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姓柳的夫婦二人一直狂傲跋扈,不知為了什麼.見了枯禪和尚和再也狠不起來,言語問總是極力阿諛奉迎,不敢有分毫違拗。
枯禪和尚冷然一笑,道:「倫理說,此事本與貧增無關.但貧僧生平最痛惡以暴凌弱,好管閒事,我這毛病。柳施主想必知道得很清楚。」
柳天鶴道:「的確不錯,大師父一間嫉惡如仇,好管天下不平事,俠肝義膽,愚夫婦久已衷心敬佩。」
枯禪和尚道:「既然二位施主如此抬舉貧僧,今夜的事,貧僧就管定了」
向屋頂招了招手,接道:「章施主請下來。」
章冰巖應聲回到天井中,緩緩放下兩具屍體,抱拳道:「多謝大師父仗義執言。」
枯禪和尚也不還禮,探手向屍體虛空一抓,那二十餘件釵環飾物都像萬流歸源般,齊齊飛入他的掌中,但見珠彩金光交相輝映,一隻手掌幾乎難積不下。
老和尚凝容道:「這些女人戴的東西,章施主留之無用,何不施捨給貧僧?」
章冰巖欠身道:「但憑大師處置。」
枯禪和尚點點頭,又問歐陽玉嬌道:「釵環乃是飾物,原為女子增色而制.倘若用作殺人的凶器.那就反增其醜了.盼望歐陽施主牢記此言。」
歐陽玉嬌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默然不答。
枯禪和尚接道:「物各有主、貧俗不願掠入之美,如今借花獻佛.將這些東西奉還給歐陽施主,但願施主謹慎使用,別再丟人了。」
話落,信手一揮,那滿掌珠翠釵環,一齊脫手飛出,全都端端正正插回歐陽玉橋頭髮上,半支也沒有落空。
歐陽玉嬌駭然變色,怔了片刻.才深深施禮道:「多謝大師父。」枯禪和尚道:「凡人行事最忌急躁.你們兩家連禍水雙侶的面還沒見到.便即捨命廝拼,貧增深不以為然。如今章施主平白犧牲了兩名弟子,理當共享雙侶秘密,以資補嘗,不知柳施主伉儷認為如何?」
柳天鶴笑道:「大師父說得對極了,咱們空自爭執了許久,竟忘了先找找那禍水雙侶是不是還在客棧內?」
他這話避重就輕,並非對枯禪和尚作何承諾,自然是為自己預留後步,準備找到禍水雙侶這後,再作打算。
歐陽玉嬌瞭解丈夫的用意,連忙接口問道:「大師父是否也有意留下來,參與搜尋禍水雙侶的行動呢?」
枯禪和尚道:「出家人本該戒絕貪婪,不過……」
歐陽玉嬌搶著道:「咱們也知道大師父持戒嚴謹,不會為了寶藏秘密而動心。如果寶藏真被咱們夫婦得到,咱們一定要拿出一筆錢,替大師父修座富麗堂皇的大廟。」
枯禪和尚笑道:「那貧僧要先謝謝歐陽施主了。」
歐陽玉嬌道:「這算是咱們夫婦許的願,決不會食言。大師父要走了麼?恕咱們夫婦不遠送了。」
她臉上笑意盎然,心裡只恨不得和尚快走,暗忖著:你這禿驢多多管閒事,早些滾吧!今天咱們夫婦落了單,只好忍氣吞聲,且等寶藏到手.那時會齊「十二」友,再跟你算賬。
誰知枯禪和尚卻含笑搖頭道:「貧僧雖然不存貪念一卻想看看那禍水雙侶究竟是什麼模樣,所以暫時還不打算走。」
歐陽玉嬌心中暗罵,臉上仍然堆著笑,說道:「其實還不是江湖傳聞渲染的,把那禍水雙侶說得多神秘密,依奴家猜想.大不了也是一個鼻子兩雙眼睛,那裡就真成了三頭六臂的人物.大師父看了,多半會失望。」
枯禪和尚道:「話雖如此,但世上見過他倆面目的人,一個個都已遭了橫死.才有「禍水」之稱,貧增倒很想試試運氣.且看會不會惹禍上身!」
接著,又問章冰巖道:「章施主是否確知他兩個在客棧中?」
章冰巖道:「在下師徒來得最早。曾經搜查過後院,並未發現他們蹤跡,這客棧雖無出路,他們若未離去,八成就在這幾間客房內了」
枯禪和尚目光一掃,笑道:「這兒總共十來間客房,他們若真在房中,必已目睹我等爭論的經過,只怕正在暗中地好笑哩!」
歐陽玉嬌道:「如果換了奴家是他們,既然無路可走,早就自己出來了。」
枯禪和尚笑道:「不錯,由此可見他們若非業已離去,必定有超人的沉著鎮靜功夫,諸位萬萬不可不覷他們。」
章冰巖道:「在與不在,只要一搜便知道了。」
枯禪和尚卻搖頭道:「且慢鹵莽,讓貧僧先勸導他們一番,最好能使他們自動出來,免滋誤會。」
於是,柱杖揚聲道:「貧增枯禪,久聞雙侶之名,欲求一晤,並無惡意,二位施主如在房中,即請回答。」
蘋兒挨近海雲,輕輕問道:「表哥,咱們要不要出去?」
海雲點頭道:「反正客錢只有這麼大,咱們不出去,人家也會進來。」
說著反手將盛彥生的「黑甜穴」點閉.領著蘋兒走向房門。
鳳姑突終自言自語道:「軒轅十二妖個個心狠手辣,枯禪和尚更是有名的鬼見愁,落在他們手中那滋味比落在胡一帖手中不,更要難受多少倍。」
海雲一驚卻步.駭然道:「原來這和尚就是號稱「天下第一凶人」的「乾屍鬼見愁」?」
鳳姑徐徐道:「也就是盤陀山天殘八醜的師父。」
海雲倒吸一口涼氣,竟遲遲沒敢再移動腳步。
蘋兒冷哼道:「不要被別人兩句話就嚇唬住了,那和尚鋤強扶弱,對章冰巖仗義援手,那一點兒像是壞人?」
鳳姑道:「壞人臉上又沒有刻字,有些人肚裡越奸詐,表面上越喜歡裝作義重如山,豪氣千萬的樣子。就跟有些人看來聰明,其實卻笨得像豬一樣。」
蘋兒情知後面兩句是諷刺自己,恨恨道:「就算他是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咱們的確確不是禍水雙侶,又何須懼怕?」
海雲沉吟於片刻,道:「事到如今,怕也沒有用,不如爽快一些。」
話落,毅然拉開房門,大步而出。
蘋兒毫不遲疑,倒提緬刀也跟著走了出去。
鳳姑欲阻無反,忙向小龍揮了揮手,「姊弟倆」也同時閃身出房。
那枯禪和尚只知道客棧中可能藏匿著禍水雙侶,再也想不到現身的竟有四五人,而且其中有男有女,更有個頭上戴著布罩的怪人,一時間,倒不覺暗吃一驚。
柳天鶴夫婦和斷魂鉤章冰巖更是駭然驚顧,不約而同都向後倒了一大步。
海雲向枯禪和尚拱了拱手,說道:「大師父欲見禍水雙侶,可惜來遲了一步,據晚輩所知,他們並不在客棧中,整個客棧已經沒有一個活人……」
枯禪和尚凝目問道:「小施主貴姓?這幾位又是什麼人?」
海雲道:「晚輩海雲,他們都是晚輩的朋友,來此是為了相助晚輩尋覓失散的表妹,不巧卻遇上禍水雙侶也在客棧出現的謠言於是,便將表妹蘋兒遭病郎中胡一帖劫持的事,簡略說了一遍。
枯禪和尚一面傾聽,一面卻用兩道冷電般的目光,逐一向風姑姊弟和蘋兒打量,聽完這後,微笑道:「如此說來,諸位竟是適逢其會,與禍水雙侶毫無關連的了?」
海雲道:「事實確是如此。」
枯禪和尚搖頭笑道:「那真是抱歉得很,諸位年紀輕輕,前程似錦,不幸部惹上這場可怕的是非。」
海雲道:「大師父的意思是……」
枯禪和尚歎道:「諸位想必也知道,那禍水雙侶如今已成眾矢之的,這家客棧慘遭橫禍,諸位卻偏巧出現在客棧內,怎能使人相信與禍水雙侶無關?」
蘋兒接口道:「可是咱們分明與此事無關,莫非老前輩不信?」枯禪和尚道:「貧增縱然相信,別人也不會相信的。」
蘋兒道:「那要怎麼辦?」
枯禪和尚緩緩說道:「只有一個方法,除非諸位暫時跟隨著貧僧,直到那真正的祝水雙侶出現之後……」
鳳站截口道:「假如咱們辦不到呢?」
枯禪和尚臉色一沉,精目中寒芒迸射,投注在風姑身上,一字一頓道:「辦不到也得辦到,否則,貧僧實難保護你們活著離開這家客棧。」
鳳姑冷哼道:「你何不乾脆說要把咱們扣留下來,卻借口什麼保護不保護?咱們什麼時候求你保護過了?」
枯禪和尚勃然大怒,沉聲喝道:「你是誰?竟敢對貧僧如此說話?」
鳳姑道:「我就是我,憑什麼不敢對你這樣說話?」
枯禪和尚一頓禪杖,叱道:「好狂傲的小輩,把你那頭罩取下來,貧僧要看看你是什麼變的?」
風姑傲然道:「有什麼好看的,反正殺豬的屠夫也扮不了觀音菩薩,自己是什麼東西變的,自己心裡明白…」
海雲急忙勸阻道:「快別這樣.有話可以好好商議。」
風姑道:「沒有什麼可商議的了,說破了嘴也免不了動手。」
忽然語音一低,匆匆接道:「我自有辦法應付這老魔頭,咱們一動手,你就帶著傷者問西突圍。」
海雲憂慮道:「可是,他們有四個人……」
風姑道:「柳天鶴夫婦另懷私心,必不肯全力阻擋;章冰巖比較容易應付,我會叫小龍纏住他。但你們在離開客棧以後,卻務必要小心還有其他黑道高手會現身攔截。」
海雲道:「你自信能應付乾屍鬼見愁?」
鳳姑道:「這個不用你擔心,縱然傷不了他,全身而退還有這份把握。」
兩人都用極低的聲音交談,說到這裡,風姑又故意提高聲音道:「你雖擋我了,人家怕他那一身『枯皮玄功』,我偏要把那層皮剝下來。」
枯禪和尚先前雖已憤怒,還沒有出手的意思,聽了這話,白眉連排了兩挑,登時露出滿臉殺機,寒聲道:「小輩,就憑你這句話,貧僧今夜定要割掉你的舌頭,挖下你的眼睛。六十年來,還沒有誰敢對貧僧說過這種不敬的話。」
鳳姑啤道:「呸!那是你運氣太好,沒有碰見像我老人家這麼大年紀的叫小輩」
枯禪和尚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由身裁推斷,他只能看出民姑是個女子,一直還當她『小輩』看待,現在聽鳳始自稱「老人家」,不禁大感詫異。
風姑卻用輕蔑的語氣答道:「只要將我老人家留下來,還怕不切道我是什麼人嗎?」
枯禪和尚怒哼道:「貧僧本無意出手,是你一再無理挑撥,說不片很,只好得罪了。」
大袖向後一指,又對柳天鶴夫婦和章冰宕道:「你們退後一些,休要在些礙手礙腳。」
柳天鶴夫婦毫不遲疑,立即雙雙後退,章冰巖略作沉吟,也依言退後了三四步。
鳳姑冷笑道:「最好你別讓他們離得太遠,萬一失手落敗的時侯,有他們在旁邊還可助你一臂之力。」
枯禪和尚厲聲道:「貧僧是何等身份,豈能再人助拳,他們三位若相助了半招一式,貧僧便自認落敗,掉頭就走。」
風姑道:「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到時候不要反悔?」
枯禪和尚道:「休要嘮叨,亮出兵刃來吧!」
風姑雙掌輕拍,道:「我老人家生平不用兵刃,要動手,就憑這雙肉掌,足夠應付你的寒鐵烏龍杖。」
枯禪和尚氣得將禪杖一頓,硬插進天井石板內,怒唱道,「貧僧也不用兵刃,咱們就赤手對雙掌。」
鳳姑搖拍頭道:「不,這樣你太吃虧了,也罷,我老人家就再讓一步,只用左手對你的雙掌,好叫你敗得心服口服!」
說道,果然把右手反藏在黑袍之內。
枯禪和尚怒火上衝,大吼道:「貧僧連雙手都不用,要殺你也容易得很。」
鳳姑接口道:「大話人人會說,要看說出來的話算不算數?」
枯禪和尚道:「當然……」
這兩個字才出口,便知道自己上當了,試想一個人武功再高.如果不用雙手,怎能施展得出來?但他自負「乾屍鬼見愁」的身份,一言既出,明知上當也不願輕易反悔了,索性點點頭,道:「貧僧不用雙手,憑兩隻腳和口內罡氣,仍可將你制於死地,不信你盡可試試。」
風姑聳肩笑道:「那是自然要試試的,不過,你口裡強說不用雙手,等到情急的時候,突然又出手發招,反能改到奇襲的效果……」
枯禪和尚道:「依你意欲如何?」
風姑道:「既要逞能,就索性用條繩子,先把你的雙手反綁起來。」
枯禪和尚冷曬道:「貧僧若是反悔,區區一條繩子,就綁得住麼?」風姑道:「一條繩子固然沒有什麼作用,但卻能給你一個警惕.當你想用手發招的時候,心裡多少會顧忌到自己的身份。」
枯禪和尚仰面笑道:「好吧!一切依你的意思。」
鳳始從黑袍內取出一條細繩,笑道:「你很爽快,我老人家也不願過份,繩子用我的,負責綁紮的人由你指定,以示公允。」
枯禪和尚道:「反正都是捆綁,由誰動手都是一樣。」
歐陽玉嬌笑盈盈走了過來,道:「賤妾來替大師父效勞如何?」
「那就有勞歐陽施主。」
歐陽玉嬌接過細繩,才知道竟是用蠶絲與牛筋合織的「捆仙索」。
當下卻不說破,便將枯禪和尚雙手牢牢反綁,最後更用力打了兩個死結。
鳳始見枯禪和尚已經一步步墜入計中,緩緩舉起左掌,沉聲道:「留神些,我老人家要出手了!」
「儘管施為吧!貧僧……」
話猶未完,突聞風姑嬌叱一聲:「看掌!」
黑袍指揚,勁風排空而至,業已連環劈出三掌。
三掌出手,枯禪和尚站在那裡紋風未動,鳳姑不由大吃一驚,急叫道:「海雲,還不快走!」
原來她拿勢發出,已用了八九成具力,每一掌都結結實主擊在枯禪和尚身上,但掌力所及.如中敗革,那枯禪和尚不但分毫未曾受傷,就連身軀也沒有晃動一下。
鳳姑發現不妙,一面急急招呼海雲快逃,一面變掌為抓,疾扣枯禪和尚的的咽喉、同時飛起右足,向和尚腹部猛踹了過去。
咽喉和腹部都是身體要害.鳳姑一招雙式.上取咽喉乃是攻其脆點,下端腹部乃是希望能把和尚逼退,以便掩護海雲脫身。
誰知道枯禪和尚居然毫不閃避。
更故意仰露出咽喉,挺起肚子,硬挨了一抓一腳。
風站五指扣中和尚咽喉,只覺觸手奇寒如冰,恍如抓住一很冰柱,心裡一驚,連忙撒手……卻聽枯禪和尚嘿的冷笑道:「貧增還當你有多大道行,原來不過如此。」
笑聲中,飛起一腳,竟將鳳姑踢了個勁鬥。
風站就地一滾。
翻身躍起,揮掌又撲了上去,一面拚命纏住枯禪和尚,一面又催促道:「你們還發什麼呆?難道要弄得大家都死在這兒才甘心?」
海雲也看出這「乾屍鬼見愁」武功已達化境,實難力敵,非自己先走,鳳姑例無法抽身脫險,於是,伸手一拉蘋兒,兩人同時長身,向後馳去。
章冰巖遠遠望見,急喝道:「小輩想往那裡走!」
雙袖一擺,直追了過來。
由天井能往後院的門戶,距離柳天鶴夫婦最近,是以,當海雲和蘋兒發動之時,歐陽玉嬌早橫身截住了去路,但卻未曾出手攔阻海雲,反而一搖螟首,發出兩支珠環,向章冰巖射去。
幸虧章冰巖早有提防,雙手疾圍,封開了珠環,身形略頓,眼睜睜看著海雲和蘋兒越過院門,奔人後院中。
章冰巖不禁怒道:「二位這算什麼意思…」
歐陽玉嬌道:「唉呀!賤妾原想助章大俠一手。」
柳天鶴埋怨道:「你做事總是這樣鹵莽,天幸沒有傷著.這誤會又鬧大了!」
歐陽玉嬌道:「我本是好意,又不是存心要……」
柳天鶴喝道:「好了.不用解釋了.趕快去把兩個小輩追回來才是正經。」
歐陽玉嬌裝作滿腹委曲的模樣,轉身向後院追去。
柳天鶴又向章冰巖抱拳笑道:「章兄可曾傷著那兒?小妾魯莽失禮.兄弟這兒替她致歉。」
章冰巖雖然明知他們夫妻是在唱雙黃戲、無奈卻不好發作。一哼道:「失禮事小,倘若那兩個小輩脫身逃了.卻是大事。」
柳天鶴忙道:「這不要緊,有小妾追去,諒他們逃不掉,章兄若不放心,兄弟這就親自去追他們回來。」
說完,拱了拱手.也轉身飛掠而去。
章冰巖想跟蹤追去,又怕中了柳天鶴夫婦的圈套,想罷手不追,又擔心「禍水雙侶」被他們半途截走,怔怔站在後院門前,一時竟沒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