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腳仙微笑道:「這是很明顯的事,那個『死神』所以肯釋放你,就是因為他已迫使令尊到此俯首就擒,而你大哥更是尾隨令尊來的。」
成幼慧道:「正是,據我大哥說,我爹於半月前又接獲對方一封箭書,書中寫些甚麼,我爹不肯透露,所以大家都不知道,但我大哥已猜到對方必是向我爹提出了釋放我的條件,故暗中注意我爹的行動,果然於當夜發現我爹走入二堡主石志雲的房中,兩人談了很久,之後我爹即悄悄離堡下山,而我大哥便也暗中尾隨下山,最後跟蹤到了這地方。」
跛腳仙道:「令尊不知你大哥在跟蹤尾隨吧?」
成幼慧道:「大概不知道,我們兄妹在江邊一談,我才猛然省悟那『死神』帶我出房在門口站了一下的原因,原來那時我爹已到茅屋外面,那『死神』為了讓我爹知道我還活著,便帶我出屋讓我爹看一眼;我想通了這一點,便與我大哥一起趕回來,那知趕到屋外時,忽見他由屋中奔出,他看見我們兄妹,神色很驚慌,不理我大哥的呼喚,一直向江邊奔去,縱身跳入江中,潛水逃走,我們兄妹趕入屋中一看,就看見我爹倒斃地上……」
說到這裡,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跛腳仙問道:「令尊是怎麼死的?」
成幼慧哭著道:「不知道,我們只看到我爹全身被捆綁著,而遺體已開始溶化,不到半個時辰,就只剩下一付骸骨。」
她突地站起,戟指華雲翔厲聲道:「華雲翔!你說!你為甚麼要殺害我爹?」
華雲翔低頭不語。
他的心在顫慄,他感到山那麼重的痛苦壓在身上,而渾渾噩噩的不知如何處置了。
成幼慧見他垂首無言,以為他已默認,因此更加氣憤,又尖叫道:「說呀!你為甚麼要殺害我爹?你給我說出個理由來!」
華雲翔痛苦的抬起頭,道:「成姑娘,我沒有殺害令尊,如果你不相信,我也沒甚麼可說的了,你若是要殺我,請動手便是!」
成幼慧咬牙切齒道:「你這混蛋,大丈夫敢做敢當,你既敢殺害我爹又不敢承認?」
華雲翔歎了口氣,道:「除死無大事,你要殺我,我在此等著,我死都不怕,怎麼會怕承認殺害呢?」
成幼慧右手一揚,再度撤劍出鞘,厲叱道:「你道我不敢殺你?」
身形一閃欺上,吐劍便向他心口刺去!
跛腳仙喝道:「丫頭,不許亂來!」
手中竹棒一抬,震開了她的長劍,接著站起身子,沉聲道:「我告訴你,殺死令尊的是那『死神』,絕不是他!」
成幼慧叫道:「可是我們只見到他,沒見到那『死神』!再說若不是他下的手,他為甚麼要逃走呢?」
跛腳仙暴聲道:「你們兄妹見到的不是他,而是一個冒充他的青年!」
成幼慧跺腳大叫道:「你有甚麼證據敢說這種話?對方並不知我們兄妹會趕到茅屋裡來,何必叫一個青年假扮他來殺害我爹?你說!你說!」
跛腳仙怒道:「對方一定早就發現你大哥在尾隨令尊,所以預先安排了這個嫁禍之計,這樣淺顯的道理你都想不通?」
成幼慧悲憤地道:「我只有一點想不通,我想不通你為甚麼要如此袒護他!」
跛腳仙氣極,長竹棒一伸,在成智雄背上點了一下,解開了他受制的穴道,大聲道:
「你們都給我滾出去!我不跟你們這兩個乳臭未乾的毛小子爭論,去叫你們七劍堡的六位堡主來吧!只有他們才聽得懂老叫化的話!」
成智雄被他長竹棒一點之下,全身頓時「復活」過來,他個性雖甚狂傲,卻也不敢與跛腳仙為敵,只冷哼一聲道:「我們早已派人去敵堡報告家父被害的滑息,預料我們志雲叔等人將於半月之內趕到此處,你老若真想見他們,可得在此留下來!」
跛腳仙沉聲道:「好的,老叫化在此等你們半個月!」
成智雄沒有再說甚麼,向妹妹一招手,便向外走了出去。成幼慧隨後跟出,兄妹倆含恨而去,很快便遠去不見……
陂腳仙搖搖頭,感歎地道:「嘿!現在的年輕人火氣好大啊!」
華雲翔苦笑道:「老前輩不要怪他們無禮,他們是因父親被人殺害,報仇心切,因此未能冷靜的思考問題。」
跛腳仙沉思有頃,道:「我想那『死神』才是殺死成鳳儀的兇手,你以為如何?」
華雲翔道:「是的,他在殺人滅口……」
跛腳仙道:「如果是殺人滅門,那麼他就是殺害令尊等人的兇手了?」
華雲翔生硬的點了點頭道:「是的,大概他知道晚輩會去找成鳳儀請他指點迷津,而成鳳儀恰是唯一知道他的秘密之人,因此便擄去成幼慧,威脅成鳳儀不可接見晚輩洩漏他殺人的秘密,後來便利用成幼慧為人質,以釋放成幼慧作條件,而引誘成鳳儀到此予以殺害。」
跛腳仙道:「不錯,但這中間卻右一個無法解答的矛盾,你想出來沒有?」
華雲翔道:「有的,假如認那『死神』便是連續四年在鬼門關上殺人的兇手,那麼他一定不是『神州一劍塗嘯天』。」
跛腳仙道:「對啊!成幼慧那丫頭說『死神』將她禁錮於此地,每天都送食物入房給她,這表示『死神』從未離開此處,更不可能去到兩千里外的東海普陀山殺害你叔叔。」
華雲翔道:「而家叔卻留言指出殺他的是『神州一劍塗嘯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跛腳仙道:「老叫化不信塗嘯天會殺害令叔,那必是別人假扮塗嘯天幹的好事!」
華雲報道:「但為甚麼要冒充一個已死的人呢?又為甚麼要殺害家叔呢?」
跛腳仙道:「也許正如你所說,令叔知道令尊退出武林的原因,而如果讓你明白了令尊退出武林的原因,你便能夠將他找出來。」
華雲翔默然良久,突然抬頭道:「您老可知那『死神』是誰麼?」
跛腳仙搖頭道:「不知道。」
華雲翔激動地道:「晚輩應該說出來,否則便是太自私了。」
跛腳仙吃驚道:「你知道他是誰?」
華雲翔道:「是的,根據成幼慧的形容,那『死神』是家父!」
跛腳仙嚇了一跳道:「你說甚麼?」
華雲翔道:「成幼慧說那『死神』是個老漁夫,年約五十多歲,相貌清,頭髮斑白,這正是家父子!」
跛腳仙滿面驚愕道:「就憑這些,你怎能斷定他是令尊?」
華雲翔遺:「此外還有人中上的一粒黑痣,家父的人中正有一粒小黑痣。」
跛腳仙站了起來,瞪大一對眼睛叫道:「可是,令尊不是已死了麼?」
華雲翔點頭道:「是的,家父的遺體雖無首級,但晚輩從其骨格上認出確是家父不錯……」
跛腳仙道:「既然如此,你怎說『死神』是令尊呢?」
華雲翔低頭長歎一聲道:「晚輩也無法解釋,總之成幼慧形容的那個『死神』的模樣,也確是家父錯!」
跛腳仙猛搔頭髮道:「這就怪了,塗嘯天已死了四年,這次卻在普陀山出現殺死了令叔,而令尊已死去數月,竟也『死而復活』殺死了成鳳儀,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華雲翔道:「只有兩種解釋,第一:塗嘯天、丘清泉,歸揚銘及家父四人都已死了,這次出現的塗嘯天和家父,是歹人冒充的;第二:他們四人都沒有死,晚輩在江上撈到的四具屍體是別人的。」
跛腳仙道:「如屬後者,他們偽死的用意何在?」
華雲翔搖頭道:「晚輩猜不出來。」
跛腳仙苦笑道:「老叫化活了這把年紀,這是首次碰到的一樁最撲朔迷離怪誕不經之事!」
華雲翔歎道:「這如果是一項陰謀,那麼事情絕不是到此為止,可能『玉簫書生丘清泉』和『武林豪客歸揚銘』也會相繼『死而復活』,在別處傷害人命!」
跛腳仙喃喃道:「這真是一個駭人聽聞的鬼故事,一個神秘莫測的『鬼』,在每年七月一日『開鬼門』的時候出現殺害一位武林名人,而被殺害的武林名人就變為『死神』,也成了殺人兇手。他媽的,難道這世上真有鬼不成?」
華雲翔問道:「您老有沒有去鬼門關見過那四尊石雕人像?」
跛腳仙道:「有的,老叫化指點塗香香去普陀山尋你之後,便去找『千金女俠丘惠珠』和『小豪客歸志彪』兩人,結果只找到『千金女俠丘惠珠』,她也正在到處尋找失蹤的父親,聽了老叫化的敘述後,便與老叫化一道前來鬼門關,如今她還在鬼門關上等候老叫化哩!」
華雲翔一哦道:「您老是先帶她去鬼門關,然後才來這兒?」
跛腳仙點頭道:「正是,老叫化心想你和塗香香可能已到,故趕來看看,還好來的正是時候,若是慢上一步,你的小命就沒有了。」
華雲翔感激地道:「您老救命之恩,晚輩不知如何報答才好。」
跛腳仙道:「老叫化最不喜歡聽這種話,下次你再說出報答的話,老叫化就要跟你說再見了!」
華雲翔苦笑一下,轉話道:「您老讓那『千金女俠丘惠珠』單獨留在鬼門關上,不會出事麼?」
跛腳仙道:「應該不會,那個『鬼』只在每年七月一日才出現,今天又不是七月一日,應該不會有危險。」
他歪著頭沉思半晌,卻又說道:「不過,老叫化還是去把她帶來這兒為妙你的傷勢覺得怎樣?」
華雲翔道:「恐怕不能很快痊癒。」
跛腳仙道:「要是突然來了敵人,你能不能應付?」
華雲翔道:「那要看是甚麼樣的敵人,若是泛泛之輩,晚輩大概還可以應付。」
跛腳仙道:「若是成家兄妹呢?」
華雲翔苦笑道:「恐怕不行。」
跛腳仙道:「他們可能會去而復返,若見老叫化不在,只怕又要下手殺你,我看你不如跟老叫化一道去……」
華雲翔望望自己的腿傷。道:「晚輩已不能行走,如何去呢?」
跛腳仙道:「老叫化背著你去。」
華雲翔道:「這樣你老太吃力了,還是你老單獨去吧,成家兄妹諒不致去而復返。」
跛腳仙這:「這可難說得緊,他們既已派人去七劍堡通知其父被害的消息,二堡主石志雲等人一定會來,他們兄妹自無再回堡之理,我猜他們必躲藏在這附近,暗中監視你的行動,所以你還是跟老叫化一道去為妙。」
華雲翔一想不錯,便道:「你老能不能開船?」
跛腳仙道:「可以。」
華雲翔道:「那麼咱們乘船前去,如此你老可不須背負晚輩,可以省下不少力氣。」
跛腳仙道:「你認為老叫化背不動你麼?」
華雲翔不是怕他背不動,而是覺得讓一個「跛腳」的老人背著,實在於心不安,當下答道:「不,你功力絕世,那會背不動晚輩,晚輩只是覺得」
跛腳仙打岔道:「少嚕囌,你上來吧!」
說著,走到他跟前,轉身彎腰,要他扒到背上去。
華雲翔猶豫了一下,只得扒在他背部,說道:「此去數十里外的一處江邊也有一戶捕魚人家,你老就晚輩到那戶人家即可……」
一語未了,跛腳仙早已飛步出屋,沿江畔朝上游向前疾奔!
這時,暮色已臨,遠近山林一片暗淡。
跛腳仙身形如箭,穿梭於山林之間,如履平地,又快又穩,使背上的華雲翔根本感覺不出他是個雙腳短不齊的人,但聞耳邊風-呼呼,兩邊的景物飛快的向後倒退……
一路飛奔了五十鄉里路,天色已呈黑暗,華雲翔見鬼門關已然在望,且看出已來到以前自己曾停宿一夜的那個中年婦人居住的地方,忙道:「老前輩請停一停!」
跛腳仙聞言停下腳步,問道:「甚麼事?」
華雲翔擺頭張望,道:「晚輩記得這附近有一間草屋,是一戶打漁人家,裡面住著一個寡婦……」
跛腳仙道:「你認識她?」
華雲翔道:「上次晚輩一路往上游尋來時,曾在她家門口睡了一夜,她人很不錯,悄悄的在晚輩身上蓋一條被子,第二天早上又端出一碗熱粥,給晚輩充飢。」
跛腳仙道:「你想再見她?」
華雲翔道:「是的,您看前面不遠便是鬼門關。那麼高峻的山,要你老背著晚輩上去實在不方便,所以晚輩想去她家-歇,你老則單獨上山,將丘姑娘帶下來,晚輩就在這兒等候如何?」
跛腳仙道:「這樣也好,但那戶人家在那裡呢?」
華雲翔道:「晚輩記得就在這附近,你老請再向前走幾步看看。」
跛腳仙於是邁步向前走去。
走了十幾步,穿過一片竹林,果然見到那間坐落於江畔的草屋。
屋裡透出一點燈光,看來那個「丈夫去世,兒子出外謀生」的中年婦人仍住在草屋之中。
跛腳仙問道:「就是這一家?」
華雲翔道:「不錯。」
跛腳仙折身向那草屋走去,但走上四五步時,忽然停了下來。
原來就在這時,草屋中忽然傳出一片琵琶之聲有人在屋中彈琵琶!
聲音淒切,如流泉幽咽!
而隨著幾聲弦音之後,一片低低的,抒情的歌聲隨之飄了出來。
我住長江頭
君住長江尾
日日思君不見君
此水幾時休
只願君心似我心
歌聲淒惋悱側,如訴如泣,好像在訴說一個哀怨動人的故事!
華雲翔則感到萬分驚奇,他一直以為住在草屋裡的中年婦人只是個庸碌的婦女,萬萬料想不到她竟是個不平凡的女人,她竟會彈奏琵琶,竟會唱出那樣悅耳的,感人肺腑的歌聲。
跛腳仙呆了半晌之後,口中發出一聲輕呼,不勝驚詫地道:「就是她麼?」
華雲翔怔怔然道:「好像是的……」
跛腳仙道:「你說她家是打漁的?」
華雲翔道:「看她家裡的情形,是打漁的不錯啊!」
跛腳仙道:「一個打漁人家的婦女竟會彈出那樣動聽的琵琶?唱出那樣感人的歌曲?」
華雲翔道:「正是,那次晚輩在她家門外過夜時,她只告訴晚輩她丈夫已去世,她的兒子外出謀生,那時晚輩一點也看不出她有甚麼不平凡之處。」
跛腳仙道:「她絕不是個平凡的婦女!」
華雲翔道:「嗯!」
跛腳仙道:「方纔地唱出的那首歌詞如是代表她的心聲,那麼她必是個怨婦!」
華雲翔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