝上前去。
「十一姐」陰雪珠左臂疾探,一把扣住陰美珠的馬鞍帶子,沉聲道:「小妹,百事忍耐,取回東西要緊。」
攔住了陰美珠,玉首回轉,又換一副楚楚堪憐的神情,對桑瓊說道:「公子是偉岸丈夫,何必跟咱們一介女流玩笑呢?咱們知道,取那東西絕不會是公子本意,全是那和尚從中挑撥,如今誰是誰非也甭提了,只當公子可憐咱們姊妹,把那兩件東西賞還給咱們吧!
桑瓊冷然搖頭道:「姑娘所指是什麼東西?在下一句也聽不懂。」
陰雪珠媚笑道:「公子,玩笑要適可而止,咱們姐妹在求您啦!」
桑瓊正色道:「在下並沒有跟陌生人開玩笑的習慣。」
陰雪珠陰笑道:「公子何苦要返咱們呢,那東西對公子不值一顧,對咱們姊妹卻甚於性命,公子如願賜還,要怎麼謝你,咱們姊妹都依從。」
桑瓊搖頭道:「兩位大約是認錯人了,在下不懂兩位說的話。」
陰雪珠呢聲道:「公子,得饒人處且饒人,咱們姊妹寧願粉身相謝,只要公子你……」
桑瓊斷然道:「在下不須兩位姑娘相謝.也不知道那東西,兩位請讓路,在下還有要事。」
說著,一撥馬頭,便待揚鞭而上。
剎那間
陰雪珠橫鞍相阻,日中已隱隱射出凶光,但仍低聲央求道:「咱們遺失的東西,是一隻藥瓶和一本絹冊,公子如果喜歡,咱們願將藥瓶奉送,只求取回絹冊,這樣公子總該答應了吧?」
桑瓊平生不善說謊,此時破陰雪珠軟語相求,幾乎忍個住就要承認下來,但轉念之間,想到癲僧臨別所言,此事關係武林禍福何等重大,自己只要問心無愧,豈能拘謹於個人小節,說不得,只好厚著臉皮杜一次破大荒的大謊了。
想到這裡,深深吸了一口氣,壯壯膽,揚揚眉,顯得十二分不耐地道:「在下已經再三申明,不知道兩位姑娘遺物之事,二位憑什麼一口咬定東西是在下所取?如此含血噴人,誣良為盜,是可忍孰不可忍,但在下因念二位是女孩兒家,不欲爭論,於情於理,已忍讓到最大限度,希望二位適可而止,勿再無理糾纏,否則……,,陰雪珠黛眉一挑,接口道:「否則便怎麼樣?」
桑瓊終因理屈,說不出狠話,只哼了兩聲,道:「如果二位拿不出證據,在下也不是好欺的。」
陰美珠年輕氣做,不禁怒目道:「曠野中別無他人,你既承認在破廟躲過雨,時間也恰好符合,再說你肩後長劍,胯下坐馬,件件都是證據,你還想抵賴?」
陰雪珠也冷笑道:「桑公子,咱們姊妹跟你素昧平生,無怨無仇,如此好言相對,禮數已盡,假如一定要弄得彼此翻臉,只怕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吧?」
桑瓊厲聲道:「你們憑什麼一定斷言東西是我拿的?」
陰雪珠道;「是不是公子拿的,這部甚易分辨,只要公了答應讓咱們渾身上下內外搜一搜……」
桑瓊勃然大怒,喝道:「妖女欺人太甚,衝著這句話,今天也跟你們不得善罷甘休。」
陰美珠毫不畏懼,酥胸向前一挺,嬌叱道:「什麼叫做妖女,你口裡放十淨一些,衝著你這『妖女』兩個字,偷東西的不是你也是你,你不罷休,咱得還放不過你呢!
一面說著,一面已翻腕拔出肩後雙劍,大有一言不合,當場「開扁」的氣勢。
桑瓊約馬略退,冷然道:「此處乃是往來大道,在下也不想光天化日之下,做那驚世駭俗之舉,咱們換一個地方如何?」
陰美珠十分橫蠻,嗤道:「咱們姊妹連殺人都不在乎,還管什麼驚世駭俗,要動於就在這兒,姓桑的,亮兵刃吧廣
桑瓊仰面曬道:「好一個凶殘狂妄的妖女,也罷,不叫你吃點苦頭,你只當中原無人。」
光華一閃,飛龍劍也應手出鞘。
陰美珠口注飛龍神劍,粉臉微微變色,冷笑道:「中原能人敢情都是仗著兵刃鋒利而已。」
桑瓊淡然一笑,道:「若以一敵二,即使兵刃鋒利些,也算不得佔什麼便宜。」
陰美珠哼道:「別以為你有一柄好劍,就能嚇唬咱們姊妹,你先接這一招。」
聲落,蠻腰一弓一彈,嬌軀已從馬背激射而起,空中一式「巧翻雲」,雙劍互擊,發出「嗆」地一聲脆響,劍刃交並如剪,疾然向桑瓊迎頭罩落下來。
也難怪她狂,這出手一招,非僅凌厲潑辣,而且運劍手法大異武林常規,直令人有封架閃避兩皆不易的威勢。
桑瓊心頭暗驚,不敢托大,雙膝微叩馬腹,手中飛龍劍一緊,一式「龍騰九霄」揮灑而出。
漫天劍華,耀眼生耀,只聽「錚錚』兩聲,小妖女陰美珠連人帶劍從桑瓊頂上一翻而過,緊接著,「啼啼啼」一聲刺耳馬嘶,桑瓊坐上駿馬忽然揚蹄人立I起來。
桑瓊一驚,猛提真氣飄離雕鞍,人剛落地,那匹馬已「蓬」
然倒斃。
馬股上,血肉進裂,劍傷深可見骨,而陰美珠卻面色蒼白站在一丈以外,左手劍已齊柄折斷,臂彎衫袖破開一道長縫,一滴一滴鮮紅的血液,正順著斷劍劍柄滴落地面。
一招之下,陰美珠劍毀人傷,桑瓊也犧牲了一匹坐騎,表面看來,是桑瓊佔了上風,但劍是千古神兵,招是曠世絕學,妙絕塵寰的「龍劍三式」,竟然未能護住身上坐騎,這份驚駭,也只有桑瓊肚裡明白了。
陰雪珠見師妹出手受挫,連忙飛身下馬,趨前問道:「小妹,怎麼樣了?傷得可重?」
陰美珠悍然一揚粉臉,冷冷道;「不要緊,只不過一點皮肉之傷,算不了什麼。」
陰雪珠安尉道:「你先包裹傷勢,看師姐替你出氣。」身形一旋,已將雙劍攏到手中。
陰美珠突然低叫道:「十一姐且慢動手,我有話要問問他。」
說著,運招自閉左臂穴道,撕下破裡,將傷口匆匆一裹,倒提單劍,向桑瓊走去。
桑瓊猜不透她要弄什麼鬼,只得劍藏肘後,側身屹立而待。
陰美珠直走到桑瓊面前三尺處,才停止了腳步,閃著兩隻水汪汪的眸子,恨恨盯視半晌,忽然問道:「姓桑的,你是哪一門派的弟子?」
桑瓊聳肩笑道:「你還要不要打?盡早決定,何必問這些無關之事。」
陰美珠哼道:「堂堂男子漢,難道連師承門派也不敢吐露?」
桑瓊笑道:「你不用激我,讓我老實告訴你吧,分門別派,那是從前武林的舊現,如今中原武林,只有正邪之分,並無門派之別,所以我不能回答你屬於何門何派,不過,你若問我的師承,我倒是可以告訴你,在下藝出家學,師父也就是先父。」
陰美珠緊問道:「你父親叫什麼名字?」
桑瓊道:「先父偉上震下表,乃金陵臥龍莊莊主。」
陰美珠秀眸連霎,道:「聽說你們中原武林,有什麼東莊西堡南谷北宮這些分別,金陵臥龍莊,是不是東莊?」
桑瓊聳聳肩,道:「就算是吧……」
陰美珠臉一繃,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就算』?」
桑瓊笑道:「我說過了,現在中原武林,只有正邪之分,不再有門派之別,東莊西堡南谷北宮,如今已融為一體,但為了你容易瞭解,才提及從前名稱,要說是,當然臥龍莊就是東莊,要說不是,現在已經沒有東莊這個名稱,所以……」
陰美珠截口道:「我沒有興趣跟你扯這些廢話,我只問你剛才所施那招劍法,究竟是由何而來?據我所知,你們中原武林的劍法之中,並沒有這一招。」
桑瓊失笑道:「原來你是問的這個?」
陰美珠寒著臉道:「不錯,我就是問的這個,有什麼好笑的?」
桑瓊道:「我笑你分明孤陋寡聞,卻偏要自以為知道很多,這招劍法,不折不扣確是中原武學,只是你遠在陰山,沒有見過罷I。
陰美珠憤然喝道:「胡說,咱們陰山門雖然多年未涉中土,但凡屬中原各源武學精萃,莫不瞭若指掌,咱們師父曾搜羅中原各種劍法達九十七類,分別抄成冊,由同門習研解破之法,我敢說其中決沒有你剛才那一招。」
桑瓊笑了笑,道:「這麼說來,恐怕是令師一時大意,搜羅時把這劍法遺漏了,可是,你說這些,跟咱們今天的事有何關係呢?難道未經令師搜羅的武功,就不許人家習用麼?」
陰美珠道:「我既然問起,自然人有關係,不但關係你自己,而且關係著你們中原武林的安危禍福。」
桑瓊笑道:「有那麼大的關係?倒要請教。」
陰美珠正色道:「我師父嗜武如命,尤喜研討劍術,精通百家劍法,十年前,咱們紅衣十釵初人中原,橫掃武林,從未遇到對手,這件事,你想必也聽說過?」
桑瓊點頭道:「不錯,聽說十年前確有過十釵鬧中原的事,但卻並非如你所說橫掃武林未遇對手,你大約忘了,紅衣十釵最後都受重傷逃回關外,事後令師在南海普陀也吃了大虧,落得狼狽而去。」
陰美珠冷笑道;「你知道什麼,當年我師父並不是武功不敵,敗在老尼姑手下,只不過是上了那賊尼的當罷了。」
桑瓊微感意外,訝問道:「怎麼叫做上當?」
陰美珠重重哼了一聲,方欲開日,旁邊的陰雪珠卻發出一聲輕咳,低叫道:「小妹,別忘了師父臨別告誡,當年憾事,她老人家不欲人知,也不願再提……」
陰美珠頷首應道:「我知道,但她老人家也吩咐過,若遇劍術詭異,無法用『百靈劍法』破解的,必須特別留意,決不可輕易放過。」
陰雪珠聽了一怔,目光一掃桑瓊,低一道:「小妹莫非想?」
陰美珠截口道:「我想他可能就是師父要找的人,剛才師姐也看見了,那劍招」
陰雪珠微微一笑道:「好吧!咱們就如已試試,但願他能識抬舉,知進退才好。」說著,將雙劍插回鞘內。
桑瓊聽不懂她們話中含意,但卻對三眼魔母當年在南海普陀失手落敗的事,懷著極大的好奇心.於是,也收劍還鞘,靜待小妖女解說下文。
陰美珠見他收了兵刃,眸中異采微閃,神態間也變得柔和了許多,竟目凝流波,露齒嫣然一笑,揚眉道:「看樣子,你是很想知道我帥父當年落敗的經過?』桑瓊坦然答道:「不錯,那一場神尼降魔之戰,想必十分精采激烈,可惜餘生也晚,無緣目睹,能聽也是好的。」
陰美珠在轉瞬間,好像突然換了一個人,居然眼波流盼,掩口嬌笑道:「只怕你聽了會很失望。」
桑瓊詫道:「為什麼?」
陰美珠道:「因為那一戰,既不精采,更不激烈,只不過是一個無恥的圈套而已。」
桑瓊更詫,道:「怎麼是個圈套?」
陰美珠櫻唇一撇,做了個不屑的表情,緩緩說道:「當年我師父親赴南海,尋好老尼姑較量,曾在普陀仙履石上,跟那老尼姑以玄功相拚,歷三大兩夜,未分勝負,最後,老尼姑說道:「較量內力,易陷膠著,假如兩人功力相若,便排上一年,也不過落得兩敗俱傷,咱們何不改用一種容易分別勝敗的方法較量。」
我師父一身傲骨,自是欣然同意,並道:「你是主,我是客,俗話說『客隨主便』,要改用什麼方法,只要你劃出道來,我無不奉陪。」
老尼姑想了想,道:「久聞你精研大下各派劍法,是一位劍道名家,咱們就以劍招賭賽,一分勝負如何?」
我師父大笑道;「老尼姑不怕班門弄斧,我還有什麼好說,怎麼賭賽?你說吧!
那老尼眼珠一轉,道;「拔劍相搏,未免流於俗套,咱們何不以劍招為題,互相考驗對劍法的應變破解方法,以口代手,以舌代劍,輪流出題,輪流解答,直到有一方無法破解對方描述的劍招,便算他輸I。」
這賭賽之法,既新鮮,又恰投我師父所好,當下毫不遲疑便點頭同意,並為示禮讓,特將首先出題之權,讓給了老尼姑,哼!誰知這一來,竟上了老尼姑的大當……」
桑瓊聽得正人神,不覺急急問道:「究竟怎樣上當的呢?」
陰美珠聳聳香肩,歎道:「那老尼姑面治心污,早已成竹在胸,一開始,便亮出一招大異劍術常規的招式,我師父苦思整日,競想不出破解之法,只得低頭認輸,從此退出關外,十年未再踏進中原,你說,這不是眼睜睜墜入老尼姑的圈套了?」
這一會兒,她好像忘了臂傷和失物,把桑瓊當作朋友一般,娓娓而述,顯得十分親切。
桑瓊似乎並未注意這些,只凝目問道:「但不知那是一招什麼精妙劍招?竟使今師苦思整日仍無法破解?」
陰美珠道:「我口述或許辭不達意,不如做給你看吧!
說著,舉起手中寶劍,雙掌合十,右膝微提,彷彿「童子拜觀音」之式,但長劍卻插在雙掌之中,劍尖向下,劍柄朝上,就像捧著一柱長香。
這招式果然大異劍術常規,叫人一看,簡直弄不懂那持劍之人想幹什麼?
但桑瓊不愧出身名門,天下奇才,略一凝注,竟矍然變色,沉聲問道:「當時那神尼和令師之間的距離,約有多遠?」
陰美珠道:「十年前我還沒有投師,並未目睹,不過,我想,相距應該不會太遠……」
桑瓊搖頭道:「不!至少應該距離三丈以上。」
陰美珠嬌軀微微一震,目中異彩連閃,道:「就算是三丈以上,又怎麼樣呢?」
桑瓊仰面一笑道:「請恕我冒昧直說一句,令師低頭認輸,一點也不冤,舉之上能憑功力硬接下那一招的人有可能找得到,但卻絕無人能夠破解。」
陰美珠閃目問道:「為什麼呢?」
桑瓊道:「假如我猜測不錯,那一招,乃是介於『御劍術』和『運氣駁劍』之間的一種劍道玄功,名叫『破空斬』。當持劍之人翻掌出手的時候,等於將自己全部真力貫注劍身,三丈以外,十丈以內,敵手決難閃避。」
陰美珠「嘎」然一震,迅速和陰雪珠交換了一瞥駭詫的眼色,情不由己讚道:「不錯,這見解跟我師父所說一字不差,公子果然不愧劍道名家。」
桑瓊微笑道:「不敢當此謬譽,只因先父在世時,曾授過『運氣駁劍』之法,可惜我資質愚魯,並無精進。」
陰美珠道;「說了半天話,現在才談到正題,咱們師父平生最喜劍術,雖然十年前略遭挫折,此志未變,窮十年歲月,研創出一套『百靈劍法』,即使比不上『御劍術』玄奇,敢說舉世已少敵手,此番重人中原,一則要試試劍法威力,二則要再尋那老尼姑一較勝負,她老人家愛的就是少年劍客,所以方下宏願,決心網羅天下劍道高手,共組『萬劍會』,用以代替『陰山門』,冀希俊彥共聚一堂,使劍道弘揚光大,為武林放一異彩。公子身負絕學,如能捐棄前嫌,跟咱們姊妹同去見見師父,定獲她老人家重賞,那時,大家都是自己人,絹冊和藥物,就算咱們送給公子也就是了。」
她喜孜孜一口氣說完,自覺已仁至義盡,猜想桑瓊必然不會反對,是以略一停頓,又含笑接道:『剛才不慎傷了公子坐騎。
我把自己這匹馬賠給你吧,我跟師姊可以共乘一騎。」一面說,一面果真去拾起馬韁遞了過來。
桑瓊也不客氣,伸手接過馬韁,卻笑道:「姑娘盛情,在下只好厚顏拜領了,謁見令帥,固所企願,但不是現在,將來總有見面的時候,告辭了。」
陰美珠一怔,急道:『喂!喂!你不能走啊…——」
桑瓊微笑道;「在下尚有要事,不為不能走?』陰美珠閃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道:「你……究竟願不願去見我師父?」
桑瓊道:「誰說不願了?令師不是已經決心籌組『萬劍會』稱霸武林嗎?在下身為中原武林一份子,為了除魔衛道,總有天,會跟令師在天下英雄之前見面的,現在卻很抱歉,實在抽不出時間;二位姑娘珍重,咱們再見了。」
話落一拱手,飛身跨上了馬背。
陰美珠到這時才知道一番苦心,落了個餛飩擔子一頭熱。不禁柳眉雙挑,怒道:
「費了半天唇舌,敢情你是毫無誠意?」
桑瓊笑道:「那得看是對哪一件事來說,如果令師能虛心向善,終止狂念,及時悔悟退回關外,在下是誠心誠意與她結交,他日得便,願專程走訪,暢談運劍之道…」
陰美珠沉聲道:「你要是當真不識抬舉,可別怪咱們姊妹翻臉不認人,你最好仔細想想……」
桑瓊仰天笑道:「榮辱毀全,存乎一念,在下以為應該多作考慮的是你們師徒,須知憑藉霸道武力,只有自取隕滅,縱有曹克武相助,也一樣無濟於事,言盡於此,諸位三思。」
笑語聲中,猛一抖韁繩,馬兒撥開四蹄,衝上大路,風馳電掣而去。
陰美珠勃然大怒,纖手疾探,從腰帶上摘下兩枚「霹靂金釵」,揚手欲射。
陰雪珠突然低聲叫道:『小妹,忍耐些,這狂生武功劍術兩皆不凡,只宜智取,不可硬來。」
陰美珠氣極恨恨道:「我好意勸導他歸順,不想反被他教訓了一頓,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陰雪珠略一沉吟,道:「咱們先綴上他,師姐自有替你報仇出氣的方法。」
陰美珠黛眉緊鎖,道:「十一姐,你有什麼妙計?這傢伙很難鬥的……」
陰雪球冷笑道:「放心,咱們給他個『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看師姊的好了。」拉過自己坐騎,兩名妖女雙雙上馬,緊隨桑瓊身後追了下去。
桑瓊飛馬馳出十餘里,回顧兩名妖女仍然緊隨不捨,不禁怒起,索性勒住坐馬,當路而待,倒要看看她們能把自己怎麼樣。
可是,怪事來了,那陰雪珠縱馬馳至距離十餘文的地方,突然也收鞭勒馬,停了下來,只遠遠盯著桑瓊,既不怒罵,也不央求,逕自不聲不響馳馬而立。
桑瓊暗暗稱奇,重又圈馬上路,咦!真作怪,他一走,兩名妖女也走,卻仍是不即不離,遙遙跟在二十丈外。
兩名妖女不知安的什麼心?桑瓊走她們也走,桑瓊停,她們也停,有兩次惹得桑瓊性起,曾回馬向她們迎去,誰知兩名妖女居然也照樣回頭,直等到桑瓊重新上路,她們卻又遙遙綴在後面,就像影子一般,揮之不去,丟之不脫。
桑瓊見此情形,納悶不已,最後只有裝沒看見,自顧催馬向前馳去。
黃昏時候,抵達一處鎮甸。
桑瓊扭頭回望,意外地竟未發現二女蹤影,心裡暗喜,連忙飛騎進人鎮街,尋了一家客棧,下馬投店。
為了隱密行藏,他特別吩咐店伙,盡快將坐騎卸去鞍轡,牽往後院上槽喂料,然後,才人店租下一間跨院靜室,從此足不出戶,酒菜都送到房裡飲用。
如此一來,自忖可以避開二女的跟蹤糾纏了。
客棧夥計十分奉迎巴結,不多久,一切都照桑瓊的吩咐辦妥,熱騰騰的酒菜,也送進房來。
桑瓊連日奔波,未曾好好吃過一頓飯,這時心裡一鬆,飢渴之念立生,長吁一聲,舉壺自酌自飲。
誰知一杯酒才喝下半杯,門外語聲紛紛,又進來三個人。
其中一個是客棧夥計,只聽他邊走邊說道;「數清靜,敢誇鎮上客店沒有再比小店更清靜的了,不信,二位姑娘請看,這跨院的房間……」
「二位姑娘」這四個字,頓使桑瓊暗吃一驚,飛忖道:「該不會是兩個妖女吧?天下那有這種巧事……
心念末已,左鄰房門已被推開,接著,一個嬌慵的語聲說道:「晤!房間還算乾淨,只是太窄了些。」
桑瓊一聽那聲音,忍不住暗叫「苦也」!你不信邪嗎?天下居然真有這種巧事,那嬌慵語聲,正是陰雪珠。
他停杯不飲,凝神傾聽,卻聞那店伙巴結地道;「隔壁一間比較寬大,可是姑娘來晚一步,已經被一位桑公子租去了,不過,那位公子只是單身一個人,如果姑娘們嫌這房太窄,小的可以去跟那位公子情商一下,兩下裡換一換。」
桑瓊恨得牙癢,這小子只顧討好客人,一句話,竟把自己底細洩了個「涓滴不漏」,這樣一來,少不得又是一場糾纏打鬥。
這時候,如果那店伙真的過來找桑瓊情商掉換房間,人在火頭上,說不定桑瓊真會一巴掌打掉他滿口牙齒。
誰知也怪,那陰雪珠聽了店伙的話,竟像毫未留意,只漫應聲道:「咱們又不認識人家,怎麼好意思讓人搬讓呢!好在咱們也不一定要合住一間,這樣吧,我就住這一間,你再收拾一間給我妹妹就行I。」
店伙忙道:『有有有!小的再替二姑娘另開一間房。」
陰美珠笑了笑,道:「不須另找了,這兒不是一排三間客房嗎?既然當中這間已有人租去,咱們姊妹就住兩端的兩間吧廠
店伙喜出望外,連聲稱謝道:「多蒙姑娘們體諒,小的就照姑娘們吩咐去辦,二位要需用些什麼?小的一併去準備。」
陰雪珠道:「咱們趕路辛苦不願人打擾,你去準備些酒菜,分別送到房中,咱們吃過東西就該休息了。」
店夥計道:「是是是,小的這就去安排,馬上送來。」
陰雪珠又道:「這兒是二十兩銀子,麻煩你去鎮上替咱們添購一匹坐騎,買妥了,一併養在廊上。」
店夥計道:「姑娘放心,此地牲口很賤,花不了許多銀子。」
陰雪珠道;「多下來的賞給你了,記住咱們姊妹想早些歇息,沒有事,少讓人到跨院裡來吵鬧煩人。」
店伙得了重賞,喏喏連聲而去,沒一會工夫,酒菜送到,並且回話馬匹也購妥了。
陰山二女好像早己打定主意,兩人一左一右,分住桑瓊隔鄰,晚餐一罷,便各自掩門就寢,再無動靜。
桑瓊倒不期納罕起來,這兩個妖女左右挾持不動聲色,莫非準備等夜闌人靜之後,再尋自己霉氣?
正面交鋒,他並不畏懼,但這般與鬼為鄰,又不知道她們何時發動?川什麼手段?卻是世上第一一痛苦事。
桑瓊哪有心思再吃酒,聽聽左邊,香息微微,陰美珠好像已經入夢了,再聽聽右邊,嬌鼾聲聲,陰雪美睡得更酣。
他想破窗窺探,又擔心於禮有虧,想趁夜一走,又無以設詞,想睡不能安枕,甚至想放手一搏,也找不到對象,這滋味,真是生平第一遭嘗到。
前半夜,他眼睜睜呆坐到子夜,後半夜,則盤膝跌坐養神,可是,往往被鼠行蟲鬧之聲所驚,憑良心說,何曾有片刻休息。
折騰了整整一夜,豈料竟一點事故出沒發生。
天亮後,桑瓊匆匆結賬,趁二女尚不起身,便飛騎離開了客棧。
嘿!怪了,他高鎮不足十里,後面蹄聲入耳,陰山二女又遙遙綴了下來。
老方法,一點也沒變,不即不離,仍然是保持二十丈左右。
白天就這樣緊跟不捨,入夜,也是依樣葫蘆,只要桑瓊前腳落店,二女後步准到,或隔鄰,或同院,反正住在同家客店裡,既不跟桑瓊爭吵,甚至連話也不講,對面相值,好像不認識一般。
一連幾天下來,桑瓊已經熬受不住I。
因為二女明追暗躡,不分日夜,令人食不甘味,寢不安枕,隨時隨地精神無法鬆懈,人,畢竟是血肉之軀,二女可以輪換著休息,桑瓊卻必須晝夜戒備,一個人挺可底,就算是鐵打金剛,銅澆羅漢,也會拖垮了。
這一天,已距風陵渡不遠。
由晉人陝,須取道潼關折而向西,風陵渡在潼關北岸,乃是必經之地,渡過潼關,西向長安也就不過一二日路程了。
桑瓊已經四天四夜沒有睡眠過,精神萎頓不堪,想到長安將近,不知能否截得住麥佳風,益感肩負沉重,勢非維持體力以應付未來的艱巨工作不可,正思覓一處安全的地方徹底調息一番,忽然間,蹄聲驟至,陰山二女免雙雙縱馬越過自己,搶先向風陵渡口而去。
四天以來,二女始終尾隨馬後,此時突然搶去前面,自然是因將起潼關,不耐久耗,準備在桑瓊渡河之前,採取最後行動,以求奪回失物。
但她們超越前馳,卻恰好給了桑瓊一次調息的機會。
桑瓊勒住坐馬,目睹二女揚鞭去遠,趁機一帶馬韁,岔離官道,向一片茂林馳去。
那片林子背倚小山,遙對滾滾黃河,雖不算十分偏僻,卻也相當幽靜,何況附近又沒有人家,倒是個頗為理想的休息之處,如能在林中小睡片刻,對恢復精力實有莫大助益。
桑瓊策馬繞林而行,同時不住遊目四顧,打算找個合適之處暢睡一覺,正行之間,突然聽見林子裡傳來一聲悲呼,叫道:「救命!救命…」
他聞聲一驚,連忙勒住坐馬,側耳凝神傾聽,那呼救的聲音又沒有了,但密林深處,卻隱約有悉悉率率的聲響。
那聲響很像是有人在林子裡翻滾掙扎,距離林邊,大約有十七八支。
桑瓊心頭微震,倦意略減,一長身形,人已離鞍縱起,撲進林中。
人林越深,掙扎之聲也越清晰,只聽另一個低沉的語聲冷笑說道:「賤人,我看你還能逃出少爺的手掌心嗎……」
話未畢,又是一聲悲呼。
「救命……」
但呼叫才出口,立被摀住,那低沉的聲音又笑道:「這兒鬼也沒有一個,你便叫破喉嚨又能如何!反正是逃不了,何不順從些,讓少爺我玩得痛快,還有好處給你,否則,少爺舉手之勢,制住你的穴道,你仍然少不了就範……」
嬌弱的婦女聲音悲呼道:「色鬼!惡魔,你殺了我吧!」
低沉聲音吃吃笑道:「殺你?我那兒捨得,寶貝心肝,別掙扎了,乖乖的答應了好,少爺我不施手段,是希望有情趣些
話未落,「嘶」地一聲裂帛響,掙扎聲,陰笑聲又隨之而起。
桑瓊聽得心血沸騰,雙掌交錯飛身穿林直人,及至人聲近處,只見地上果有一男一女在翻滾糾纏。
那男的一身儒衫,面目難辨,女的卻是個二十三四歲秀美女郎,被那男的按壓在下,雲鬢紛亂,身上衣衫已經破裂,連裘衣也被扯破,露出雪白酥胸和香肩。
桑瓊雙目噴火,身形甫落,揚手一掌向那儒衫男子劈去,叱道:「無恥之徒,還不受死!
那儒衫男子應變競十分迅捷,聞聲就地一滾,居然閃開了一掌,緊接著一式「鯉躍龍門」,從地上跳了起來。
桑瓊看清他的面貌,不覺一怔,原來那儒衫男子生得唇紅齒白,細眉朗目,竟然十分俊美。
未容桑瓊再度出手,地上女郎已經半裸著撲到,雙臂一張,緊緊抱著桑瓊足踝,顫聲呼叫道:「公子,救命!救命啊!
桑瓊不便伸手相扶,忙低聲安尉道:「姑娘休再害怕,先請整理衣衫,這淫賊自有在下會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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