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清澈的河流,蜿蜒繞過山坡;臨河倚山,建著一片廣大宅第。
岸邊幾絲垂柳,河面一架小橋。蕩漾的碧波中,倒映出巨宅門前那七級石階和兩尊高大的石獅子;黑漆大門,紫銅吞口,以及門簷下「積善之家」四個燦爛金字的橫匾。
時當炎夏,驕陽如火。靠東院牆邊,蕉蔭掩映下,有一間精緻的書齋,七八名少年正搖頭晃腦吟誦著詩句。上首坐著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塾師,雙目半睜半閉,似在養神,又像在打瞌睡。
窗外艷陽高照,學生們衣衫都快被汗水濕透了,只有那老塾師怡然端坐,闔目靜心;雖然穿著一件厚厚的夾袍,額上竟連一顆汗水珠也沒有。
酷暑逼人,使人昏昏欲睡,吟哦之聲早已有氣無力,不過是在虛應故事罷了。
其中一個頑皮少年偷眼望望老師,用肘撞了撞鄰座同學,低聲說道:「喂!大順子,是時候了!」
大順子藉著書本遮掩,啞聲答道:「再等一會吧!看樣子,老怪物還沒有真正睡熟。」
先前那個輕笑一聲,道:「瞎說!你看老怪物手裡筆管都掉在桌上了,叫大家『噤聲』試一試!」
幾人互相推撞招呼,書齋之中,誦吟聲漸漸低弱,終於完全停止了下來。大順子閃著小眼睛一打量,老塾師果然已經沉沉入睡,並未發覺,心裡一陣暗喜;輕輕招呼同伴,一個跟著一個,躡手躡足,溜出了書齋。
七八名頑童霎時溜得精光,只剩下一名十八九歲的藍衣少年,兀自捧著書本,坐在位子上沒有移動。大順子臨去回頭,向那藍衣少年擠擠眼睛,低問道:「江濤,大家都約好了去河邊捉泥鰍,你又不去?」
藍衣少年淺淺一笑,道:「你們去吧,我這兒還有一章沒有背熟……」
大順子笑道:「也好,咱們還是老規矩,泥鰍有你一份。但是,老怪物如果突然醒了,你可得替咱們掩飾掩飾。」說完,掃了老塾師一眼,舌頭一伸,如飛而去。
大順子前腳才奔出院子,那老塾師緊跟著也睜開了眼睛;但他卻並沒有出聲叱止或查問,僅只微微一笑,說道:「這幾個小猴子,居然也欺老夫年邁了!」
那名叫江濤的藍衣少年含笑答道:「師父這方法的確不錯。只是濤兒每天還分他們一盤紅燒泥鰍吃,心裡真有些過意不去呢。」
老塾師笑罵道:「好小子,你是拐彎抹角罵師父拿了人家束修,存心誤人子弟麼?」
江濤忙道:「濤兒不敢!」
老塾師面色一正,續道:『時日苦短,咱們還是開始正課吧。這些日子,你的打坐心法練得怎麼樣了?」
江濤肅容答道:「濤兒依照師父的指示,已經開始『返璞歸真』側臥練功法。昨天夜裡,練到第三遍時,『陰廉穴』和『聖絡三焦』穴道上,真氣鼓動,似乎有些隱痛。」
老塾師頷首道:「這是必然的現象。回氣人穴之法,聖絡是一大關;能夠度過這一關,方能說得上小成。你開始練習內家功力,先後才不過五年時間,有此進境,已經十分難得。」順手取了桌上詩集,斜舉過肩,又道:「現在你再試試那一式指法。」
江濤端然正坐,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掌互搓片刻;突然一聲低嘿,右手食指疾揚,遙對那厚達寸餘的書上點去。一縷勁風應指而出,閃電般撕裂空際,夾著尖銳的風響直射半丈外書本。
老塾師身軀微微一震,縮回手來;一望之下,臉上頓時掠過一抹驚喜之色。原來那本厚厚的詩集上,赫然現出一個圓孔,而且孔沿竟呈焦黑之狀。
他心裡暗暗沉吟道:「這孩子果然秉賦奇異。這招指法,老夫當年苦練八載,也沒有這般火候。唉!看來天意如此,半點由不得人。命中注定是一朵武林奇葩,又豈會永遠被埋沒在凡俗之家?」心念電轉,表面卻力持鎮靜,只淡淡嘉許了一句:「也算難為你了。」
那指法顯然十分耗力,江濤運功發出一指之後,胸中血氣浮動,瞑目調息了好一陣,臉色才慢慢復原。於是,又從懷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小書,攤開放在桌上。書中既非古文;也非詩詞,更不是記述武功的秘本,而是一些密密麻麻古怪符號;有方有圓,有的形同蚯蚓,有的又好像是些不規則的圖案曲線。
老塾師默然片刻,正容說道:「梵文一門,艱澀難記;不過,它的文字結構卻還不如漢文複雜。你已經學了整整五年,應該可以運用自如了,待為師先試你。」說著,取過書冊,提筆在書上畫了一連串的古怪符號,遞給江濤,問道:「看得懂嗎?」
江濤看了一遍,道:「這是我們漢語中兩句俗話:『流水下灘非有意,白雲出岫本無心。』師父,對不對?」
老塾師含笑道:「對極了,白雲出岫本無心。世上有許多事,都是機緣巧合,天意安排,絕非人力所能更改……」話才說到一半,突然住口,迅速掃了窗外一眼,微詫道:「奇怪,今天這些小猴子怎麼回來得這樣快?」當即垂下眼簾,又恢復了「瞌睡」的姿態。
江濤連忙收了桌上梵文書冊。這時候,院中腳步紛紜,大順子等頑童個個氣急敗壞奔了回來。他們好像全忘了「逃學」的事,飛步奔過書齋,驚煌地叫道:「老師,快……快去看,門前那對石獅子……」
老塾師彷彿剛從夢中驚醒,張目喝道:「什麼事大驚小怪的?」
大順子結結巴巴道:「哭……哭了……石獅子……哭了老塾師臉色一沉,叱道:「胡說,石頭做的東西,怎麼會哭?」
大順子用手連指,喘息道:「老師,是真的!那……那兩尊石獅子真的哭了,而且
而且流的眼淚是血……」
「哦?有這種事?」
老塾師面色微變,霍地站起身來,大踏步出了書齋;七八名學生一擁跟在後面。
一群人穿過院子,走出大門。老塾師掃目一望,登時倒吸了一口涼氣。果然,門前兩尊高大石獅子瞪著四隻銅鈴般的眼珠上,不知怎的,竟滲出一縷殷紅的血水,順著獅鼻滴落地上。
兩尊石獅子都是青石製成,襯著鮮紅血水,份外顯目。老塾師疾伸右指,沾下少許血水嘗了嘗,其味成澀,竟是人血!再仰頭上望,艷陽高懸,萬里無雲。酷暑逼蒸之下,血水溶而不凝,顯見時間還不太久。
老塾師一嚮晦暗的眸子裡,突然閃射出兩道炯炯逼人的光芒,緩緩沿著河岸、牆邊搜視了一遍。四周不見絲毫人影;只有橋頭柳樹枝上,那惹人厭煩的蟬兒顧自嘶聲長鳴,叫著:
「知了!知了!」他輕輕冷哼一聲,大袖向柳樹一拂,笑叱道:「討厭的東西,你『知了』什麼!」袖面觸樹,蟬鳴頓止。
老塾師目光收斂,剎那間又恢復了平時神情,吩咐道:「一定是誰不小心割破指頭,順手抹在石獅子上。大順子,弄塊布洗擦乾淨就是了,不許再大驚小怪。洗擦完畢,就散課了吧!」
江濤搶近一步,低聲叫道:「師父!」老塾師冷冷瞪了他一眼,嘴唇動了動,負手施施然向書齋而去。
江濤沒有跟往書齋,因為老塾師剛才嘴唇掀動,已經用一種輕如蚊蚋的聲音告訴他:
「趕快回去,不要多問。今天夜裡無論聽見什麼響動,絕不許離開內宅。你要是不聽話,就不是我的徒兒了!」
江濤深知師父性情古怪,平時言笑不拘;對於正事,卻說一不二,絕不容人違拗,而且不願多作解釋。五年以來,他滿腹疑團,幾次婉轉請問,總是碰個冷冰冰的釘子,從來沒有一件得到解答。
記得五年前師父初來江府私塾執教,本與前幾任塾師無異。有一天,也是深暑逼人的盛夏。那時自己年僅十三,童心正熾,被大順子幾個同伴催促,偷偷溜課到河邊游水捉泥鰍玩。剛脫了衣服準備下水,忽覺兩條手臂被一隻鐵箍般手指抓住了,一個急促的聲音喝問道:「你是誰?快說!」猛回頭,卻發現後面赫然竟是那位新來的老師,也就是自己現在的這位師父。同伴看見了老師,一哄逃散;只有自己欲避不及,嚇得訥訥不能出聲。
師父兩眼炯炯盯著自己左後肩,臉色蒼白得好怕人,接著又追問道:「你姓什麼?今年幾歲了?」
那時候,自己真是急得要哭出來了。迫不得已,才訥訥說道:「老師,您不是明明知道我姓江,名叫江濤,今年十三歲嗎?」
「江……濤?十三歲」師父愕了半晌,好像從夢中清醒過來,沉吟著又問:「那麼,你左肩後這條刀疤痕印,又是怎樣來的呢?」
「我也不知道,聽我娘說,是從小就有的。」
師父又是一驚,脫口道:「你娘還在世上?」
聽了這無頭無腦的話,令人又驚又氣!於是,自己不由壯著膽子道:「老師今天是怎麼啦?我爹和娘就是這宅子的主人,老師你不是我爹爹禮聘來教我們唸書的麼?」
師父張目片刻,喃喃說道:「這疤痕……又恰好是一十三歲……天下真有這樣的巧事……啊!不!這是不可能的……」過了一會,忽又啞然失笑,說道:「你瞧,老師真是老糊塗了……咳咳!沒有什麼,老師只是說江水湍急,不可嬉戲。快把衣服穿起來……」
從那一天起,師父跟以前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他從此不再關心學生們的詩文功課,卻暗中開始傳授自己練一種內功心法和學習深奧的梵文。
他為什麼對自己身上的疤痕那麼驚駭?為什麼要自己練武和學習梵文?這些疑團,一直使自己迷惘不懈。可是,師父總不肯多作解釋,也不許追問。五年來,師父只是全心全意,默默進行著這種古怪的行徑。自己初覺訝異,漸漸也習以為常,索性不去探詢了。
但今天,江濤卻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的驚疑。他整夜徘徊未眠,反覆地思忖:那石子眼中流出血水是什麼原因?師父所謂「響動」,又是指的什麼?雖然師父嚴囑不准離開內宅,但他的一顆心,卻早已飛到書齋裡去了。
一夜過去,平平靜靜,竟什麼「響動」也沒有。
天色剛亮,江濤連早飯也顧不得吃,便急急向書齋奔去,一路叫道:「師父!師父!」
一腳跨進東院,卻見老塾師反剪雙手,正仰面望著書齋門楣上「啟明堂」那方匾額發呆。園子裡靜悄悄地,看不出任何異狀。
江濤不敢驚動,輕輕挨到老塾師身後,舉目上望,心頭猛然一驚。原來匾額上方,竟一排插著七支藍光閃爍的長針,每一枚針尖下,釘著一隻螞蟻。
那種黑螞蟻乃是園圃中隨處可見的東西,結群爬上門媚,也極平常。然而,是誰能用七枚細針同時將七隻螞蟻整整齊齊釘死在丈餘高的匾額上,這卻是件駭人聽聞的事了。
江濤暗自駭然,偷眼望望師父。只見他凝目不動,臉上隱隱透出一層詭異而冷峭的笑意;倒像對那「飛針刺蟻」的絕技,頗為欣賞,自言自語道:「二十年不見,果然又精進了不少……」
江濤聽得如墜五里霧中,忍不住輕輕叫了一聲:「師父!」
「唔!」老塾師漫應了一聲,舉手向匾上一招,七枚長針突然一齊墜落了下來。他攤開大袖,小心翼翼將銀針捲起,然後向江濤點點頭,道:「跟我來吧!」進入書齋,老塾師取出一隻小盒,把七枚銀針-一納入盒中;注目半晌,歎道:「看來天意不可強求。不過,有一天時間,去蕪存菁,加緊一下,應該也夠了。」
江濤忙問道:「師父,您老人家說什麼?」
老塾師淡淡一笑,道:「孩子,不要多問。人生苦短,寸陰堪惜!你我師徒相聚五年,已經自是難得的了。從現在開始,師父要教你一二種防身的功夫。希望你摒除心中雜念,好好把握這可貴的光陰,懂嗎?」江濤只好連連點頭,道:「懂!」
老塾師笑容忽斂,說道:「很好!但是你要記住,這兩種武功雖非精深絕世之學,對你的將來卻十分重要。師父盡一日時間,傾力為你講述;至於能夠領悟多少,那就要看你的福緣如何了。」說完,便開始為江濤講述一種名叫「九轉迷蹤步」的奇異身法和一種叫做「十二擒龍手」的小巧擒拿手法。
江濤見師父今日神情不同平時,不但講述時力求詳盡,而且當場督促演練;如有錯誤疏忽之處,立即嚴詞叱責,全不似以前那麼和善。好像恨不能一口氣將那九九八十一種精妙步法和十二式擒拿手法,一字不透地灌進自己腦子裡。他本有滿肚子疑團想問,竟無開口的機會。只得摒絕雜念,全神貫注,不敢再心涉旁騖。
兩種武功講完第一遍,紅日業已高懸天際。老塾師吩咐道:「你去吃點東西,同時告訴大順子他們今天不必上課了,半個時辰以後咱們再繼續練習。」江濤依言退出書齋,匆匆用了些飲食。傳話完畢再趕回來時,卻見老塾師正伏案疾書,好像在寫一封密密麻麻的長信。
這一天,師徒二人摒絕一切事務,自晨到暮,都在書齋裡埋頭苦練。直到日影西墜,江老夫人放心不下,打發丫頭小娟來傳話道:「讀書要緊,身子也要緊,先生和公子念了一整天書,請早些休息,明天再念吧。」
老塾師聽了,長歎一聲,道:「既是令堂關注,不可拂逆。今日所學,總算差強人意。
你且回去,今夜仔細把學過的在心中複習一遍;明日一早,為師再考驗你記住了多少。」
江濤剛起身告退,老塾師忽然又叫他回來,取出一封密柬塞在他手中,叮嚀道:「孩子,回去好好想一想,千萬別辜負師父五年來一番苦心!這封信,不到明晨,不許拆開……」話未完,眼中已閃現淚光,連扭頭揮手又道:「龍種既非池中物,終將破雲上九霄。好孩子,去吧!」語聲竟有些硬咽。
中宵夢迴,月明如洗。
江濤躺在床上,回憶日間情景,越想越覺得師父的一言一行都大異平常。從清晨發現匾上長針開始,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帶著令人鼻酸的淒涼的意味。尤其臨暮辭出書齋那一剎那,師父目含淚光,語聲哽咽,這更是五年來的第一次。難道說前天石獅莫名其妙流出血淚,是顯示有什麼不祥的事情將要發生麼?
他心弦震盪,睡意全消,獨自披衣而起,取出那封密封的信柬來,挑燈細看。封皮上並無字跡,裡面似乎不只信紙,好像另外有一隻硬硬的封套。這是一封什麼信呢?為什麼師父叮囑不到天明,就不許拆開?……
忽然,他心裡有了一陣難以厭抑的衝動,暗忖道「師父把它交給我,信裡自然是有話要告訴我。但天明之後,彼此再見面了,有話盡可當面說,為什麼要寫這封信呢?反正信是寫給我的,我何不現在就拆開看看?」但繼而一想,又否定了自己的主意:不能!師父向來言出法隨,他老人家既然吩咐要到天明才能拆開,一定含有深意,還是遵從師父的吩咐才對。
過了片刻,他心念又動,暗想:「現在距天亮不過短短個把時辰,早一點拆開或遲一點拆開,還不都是一樣會知道信中的內容麼?我現在反正睡不著了,就算提前一個時辰看看這封信,師父也原諒我的。」
拆?不拆?兩種極端矛盾的衝動,在他心中互相翻騰;此起彼伏,難以決斷。
眼睜睜又過了半個時辰,東方天際已經泛起一絲魚肚色;他終於壓抑不住強烈的好奇心,拆開了那封信。裡面除了兩張滿佈潦草字跡的信箋,另外果然還有一隻密封的羊皮信封套。
江濤先看看那只信封套,上面寫著「太行靈鷲峰古月道長親啟」等十一個字。他想了想,不知古月道長是誰?於是,放下封信套又展開信箋。才看了第一行,江濤猛從床上跳了起來,急急排亮了燈,喘息著再看下去。原來那竟是一封訣別的書信,信中這樣寫著:
「孩子,先不要難過,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當你看到這封信時,師父已經走了。師父知道,這五年來,你對師父一定有太多的疑問得不到解答。其實,師父對於你,又何嘗不是也有滿腹疑團,至今尚未解開。正因如此,遽爾言別,心中難免耿耿。
孩子,你是個聰明人;事到如今,師父也不必再瞞你。石獅血淚和匾上銀針,都是師父一個昔年仇家留下的標誌。此人一身武功詭異非常,苦候二十年尋上門來,一場生死血戰勢所難免。不過,你盡可放心,師父雖然老了,自信還未必就會敗在他手中。使人遺憾的,是無論勝與敗,師父都不會再回來了。倘若緣份未盡,天涯若比鄰,將來自有重逢之時,實在大可不必過於悲傷。
師父本想以七年時間,使你功力略有成就再言『去』字;如今倉促分手,無法達此願望。你天賦雖佳,五年所學也僅有說稍具根基,仗之行走江湖,卻顯有不足。迫於形勢,才窮此一日之功,另授『九轉迷蹤步』和『十二擒龍手』俾作防身之用。惜臨事匆匆,難望大效,切記勤練勿輟,是為至要。
師父去後,你可持所附密函,前往太行山一行,但須牢記以下四點:
第一、你左背後的刀疤痕印,無論如何絕不可在人前顯露,以免招致殺身之禍。
第二、如有人問起你的年齡,必須浮報兩歲。譬如你今年十八,就須說是二十歲,千萬不可告人實話。
第三、那一招『赤陽指法』,非到生死關頭,不可擅用。
第四、謁見古月道長時須執弟子之禮。他若問起師父名諱,你只說蓬萊騎鯨客,冰山落拓生,他自知原委。
五載相聚,臨別依依,紙短意長,書不盡意。師父謹以一語相贈:大丈夫須有承當命運變化之勇。此去太行途中,願你三復斯言。勉之!勉之!」
最後那句「贈言」之旁,更加上了一連串密圈。
江濤看完信,蒼惶撥門衝了出去;一路狂奔,一面大叫:「師父!師父!」
這時候,天色剛現曙光,寂靜的庭院中,凝露如珠,闃無人跡。江濤如飛奔到東院,猛然推開書齋門扉。老塾師的臥室中一片冷靜,床帳枕褥整整齊齊折疊著,顯見昨夜根本就沒有動用過。臨窗書桌上,放著幾封銀子;銀封下壓了一張紙條,上寫著:「因故倉促辭館,五年束修璧還。」
江濤只覺一陣陣鼻酸,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淚眼迷濛中,他又取出那封註明「太行靈鷲峰古月道長」的羊皮封套反覆審視。他既不知道「古月道長」是何許人,也沒聽師父提過「太行靈鷲峰」這個地名;但他卻恍惚有一種無法解釋的預感,總覺得這個小小的封套中,必然包含著一件極其重要而緊急的事或許這件事竟會跟自己的命運有很大的關聯。否則,師父為什麼要在信末加上那句含意難懂的「贈言」呢?
他緬懷師恩,感傷離別,更渴望能早些揭開羊皮封套中的秘密。沉吟了許久,終於下了個決心先去一趟太行靈鷲峰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