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群宛如溪流般穿林而至,幸虧懊羽發覺早,應變快,蛇群紛紛由樹下游過,大路,湧進了對面林中,並未發現樹上有人。
金克用嘎聲道:「這一定是兩名崑崙奴驅蛇搜查密林,咱們的馬匹必然已發現了。」
鐵羽道:「剛才沒有聽見馬嘶聲音,想必已遭毒蛇噬斃,像這樣大批蛇群湧過,固然人畜皆難倖免,但密林廣闊,只要馬匹沒有嘶鳴,驅蛇的人未必會發覺。」
金克用道:「萬一蛇群不退,咱們豈不要瞪眼望著白玉蓮,拿她毫無辦法?」
帙羽搖頭道:「不會的,蛇究竟不是人,留下大批毒蛇,對他們同樣不方便,白玉蓮只是利用蛇群作清查密林的工具罷了。」
他猜測的一點沒錯,遠外已傳來陣陣竹笛聲是驅蛇者指揮蛇群的訊號。
遍地蠕動的蛇群,在竹笛聲中紛紛散去,剎:內恢復一片死寂,靜得令人毛骨悚然,鐵羽和金克用屏息藏在樹上,他們知道,白蓮宮的人就要出現了。
不多一會,林於裡果然響起腳步聲音,兩名侍女合抬著一乘軟轎,由林中緩緩而出,面朝正西方,停在三岔路口,軟轎左右,緊跟著巫山二大怪和夏姥姥,黑妞,香奴……
白蓮宮高手簇擁在兩旁,侍女捲起轎簾,裡面端坐著白玉蓮。
時方更初過後不久,天際五月,僅憑暗淡的星光依稀仍可望見白玉蓮臉上的得童之色。
鐵羽身子微微一動,似乎想躍下樹梢,卻被金克用一把拉住,舉手指了指西方大路,示意他暫時不要激動,西方路上,緩步走出來一個人,正是古如雨。
這時,古如雨身上穿著金克用的衣服,戴一頂闊邊帽,遮住臉部和受傷的耳朵,乍看之下倒跟金克用頗有相似。
走到距三岔路口丈餘處,古如雨看見當路而待的白蓮宮高手,立即停步。
白玉蓮畢竟不是好欺瞞的,一眼就認出了古如雨,冷哼一聲,道:「金克用好大的架子,居然不肯親自赴約?」
古如雨欠身道:「莊主沒有親來,那是怕姑娘食言反悔,不放他寓去,所以特命在下代表。」
白玉蓮冷笑道:「他的人呢?」
古如雨道:「已經離開了侯府,返回麒麟山莊了。」
白玉蓮怒道:「這老匹夫竟然用調虎高山計?他以為能逃得出我白玉蓮的手掌……林老護法!」
飛漁夫林嵩應聲道:「在」
白玉蓮道:「今日黃昏時,金克用尚未離開侯府諒他逃不遠,請老護法替我追下去……」
飛漁夫正想頓命動身,古如雨道:「姑娘不必派人追趕,莊主雖未能親來,卻已照姑娘的吩咐,命在下將東西帶來了。」
白玉蓮道:「你是指那兩份地圖?
古如雨道:「正是。」
白玉蓮問:「兩份圖都在你身上?」
古如雨道:「不錯。」
白玉蓮似驚喜,又似不信,頓了頓,道:「金克用好像不是這麼馴服的人,我得當面查證一下。」
接著向飛漁夫林嵩一擺手,道:「老護法辛苦一趟,勢必要追上金克用,無論死活,都替我抓回來。」
林嵩應諾,帶著兩名侏儒徒弟如飛而去。
白玉蓮對古如雨遭:「金克用逃走的事,我不怪你,如果他給你的兩份地圖是真的,我還要重重賞你,只希望你沒有說謊騙我。」
古如雨貼身處取出地圖,道:「在下旬句實話,井未欺騙姑娘。」
白玉蓮眼中一亮,點頭道:「很好,呈上來!」
黑妞立即迎上前去,伸手接取。
古如雨卻倒退了一步,道:「對不起,莊主吩咐,這兩份地圖關係重大,必須由在下親交姑娘,不能轉手他人。」
黑妞冷笑道:「姓古的,你不要弄錯了自己的身份,憑你還不配親手呈交給宮主,地圖由我轉呈,這是咱們白蓮宮的規矩?」
古如雨道:「抱歉,在下奉命行事,就得絕對遵從,這也是麒麟山莊的規矩。」
黑妞怒道:「你」
白玉蓮不願因小事爭執,耽誤了時間,了,他一定要親手呈交,就讓他送過來吧。
黑妞無奈,只得哼了一聲,忿忿退後,地圖,徐步向轎前行去。
鐵羽不禁用詢問的目光望望金克用,也不知是懷疑那兩份地圖從何而來?抑或識破了金克用獻地圖的陰謀,金克用並未感到鐵羽的奇異目光,因為他正全神注視著古如雨的兩
腳。
古如雨一步一步接近軟轎,金克用的心便越跳越快乎要從喉嚨跳出來,漸漸,已行到軟轎前五步左右……
夏姥姥突一頓枴杖,沉聲道:「站住!」
古如雨應聲而止,人已在轎前四步以內,緩緩道:姥有什麼吩咐?」
夏姥姥道:「你一定要親手呈交宮主,莫非有什麼圖謀?」
古如雨道:「在下身無寸鐵,姥姥不信,可以搜查。」
夏姥姥道:「好,老婆子正要搜搜你。」
她當然不便自己動手搜查古如雨的身體,以目向郭石頭示意,郭石頭立刻上前,舉手由古如雨兩脅至腰股,擅按了一遍,果然,古如雨身上既無兵刃,也無暗器。
夏姥姥還不放心,橫舉著枴杖道:「古老四,你要小心了,宮主面前,容不得有絲毫魯莽失禮,否則,休怪老婆於手下無情。」
古如雨只淡笑笑,沒有回答,一邁步,已到轎門前,微微俯身,雙手將地圖送向轎中。
兩份羊皮地圖平整的疊在一起,圖上字跡,白玉蓮似乎有些迫不及待,連忙伸手接了過去。
軟轎左右十餘道目光,都炯炯凝注在古如雨身上,只要他略有異動,便會出手。
然而,地圖安安穩穩到了白玉蓮手中,竟然一點意外變化也沒有。
古如雨垂手待立在轎前,神情恭謹,也沒有任何魯莽失禮的舉動。
白蓮宮的門下,都不約而同地暗暗吁了一口氣。
白玉蓮急於要證實兩份地圖是真是假,匆匆將圖攤在膝上,又從懷中取出自己的一份,互相並比對照,仔細查看。
就在白玉蓮全神貫注,眾人戒心稍弛的這一剎那,古如雨臂一抖,向轎中撲去……
原來他兩隻衣袖內,各藏著一柄鋒利的匕首,剛才雙手捧著地圖,以致未被郭石頭搜到,現在手臂抖動,匕首立現,寒光閃處,電掣般刺向白玉蓮。
變生肘腋,措不及防,只聽白玉蓮嬌哼了一聲,分明已被刺中。
白蓮宮門下駭然大驚,齊聲呼叱,紛紛出手,夏姥姥手起拐落,重重擊在古如雨背上。
郭石頭飛出一拳,搗中古如雨腹側肋骨,黑妞長劍出鞘,劍鋒直透古如雨的胸脅……
劍光,拐影,拳風……
宛如劇雨般落在古如雨身體上,古如雨就算是鋼筋鐵骨,眼看也活不成了。
古如雨顯然也沒有打算活下去,可是,他的身子一半在轎外,一半塞住轎門,夏姥姥等人也無法知道白玉蓮是死是活?
正呼叱紛亂間,一溜火光,從林梢沖天而起,路上傳來了急劇的馬蹄聲……
不知是誰失聲驚呼道:「威寧侯府的黑騎衛隊白蓮宮門下都駭然變色。
夏姥姥沉聲道:「香奴驅蛇斷後,兩名侍女也顧不得白玉蓮的傷勢轎一齊抬走,飛步便走。大家快走……」
香奴急忙舉起召聚蛇群的竹笛,可是,還未等到她開始吹響竹笛,勁風突至,手背上已中了六七枚松針,一聲悶哼,竹笛脫手落地,兩條人影掠空而下,正好攔住了退路。
金克用大笑道:「各位不用走了,好不容易才聚首晤面,一切恩恩怨怨,趁今夜都作個了結吧!」
白蓮官的人見鐵羽也跟金克用在一起,不由面面相覷,做聲不得。
夏姥姥戳指著金克用,切齒道:「姓金的好陰險!」
金克用得意地笑道:「白玉蓮滿口虛情假意,一心卻想利用鐵老弟跟侯府的淵源,圖謀藏寶秘圖,這種行徑,好像並不怎麼光明磊落。」
夏姥姥怒叱道:「你且慢得意,縱然投有太行藏寶,今後白蓮官也饒不了你。」
金克用冷哼兩聲,道麼白蓮宮了。」
只這幾句話工夫,威寧侯府的黑騎隊已經蜂擁而至,將三岔路口團團圍住。
但,這些被號召前來的黑騎衛隊,卻並不只是由安達率領的區區七八騎,而是侯府中全部黑騎隊,共約三十餘人。
為首領隊的,也不是安達隊長,而是當今的威寧侯花翎和郡主花貞貞兄妹倆,非僅如此,隨行另有兩匹馬上,還押著兩個人,一個是崑崙奴奇哥,一個是麒麟山莊的總管吳濤。
這情形,不但白蓮宮門下驚愕失措,連金克用也吃了一驚,忙詫異地問道:「鐵老弟,這是怎麼一回事?」
鐵羽平靜的笑了笑,道:「沒有什麼,趁今夜機會,大家把恩恩怨怨作個了結而已。」
金克用聽了,不禁遍體冷汗。黑騎衛隊都是威寧侯府中精選的武士,每一個人,都受過極嚴格的訓練,騎術,刀法,武功,都足以媲美江湖的一流高手。
三十餘騎展開,勢若長蛇,將白蓮宮的人圍在核心,三十多柄明晃晃的斬馬刀全部出鞘,刀鋒上的寒光,在黑暗中運聚成一匝森冷懾人的光華。
白蓮宮門下也已亮出兵刃,護衛在軟轎四周,古如雨的屍體仍然堵塞在軟轎門口,轎中的白玉蓮仍然不聞聲息,古如雨那兩柄匕首,可能已刺穿了她的胸腹,但誰也無法確定
她現在是死是活。
鐵羽喝道:「亮火炬!」
三十餘支火手應聲點燃路口頓時亮如白,白蓮宮門下不由自主便向軟轎走近,以防隨時可能發生血戰。
鐵羽的臉色卻仍然很平靜,向夏姥姥擺了擺手道:「不要怕,先看看她的傷勢如何。」
夏姥姥橫拐擋住軟轎前不動,似乎擔心自己一旦轉身,四周黑騎衛隊會突起發難。
鐵羽微微一笑道:「姥姥放心吧絕不會對她暗下毒手的。」
夏姥姥哼了一聲,道:「鐵相公,你若還有一份夫妻之情,剛才就不該任由姓金的派人行刺,咱們姑娘為了你不辭千里跋涉,更忍痛送回嫡親骨肉,真可說是仁至義盡,想不
到你卻這樣狠心絕情……」
鐵羽笑道:「好,這些話留著等一會再說吧,現在先看看她的傷勢,別耽誤了救治的時間。」
夏姥姥向郭石頭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把守軟轎正前方,自己才插了枴杖,轉身去看白玉蓮,拖開古如雨的屍體,只見白玉蓮身上一片殷紅,氣若游絲。
兩柄匕首,一柄刺中轎內椅背,另一柄卻端端正正插在心窩上,白玉蓮雙手緊緊掩著胸口傷處,臉色巳變成一張白紙,人雖未死,看來傷中要害,八成是活不成了。
夏姥姥心頭一酸,哽聲道:「姑娘」
淚水奪眶而出。
白玉蓮的嘴唇蠕動一下,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道:「姥姥,不要哭,把轎篷拆去,讓我趁這最後一口氣在,跟相公說幾句話-夏姥姥含淚道:「姑娘,咱們得快些離開這兒,你治傷要緊,跟這種薄情寡義的人,還有什麼可說…。」「不!姥姥。」
白玉蓮喘息著道:「我和他總是夫妻一場,有幾句話,我必須說出來,否則,就永遠沒有機會了。」
夏姥姥不忍再拒絕,只得一邊哭,一邊動手拆去轎篷。
有轎篷遮住,大家只能從夏姥姥的哭聲,猜想白玉蓮傷得不輕,等到轎篷拆去,目睹實情,在場的人都不禁暗暗吃驚,只有一個人心裡竊喜,那就是金克用。
花貞貞急忙從馬背上跳了下來,道:「鐵大哥,什麼話也別說了,她傷勢太重,趕快帶她回府裡救治要緊。」
鐵羽還沒開口,金克用搶著道:「郡主別上她的當,她一身武功不弱,不可能這樣輕易就被刺中,那傷勢八成是裝出來的……」
花貞貞喝道:「都是你用這種暗箭傷人的手段,事實擺在眼前,你還有臉在這裡胡說八道。」
一面回頭對安達道:「吩咐收刀擻圍搭載軟轎……」
「且慢!」
花翎住聲道:「白玉蓮被劍穿胸口,只怕已難救治了,不如趁她尚未斷氣之前,先聽聽她有什麼重要的話要說。」
花貞貞不悅道:「還有什麼比教人更重要?只要有一息尚存,就不應該放棄救治。」
花翎道:「我的意思不是不願救她,我是怕徒勞無功,反而耽誤了你的大事。」
花貞貞道:「除了救人,我沒有什麼事怕被耽誤,你不幫忙請站到一邊去,別在這兒礙事。」
叱退了花翎,立命安達騰出兩匹坐騎,欲將軟轎搭上馬背,載送回府。
夏姥姥卻不同意,欠身道:「郡主的盛意濃情,激,但咱們姑娘傷勢大重,恐怕不堪忍受快馬奔馳,有意交咱們姑娘這個朋友,就請率領貴府人馬撤圈,離開此地。」
花貞貞遭:「寓這兒最近的就是威寧侯府,難道你們還有另外更好的治傷地方?
夏姥姥道:「救治傷勢,那是咱們白蓮宮門下的責任,不勞郡主費心。」
花貞貞誠摯地道:「老婆婆,請你相信我,我想帶你們同回侯府,絕沒有惡意。」
夏姥姥道:「老婆於很相信郡主,但是……但是……」
軟轎上的白玉蓮突然大聲道:「姥姥,不要再說了,我既不想離開此地,也不欲去威寧侯府,我已經命在頃刻,難道你還不肯讓我把心裡的話吐露出來?」
她說這些話,彷彿已盡了全身力量,得上氣不接下氣。
夏姥姥不敢再辯,默默然低頭不語。
花貞貞也覺不忍,輕歎道:「好吧,儘管說出來,我們不勉強你就是了。」
白玉蓮喘了好一會,才斷斷續續地道:走近一些,聽我最後幾句肺腑之言。」
鐵羽慢慢向前走了幾步,道:「你說吧,我在聽著。」
他立身處距軟轎約有兩丈,此時行近了些,但相距仍在一丈以外。
白玉蓮眼中滿是企盼之色,無力地望著他,嘴角浮現出一抹淒涼的苦笑,緩緩道:
「相公,你我總算是夫妻一插,你就真的這樣恨我,連靠近一些也不願意?」
鐵羽道:「這不是已經寓得很近了?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聽得見。」
白玉蓮淒然道:「我已經是將死的人,幾句話猶未可知,就算我最後求你這一次嗇不允?能否說完心裡這難道你也這樣吝嗇。」
鐵羽只得又向前走了四五步,道:「現在你可說了。」
白玉蓮點點頭,道:「相公,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過去的恩恩怨怨,都如過眼雲煙,不用再提,在我臨死前,有兩件事必須向你表白,否則死難瞑目。」
鐵羽道:「你有話盡可直接了當的說,用不著費力氣講這些客套話。」
白玉蓮道:「並非我圖作虛套說的話,我只是希望你能相信我。」
鐵羽道:「好,我相信。」
白玉蓮又喘息了一陣,才道:「第一件,請你相信我,無論我用的手段對與不對,我的確是想將太行藏寶地圖送給你,這是真心話,也是我對當年的年幼無知略作補償,現在
總算苦心尚未白費……」
說著,腳出右手,從座椅上取出了三份地圖,興奮地接道:「四份地圖,已得其三,另外一份在花翎侯爺手中,也等於是你的了,我死了之後,你可以獲寶藏,娶嬌妻,從此
富甲一方,縱情享受人生,再有威寧侯府和白蓮官門下為後援,進可逐鹿中原,退可雄峙
一方,無異天下武林第一人。」
鐵羽淡淡一笑,道:「謝謝你想得如此周到,怕只怕我投有那份福氣。」
白玉蓮道:「你是有福氣的人,只怨我福薄,無法分享那種好日子,但是,能看到貞貞妹子跟你有情人終成眷屬,我絕無絲毫忌妒,只有替你們高興,為你們祝福。」
鐵羽笑笑,沒承認,也沒否認,似乎是不願為這件事分辯,又好椽是欣然接受了白玉蓮的祝頌。
花貞貞雖站在較遠的地方,這邊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聽得很清楚,低頭含羞,心裡對白玉蓮充滿了感激。
白玉蓮忽然長歎了一口氣,道:「太行藏寶圖是我的第一個心願,總算已經達成,另外一樁心願,希望你能答應一個要求。」
鐵羽道:「你說吧。」
白玉蓮道:「相公,你一定要相信,小薇的確是你的親骨肉,我死之後,希望你們要好好待他,並且希望你不要使白蓮宮瓦解,等小薇再大些,就讓她做白蓮宮第二代主人,這也算是我這做母親留給她一點基業,相公,求你一定要成全我這樁心願。」
鐵羽沉吟了一下,說道:「白蓮官的事也不想過問,但,關於小薇的身世……」
白玉蓮沒等他說完,便搶著道:「這些事姥姥最清楚,白蓮宮的存廢,她也會安排。
相公,你我今生無緣,但願來世為夫妻,你心裡還恨我嗎?」
鐵羽聳聳肩,道:「人死恨消,何況你我夫妻一場。」
白玉蓮臉上閃過一絲感激之色,點點頭,道:「不錯,人死恨消,所以我也不想再對金克用報復了,只是,姓金的老奸巨猾,居心叵測,希望相公要多加提防。」
鐵羽淡淡一笑,沒有接話。
白玉蓮彷彿已到油盡燈滅的境界,頻頻喘息著,氣息越來越微弱,忽然吃力地舉手向花貞貞招了招,道:「妹子,請過來一下。」
花貞貞急忙趨近軟轎前,低問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白玉蓮伸出左手,輕輕握住花貞貞的手,淒然而笑,道:「妹子,我不行了,現在我把丈夫和女兒都交給你,望你好好待他們,你一定要答應我。」
花貞貞的淚水奪眶而下,連連頷首,哽聲道:「我會的,你放心吧。」
白玉蓮童1安慰,又似傷感,喃喃道:「我也知道你會,咱們雖然沒見過幾回面,我看得出,你是個沮婉賢淑的好女孩子,憑良心說,我是真從心底喜歡你,可惜咱們沒有能
多聚時候。
花貞貞哭道:「白蛆姐,不要說這種話,你還年輕,只要你能治好劍傷,咱們可以一樣生活在一起……」
白玉蓮搖頭苦笑,道:「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一個人生死有命,不能強求,我死不足惜,只是以後苦了你,相夫教女,這包袱很夠沉重了。」
花貞貞激動得只有流淚,說不出話來。
白玉蓮的身子突然顫抖了一下,輕吁道……好冷……」
花貞貞也感覺到她的手正逐漸變冷,顯然已臨最後關頭,不禁驚呼道:「白姐姐,你不能去,振作些!」
白玉蓮緩緩播了搖頭,豆粒般大的冷汗,滾滾直落,卻掙扎著伸出右手,喉中咯咯作響,囈語似的叫道:「相公!相公」
鐵羽眉鋒暗皺,遲疑不前。
花貞貞急忙低聲催促道:「鐵大哥,還有話想對你說!」
鐵羽默默走了過來,站在軟轎邊,白玉蓮左手拉著花貞貞,右手拉著鐵羽,將他們的手互相疊合在一起,萎頓的神色,忽然又振奮了些,臉上也浮現出淒楚的笑容。
她仰面長長吐出一口氣,輕輕說道:「唉!我真是個福薄的人,竟然等不及眼看你們洞房花燭。」
花貞貞哽咽道:「白姐蛆,求你答應跟我們回府去嗎?」
白玉蓮道:「來不及了……」
花貞貞道:「來得及,府裡有專治外傷的大夫,盡量設法替你治傷。」
白玉蓮搖頭道:「那沒有用,大夫縱能治好我的外傷也治不了我心裡的內傷。
花貞貞微怔道:「心裡的內傷?」
白玉蓮道:「不錯,我心裡的內傷如願以償。」
話落,突然一挺身從軟轎裡站了起來。
誰也想不到會有這種變故,誰也想不到一個將死的人.會突然躍身而起,在場的人,一個個全都怔住了。
花貞貞想掙扎脫被握的手腕,才發覺白玉蓮那五隻冰冷的手指,已變成五道鐵箍般,緊緊扣住自己的腕脈要穴,真氣根本無法提聚,鐵羽的情形完全一樣,毫無掙扎反抗的余
地。
白玉蓮躍身而起的時候,胸前匕首已脫落墮地,除了衣襟上留下一個破洞,分毫未曾受傷,衣上血漬,分明都是古如雨的。
就在人人驚愕的剎那,白蓮宮門下已迅速撒出兵刃聚在軟轎四周。
白玉蓮低聲叱喝道:「姥姥,把地圖收起來。」
夏姥姥應聲上前,將座椅下三張地圖一齊塞進懷裡,花翎如夢初醒,急道:「亮刀,合圍!不能讓他們走黑騎隊武士紛紛抽刀下馬,一擁而上。」
「站住!」
白玉蓮雙手分別扣住鐵羽和花貞貞,厲聲道:「誰敢動一動,別怪我白玉蓮手下無情,先殺了你們的郡主!」
果然,黑騎隊武士們面面相覷,都不敢妄動了。
金克用冷冷一哼,道:「白玉蓮,你也別太得意,傷了郡主,你白蓮宮的人也休想走脫一個。」
白玉蓮曬笑道:「你命古如雨獻寶行刺,尚且無法傷我,威寧侯府區區幾十名武士,未必在我白玉蓮眼中,我只是不想多作糾纏,打算爽爽快快談一個交換條件而已。」
花翎道:「你要談什麼條件?」
白玉蓮道:「很簡單,你交出最後一份藏寶地圖放回花貞貞,保證不傷她一絲毫發。」
花翎道:「鐵大哥呢?」
白玉蓮笑道:『他麼?暫時還不能放回,我得麻煩他陪我同去太行掘寶,有他在,以免你們暗中尾隨,跟著去搗亂,等到事成之後,我自然有辦法安排他,反正,這一輩子,他是永遠做不成威寧侯府的嬌客了。」
花翎道:「我可以把地圖給你,並且保證不去大行山,但是,你必須放回我妹妹和鐵大哥。」
白玉蓮道:「我的侯爺,希望你認清楚一件事,現在是我在跟你談條件,並不是你跟我談條件。」
花翎道:「既然是交換條件,就得雙方都能同意才行-白玉蓮冷笑道:「人在我手中,地圖也已四得其三,老實說,你同不同意對我已無關重要,你別不識進退,還跟我討價還價。」
回頭向白蓮宮門下喝道:「郭護法開路,姥姥斷後,香奴負責救奇哥……且看誰敢出手攔阻。」
香奴早已躍躍欲動,立即飛身掠起,撲向被縛在馬背上的奇哥。
兩名黑騎隊武士雙刀井舉,便想攔截……
「不許出手,放他走!』
喝阻的人竟是鐵羽,香奴飛快的扭斷了奇哥身上的束縛,夫妻倆重又退回軟轎前。
白玉蓮得童地笑道:『畢竟是鐵相公識時務,二主,索性就請你轉告侯爺,把地圖也交出來吧。」
鐵羽毫未反抗,向花翎點了點頭道:「給她。」
花翎默默取出了最後一份地圖。
金克用突然大聲地叫道:「侯爺,千萬不能給她,這女人言而無信,取走地圖,決不肯放人。」
白玉蓮冷嗤道:「金克用,你最好閉上你那張臭嘴,姑娘我既然答應以圖換人,絕對言出必踐,你不要妄想從中撓我給你地圖,但你必須放開我妹妹和鐵大白玉蓮道:「那不行,我已經說過了,只能放你妹妹,至於鐵相公,我還有借重他的地方,跟你無關。」
鐵羽接口道:「好,只要放回貞貞,你就把地圖給她吧。」
白玉蓮一擺頭,對夏姥姥道:「姥姥,上前接住。」
夏姥姥答應一聲,斜提著枴杖,大步走向花翎。
花貞貞喝道:「哥哥,別給她地圖,她若不肯連鐵大哥一齊放,咱們寧可拚個玉石俱焚,跟她決一死戰。」
白玉蓮笑道:「喲,我的好妹子,你是聰明人,為什麼做這種傻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還年輕,難道怕除了鐵羽就找不到一個如意郎君了麼?」
花貞貞怒目道:「我一向很尊重你,想不到你竟是個卑鄙奸詐的女人。」
白玉蓮道:「你想搶我的丈夫,奪我的女兒,居然反罵我卑鄙奸詐?」
鐵羽大聲道:「貞貞,不必跟她多費唇舌諒她不敢傷我。」
白玉蓮吃吃笑道:「對,究竟咱們是夫妻也不會等到今天了,你盡可放心,我也不想傷你的心上人,如果我能獲得太行藏寶,說不定一高興,仍然放你回威寧侯府,成全你們
這段孽緣。」
鐵羽冷冷一笑道:「財寶是身外之物,本來不是我的,你儘管拿去,只要你信守承諾,取圖放人就行。」
白玉蓮道:「說的是,我留下花貞貞毫無用處,咱們一手交圖,一手交人。
鐵羽向花翎頷首示童,道:「兄弟,聽我的話,把圖給她。」
花翎未再多說,將地圖交給了夏姥姥。
白玉蓮道:「姥姥校對一下,地圖是不是真的?」
夏姥姥疾退數步,取出另外三份地圖比對拼湊「不錯,圖形都符合。」
白玉蓮道:「好,貞貞,請回吧!左手一抖,放開了花貞貞,卻順手在她背心上拍了這一掌力道並不太重,花貞貞被輕輕推了一把,向前衝出兩三步,身子連晃了幾晃,突然
軟綿綿跌倒地上,花翎大驚,急忙奔上前來,扶起一看,花貞貞竟像睡熟了一般。
花翎怒吼道:「妖婆娘,你在我妹妹身上下了什麼毒手?」
白玉蓮道:「放心閉住了她的陰脈經絡,告辭!」
我只是怕她不忍跟心上人分別,才-個時辰內,自會醒來,多謝贈圖,白蓮宮門下迅速站好突圍的位置郭石頭在前開路,夏姥姥斷後,香奴隨護左右。
金克用突然大叫道:「侯爺千萬別信她的話,白玉蓮用陰毒手法傷了郡主體內經絡,一個時辰後必然發作,只有擒住白玉蓮才能救郡主!」
口裡叫著,人已直衝上前,掄動斬馬刀,向郭石頭劈去。
他一出手,四周驚愕失措的黑騎隊武士也不由自主紛紛出手,剎時間,刀光閃爍,殺聲震耳,數十柄斬馬長刀,宛如怒禱捲向白蓮宮門下……
群情激動之際,誰也沒有想到後果,金克用第一個搶先出手,正是要挑起混戰,以遂一石二鳥的詭計。
他既不甘心讓白玉蓮帶著大行秘圖脫身逃走,也不願地圖被鐵羽得去,如果能趁混戰中傷了白玉蓮,或者白玉蓮一怒殺了鐵羽,對他都同樣有利。
所以,他一出手,就全力纏著郭石頭,郭石頭是白蓮宮第一高手,只要絆住郭石頭,其餘夏姥姥等人多半不是威寧侯府武士敵手,情勢一旦危急,白玉蓮必然會對鐵羽採取報
復。
金克用的推測只有部分正確,混戰才起,白蓮宮的兩名侍女已傷在侯府武士的刀下,夏姥姥、黑妞,以及香奴和奇哥等,也都被一層層波浪般的刀勢所迫,只有招架,無力還
手。
但,白玉蓮卻只是緊扣著鐵羽的腕脈,好像並沒有拿鐵羽報復洩忿的意思。
金克用唯恐天下不亂,手上一緊,全力搶攻地吶喊呼喝,催促著侯府武士加緊攻擊。
刀光飛閃,人影翻腳,武士都是刀長人壯,佔盡了上風,金克用卻自己久戰郭石頭不下,顯然有些心餘力絀。
因為郭石頭一身橫練功夫,刀槍不入,斬馬刀砍在他身上,就像砍在岩石上,非但傷不了他,連刀口也砍得倒捲起來,郭石頭卻揮動著一雙大手,直如兩柄鐵鉗於,專向金克
用的兵刃抓撈。
激戰正烈,突聽一聲淒厲嘯聲,三條人影破空掠到,沖人戰圈,當時便有幾名武土受傷倒地,那是奉命迫截金克用的另一名護法,飛漁夫林嵩和他兩名株儒徒弟。
這三個人趕到,白蓮宮門下精神頓時振奮,情勢也立即改觀。
林嵩的一根釣桿擅長遠攻,兩名侏儒卻專門鑽空隙,踩下盤,侯府武士們人高刀長,下三路最虛,顧到林嵩的釣桿,往往就被兩名侏懦所乘,鑽到近身,短刀專戳腿肚子,令
人防不勝防,片刻工夫,侯府武士已傷了七八名。
金克用心裡一懂,被郭石頭一把抓住刀身,另一隻手就來扯金克用的胳膊。
金克用不敢逞強奪刀,急忙鬆手躍退,卻不料郭石頭突然掉轉刀柄,竟將長刀當鐵棍使用,橫掃了過來,「蓬」然一聲,金克用接連三個觔斗,被打出一丈多遠。
郭石頭大步趕上,又舉起了斬馬刀,突聞一聲斷喝道:「住手!」
棍亂的戰插,在這一聲斷喝下寂靜下來,出聲喝阻的人,竟然又是鐵羽。
大家都停了手,不知他又有什麼話要說。
鐵羽對蓮白玉蓮道:「我們之間的恩怨,由我們自己解決,希望你撤退部下,不必混戰廝殺,多傷無辜。」
白玉蓮微笑道:「你這話應該對威寧侯府說,今夜局面,白蓮宮只是出於自衛。」
鐵羽道:「我也同樣叫侯府武士撤去包圍應暫不離開此地。」
白玉蓮道:「為什麼?」
鐵羽道:「你的目的,不過為了太行藏寶地圖,現在東西既己到手,就不該節外生枝,再對花貞貞暗下禁制,只要你解開了花貞貞的穴道,我保證戚寧侯府會放你們寓去,決不
阻攔。
白玉蓮笑道:』是否放我們離去,如今已經不必再問威寧侯府,更無須誰來保證,我只希望威寧侯府的人老老實實呆在關外,別打主意跟白蓮宮爭奪寶藏。』鐵羽道:「他們已經將秘圖全給了你,怎能再去爭奪寶藏?」
白玉蓮道:「那可難說,他們知道寶藏在太行山,只須在附近守候,或者暗中跟蹤著白蓮宮,都可在寶藏發掘出土之後,再下手爭奪。」
恢羽臉色一沉道:「白玉蓮,你不要自負大甚,過分刁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白玉蓮也沉下臉來,道:「什麼是小人?誰又是君子?太行寶藏本來就是蒙古韃子掠奪漢人百姓的財物,白蓮宮替千千萬萬受害漢人收回失物,縱然自負些,也沒有什麼過分
的地方,姓鐵的,別忘了你自己也是漢人。」
鐵羽道:「我是就事論事,與漢人蒙人籍貫無關,你不必妄想挑撥。」
白玉蓮冷笑道:「你現在是我掌中之物,生殺全憑高興,我還用得著挑撥你嗎?」
鐵羽道:「白玉蓮,你真的認為鐵某人已人掌握任憑生殺予奪?」
白玉蓮沉聲道:「難道你還能反抗?」
口裡說著,五指一緊,加上了四成力道。
可是,她突然發覺握著的已經不是鐵羽的手,鐵棍。不!還是手,只是那隻手突然變得堅逾精鋼,再也感覺不出,何處是脈絡?何處是穴道?
白玉蓮大吃一驚,左手疾插,一掌拍向鐵羽的胸膛。
她掌勢才發,左肘已被鐵羽的右手一把扣住,那不是一截鐵棍,而是五道鋼箍,緊緊勒住她的臂肉,掙不開,摔不脫。
白玉蓮心裡駭然得將全身力量運集在右手,鐵羽的左手不放。
兩人互相扣住對方一隻手,各自運力加勁,不片刻,彼此已面色通紅,額上冒汗。
附近的白蓮宮門下和威寧侯府武士都看呆了神曳,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更吃驚的是鐵羽,十午不見,想不到白玉蓮在內功方面的進境,竟然如此驚人。
他本來認為憑「鐵手神功」,隨時可以擺脫白玉蓮的脅持,所以始終鎮定,未作掙扎,誰知竟險些鑄成大錯,幸虧白玉蓮也同樣低估了他,否則後果真不堪設想……
心念轉動,不敢再輕敵涉險,深吸一口氣,下半身沉樁拿穩,力貫雙臂,將體內真力源源發出,白玉蓮也同樣不敢鬆懈,奮起全力相抗。
又過了片刻,兩人的呼吸越來越濁重,豆粒般大的汗珠滾滾直落,顯然,雙方內力都將耗盡,仍分不出勝負高低,這樣繼續下去,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兩敗俱傷,同歸於盡。
但形勢已演變到如此地步,誰也不能半途停手,明知拼下去勢將兩敗,也只能咬牙拼下去,旁觀的人,更無法替他們分解。
因為雙方正全力相拼,就像拉緊的弦,生死懸於一線,內力暗勁佈滿身體四周,除非功力高過兩人,擅自出手化解,非但無益,自己反會被那種無形的暗勁震傷。
眼看著兩人的臉色已由紅變白,漸漸現出虛脫跡象,大家除暗暗著急,無人能代為化解……
不知不覺間,火炬已將燃盡,鐵羽和白玉蓮已經相持了一個多時辰,兩人原來站著,此時已坐在地上,但互相仍然緊扣著對方的手,絲毫不肯放鬆。
或許,他們心裡都早有罷手的想法,無奈勢成騎虎,彼此既無法開口交談,以防減弱了真力,而且都不敢先放手,以免被對方所乘,這時候,花貞貞突然清醒過來。
當她看清楚鐵羽和白玉蓮僵持苦熬的情形,不禁大驚道:「為什麼不快把他們分開,這樣拼下去,他們都只有一條死路!」
說著,便想奮身上前,替兩人化解。
花翎連忙一把拉住,道:「妹妹,去不得,咱們功力都不及鐵大哥,冒然出手,對他有害無益。」
花貞貞道:「但咱們總不能眼看他們同歸於盡呀!」
花翎注視著妹妹,輕問道:「你背部中了白玉蓮一掌,癡迷了將近一個時辰,現在可覺得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花貞貞道:「沒有啊。」
花翎仍然不放心,又說道:「你運氣試試看。」
花貞貞依言提一口氣,運行內腑,搖頭道:「真的沒有什麼。」
花翎輕歎道:「看來白玉蓮倒並非十惡不赦的壞女人,至少,她沒有對你暗下毒手,咱們應該給她一個罷手的機會。」
花貞貞輕吁一口氣,道:「不僅為她,就算看在鐵大哥和小薇的份上,咱們也不該對她大大過分。
花翎一面點頭,一面喃喃道:「小薇……小薇……」
突然腦中靈光一閃,低聲道:「對,只有她,或許能夠阻止這插拚死之鬥。」
花貞貞道:「可是,小薇只是個小孩子,她能嗎?」
花翎的聲音充滿了興奮:「在場的人,誰都沒有力量化解他們的拚鬥,只有孺子親情,才能使他們雙方自動停止,妹妹你辛苦一趟,快馬回府將那孩子帶來。」
花貞貞應諾,立即上馬飛馳而去,不多久,單騎復回,帶來了小薇。
小穰只是個十歲不到的孩子,看見這情形,早嚇呆了。
花貞貞柔聲向她安慰道:「小薇,你別怕,他們一個是你父親,一個是母親,無論任何一方受傷,都會叫人難過,只有你,才能勸他們放手。」
小薇口中囁嚅地說道:「他們不會聽我的話。」
「會的。」
花貞貞蹲了下來,輕輕攬住她道:「他們現在已經快要兩敗俱傷了,一定會聽你的勸解,孩子,勇敢些,乖孩子都要愛自己的父母,對不對?」
小薇茫然點頭道:「我……我該怎麼辦?」
花翎接口道:「你走到他們對峙的地方,就在身邊跪下來,求他們同時放開手,不要再拼下去了,如果他們不理,你就哭,哭得越傷心越好。」
花貞貞道:「對!放大膽量過去,阿姨會在後面跟著你,幫著你央求。」
小薇無奈,只得壯著膽,一步步向插中走去,夏姥姥望見小薇出現,臉色微變,但並沒有開口,其餘白蓮宮門下和侯府武士,也只是互相嚴密戒備著,無人阻止。
鐵羽和白玉蓮,對面盤坐,緊閉著眼睛運氣行功,蒼白的臉上,浮現出談淡的黑氣,分明已到袖盡燈滅的境界,根本不知道小薇的出現。
走到尚有五六步距離,小薇畏怯地停下來,回頭望望花貞貞。
花貞貞連忙向她點頭示意呀!」
小薇噗通一聲跪下,叫道:「爹,娘」
鐵羽身軀微震,霍然張目,蠕動了一下,卻未開口。
白玉蓮也睜開眼睛,望望小薇,又緩緩閉上,兩人仍然僵持對抗,誰也沒有放手。
小薇又哽聲道:「爹,娘,求你們看在女兒份上,不要再打下去了!如果你們拼成兩敗俱傷,叫女兒依靠誰呢?」
花貞貞見兩人仍未罷手,忍不住也勸解道:「鐵大哥,白姐姐,有話好商量,何苦非拼得同歸於盡?繭子無辜可憐,就看在孩子份上,大家退讓一步吧……」
話未說完,小薇已「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這哭聲絕非如花翎所教的手段,而是發自內心傷感,其聲淒切,令人鼻酸。
花貞貞也不禁熱淚盈眶,顫聲道:「孩子這樣苦苦哀求,你們真的是鐵石心腸,一點也不難過嗎?」
帙羽眼中湧現淚光,身子一陣顫抖,突然鬆開右手,長身而起……
可是,他卻發覺白玉蓮並未採取同樣的行動,非但沒有鬆手,反而趁機揮掌急劈過來。
一股強猛的內勁,宛如鐵錘般直擅在鐵羽的右肩窩上,鐵羽發覺不妙,急忙側身卸刀,同時飛起左腳……
悶哼聲中,兩人各自翻跌了出去,雙方屬下,不約而同都發出驚呼
花貞貞飛也似衝上前去,扶起鐵羽縷血絲,人已昏迷,氣息幾乎瀕臨斷絕蹋出的一腳,也蹋中了白玉蓮右肘關節。
白玉蓮也受了傷掙扎著站起來。白蓮宮門下一擁而上,忙加扶持。
白玉蓮目注鐵羽,冷笑了兩聲,揮揮手道:「咱們走!」
只說了短短的三個字,呼吸已促迫難以為繼。
夏姥姥和黑妞,急忙左右攙扶白玉蓮,由飛漁夫林嵩師徒開路,郭石頭斷後,兩名崑崙奴隨行護衛,突出重圍,匆匆向南方岔路,疾馳而去。
花翎還想下令追趕,卻被花貞貞攔住,道:「鐵大哥傷得很重,先教人要緊。」
鐵羽的確受傷很重,可是,不知是一股什麼力量在支持著他,沒多一會,竟悠悠醒來。
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呼喚小薇的名字,花翎急忙在混亂的人叢中找到小薇,送至面前。
小薇嚇得渾身發抖,低頭抽泣道:「爹,都怪女兒不好,害你受傷……」
鐵羽白中泛青的臉上,展霹出一抹慈祥的笑容,舉起無力的手,輕撫著小薇的頭頂,緩緩道:「不,孩子,你沒有錯,如果一定要說你做了錯事,那就是你不該找這麼一個狠
毒無情的母親。」
小薇伏跪在鐵羽懷中,哽咽不能出聲。
花貞貞關懷地道:「別再提這些傷感的事了輕,還是及早回府去治療傷勢要緊。」
只不過,那半副地圖井非繪在同一方向,而是像風車葉子般相對排列,右下方和左上方有圖,右上方和左下方卻是空白。
花貞貞神色微變,急忙將羊皮疊合捏在手中,先打開了小木盒,盒子裡白縷襯底,托著一粒龍眼般大的蠟丸,丸上寫著七個細小的字「少林至寶大還丹」。
花貞貞大喜,急急剝去蠟皮,周圍一丈內,頓時瀰漫一片異香。
鐵羽喘息著道:「此藥珍貴,僅需半粒已經足夠,另一半給金莊主服用吧,他被郭石頭擊傷,只怕也傷得不輕。」
花翎立即吩咐尋找金克用,卻不見人影,連吳濤也一併失蹤了。
安達回報道:「他一定想到吳濤被擒必然供出奸計,剛才趁亂偷偷逃走了。」
花貞貞道:「這也算他無福,白白錯過了半粒大還丹。」
鐵羽搖頭歎息,說道:「金克用謀取太行藏寶,手段雖嫌狡詐,卻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他這一去,決不肯死心,多半還會引起無窮風波。」
花貞貞道:「那是他的事,何必替他操心,快服下藥好好調息自己的傷勢吧。」
鐵羽不願糟蹋聖藥,自己只服了半粒,其餘半粒交給安達,用泉水化開,分給負傷的黑騎隊武士服用。
花貞貞趁他服藥後運功調息的時候,悄悄將花翎喚到一旁,取出那半副羊皮地圖,道:
「這是不是太行藏寶圖?」
花翎看了,吃驚道:「不錯,但這並非咱們府中兩份圖,卻是白玉蓮和金克用手中的兩份。」
花貞貞道:「你怎麼認得?」
花翎道:「府中找到的兩份圖你瞧。」
說著,果然由貼身處取出兩份複製地圖,將兩份複製地圖並在羊皮空白的地方,恰好符合,正是一副完整詳圖。
花貞貞凝神片刻,困惑地道:「四圖齊全,圖形相符,證明大行藏寶確有其事,難道當年爹爹真正幹過搶掠的壞事?」
花翎道:「爭戰之際,總難免會發生這種事,但爹爹僅收藏著兩份地圖,並未去太行掘寶,也役有把此事告訴任何人,足見他老人家並不想將那筆財富據為已有。」
花貞貞搖搖頭黯然道:「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咱們花家名譽上的污點,咱們一定要對這件事作補償。」
花翎道:「怎麼補償?」
花貞貞道:「那筆財富,決不能任由白玉蓮得去,咱們要趕往大行山,掘出寶藏,把它歸還給原來真正的主人。」
花翎不覺失笑,道:「妹妹,你這想法固然很好,只怕不容易辦到。」
花貞貞道:「為什麼?」
花翎道:「那些財贊都是戰亂中搜集而來的人物全非,咱們到哪兒去找原來的主人?」
花貞貞道:「既是戰亂中得來的,仍應由戰亂中補償,如果無法找到原主,咱們可以用它來救助那些遭受戰禍的貧苦百姓,總不能便宜白玉蓮和金克用那種心懷不軌的壞人。」
花翎道:「這倒是千該萬該的。我想,鐵大哥從白玉蓮和金克用手中目睹兩份秘圖,就憑強記的工夫暗暗將圖形復
繪在這張羊皮上,必然也是跟咱們同樣目的。」
花貞貞欣然回顧,只見鐵羽的臉色已漸漸恢復紅潤角正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
什麼時候天已亮了?他們居然絲毫沒有感覺,大還丹的效力,果然不同凡俗。千千萬萬飽受戰禍的貧苦百姓希望所繫。
朝陽象徵著希望,只等鐵羽的傷勢痊癒另一條艱辛、凶險,但卻值得去奮鬥的征途嚴格說起來,盛家集不能算是一個市集峻嶺中的一處小村落。
數十戶人家,一條崎嶇的石板路,站在街頭可以一眼望到街尾,每當風雪來臨的時候,家家掩門閉戶,街上積雪盈尺,看不見一個人。
在這兒,一年中至少有八九個月積雪不融石砌的屋子裡,全靠積存的一點雜糧和獸肉,冬,這段日子裡,只有街頭的盛家老店最熱鬧居民們躲在度過漫長寒整個盛家集,僅有這一家商店,整個盛家集,也僅有這位開店的盛老頭不靠打獵維生。
盛老頭是全集於裡最有錢和最有聲望的人,除了打獵之外,盛家老店什麼生意全做。
寒冬,他收購居民們的皮貨和藥材;春夏之季,卻由外區販來布匹、食鹽、米糧和雜貨,供應全村所需。
盛家老店自釀烈酒,售與獵戶們御寒,又備有炕房,偶爾由外地人山採藥的客人投宿;誰若提議攛幾把骰玩,
幾副牌九玩玩,盛老頭決不反對,還免費供給賭具;哪家有人生病,盛老頭亦會把脈開方子,兼治跌打損傷;誰要嫁女兒、討媳婦、書寫文書、擇日選地……
任何生意,盛家老店都一體包辦,總之,這盛家老店兼營店棧、酒館、賭場、醫院等各項營業,凡是能賺錢的事都幹,只除了沒有開設妓院」。
其實,盛老頭不是沒試過,但為了兩個緣故.歇業,沒有再經營下去。
一是居民太少.靠打獵維生的人又天生窮困錢,根本養不活妓女。
二是獵戶們多數粗壯,見了女人忘了命,窮凶極惡,花了錢恨不得連本帶利一下於撈回來,那次應客的又是兩名雛妓,招架不住,險些沒鬧出人命。
盛老頭錢役贈到手,反受盡同村婦女的唾罵,只得僵旗歇鼓,從此放棄了這個行當。
儘管不經營妓院,盛家老店依然營業鼎盛,始終是集於裡最熱鬧的地方。
時序才人秋,山區中已刮起刺骨的寒風,盛家老店門口的厚棉布簾子,擋住了彌天寒意,屋內燃起火盆,擠了滿滿一屋於叫囂、喧嚷的人。
二三十名獵戶,有的在喝酒,有的在賭錢,嘻笑收罵,只差沒把屋頂震塌下來。
屋外寒風呼號,屋裡卻顯得有些燠熱,熊熊的火盆,火辣的烈酒,使人猶在冒汗。
幾個年輕小伙子,甚至脫下了皮襖,光著胳膊在賭台邊嘶聲呼喊。
全屋於裡,只有三個靜靜地坐著,既未酗酒,又未賭錢。
一個是盛老頭,正在櫃檯內左手算盤右手筆結算著一篇流水賬。
右邊兩人,一個四十多歲的矮胖子,一個約莫六旬開外的老者,坐在厘角里一張小桌邊,桌上雖然也放著酒,兩人卻動也沒動,只低頭默坐,對這滿屋於喧嘩,似乎充耳不聞。
矮胖子偶而還抬起頭,用冷峻的目光,吵得過分的獵人,老者卻始終沒有抬過頭,在沉思,又好像在打吨兒。
掃視一下賭台邊雙目虛閩,好像這兩人都不是本地獵戶,而是寄住在盛家老店的客人。
據他們自稱,是人山採藥的藥商,因為那年紀較大的一位感染了風濕,身子不適,暫時在盛家集休養。
老者的確像有病的樣子,常常半夜呻吟,又有點咳嗽,盛老頭幾次要替他把脈開藥,卻被他婉拒了。
他們自己是藥商,熟悉藥性,盛老頭不敢班門弄斧,只好作罷,何況人家出手大方,一切費用都從優付錢,看來不像沒有來歷的,盛老頭也不敢得罪他們。
賭局正熱鬧,推莊的是個膚色黝黑的精悍小伙子,外號叫「黑驢」的,已經連抓兩副通吃,面前的銅錢堆得像座小山,大夥兒都輸得眼珠子發紅,恨不得一口將這條黑驢吞下
肚裡去。
牌子已經砌好了,各門的注也下妥了,黑驢正捏著骰子在手掌心直搓,口裡吆喝著:
「離手!骰於走順家,大小一把抓。開」
兩粒骰子剛要擲出,突然由店門口吹進來一股寒風,推莊的黑驢正面對店門,一抬頭整個人忽然呆住了,兩眼發直,張大嘴巴,高舉的手竟懸在空中,骰子也忘了擲。
旁邊有人推了他一下,催促道:「擲呀,發什麼驢呆!」
黑驢好橡從夢裡醒過來,揉揉眼睛道:「奇怪,難道是我眼花看錯了……」
有人罵道:「賭神菩薩才看錯了,竟讓你這黑驢子贏錢!」
「黑驢,少他娘的打馬虎眼,快擲骰於。」
黑驢道:「別吵!別吵!我真的看見門口有個人「有人沒人,關人屁事,也值得大驚小怪。」
「不,那不是咱們本地人,而且是個女的。」
「女的?」
大夥兒都被這兩個字吸引了,紛紛回頭張望那張厚棉布簾於,什麼也沒有。
有人不耐煩,罵道:「見你的大頭鬼,快擲骰子,你他娘的八成是想女人想瘋了。」
黑驢一口咬定道:「真的是個女人,我清清楚楚看見她掀開簾子,伸頭進來瞄了一下,又縮回去了。」
「那女人長得像什麼模樣?」
「長長的頭髮,鵝蛋臉,一雙大眼睛,皮膚很黑,黑裡帶俏,美得叫人,心跳,就好像……就好像……」
「就好像你親姐姐一樣!」
不知是誰接了這一句,惹得大夥兒哄然大笑。
「敢情你自己生得黑,就編個黑裡俏來誆咱們?」
「瞧你像個黑驢蛋似的,就俏也俏不到哪裡去!」
「快擲骰於吧,老子才不管你黑不黑.想撈本再贏你龜兒的錢廣「對!少廢話,快擲骰子……」
大夥兒又笑又罵,黑驢可是真急了,把骰於往口袋裡一揣,大聲道:「你們不信是不是?
誰敢打賭跟我去門外看個明白?」
他還沒抽回手,已被人一把抓住,道:「黑驢,少來這一套,贏了錢就想扯腿?」
又有人叫道:「搜他的口袋,袋裡藏著假骰於!」
人多嘴雜,有人起哄,就有人附合,屋於裡頓時沸騰起來,正亂著,門簾動處,又吹來一股冷風,就像削〔極冰山吹過的寒流,整個屋子內的喧嘩、叫囂、笑罵……
一下子全都凍僵了,每個人臉上都是驚愕的表情,沸騰的屋於,突然靜了下來,幾乎可以聽見各人心跳的聲音。店門口站著一個長髮披肩的少女-一點也不錯,鵝蛋臉兒,大大的眼睛,黑而亮的皮膚,看模樣,頂多十八九歲。
如果說黑驢的皮膚像煤炭,這少女的膚色就像精工細織的黑緞子,雖然同樣是黑色,但黑得美,黑得俏,美得令人目眩心跳,俏得使人神馳童飛。
這麼冷的天,她身上卻只穿著一件像坎肩似的夾背心,一條齊膝短褲,整個胳膊和半截小腿全部裸露在外面。
她當然不會是本地人,因為盛家集絕沒有這麼美的女孩子,別說見過,聽說也沒聽說過。
可是,方圓百里內,並無其他村鎮的呢?
粗心大意的獵戶們可沒想到這一點,大夥兒的魂魄都被少女的美貌懾住了,近百道目光,全都凝注在這半裸少女身上,一個個不停地愉嚥著唾沫,什麼牌九、骰子、賭本,早
巳忘得一千二淨。
半操少女脅下挾著一個小布包,面對滿屋子貪婪的目光,似乎也略感到侷促不安,半垂著頭,快步走到櫃檯前面。
盛老頭連忙推開算盤站起來,向少女上下打量了一遍,低問道:「大姑娘,你要做什麼?」
半裸少女用手指指那些米缸鹽罐子,遭:「我要這些東西。」
盛老頭輕哦了一聲,道:「你是買東西來的,那好,想買些什麼,大姑娘儘管吩咐,我叫夥計替你包起來。」
半裸少女道:「我要很多很多東西,吃的、用的,統統都要,最少得夠半年的吃用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