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面對著一株粗若大水桶般的枯木巨下,巨干陰影黝黑深暗,是故無法看清他的模樣,
冷月斜影,卻映照出這人一身高貴華麗的穿著。
銀底的長袍,用金線滾著「五鳳朝陽」的花色。
外罩一件比箍袍短約五寸的粉色坎肩,領上錦繡著金邊杏黃底的雲朵。
一雙丹玉鳳文福履,霜底高有寸餘,不沾半絲泥塵。
襪色步雲微月,銀帶裹紮著淡紫綾褲。
腰繫霜鏤,束鑲碧翠明珠,左肋旁掛七寶金鉤,鉤懸一柄奇古的長劍。
長劍鞘色琥珀,隱有龜甲奇紋,不知何物製成。
劍垂絳色纓縷,雙纓之上,附鑲一枚大若小玉碟般的奇古金錢。
這人一身打扮,雖王孫公子,恐亦無此華貴,武林中人,罕見這等穿著。
因此,這四個江湖豪客,躊躇不前,一時不知怎樣才好。
這人卻適當此時,緩緩轉過身來。
「啊!」
四個豪客看清這人的模樣,不禁同聲驚呼,暴退了數尺!
「哼!」
這人目睹斯情,一聲冷哼,飄然挪步,旁若無人地走出殘毀的莊院。
那鄭二山主,恰好擋著這人的去路,他非但沒有攔阻對方,反而不自覺地讓出了路徑。
鄭大山主暗皺眉頭,短衣豪客這時嗤笑一聲。
「尊駕留步,老夫有話問你。」
玄衣蒙面的鄭二山主,因為短衣豪客的一聲嗤笑,極感羞愧,惱火之下出言喝止這華服的怪人。
「爾等有話,隨我到莊外再說!」
華服怪人用冰冷的語調,頭也不回地淡然答覆鄭二山主,腳步始終末停。
「老夫要你就此停步-談!」
「哼哼」!怪人僅以兩聲冷哼,作為答覆。
「你哼些什麼?」
鄭二山主惱羞成怒,厲聲喝叱。
「嘿嘿」!華服性人仍不作答,卻陰森地笑了起來。
四個武林豪客,皆被怪人激怒,不約而同哼了一聲,迅疾追上。
怪人根本不理,衣衫飄飛,人若浮雲輕載,已越出山莊殘垣,向深谷盡頭之處電掣而去。
當他們雙方遠去之後,晨間曾被絕色少女嚇退的那個英俊少年,突然飄落院中,他毫不猶豫,立即登足縱步,閃進了那間小石屋中。
此時,在深谷盡頭的一片空地之上,武林豪客們已經追上了怪人,他們倏忽散開,弧形將怪人退路攔住,怪人早巳停步相待,他並不回頭,冷酷而威嚴地問道:
「慘殺古氏滿門的兇手,可有爾等在內?」
鄭大山主示意大家戒備之後,當先說道:
「閣下竊人私秘,理應先報名……」
「住口,鄭天賜,先答我的問話。」
華服怪人跋扈蠻橫得可以,他竟不容別人說話。
鄭大山主聞言心頭一凜,鄭天賜三個字,江湖上已有二十年無人提及,但這華服怪人卻能一口道出,叫他怎不駭然。
「快,爾等火速回答,切莫自誤生機!」
怪人冷冷地釘上了一句,語氣有若寒冰,聞之令人顫慄。
「朋友,你不嫌忒煞狂妄了些?」
鄉農打扮的彭大俠,出言發問怪人。
「狐鼠之輩,竟然妄作人言!」
「匹夫,你說哪個是狐鼠之輩?」
鄭二山主忍無可忍,厲聲喝問:
「一群無惡不作,卻又不敢承認的東西!」
「二山主敢作敢當……」
「血洗翠柏山莊有你?」
「有我,你又能怎樣?」
華服怪人已得鄭二山主的答覆,不再理他,卻轉對其餘三人問道:
「鄭天助還算有幾分膽子,昨夜與會之人還有哪個?」
鄭天賜等聞言齊聲答道:
「還有我們!」
此言出口,華服怪人方始緩緩轉過身來,面對著這四個武林豪客。
難怪適才枯木林中,他等乍睹怪人面目之後,驚呼出聲,原來這位華服怪人的模樣,醜惡至極,正是當閃電下擊之時,僵立在巨干旁邊的那張臉。
四個武林豪客,適才雖巳見過這張醜臉,卻未看清,如今斜映冷月,分外瞧得明白,不由個個暗吸一口冷氣。
「爾等聽著,九婆婆可是人稱『無情仙姬』的白冰如?」
武林豪客們聞言大驚,彼此互望一眼,並未回答。
「古月蒼一家,姑不論應否慘死,但那『羅漢錢』卻不容人侮……」
鄭天賜當華服怪人說到此處的時候,恍然悟及怪人的來歷,不由懼懾至極,立刻接口說道:
「鄭天賜告罪,有些言語不能不立即說明。」
其餘三人,目睹鄭天賜懾懼恭順之態,皆感意外,不由也收攝起狂傲之色。
「說吧,我知道你遲早會發現我的來歷!」
「鄭天賜眼拙,乍拜尊顏之時,未能悟及一切,尚望恕罪。」
「此時就論恕罪與否,早了一些,還是先說你認為必須聲明的事吧!」
「是是,鄭天賜兄弟,昨夜下手之時,尚不知古大俠身邊,藏有尊駕主人所賜一枚『羅漢錢』的事……」
此時鄭天助等三人,也已想起了對方的來歷,不禁忐忑難安。
華服怪人未等鄭天賜話罷,陰森一笑,冷冷地說道:
「我相信你此言不虛。」
「鄭天賜絕無虛言。」
「很好,鄭大山主,你在什麼時候才知曉古月蒼身藏一枚羅漢錢的事呀?」
「午間,是今日晌午以後。」
華服怪人又陰笑了兩聲,慢聲慢氣地道:
「聽鄭大山主話中含意,設若事前知曉……」
「鄭天賜若是早知此事,斷然小致如此莽撞。」
華服怪人哈哈一笑,有些調侃地說道:
「飛雲山主一向行事謀定而動,自然不會莽撞,鄭大山主,對嗎?」
鄭天賜聞言臉上-紅,所幸灰口袋罩頭,別人無法看到,但他不能不答怪人之言,無可奈何地解嘲說道:
「飛雲山寨毀已多年,大山主三字,鄭天賜愧不敢當。」
華服怪人似乎覺得戲迫敵手十分有趣,鼻孔哼了半聲,語調柔和地說道:
「鄭大山主勿須太謙,何況你確實曾經是個山主。」
鄭天賜實在無法致答,只好乾笑了兩聲。
華服怪人卻又突然話歸本題問道:
「鄭大山主適才聲言,在今日晌午過後,方始得知古月蒼身懷羅漢錢的事,我記得你曾經回答過,相信大山主之言不虛,對不?」
「對的。」
「那請問大山主如今是什麼時候?」
「夜半更深。」
「好一個夜半更深!對了,大山主在夜半更深之時,得知古月蒼曾獲武林尊敬的免死羅漢錢後,率眾重臨這屍橫遍地,殘毀了的翠柏山莊之中,你意圖何為?」
「這……」
鄭天賜語塞無言,凜懼至極。
其餘三人,也個個自危,似知大禍將臨,「這恐怕就有些難以自圓其說了吧?」
四個武林豪客,彼此不約而同,向-處攏靠。
華服怪人視若無睹,他嘿嘿連聲冷笑,隨即陰鷙沉重地說道:
「昨夜,古氏一家得天之佑,其女曉眉別字元霜,幸逃死劫,此女為古氏大小三十二口之中,唯一不解武技之人,弱質本已惹憐,家毀自更堪憫,自此孤零漂泊,生死禍福難言,稍具仁心之人,亦必全力維護,況我武林之士?
豈料爾輩,忘顧仁義,輕藐家主人那免死羅漢錢的威望,竟作趕盡殺絕之事,設若容許爾等活命,天理人情何在,鄭天賜……」
他說到這裡,驀地揚喝一聲鄭天賜,只嚇得對方全身抖顫,不能自止。
哪知他這時又停頓了話鋒,哈哈大笑起來,四個武林豪客,恰如墜人五里霧中,難覓方向,不知對面這個人稱「死神」的醜面怪人,意欲何為。
「姑念爾等昨夜不知羅漢錢事,恩賜一線生機,但須答我一問!」
四個武林豪客聞言,略放懸心,彼此打個招呼,一齊點首作答。「那當年名傳武林的『無情仙姬』白冰如,可是目下爾等尊稱為『九婆婆』的魁首?」
豪客們互望一眼,半晌沒有答話,
「鄭天賜,由你答覆。」
「尊駕能否賜我片刻時間,此事關係甚大,容我與同伴相商之後,再作決定!」
「請便,不過我要提醒爾等-事,答則生,否則死!」
鄭天賜慌不迭地點頭,立即擺手把同伴叫到一處,圍繞成圈低低計議。
有頃,他們已獲決議,鄭天賜極為恭敬地向華服怪人說道:
「我等即將回答尊駕所問,只是……」
「咱們沒有其餘的交換條件,答則生否則死,任憑擇一!」
「但那九婆婆功力絕高,黨羽遍佈天下,為人手辣心黑……」
華服怪人突然接話說道:
「說得好。」
鄭天賜聞言驚疑發愣,他想不明白對方為何接上這麼句話!百思莫解其由之下,他只好繼續說道:
「古月蒼舉家慘死,即我等之鑒,是故我等適才所商,在答覆尊駕之先,敢請尊駕示下詢問此事的原因!」
「簡單得很,侮蔑家主人者,罪當死。」
「我等也知尊駕之意,但為已身安全著想有個不情的要求,尚望原有,並祈尊駕接納。」
「說說我聽。」
「我等答覆之後,請遲延三日……」
「噢!爾等是想趁這三日時間,逃至平安之地?」
「是,是。」
「此事在我本無不可,不過,怕爾等沒有機會了吧?」
鄭天賜一時心迷,他竟沒有聽出怪人言下之意,聞言答道:
「若能賜我三日光陰,必可……」
「好吧,只要爾等深信脫身有望,我就答應你們遲延三天,再找那九婆婆算賬。」
「如此我等俱感恩德。」
「空言無益,還不答找所問?」
「其實已經不必我再多話,尊駕適才推測得正對。」
華服怪人這時陡地揚聲喋笑,笑聲刺耳,聞之心顫。
他在笑聲歇止之後,對鄭天賜說道:
「我說過,答則生,爾等去吧!」
說著他右手對著鄭天賜一揮,鄭天賜這才放下懸心,本待一拱謝別,驀地覺得胸前「七坎」重穴一陣奇痛,知中陰毒無數的暗算。
他強提著一口未散的真氣,顫抖著,慘笑著,悲切地恨聲說道:
「羅漢錢座下『死神』,雖然狠辣至極,手段陰毒,但卻從不自毀信約,你……你……
你到底是誰?」
此時鄭天助等三人,已知華服怪人突下煞手,立即上步攙扶住鄭天賜,短衣豪客手指怪人厲聲說道:
「乘人不備,陰手暗算,匹夫你……」
華服怪人不待對方話罷,驀地連聲獰笑,冷酷而陰鷙地說道:
「死神手下,向無活口,爾等竟要不死,豈非癡心妄想!」
「鄭天賜自怨過信爾言,死不足惜,只是臨死之前,卻想知道你是何人?」
鄭天賜勉強說出此言,人已漸覺昏迷,自知去死不遠,立即悄囑其餘三人說道:
「我已無救,你們火速分頭而逃,為我……」
華服怪人又霍地再次獰笑說道:
「鄭天賜,這裡是深谷死角,你們已無逃路,認命吧!」
短衣豪客示意師弟,驀地雙雙撤劍出鞘,急促地對鄭天助道:
「二山主即請保護令兄先退,這匹夫交給在下弟兄好了。」
鄭天助此時狂傲之態盡斂,悲聲答道:
「家兄十指已僵,恐難有救,天助決與這個狠毒的匹夫拚死共亡!」
鄉農打扮的彭大俠,聞言慨然說道:
「二山主意念既決,彭承基願當前卒。」
說著他飄身華服怪人面前,劍指對方,沉聲叱道:
「匹夫,亮你肋下之劍,彭承基不管你到底是誰,今夜……」
那華服怪人冷嗤一聲,傲慢地打斷了對方的話鋒,輕藐地說道:
「彭承基,憑你這身技藝,苦能在三招之內不死,我死神就網開一面任爾逃生。」
彭承基鋼牙一咬,手中劍霍地猛顫,才待攻上,背後驀地一聲厲吼傳來,他全身一緊,虎目淚下,料知鄭天賜必巳死去。
果然,這時聽得鄭天助悲切哀訴說道:
「大哥,略待小弟片刻,我誓將匹夫寸碟而死,代你復仇,」
此言方罷,疾吹風襲,鄭天助蒙頭玄巾已失,蒼發衝起,右手持劍,捷逾閃電,撲向華服怪人。
彭承基唯恐有失,一聲暴喝,劍走輕靈,繼繼攻上。
短衣豪客身形高飛,半空中寶劍猛劃,挾無比的威勢,化成一片寒光劍幕,疾射刺向怪人肩頭。
華服怪人三面受敵,毫不慌張,峙立當地,一動不動。
眨眼,三般利刃挾厲風俱到,怪人驀地揚嘯一聲,身形在劍華光影之中,倏息一閃,業已脫出包圍,遠退在一丈餘外。
三人自是不捨,相隨進身撲列,華服怪人獰聲狂笑,雙目煞光暴射,竟沒有看到他那臂膀挪動,肋下寶劍卻巳脫鞘飛出。
劍閃銀霞,在怪人掌中顫顫不已,略一划動,光芒竟然伸布到八尺以外。
三人本知不敵,但卻無人懼退,齊聲揚喝,各展絕技再次撲上。
華服怪人竟不接鬥,當三人攻上之時,他卻飄然二次後退。
三個武林豪客,不由皺眉微頓,他們詫異怪人為何一再後避。
華服怪人這次後退競有三丈,當三人皺眉而微頓身形之時,怪人突地沖天拔起,掌中劍在半空中若同一條銀龍,劃出丈圓的一片寒光,略一盤旋,電掣般暴向三人飛投下來。
相距丈外,三人已覺狂飆難禁,八尺之內,立感劍勢重逾山嶽。
三人同時大吼一聲,各自出盡全力,三柄利劍,化作重重光幕迎上。
一陣龍吟風鳴聲響,劍幕突破一洞,銀龍橫飛而出,華服怪人己然飄落起步地方,嘿嘿獰笑!
三個武林豪客之中,卻有一人緩緩頹倒,這人利劍巳斷,前胸鮮血泛印,臉上,自右眼到左頰,已然裂開-道斜縫,慘死地上!
「彭承基、施雄飛,鄭天賜兄弟已去,這次應該輪到你們了。」
華服怪人陰鷙地警告對方,話罷之後,他掌中劍起,才待……
這時,遠處突然傳來鬼嘯之聲,華服怪人霍地一驚,暫時中止了即將慘殺對方的意念,眺望遙遠地方。
冷月照明,遠處越發看得清楚,在那殘毀了的翠柏山莊中,出了怪事?
先是一陣旋風飛起,繼繼鬼哭傳來!
翠柏山莊院中,殘碎了肢體的一堆屍體內,倏忽蹦起來了一個高瘦異常的殭屍鬼!
他接著又飄墜地上,卻驀地再次蹦起,越蹦越高,終於蹦出了山莊的斷垣,呆呆地站在谷徑上。
方位恰好和這華服怪人遙遙相對,僵鬼卻再沒挪動,但他已將通路阻住。
又有一聲鬼哭傳來,自古木林中,冉冉飄起來了另外一個僵鬼。
他,胖大,長髮四散披揚,飄,飄,飄到谷徑之上,和原先那一個並肩而立。
月影中,又一條怪影投下,這影子悲嘯一聲,翻滾墜落,落處恰在谷徑那兩個殭屍鬼前,原來又是一個怪物!
這一個,矮小至極,僅及原先那兩個值鬼的胸口,他卻滿頭白髮,遮住了耳目!
遠遠眺望的華服怪人,這時卻冷哼兩聲,說了句
「真是活見鬼,今夜送命的又多了三個!」
他雖然是這樣說著,雙目卻瞬也不瞬地注視著殭屍鬼們,對他面前不遠的兩個敵手反而毫不理會。
突然,那三個僵立谷徑之上的靈鬼,齊聲哀嘯!
驀地,他們六臂擁合,面立成圈。
接著,竟然鬼哭淒嘯,歡舞了起來。
他們在谷徑枯木亂石堆中,往來盤旋飛舞,時東倏西,越轉越快。
終於變作迅捷無倫,疾若閃電的騰飛翻滾!
此時看來,只見黝黑龐大的一團影子,電掣不已。
陣陣鬼哭,陰風慘慘,望之聞之,俱皆令人毛骨悚然。
陡地,這團黑黝陰森的龐大影子,騰空而起,捷逾流矢,快似雲燕,向華服怪人佇足地方,疾射卷刮!
那華服怪人,一聲獰笑,已備迎上相敵。
這就眨眼光景,黑影挾風巳然捲來,不過目下那兩個生存著的武林豪客,卻比華服怪人先一步和殭屍鬼們遭遇,因此華服怪人又突然中止了迎敵之念,他想這豈不正好是一石二鳥借刀殺人的恰當時候?
但他卻也另外有個想法,他怕這不明來歷的僵鬼,是殘生者的救星!
不過當他目睹兩個武林豪客,看到僵鬼起舞飛射而來之時,耶驚駭凜懼的眼神之後,巳將懸心放下,他深信僵鬼決非彼等之友,狡計有望成功。
這時黑影旋風已到,果如華服怪人所料,黝黑的鬼影已將兩個豪客圈住,並且圍繞飛馳,久久不停。
霍地鬼哭之聲又起,黝黑的鬼影陡然再次騰飛半空,來得快去得也快,電旋般退向來路而去,轉瞬已在十數丈外。
華服怪人瞥目適才兩個武林豪客站立之處,心頭一凜,繼之勃然大怒,原來兩個武林豪客已失所在,地上滴血皆無,怪的是連他們所使利劍都已攜去,華服怪人知上大當,僵鬼在他十數丈以外飛遁,他豈肯就此罷休,暴吼一聲,疾射追下。
豈料他剛剛起步,身後驀地有人冷笑出聲,華服怪人惱怒驚凜之下,半空中身形倏地轉回,哪知竟無人蹤!
他這才了然巳遇強敵,想都不想,掌中劍微甩,凌空掃向身後,左臂圈抖,人又折返原位,豈料仍然無人,當他飄墜地面之時,背後卻又傳來冷笑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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