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鏢師在一張桌前坐下,翻開報名冊,提起毛筆,問道:「貴姓大名?」
史天華道:「敝姓劉,名啟光。」
老鏢師寫下「劉啟光」三字,又問道:「貴庚多少?」
史天華道:「六十。」
「貴籍何處?」
「昆明。」
「出身哪一門派?」
「家學。」
「可曾幹過鏢師?」
「幹過,後來那家鏢局關門,在下便開館授徒。」
老鏢師一一寫上,然後轉對華雲翔問道:「這位老弟貴姓大名?」
華雲翔道:「王飛。」
「貴庚多少?」
「三十九。」
「貴籍何處?」
「成都。」
「出身哪一門派?」
「家學。」
「可曾幹過鏢師?」
「沒有。」
「現做何事?」
「無業。」
老鏢師也一一寫上,然後把兩張報名單撕下,交給另一個中年鏢師道:「喬鏢師,你領這兩位進去吧。」
喬鏢師接過報名單,即向華、史二人道:「兩位請跟我來。」
華、史二人乃隨他進入裡面。
經過前廳,來到局中一片練武場上。
舉目一望,只見總鏢頭大刀王松在場上考較一位應徵者的身手。
應徵者是個年約五旬的老者,使用雙槍,大刀王松則使用他的成名兵器九環大刀,這時勝負已漸分明,應徵者在大刀王松雄揮的刀法進攻之下,已有支持不住之象。
而場邊,有位姑娘在觀戰著,這姑娘容貌清麗脫俗,身段苗條,穿著一身漂亮的勁裝,背上斜插一口長劍,不知是應徵者或是大刀王松的親人。
喬鏢師把他們領到她旁邊,再把報名單交給他們,說道:「兩位請在此稍候,俟這位姑娘應試過後,便輪到兩位了。」
史天華問道:「這報名單,等下要交給王總鏢頭過目麼?」
喬鏢師道:「是的。」
他拱拱手,逕自轉回前面去了。
華雲翔忍不住向應徵的姑娘看了幾眼,心中頗感驚奇,暗忖道:「沒想到還有這麼標緻的姑娘前來應試,這倒十分有趣……」
那姑娘像知道華雲翔在看她,忽然偏過臉來,衝著華雲翔大方的一笑道:「貴姓?」
華雲翔一窘,抱拳答道:「在下姓王,單名一個飛字……」
她吃吃發笑道:「你一定會被選上。」
華雲翔道:「哦?」
地笑道:「你和王總鏢頭同姓,而且你的名字又與他們『飛虎鏢局』的『飛』字相同。」
華雲翔聳聳肩,笑道:「我想王總鏢頭絕不會因為我的姓名而選中我,他要的是有本事之人。」
他微微一頓,抱拳反問道:「姑娘也是應徵來的?」
她點頭一嗯,含笑道:「我希望能成為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女鏢師!」
華雲翔笑道:「在下預祝姑娘獲選請問姑娘貴姓芳名?」
她露出一個嬌美的微笑道:「我姓凌,名叫蘭心!」
華雲翔道:「蘭心慧質,姑娘人如其名。」
凌蘭心又微微一笑,舉手一指揚上那位應徵者,低聲道:「你看那人還能支持多久?」
華雲翔道:「快敗了。」
凌蘭心道:「他能與王總鏢頭對拆五六十招,身手確也不弱,只不知王總鏢頭中意不中意他?」
華雲翔道:「規定接幾招便可入選?」
凌蘭心搖首道:「不知道,他們好像未規定招數,這似乎有些不合理,對不對?」
華雲翔笑笑,沒有作答。
凌蘭心忽然道:「輪到我了!」
一語甫畢,只聽「拍!」的一聲,應徵者的手上一條槍已被大刀王松的九環大刀打出手,飛上半空。
應徵者面色一紅,跳去接住掉下的槍,向大刀王松抱拳笑道:「總鏢頭技藝非凡,在下甘拜下風。」
大刀王松抱刀一拱,道:「不敢,可惜鄧朋友未能多接幾招,不過王松現在還未做決定,鄧朋友也許仍有入選希望,請靜候王松的通知吧。」
應徵者唯唯應是,施禮而去。
大刀王松接著轉對場邊的凌、華、史三人道:「下面輪到哪一位?」
凌蘭心道:「我!」
她答著,快步走過去。
大刀王松似感意外,微愕道:「姑娘也來應徵?」
凌蘭心把報名單遞給他看,溫婉一福道:「是的,請總鏢頭不吝賜教。」
大刀王松看過報名單,面露一絲為難之色道:「凌姑娘,敝局並不需要女性鏢師,而且……」
凌蘭心搶著道:「總鏢頭的告示上並未規定女人不可應徵,是不是?」
大刀王松尷尬一笑道:「是的,不過這本來不用明文規定,因為從來就沒有女人當過鏢師的啊!」
凌蘭心道:「我希望做第一個女鏢師!」
大刀王松道:「凌姑娘大概還不知道干鏢師的辛苦,這行業實在不是女人幹得來的,尤其是像你這樣年紀輕輕的姑娘。」
凌蘭心道:「我甚麼苦都不怕,我可以像你們男人一樣餐風宿露,長途跋涉!」
大刀王松笑道:「恐怕不行吧?」
凌蘭心道:「總鏢頭,你可以瞧不起天下的女人,但最好不要瞧不起我!」
大刀王松覺得有趣,哈哈大笑道:「王某豈敢瞧不起姑娘,說實在的,但縱使姑娘身懷奇技勝得過王某,姑娘仍不宜充當鏢師,因為……」
凌蘭心打岔道:「因為自古以來,男尊而女卑,女人僅為供鬚眉賞玩蹂躪之物,是不是?」
大刀王松發言道:「姑娘言重了,王某絕無輕視女人之意……」
凌蘭心道:「這就好,我們女人雖多纖弱,然芸芸之中,亦不乏奇才異能之輩,若夫貞、烈,俠、義之行,賦俊逸灑脫之才者,史不絕書,代有其人,如木蘭代父從軍,梁紅玉隨夫轉戰千里,長江戰役,登船桅擊鼓助戰,一夜之間打垮了金兵,還有聶隱娘……」
大刀王松笑道:「好了!好了!」
凌蘭心住口微笑道:「總鏢頭若不准我應試,須得說出一番道理來!」
大刀王松道:「王某准許姑娘應試便了,現在請動手發招。」
語畢,擺出接受挑戰的姿式。
凌蘭心道:「等一下,說清楚再打不遲。」
大刀王松道:「姑娘有何指教?」
凌蘭心道:「我想知道接得總鏢頭幾招才能入選為貴局鏢師?」
大刀王松道:「這個由王某決定。」
凌蘭心道:「當然應由總鏢頭做決定,不過總鏢頭總得規定一下才算公平。」
大刀王松沉吟有頃,道:「也罷,姑娘但能接得王某百招而不敗,或者在百招之內擊敗王某,便可入選為敝局鏢師。」
凌蘭心道:「每月有幾兩銀子可拿?」
大刀王松道:「開始時,每月二十兩銀子,保鏢出去時,另有酬勞可得。」
凌蘭心道:「酬勞多少?」
大刀王松道:「視情況而定,有時比固定月餉還高。」
凌蘭心道:「每月都有鏢可保?」
大刀王松道:「不錯。」
凌蘭心道:「假定每月保一趟縹,那麼每月最少也有四十兩銀子吧?」
大刀王松道:「是的。」
凌蘭心道:「這還差不多。」
說著,拔出了背上的寶劍。
那口寶劍,通體泛著七彩光芒,看來是一口名劍!
大刀王松似乎不把她放在眼裡,一見她拔劍在手,便含笑抱刀一拱道:「姑娘請!」
凌蘭心一劍在手,神態突然變了,變得端莊嚴肅,全神貫注,好像剎那之間,人和劍已融為一體。
神注鋒鍔,氣納丹田,再也看不出一絲絲輕佻嬌嫩的氣質!
史天華看得面色一懍,轉對華雲翔低聲道:「這位姑娘不是等閒人物。」
華雲翔低聲道:「哦?」
史天華微微點頭道:「要是老夫沒看錯,此女必是世外高人教出來的,她的劍術顯然已達到內外六合的最高境界!」
華雲翔道:「足以擊敗王總鏢頭?」
史天華道:「這倒不見得,但接個百招絕無問題。」
華雲翔微笑道:「若然如此,王總鏢頭非得多聘一位鏢師不可了。」
史天華道:「正是,增聘一位來歷不明的姑娘為鏢師,實在不大妥當……」
兩人低聲交談間,場上的凌蘭心已然發動攻擊,以一式平凡的「玉女投梭」向大刀王松刺了過去。
出招雖然平凡,但卻可見到其「爐火純青」的功力!
大刀王松有意試探她的功力,當下九環大刀一招,迎著她的來劍磕去。
但這一招,原是十拿九穩可以磕中的,那知結果大謬不然,一磕竟然落空!
反之,凌蘭心不知何時已變了招式,化刺為撩,悄然攻到了他的右腋下。
大刀王松神色一變,急忙退開一步,揮刀下擊,反砍她右膝蓋。
這一招以攻為守亦十分巧妙,凌蘭心也被迫得退開了一步……
交手一二招,大刀王松已知凌蘭心劍術造詣非凡,故不敢掉以輕心,小心的應戰起來。
史天華是練劍之人,對劍術一道自是精通,他看了凌蘭心的幾招劍法之後,神色更為凝重,輕聲道:「奇怪,這位姑娘的劍法好雜……」
華雲翔道:「第一招是青城劍法,第二招是少林達摩神劍,第三招是武當九宮連環劍。」
史天華道:「不錯,而且出招老練異常,老夫活了這把年紀,還沒要過這樣一個同時身懷各門各派的劍法之人,這太不可思議了!」
華雲翔道:「不知她是那一門派的人物?」
史天華道:「看不出來,她好像把天下各門派的劍術都學到嘿!你看,她這一招是我們七劍堡的劍法!現在是峨嵋派的劍法!不得了!大刀王松這一場難打了!」
華雲翔不禁懷疑起來,輕哼一聲道:「這樣一位身懷奇技的姑娘,居然肯為區區幾十兩銀子而委身於鏢局?哼哼,我看必有問題!」
史天華面容一動道:「對!一個身懷絕技的姑娘,絕不肯做這類庸俗之事,她一定有別的目的。」
華雲翔道:「不過,她說希望成為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女鏢師,也許這就是她的目的?」
史天華道:「以她的成就,不出半年即可轟動武林,成為名震天下的女俠,何必當女鏢師呢?」
華雲翔道:「又也許,她想擊敗大刀王松做為揚名立萬的捷徑。」
史天華點點頭道:「唔,這一點倒很有可能……」
華雲翔道:「但她想擊敗大刀王松只怕會失望,你看大刀王松已然穩住陣腳了。」
不錯,大刀王松已漸漸穩定下來了!
他原是一位非常出色的鏢頭,武功高強,經驗豐富,雖然一開始被凌蘭心以各種不同的劍法攻得心慌意亂,但畢竟薑是老的辣,打了幾十招之後,他已不再為凌蘭心的劍法目怵心驚,因此對付起來,也就漸漸得心應手了。
史天華道:「現在打了幾招了?」
華雲翔道:「六十多招了。」
史天華道:「看這情形,她要擊敗王總鏢頭不大可能,但接個三四十招絕無問題。」
華雲翔道:「不錯,我若是王總鏢頭……」
史天華道:「怎樣?」
華雲翔笑道:「明知對方力足接下百招,何必再打下去呢?」
史天華道:「這可不然,如果不打下去,就得聘下對方你敢聘一位來歷不明的人在局擔任鏢師麼?」
華雲翔道:「但看樣子,王總鏢頭已不可能在百招之內擊敗她了。」
史天華道:「不一定,還有三十招的機會,也許王總鏢頭能出奇制勝。」
「勝」字甫出,忽見大刀王松長笑一聲,收刀飄退尋丈,道:「行了!」
凌蘭心把遞出的一劍收住,驚愕道:「怎麼回事?」
大刀王松笑道:「不用再打了!」
凌蘭心看看自己的全身,不解地道:「我輸了麼?」
大刀王松搖頭笑道:「沒有。」
凌蘭心道:「那為何不打?」
大刀王松道:「不必,王某剛才雖然規定以百招成敗,但其實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姑娘的實力,可接王某兩百招而有餘。」
凌蘭心玉臉泛現笑容,道:「這麼說,王總鏢頭是答應聘請我了?」
大刀王松斂笑沉吟道:「當然,假如姑娘一定要投身敝局,王某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不過凌姑娘前來應徵之意若在於金錢……譬如說姑娘需要金錢解決困難,王某極願幫助,不知姑娘之意何在?」
凌蘭心道:「我的確需要金錢,但我要憑本事賺錢,不願取不勞而獲之財。」
大刀王松道:「王某借給姑娘如何?」
凌蘭心搖首道:「不要!」
大刀王松似乎不死心,問道:「王某可否知道姑娘需要金錢的原因?」
凌蘭心微微笑道:「每個人都需要金錢來養活自己或家人,不是麼?」
大刀王松道:「那是指男人,而姑娘是女兒身,實不宜為金錢而拋頭露面。」
凌蘭心道:「假如沒有兄弟呢?」
大刀王松目光一注道:「姑娘沒有兄弟?」
凌蘭心點頭道:「不錯,我沒有父親,也沒有兄弟,所以我必須賺錢養活我那年老的母親。」
大刀王鬆動容道:「原來如此……姑娘這身武功可是跟令堂學的?」
凌蘭心道:「不是,家母不諳武功。」
大刀王松道:「那麼,令師是誰?」
凌蘭心道:「不老仙姑。」
大刀王松一側,道:「不老仙姑?」
凌蘭心道:「家師是一位出家的道姑,一直隱居於深山大澤之中,所以知道她的人不多。」
大刀王松輕哦一聲,道:「那麼,姑娘是決定投身敝局了。」
凌蘭心道:「是的。」
大刀王松道:「姑娘在報名單上填寫為巴山人氏,請問的是巴山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