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珊兒緩緩吸一口氣。既然,蕭飲泉口裡是說「該死之人」,自己便立到一旁去讓他盡情發威。
蕭飲泉淡淡一笑,在前方三丈處當先走著。
沒半晌,那樹幹間忽的冒出一排柵倒鉤自頂上蓋下。蕭飲泉淡淡一笑,人往前竄,一忽兒,已然自樹幹後頭拉撞六、七名漢子出來。
便此時,地底下四把長劍挺出,每把刺的,皆是下三路位置;同時,樹幹破,亦有六名劍客一串自同一株樹中出來;攻的便是上、中二路。
蕭飲泉根本理都不理,往左邊移去,雙掌猛劈間,便聞得一串慘呼和見那斷箭殘弓自草叢中掉出。
玉珊兒心中不覺一讚暗道:「這蕭飲泉果然大是不同。」而她心中安慰的,黑竹劍門雖不是什麼名門正派,手下之人為惡倒也不重。
是以,蕭飲泉皆能很有節制的偏開要害,只打的這些傢伙雞飛狗跳。
原先,蕭飲泉擔心自己每回出手便得死人。玉珊兒有個好方法:「力道輕一點,認穴差一點不就好了?」
黑竹媚顯然有點洩氣。整個門下一百二十六名漢子,用了一天一夜的時間精心佈置;結果,竟是擋不住人家半柱香的攻擊。
便此時,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蕭飲泉的步伐似乎不穩。黑竹媚握那長劍在手正要躍出,已見黑魔、白鬼二人自蕭飲泉背後攻到。
蕭飲泉猶似未覺,黑魔一揚手,打出一團黑砂;而同時,那白鬼亦揚手中激出一道白霧罩向蕭飲泉而去。
立即,兩人便各自選了原路退回。
蕭飲泉悶叫一聲,似乎已中二人的毒手,栽倒了下去。
黑竹媚心下大喜,提了長劍便到蕭飲泉身前;而那黑魔、白鬼相互一望,想這大大成名機會可不能讓這小女人撿了便宜。
當下,便在黑竹媚長劍斬落之時,雙雙亦各冷喝一聲,四掌為爪的罩向蕭飲泉而來。
玉珊兒倒是放心的很。以蕭飲泉的武學造諳,別說現在這等小小陣勢,就算大上十倍還是應付的綽綽有餘。
否則,這趟要上九嶺山脈還玩什麼?
蕭飲泉沒讓我們玉大小姐失望。三個出手攻擊的人全被震飛了出去。
當場,便是二死一傷。
死的是煞名三十年的黑魔、白鬼。傷的,便是黑竹劍門的門主黑竹媚了。
只見,她摔到一棵樹下,動也沒法動。顯然,又如那日黃山上的貝雨虹一樣,最少被點了七處穴道。
黑竹媚恐懼的抬起頭來,望著蕭飲泉恨恨道:「蕭飲泉──,你為什麼不殺了我──?」
蕭飲泉淡淡一笑,道:「因為,你不是大惡之人──。」
黑竹媚雙眉一抬,顫聲道:「今日你不殺我,明白我還是要殺你……。」她大叫道:
「別以為你今天放過了我,我們的仇恨就可以完了……。」
蕭飲泉臉上肌肉一跳動,依舊淡笑道:「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也是死了妻子的人,所以,我知道你死了丈夫的感受……。」
「唯同此心,方知其苦。」這是一位智者的話,也是一句流傳很久的話。
蕭飲泉輕輕一歎,走到黑竹媚面前,緩緩道:「蕭某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待事了,蕭某讓你殺了千百刀又如何?」
說著,已伸手解開黑竹媚的穴道。
他絕對、絕對沒想到的,是黑竹媚把機括暗器裝在鞋底。而且,用的是強力的機簧所彈。
就七處穴道解開的同時,蕭飲泉已大叫後退,立時便轟然倒地抽搐不已!
黑竹媚大笑,抽出身上短刀,便落向蕭飲泉,口裡依舊叫道:「我不是告訴你了,今日不殺我,明日我殺你……。」
刀至蕭飲泉頸邊,忽叫一股力道撞住!
黑竹媚一愕,落入眼中的,是一把玉扇。
玉珊兒的玉扇!
黑竹媚一驚,急急後躍,盯住玉珊兒怒處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救人──。」玉珊兒看向蕭飲泉,只見他胸口冒出的,竟是一縷縷黑血。她雙眉一挑,怒聲道:「你在暗器上餵了毒──?」
「不錯──。」黑竹媚雙目閃動,道:「玉風堂是名門正派,為何幫助這種江湖敗類……。」
玉珊兒雙眉一挑,點住蕭飲泉胸前穴道後,站起來道:「人有向善之心,何必將他打入地獄──。」
黑竹媚一哼,道:「那曾死於這惡人手下的血債怎麼算?你倒說出一個道理來……。」
玉珊兒一笑,雙目忽的凝住道:「黑竹媚,難道你一生中就沒殺過人,沒做錯事?」
黑竹媚一愕,那玉珊兒又冷笑道:「再說,方才蕭飲泉要殺你是不是易如反掌……?」
黑竹媚輕輕一哼,眼中,有了一抹詭異的表情。
玉珊兒忽的想到了一件事!她大叫:「原來你早知道蕭飲泉不會殺你,所以你就設計好將暗器裝在足底,對不對?」
黑竹媚眼中有了殘酷之意,冷聲道:「還有呢?」
「還有──,你怎麼知道蕭飲泉不會殺你!」玉珊兒已然明白了一個陰謀:「因為,黃山上,蕭飲泉對貝雨虹也只是制住七處穴道對不對?」
黑竹媚冷冷一笑,她很放心,因為一百二十六名弟子沒一個是死的。而且,已經慢慢圍了上來。
玉珊兒沉聲道:「黃山血案,所有的人都已經死了。除了我跟蕭飲泉外,還會有誰知道這件事?」
答案只有一個,下手殺害貝雨虹的人。
玉珊兒的結論是:「原來──,黑竹劍門也是黑旗武盟盟下的一個分舵……。」
「哈……,」劉長手從林間走了出來大笑道:「玉滿樓的女兒果然聰明,只可惜……。
嘿、嘿──,明白的太晚了一點!」
太晚的意思就是死!
從小,玉滿樓就告訴他的兒女一句話。
天下沒有絕對的事,所以,除非人死了,否則一定不要放棄希望。
玉珊兒記住這句話,所以,在半個時辰以前,在那座滿是肅殺的林子中;她還能鼓起鬥志,左手抱住蕭飲泉,右手玉扇以玉風堂的絕學打開一條生路。
一個人拚命的時候,功夫竟然可以這麼好?玉珊兒自己都不相信。
她已經計算不清打碎了多少條胳臂,踢翻了多少具身軀;也忘了還劉長手、黑竹媚交手了多少回。
她記得的一件事是,盡力往回跑。後頭,有司馬世家的人,有司馬舞風在。她放足狂奔,身上穴道血口子已隱隱作痛。
就在她要支撐不住的時候,看見前有有人影,一堆人影在移動。
她用盡最後的力氣,狂呼一聲,便不省人事。
皮王塵乍見到一個女人抱著一個男人奔來時,他不覺嚇了一跳。因為,那個女人一點優雅的樣子也沒有。
而令他更吃驚的,這個女人竟然是玉風堂的玉大小姐。男的呢?皮王塵心下大喜,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的蕭飲泉。
數日前,在黃山山腳因受於情勢,加上司馬舞風的阻攬,便暗中跟隨在玉珊兒和蕭飲泉之後。想不到,今天這位人人得而誅之的蕭飲泉竟會落到自己手中。
皮王塵並不想殺蕭飲泉。他要的,是蕭飲泉的刀斬心法。
自從,父親皮謹在洞庭湖畔叫那地獄風使所殂殺後,他明白皮字世家的武學毫不可觀。
所以,只有借助外力。
可是,以堂堂皮字世家繼任主人的自己,豈可以向別門別派求技?如此,豈不是叫皮字世家在武林中永遠抬不起頭來?
他很高興的一件事是,這回連玉風堂的玉大小姐自己也送上了門來。
玉風堂、刀斬門的絕技,對任何一個練武的人都是極大的誘惑。
皮王塵得意的笑了,取出皮字世家的靈藥讓蕭飲泉服下,止住了那毒性的擴散。隨即,下令道:「立刻繞道避開後頭的司馬世家回洛陽……。」
十五天的時間,大大小小十八次戰鬥。有四回,我們李大公子也參了一腳。那些對手,當然都是相當高明的。
其間,有兩個消息令他不安。一個是林儷芬為義而亡;另一個,則是玉珊兒在前天失蹤。
林儷芬的死,他不安的是杜大鳥的心情。
杜鵬,似乎就抱了林儷芬的屍體離開慕容世家,便不再有任何消息出現。他輕歎,歎好友在最需要自己的時候,自己竟無法在他身旁稍加安慰。
至於玉珊兒呢?天上地下唯一能探知她的行蹤,便只有送給玉珊兒的那只白鷹──「瞌睡妹」!
此時,他和百里憐雪已到一座古廟中小憩。眼前,再過去十里便可以進入九嶺山脈的地勢中。
李北羽一歎,走到廟外庭中,將哨子放於口中啜響了起來。
百里憐雪有點訝異,想不到人竟然可以和鷹這種扁毛畜牲溝通。他就立在門口,貝那李北羽交待一陣後,那鷹又往天際而去,快如流星。
李北羽回頭,朝百里憐雪一笑,道:「怎樣?哥哥我的這頭鷹還不錯吧──。」
百里憐雪輕哼了一聲,抬抬手上的聖劍道:「扁毛畜牲何用?嘿……,不如我手上這把聖劍來的稱霸江湖。」
李北羽一聳肩,笑道:「劍是名器,可惜人心……。」
百里憐雪雙眉一挑,那李北羽大笑道:「生氣啊?當心頭發全白了……。」
此話,又似乎說到百里憐雪痛處。
這時,他整個頭髮經由十五天來的一十八戰已然全數白透,再也無一絲青絲可尋。他喉頭咕嚕咕嚕響了七、八聲,方冷哼一聲進入廟內。
李北羽一笑,也隨之進入;腳方踏入,人便停住。
因為,廟中已有人,而且是四個很漂亮的女人。
琴劍四女!駱駝座下的琴劍四女。
李北羽一歎,道:「喂──,你們那個駱老頭是不是來了──?」
「回公子的話──。」其中一位眉梢有痣的道:「主人在屋外備了轎,想請兩位到蔚藍天抱瓊台一敘……。」
「真乖巧──。」李北羽朝那使女道:「姑娘芳名是……?」
「回公子,小婢風鈴……。」那使女恭身回答。
李北羽「嘿、嘿」笑得很可惡的推推百里憐雪道:「喂──,這個風鈴不錯,說話又甜又嬌,你覺得怎樣?」
百里憐雪瞪了李「色鬼」一眼,哼了一聲不答。
我們李大公子也不以為忤,反而更樂頭的問道:「風鈴姑娘──,你不介紹、介紹另外三名姐妹?」
風鈴立刻介紹,分別是翠鈴、金鈴、銀鈴。
「好極了──。」李北羽大笑道:「有四位佳人來請,天下只怕很少男人會拒絕……。」
風鈴嬌笑道:「那公子是答應了……?」
李北羽一聳肩,道:「如果不答應會如何?」
風鈴淡淡一笑,道:「只怕這間破廟捱不住幾個大漢壯士來撞毀……。」
「這更好──。」李北羽大聲叫道:「哥哥我喜歡看戲,也喜歡用自己的腿走路。所以──,你們可以開始拆屋子了……。」
琴劍四女果然是言而有信的人。當她們一退出屋外,那間破廟外立時多出了十六名手拿大鐵槌的漢子;一個個,是光著上半身露出一條條肌肉來。孔武有力哪!
李北羽一笑,朝百里憐雪擠眉道:「喂──,人家要拆我們睡的地方啦──。」
正說著,一十六槌第一打已然槌了下去。立時,整間破廟似乎大大幌動了一下,落下一大片灰塵來。
李北羽苦笑,見那百里憐雪似乎無動於衷,當下不禁心頭有氣道:「喂──,人家看你頭髮白了,連你的屁股也要抹灰啦──。」
俗語說的好,請將不如激將。
天上事,地下事,全沒有一個「白」字鑽入百里憐雪耳中來的刺耳。當下,只聽他冷哼一聲走了出去。
我們李大公子可大樂啦,準備看場好戲。
可惜,百里憐雪也不笨;所以,上戲台的主角便是這李禿鳥先生。
只見,那百里憐雪走出了廟外,便一反身抱胸,看著那十六名漢子繼續槌、看著李公子繼續被灰塵落了一頭。
李北羽肚裡大罵,腿下可不慢;立時,衝了出來;便同時,那破廟轟然的倒了下來。
「最毒婦人心──。」李北羽捂著劇跳的胸口朝風鈴道:「小妮子,憑得這般心狠,以後怎麼嫁得出去?」
「休怪我啊──。」這位風鈴姑娘竟然也會頑皮道:「是哥哥逼我的哇──。」
李北羽一聳肩,道:「好哇──,廟也拆了,哥哥我還是不走,看你能奈我如何?」
風鈴一笑,率同另外三女退出了七丈外,揚聲道:「那只好用網子來罩了回去……。」
語聲一落,果然四周又多出了四十名漢子來,每十名一邊,一字排開的拉了一張倒鉤網。
李北羽雙目一亮,笑道:「太嚴重了吧──。這不是龍虎合盟的鉤鯊網?怎麼拿來和哥哥們開玩笑?」
哥哥「們」?顯然把百里憐雪也拉了下去。
那端,翠鈴嬌笑道:「百里公子如果願意,還是本盟中的總護法。所以──,請百里公子站到一旁可好?」
他奶奶的,這小子什麼時候這麼聽女人的話啦?想不到,那百里憐雪竟真的站到了一旁,冷眼看自己的好戲。
這下,琴劍四女也是一愕,繼而一喜。
那金鈴揚聲道:「李公子──,小婢看你是孤掌難鳴啦──,不如……。」
銀鈴也笑接道:「這網子倒鉤一刺上了可痛呢──。還是高高興興讓我們抬上山去吧──。」
「嘿、嘿……」李北羽竟然還笑得出來,道:「哥哥我現在正餓著,能不能先準備點吃喝的來啊──?」
言下之意,大有屈服算了。
風鈴聞言,不覺嬌笑道:「李公子怎不早說?酒菜早已準備好啦──。」
果然,立時有六名漢子快步的端了矮桌、美酒、香菜的放到李北羽面前,又一恭身,紛紛退了去。
接著,是四名漢子抬了老大一張翠綠波斯地氈放到了桌子之後。
那琴劍四女坐上了那端,紛紛由手下遞來的十三絃琴上彈奏了起來。
李北羽雙眉一挑,大笑道:「好──,是要試哥哥我來的了──。」
隨喝聲,人已和桌几齊飄,落到地氈正中央;而那四周執網的四十名漢子亦同時移動,仍是將李北羽困在其中。
佳人、美酒、好琴音。
李北羽大笑,舉飲第一杯,朝那百里憐雪叫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百里公子豈可煞了這番風情?」
百里憐雪一哼,冷笑道:「閻王有宴,四琴搖魂。嘿、嘿──,你還欠我一戰,別死的太早……。」
「放心好啦──。」李大公子連灌了六杯後,才噓一口氣道:「哥哥我命大的很,保證活到一百零一……。」
果真,便使出了「慘不忍睹」的吃相來。
只見是,放著筷子不用,左手抓右手挑的,便此吃的杯盤狼藉,稀哩嘩啦,滿臉汗水、兩袖油跡。
這下,只看的琴劍四女倒足了胃口,齊齊訝道:「鼎鼎大名的李北羽,吃相原來是這樣?」
李北羽一笑,道:「還沒完……。」說著,竟真的伸了個大懶腰,打了十九個大大,大大的酒呃才道:「好不好聽?還有韻律的呢──。」
噁心──。琴劍四女給他這一惡搞,指上配合的「搖魂魔琴」便自大亂了起來。
李北羽很滿意的看看天色,這一頓,約莫吃了一個半時辰,應該是時候了。只見他幌了幌腦袋一笑,自懷中又取出那玉哨子置於掌中。
琴劍四女此時自「驚嚇」中清醒了回來。
那風鈴冷冷道:「李公子──,是不是可以啟程了?」
「啟程──,」李比羽很「訝異」的叫道:「去那裡?」
風鈴差點吐血,只是,唇裡吐出的話依舊算是平靜的道:「李公子是言而無信之人?不是答應入轎上山……。」
「啊──,哈──!」李北羽笑道:「原來是這件事……。」
風鈴噓了一口氣,道:「公子貴人多志事。現在可是想起來了?」
「想是想起來了──。」李北羽笑道:「哥哥我是想起來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要坐你們那什麼鬼轎子上山……。」
的確是沒有。
風鈴臉色大變,道:「敬酒不吃吃罰酒──。」隨即,下令道:「執網弟子待命……。」
李北羽大笑,吹哨。六聲,揚入青天之中!
風鈴臉色一變,忽的想起洞庭湖畔,也是曾有這六聲哨響,便有兩隻白色飛鷹救走了玉楚天和宇文湘月。
她心中一驚,大喝:「撒網──。」
她的反應算是很快,很快;可惜,沒有鷹的來勢快!
只見,一點白點由天際直奔而至,到了此處頂端已同時落了下來。落下來的,最顯目的是那雙鐵鉤利爪。
四周武盟弟子所灑在半天罩下的鉤鯊網,叫那飛鷹雙爪一探,俱往上拉揚過去。
武盟弟子大驚,亦同時大喝用力下扯;便此相互拉扯之中,正是一鷹對四十名好漢。
李北羽歎氣一笑,手上已多出了一支翎羽來;那羽長一尺半,隨風微垂中,便似一支短扁軟鞭往那東方十名漢子拍去。一折身,又往北、西、南三個方向輕拂──。
嗶啦唏聿的一響,那四十名漢子栽倒的同時,四張鉤鯊網已叫那鷹舉到了半空。
琴劍四女當然不笨,早在這白鷹自天際出現的剎那,已各自躍上最近的快馬急奔而去。
未料是,這鷹聰明絕頂,爪上抓了網,雙翅一拍便追蹤下去。只沒一忽兒,已然到了琴劍四女頂空,爪上一放便讓那四張網子罩下,當場,反主為客,這四位佳人便已罩在林間網中。
李北羽笑的很愉快,也很可惡的樣子。他拍拍「三目神君」這只白鷹的頭,哄笑道:
「好──。我知道了。記得瞌睡妹有什麼消息就立即通知我……。」
「三目神君」「咻──猶」的一叫,點了點頭便又往半天而去了。
李大公子望著那鷹已消失在天際後,才又回頭望著百里憐雪道:「走吧──。」
百里憐雪雙眉一挑,望著網內那琴劍四女猶自掙扎不已,不禁冷嘿了一聲,道:「駱駝那老頭子人在那裡……。」
風鈴低哼一聲,望著四周。只見那鷹所丟下的網,正巧掛在四處林上披了下來;方圓丈內便叫自己四姐妹困在其中。自己出不去,想那百里憐雪也無能進來殺了自己。
這端,百里憐雪見那風鈴不答話,冷冷一笑,右手已自抽出聖劍置於掌中來。
那金鈴見這劍身通體幽黑,只那鋒銳之處一線白芒,心中不覺一緊,暗暗有股不祥之感。
果然,百里憐雪人在網外,右肩使勁運力大喝一聲。
金鈴臉色大變,她實在不敢相信這劍法之極竟然可以達到這種境界。
只見,一道劍影淡濛濛的自那劍身中急奔而至。金鈴想擋、想躲,已然是萬萬不及。風鈴臉色亦為慘白,自己絕對沒想到百里憐雪竟然可以在丈外出劍殺人。
人,在後悔的時候,往往是事情已經無法挽救的時候!
金鈴倒下,沒有激血狂噴。唯一的,是喉上一道淡淡的紅痕。風鈴整個人都抖了起來,恐懼,由心裡爬上了眼中。
百里憐雪嘴角儘是冷笑和譏誚,只望著風鈴不言不語。
他不殺風鈴而殺金鈴,很簡單,造成她的心裡壓力!
一個人,如果足以自恃的東西被擊破;那他是什麼感覺?是不是就如同被人扒光了衣服丟到大街上一樣?
風鈴強忍一肚子的胃酸,顫聲道:「駱……駱盟主在抱瓊台裡……。」
百里憐雪雙目閃動,冷笑道:「下一個是銀鈴……。」
果然,隨喝聲,那道劍影又出,快若閃電。瞬間,銀鈴一聲慘叫,亦翻了兩翻倒地而死。
風鈴臉色大變,全身竟然站立不住,跪伏到地上喘氣不已。一抬眉,只見百里憐雪猶是冷冷望著自己。
她一肚子苦水上湧,實在是不明白百里憐雪如何知道駱駝不在九嶺山脈上。
喘息半晌,她方顫聲道:「駱……盟主在……前面十里外的……沉魚莊中……。」
百里憐雪淡淡一笑,收劍入鞘真是沒事人一般的負手而立。因為,一切行動的去向是由李北羽來決定。駱駝人在沉魚莊,那李北羽會去那裡?
就在百里憐雪跟著李北羽往前走的同時,那風鈴不禁大叫:「百里憐雪──,告訴我。
你是怎麼知道的……。」
半晌,那端林子裡才傳來回話:「因為駱老頭不相信你們會成功……。」所以,他一定在左近監視!
玉珊兒醒來的時候,天已大暗。身旁,正有一位婢女服侍著。她皺皺眉,問道:「這是那裡?」
婢女一笑,道:「回小姐的話,是在麻城裡頭的客棧之中……。」
麻城?玉珊兒臉色一變,道:「你點住了本姑娘的穴道,不怕玉風堂……。」
婢女一笑,道:「不是小的點住玉大小姐的穴道,是我家主人希望大小姐安心養傷,所以……。」
玉珊兒雙眉一挑,淡淡道:「不知你家主人又是那一位?」
「我──。」門口一張很愉快的臉出現,走到了玉珊兒面前,道:「玉大小姐如果不健忘,該記得皮某……。」
「皮王塵?」玉珊兒愕了一愕,叫道:「竟然是你……。」
皮王塵淡淡一笑,道:「玉大小姐──,氣火會傷身,還是心情愉快一點的好──。否則……,嘿、嘿,女人一生氣就衰老的快,那多不值得……。」
玉珊兒冷冷一笑,道:「你到底有何打算?」
「打算?回洛陽啊──。」皮王塵眼中有了一絲奇異的光彩:「當然是回洛陽──。玉風堂不是在洛陽嗎──?」
打死玉珊兒她也不會相信皮王塵真的會送她回玉風堂。否則,那用得著點制她的穴道?
不合理之下必有陰謀!她在心中冷笑,同時也有些不安。皮王塵為何甘冒大不諱幹下這等事來?難道是黑旗武盟的陰謀。
玉珊兒輕輕一歎,道:「蕭飲泉呢?說有人出價二十萬兩銀子買他的人頭──。嘿,你不會把他賣了吧──?」
「不會,當然不會──。」皮王塵笑得很愉快道:「如果玉大小姐不信,小的倒是可以帶你去瞧瞧……。」
蕭飲泉就睡在西大院的另一端。門口,戒備算得上「森嚴」兩字。這一路行來,多的是皮字世家門下四處遊巡,顯然這客棧後院已叫他們全包了下來。
玉珊兒隔著窗子內望,只見有一名老者已替蕭飲泉把脈治病。她沒忘記,蕭飲泉最後受了黑竹媚的淬毒暗器所傷。只是,眼前屋內那老頭子可覺眼熟的很。
玉大小姐方自孤疑,只見那老頭子輕歎了一口氣,站了起來,回身,哈,不是「藥師王」王泰元還有誰,玉珊兒不覺訝道:「原來王老頭子也是跟你們一夥的……?」
皮王塵一笑,道:「倒是不可以冤枉了他老人家。藥師王曾欠皮家一次救命之恩,恃機回報罷了……。」
玉珊兒瞅了他一眼,惡聲道:「別說的那麼好聽。我看──,是你要脅人家的吧……。」
「嘿、嘿……,」皮王塵乾笑兩聲,道:「現在──,你玉大小姐可以放心去好好養傷了吧?」
皮王塵目送婢女愛菊扶著玉珊兒往那端去了,方始一笑,推了門進入蕭飲泉臥病的房內。裡頭,王泰元輕哼了一聲,不大搭理的模樣。
皮王塵一笑,道:「王前輩──,這個蕭飲泉的事……。」
王泰元哼了一聲,勉強點頭似的道:「原先他體內的暗器和毒性皆已解開──。老夫另外照你的意思下了一點『銷功散』……。」
皮王塵眼睛一亮,道:「不知還維持幾成功力?」
「三成──。」王泰元站了起來,目光不經意的溜往皮王塵的衣角,只見上頭被人用畫眉筆畫了四道,他心中一震,隨口道:「夜已深──,老夫回房休息了;明日一早便走……。」
皮王塵一笑,抱拳恭敬道:「前輩慢走……。」
王泰元哼了一聲,便跨步往門外大搖大擺的去了。
皮王塵心下暗喜。這個蕭飲泉已落入自己掌握之中,另則,那藥師王並不知道玉大小姐亦落於自己控制之下。他更可以放心的,是藥師王的一言九鼎。自己事先要求王泰元別說出蕭飲泉的下落,那藥師王既答應了便絕對不提。
皮王塵深吸一口氣,得意之色盡在眼中。他緩步走到蕭飲泉面前,拍開了他的穴道。只見蕭飲泉睜開了眼,臉上只是一股淡然,絲毫無驚惶之色。
皮王塵注視了半晌,不覺點頭讚道:「好──。蕭飲泉不愧是蕭飲泉。單是這點鎮定,皮某已自知不如……。」
蕭飲泉冷冷一笑,道:「閣下便是七大公子中的皮王塵皮公子?」
皮王塵一笑,點頭道:「正是在下──。」
蕭飲泉冷冷一笑,道:「皮公子利用某種方法令蕭其內力只剩三成,只怕會自惹了禍事……。」
皮王塵笑容稍為僵了一下,方「嘿、嘿」兩聲,道:「難道蕭兄有辦法衝破『銷功散』
的限制?」
蕭飲泉淡笑,搖頭道:「皮公子不殺蕭某,想來是另有意圖……。不過……。」
蕭飲泉一頓,沉聲道:「蕭某頂上人頭值二十萬兩銀子,只怕要得人很多──。」
斯人無罪,懷璧其罪。
皮王塵眼睛一閃,沉吟半晌方道:「蕭先生好好休息,皮某自有處理之法……。」
玉珊兒人在房裡可無聊的緊;同時,心裡也暗中焦急,不知方才暗中留了記號在皮王塵衣角,那個王泰元可有見著?正思索中,忽的,門外傳來輕咳一聲。
婢女愛菊顯然是一愕,如此夜深時刻,有誰會到此房中來?而聽這咳聲,絕非皮王塵所發。立時,她雙眉一挑,取了懸床長劍便躍到了門後。
從取劍、轉身、到躍到門後,這番身手當真稱得上流暢。玉珊兒不禁暗暗點頭,這皮王塵安排「照顧」自己的婢女,想來也是百中挑一的了。然而,另一件叫她失笑的事是,眼前這靈巧敏捷的女子方到了門後站定,卻即咕咚一聲栽了倒。
玉珊兒歎了口氣,道:「王老爺子使迷魂藥的手法,可越來越高明啊──?」
王泰元嘿、嘿一笑,推了門進來;朝那玉珊兒身上拍了幾記,便解開了玉大小姐的穴道。
玉珊兒一咕嚕的翻起了身,摸摸身上,那玉扇猶在懷中,當下,心中冷冷一笑,朝王泰元道:「王大夫──,你跟皮字世家的恩情完了吧?」
王泰元「嘿、哈」的一笑,道:「完啦──。你沒看老夫大小包的藥箱帶著便要走了嘛──?」
玉珊兒嬌媚一笑,道:「王大夫,這回可真多謝你啦──。有沒有什麼療傷聖藥送一點吧──?」
「小妮子手可伸得真快!」王泰元笑罵道:「幾個月以前在龍門,叫你連偷帶騙的拿了三包珍材好藥去,這回你……。」
玉珊兒吃吃一笑,拉著王泰元手臂幌了五、六回,邊撒嬌道:「王老爺子──。好不好嗎──?」
「不好行嘛──?」王泰元看著玉珊兒差點幌得自己一把老骨頭都要酥了,歎氣道:
「哪──,給你三份『銷魂散』的解藥……。」
玉珊兒接了過來,揣入懷中後皺眉道:「奇怪──,這個皮小子幹啥這樣做?」
王泰元一歎氣,道:「皮謹在洞庭湖一戰中,死於地獄風使的殂殺之下。那皮王塵便對自家武功沒信心啦──。」
玉珊兒口中一哼,道:「原來是想偷技的……。」
一頓,她不禁皺眉道:「莫非……蕭飲泉中了什麼『銷功散』……?」
王泰元「嘿、嘿」乾笑一聲,道:「老夫可把解藥給了你玉大小姐啦──。再見──。」
說走就走,我們這位「藥師王」王泰元走得可真不慢。玉珊兒心中一笑,正尋思如何救那蕭飲泉出來;忽的,院子裡頭一陣騷動而起。
玉珊兒一愕,想是又有人幹上強梁行經的了;立時,口裡冷笑,身子則自窗牖竄了出去伏在夜色暗處。
人方藏定,便見皮王塵帶領四名皮字世家的好手匆匆趕來和夜襲之人相對。玉珊兒定睛一瞧,這來人不是劉長手還有誰?最特別的是,他手上那管貴州方竹雕成的魚竿兒,尤是在月色下詭異無比。
狗咬狗一嘴毛。想來這劉長手是來討蕭飲泉的,當下,也不理院中那些人的結局如何,便直竄往那蕭飲泉臥病的房內而去。
誰知,人方貼近這邊窗口內望;那端屋裡已有一名蒙面漢子抱了蕭飲泉便往隔面的窗子飛竄出去。
玉珊兒雙眉一挑,暗道:「想不到有這麼多人看上蕭某某……。」
那心中想,其裡已傳來院中打鬥之聲。玉珊兒冷哼一聲,立時追躡這蒙面人而下,且要看看這傢伙到底是誰?
梅六彩實在不知道今天晚上走的是什麼狗運。真的,拚死了命把刀斬門碩果僅存的一位殺手劫了出來,再加上一頓飯時間的狂奔;誰知,到頭來卻被玉大小姐當面含笑的帶走了人。
梅六彩苦笑,道:「你保證這小子是改過向善了?」
玉大小姐很用力的點頭,也笑得很愉快的道:「這不是問題。重要的是,皮王塵那小子怎麼啦?」
「你玉大小姐可以放心──。」梅六彩道:「我們司馬踏霜先生和司馬世家的人在一旁掠陣的啦──。」
「敢情好──。」玉珊兒輕哼道:「那個姓皮的是讓受點教訓才是……。」
說完,就大搖大擺的帶人走啦!
沒半晌,那梅六彩方自望著玉珊兒的背影歎氣,一道人影已默默移近了過來。梅六彩心中有警,沉聲道:「閣下那位?」
「梅兄弟好耳力──。」上官絕臉色異常的走了出來,道:「梅兄為何這般輕易的放過了那蕭飲泉?」
「不放行嗎──?」梅六彩苦笑指指遠處玉珊兒的背影,道:「我們玉大小姐把人給要走啦──。」
上官絕雙眉一跳、一跳,只是望著玉珊兒背影消失的方向;臉上,逐漸混合了一股複雜的表情來。
沉魚莊,橫跨在修水北側的支流中而建,那溪畔兀自有著一排石雕的大鯉魚在。李北羽望了半晌,歎口氣道:「這魚兒大,裡頭躲上兩個人正好……。」
百里憐雪雙眉一挑,數數從頭到尾共有十二尾之多。當下,沉笑道:「嘿、嘿──,如果用的是外七星內五行的方法,只怕真會吃了人……。」
李北羽一笑,道:「反正這世界不是人吃魚,就是魚吃人,走吧──。」邊打招呼,人已大剌剌的往前走去。
百里憐雪冷冷一笑,左手提捏了劍,雙目炯肅的並肩往前。
果然,兩人方走了一半,那一排石魚動了起來;剎時,便將兩人圍於當中。李大公子啥麼陣仗可看得多了,放心的依舊掛著笑容。忽然,微笑變成了苦笑。
因為,他可沒見過魚兒會吐火,而且是苗疆的「無火之火」。只見,一團青色煙霧到了面前,方才「轟」的一聲化成火團,當面罩了下來。
李北羽李大公子可吃了一驚,身子連翻了好幾回,卻叫那火團越來越猛。他心裡苦笑,猶不忘將目光瞅向百里憐雪;只見那小子一頭白髮翻飛,也叫這十二條石雕的魚兒追逐的利害。他心中方自皺眉,忽的,魚兒的兩腮一張,左右各自一排利刃列出。
真他奶奶的,這些水裡游的傢伙玩意倒不少;哥哥我脫險後,得趕回浴陽好好吃它十二條煎炒煮炸的大鯉不可。
李公子心裡罵,那腳下可不慢,因為火會燒人刃會要命哪!
果如百里憐雪所料,這廂魚陣所排,俱是七星五行相挾的陣勢。兩人便此竄飛了半柱香時間,額頭俱已冒汗。原因無它,這魚雕的石太過堅硬,怎的也打之不破之故!
李禿鳥立時躍到了百里憐雪身旁,道:「喂──,百里大公子,為了活命,哥哥我隨便降低格調和你合作算了……。」
百里憐雪哼了一聲,尚未置答,兩人又叫那十二條石雕鯉魚衝散兩端。李北羽「掙扎」
了一陣,大叫道:「死百里憐雪,你腦袋不再想清楚,今夜可就……。」
百里憐雪這廂也鬧得冒火。方纔,出手三次,結果卻是只能在這石上劃下三道刻痕而已。這石之堅硬,不由得令他亦為之觸目驚心。尋常石巖,那禁得住他這「聖劍狂戰七十二技」的一擊?
當下,他便已心知肚明,這些日子來駱駝藏身於此不涉江湖,便是督工製造這十二隻石雕鯉魚以為往後稱霸江湖武林之用了。
有了這點認識,不由得令他雙目凶光畢視;自己要橫掃武林的壯志豈能敗於這十二尾石雕鯉魚之下?當念一起,立時身子上揚,翻了兩翻,落到李北羽之側,冷冷道:「你有什麼辦法?」
李北羽一笑,將翎羽捻於指間,道:「你跟哥哥我合作。」說這七個字間,兩人又被隔撞到兩旁。
百里憐雪皺眉叫道:「說話快點……。」
李北羽在那端笑道:「你使出聖劍十二層心法來,哥哥我……。」
話聲一頓,連閃了三隻石雕魚鰭上六排短刃的攻擊後,方得喘一口氣,續道:「我把這鷹屁股羽毛乘著你的劍勢送入魚口……。」
「轟」的一響,四尾石魚口裡吐出的「無火之火」可差點讓我們李大公子變成了烤鳥。
百里憐雪當下亦不猶豫,道了聲「好」,人已躍上半空;那李禿鳥速度也不慢,人同時也往上一躍。
半空中,百里憐雪當先下落;李北羽則雙足踹於其間。一著地,百里憐雪立時大喝、出劍;便一道劍影前奔之時,李大公子大喝一聲,將那手上翎羽打出,輕貼於劍影之上,乘勢而往。
瞬時,只見一影一羽,俱俱投入魚口之中;立時,那裡頭傳來慘叫,一隻石魚就此停擺啦。
我們李公子立時大樂道:「再來、再來……。」
百里憐雪稍一沉思,已然明白李北羽所使用的方法。當下,又對著迎面而至的兩石雕魚運氣使劍。
李北羽人在百里憐雪上頭,哈哈大笑中,再將「離別羽」打了出去。兩人這一出手,立時皆往上揚去。
便同時,百里憐雪腳底之下便「轟」、「轟」兩團火球爆響,外加兩尾石魚內四聲慘呼。
李找打先生更樂啦,又是兩腳踏到百里憐雪肩上便要如法泡製。誰知,這些倖存的魚兒可聰明;立時,紛紛移到停擺的那三尾石雕鯉魚之側。但聞,「喀」、「喀」的一連串響中,那十二條石魚已並成兩排。
李北羽皺眉望著,忽的,「嘩啦」一聲,那兩排石魚竟自退入溪河之中,沉了下去。
李北羽一愕,人自百里憐雪肩上落了下來,大笑道:「沉魚,哈……,果然不愧是沉魚莊,哥哥我今天算是開了眼界啦──。」
百里憐雪輕哼一聲,閉目喘息便坐下盤膝調氣。
李北羽緩緩回頭,見那百里憐雪臉上肌肉抽搐跳動,不覺嘴角上有一抹微笑升上。
他稍一沉思,手上已然多出了一隻翎羽;只見,那手上羽毫直伸,便拍向百里憐雪的百會穴……。
駱駝靜靜的聽賀龍將莊口的事說了一遍,方點點頭,吐了一句:「李北羽果然非等閒之輩……。」
賀龍皺眉,恭敬問道:「盟主之意,屬下不明白……。」
「優點和缺點並存──。」駱駝緩緩吸了一口煙桿兒,邊徐徐吐出邊道:「本座由苗疆沼氣中提煉出來的『無火之火』,最大好處在於令人防不勝防……。」
這點賀龍知道。那壞處呢?
駱駝淡淡一笑,道:「無法立即起火!所以,那位李公子便利用氣體噴出到著火之間的剎那,將那翎羽乘在劍氣之上,急投進入開關上……。」
駱駝一頓,補充道:「為什麼要和百里憐雪出手?第一,利用他的劍氣之力阻擋石魚內部機括合閉,便乘那瞬間緊貼其上的翎羽足以進入其中。第二,是翎羽上面的回力;李北羽眼力、判斷果然好。他必然想到裡頭左、右各藏一人,所以,翎羽一旦進入後,便讓百里憐雪的劍氣化分為二,往左右各半截激出。自是,一箭雙鵰一石二鳥……。」
這段話下來,賀龍不禁大大歎一口氣,道:「想不到十年前是洛陽城上的一個混混,鬼點子竟然如此之多……。」
駱駝一笑,道:「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還有……?」賀龍嚇了一大跳,訝道:「還有什麼?」
駱駝微微一笑,雙目仰視,緩緩道:「一個人使劍是不是用手臂?」
「是──。」這是毫無疑問的。
駱駝雙目精光一閃,又抽了長長的一口煙,方徐徐道:「最重要的,是李北羽站在百里憐雪的肩上……。」
賀龍立時臉色一變,驚道:「莫非他借由腳底的感受,來探知百里憐雪臂上氣機的運行和出劍的心法?」
駱駝沉重的點點頭,站了起來,淡笑道:「走吧──。」
「走?」賀龍恭敬道:「盟主的意思是……?」
「當然放棄沉魚莊啦──。」駱駝瞪了賀龍一眼,道:「難道你有把握接得下百里憐雪和李北羽的出手?」
沒有!天下只怕沒三個有這等把握。
賀龍最後還有一個疑問:「那百里憐雪好像受了內傷是不是?」
駱駝一笑,道:「擅強運用大還金丹和玉樞洗髓液的功效,而不循序建立起武學底子,終會油盡燈滅……。」
賀龍一喜,隨著駱駝往密道而去,邊道:「這麼說──,百里憐雪可是活不久了……?」
「不──。」
「不?」
「因為李北羽正在救他──。」駱駝的聲音自密道中傳出:「李北羽探知百里憐雪的氣機,其中最重要的目的是……。」
是什麼,密道入口已合。整座廳上,唯剩的是無言的月光,靜靜的照著屋內的桌、椅和……不止盡的名利!
百里憐雪緩緩吐出一口氣,張眼,正迎到第一線晨曦而來。李北羽呢,則蹲在河邊猛往下瞧。百里憐雪輕一皺眉,起身到了李北羽身側,問道:「看什麼──?」
語氣已較以前好得多,而且是第一次主動搭話。
李大公子一笑,指指河底道:「那十二尾石雕鯉魚已經叫人暗中托走了……。」
百里憐雪雙目一寒,冷冷道:「駱老頭是想借它們來稱霸江湖了……。」
阻我百里憐雪至尊武林者,死!方纔的問話,肅殺之氣已濃。
李北羽一笑,道:「走吧──。它們大概是乘河運往九嶺山脈去了……。」
百里憐雪望望後頭的村莊,淡淡道:「不進去?」
李北羽搖頭,原因是:「駱駝不會呆在那裡決戰!」
如果,一個人知道某個地方的勝算更大,而且知道敵人一定會去,那又何必不能忍於一時?
所以,李北羽的判斷是,駱駝已走,莊也已是死莊!
百里憐雪不贊同,因為,晨霧中有一道馬蹄聲自莊中傳了出來。
馬蹄,落在青石板兒上硬是清脆的令人想假裝聽不到都不行。李北羽還在皺眉,那百里憐雪的身子竟為之一震。
是誰?天下間還有誰可以令狂天傲地的百里憐雪如此震驚?李北羽開始苦笑,而且伸手入懷。
百里雄風!
驃悍大黑馬,馬上坐人,更儼有王者之尊。
一個能將百里世家躍升到足以和南宮世家並列的人,絕對不簡單。百里雄風方自霧中出現,那股氣機已壓的人喘不透氣來。
百里雄風盯住百里憐雪,老久,方沉聲道:「二十七年前我生下了你,卻沒想到二十七年後的今天,我要把你送回給天地……。」
他一頓,聲音有了沉痛:「百里雄風身為你的爹親而沒教會你『忠義』二字,是我的錯……。」
百里雄風長長吸一口氣,自馬鞍中抽出一柄寬大異常的闊劍,道:「今天,我百里雄風就殺了你這孽子,然後自裁於天地之間,以謝祖先地下之靈……。」
那闊劍,在晨曦之下耀目,正是他百里雄風威名三十年的「雄風闊劍」!
雄風闊劍,劍闊五指,長二尺六寸四分。
神兵聖劍,劍闊兩指,長三尺一寸一分。
問題是,聖劍的手,是否敢遞出相迎?
百里雄風宛如天神般矗立,忽的,口中一嘯,便自催馬舉劍而至。馬蹄揚,十丈塵,快是急風劍斬情!
百里憐雪眼眶跳動,那爹手上闊劍已如閃電般至。百里憐雪一顫一抖,見闊劍已拍面,牙一咬唇,人矮了下去;身子一挫一折,便自馬肚下閃到了另一邊。
「唏聿」一聲,那百里雄風倒馬又舉劍揮至;這回,更猛更烈。
百里憐雪身子已是輕抖,終究不敢對父親出手。又便是身子一矮,自那馬肚下鑽。
百里雄風大喝,這回早有了準備;只見他身子一拗,硬是將手上闊劍劃了一個弧,自另外一端斬下;便此時,百里憐雪人頭正好鑽出,一照面便是要頭落血噴!
「叮」的一大響,李北羽右手自懷中探出,迎擊一物上百里雄風的劍身。便得是,那劍一偏,只劃了百里憐雪肩頭掠過,留下一道血口子來。
百里雄風一愕,目光朝向落地那物,不覺是臉色大變,望向李北羽急道:「李公子何來此物?」
那是什麼東西,足以令百里雄風也為之色變?無它,便是昔日百里千秋交予玉珊兒的玉珮。玉珮所至,百里世家上下全得俯首聽命!
李北羽一歎,道:「晚輩有事懇求百里前輩……。」
百里雄風臉色一變,哼道:「什麼事?」
李北羽淡淡一笑,道:「此處之南十五里外有家快活鋪子,那兒山羌肉端得是一品美味,百里堡主何不去嘗嘗?」
百里雄風身子抖了一回,方長長歎一口氣,收劍策馬,竟真得往南而去。
李北羽輕輕一歎,俯地拾起那玉珮揣入懷中。
百里憐雪雙目炯射,沉聲道:「今天你兩回救我,為的是什麼?嘿、嘿──,李北羽,告訴你,沒有人可以阻止百里憐雪稱霸天下的雄心……。」
「我知道──。」李北羽聲音中竟有了智慧:「天下,只有你一個人可以阻止你自己稱雄武林……。」
半晌,百里憐雪注視李大公子,沉聲道:「那你的目的在那裡?」
「你為什麼也不殺哥哥我?」李北羽笑了,而且很大聲的道:「因為我們之間還有一戰,是不是,所以──,三個月的期限到來以前,誰先死,誰就是王八烏龜加十八級……。」
百里憐雪沉視了半晌,竟然也學會淡笑聳聳肩。
有人說,人相處久了都會無意中學了對方的習慣。眼前,李北羽心中只想著,那百里憐雪說出一句「哥哥我」來的時候,那才精彩。
玉珊兒可真明白「銷功散」這玩意兒的利害。藥師王給自己的三份解藥正是不多不少,恰巧是每個時辰一服,三個時辰後才能恢復蕭飲泉的功力。
她祈禱可千萬別發生什麼事端來才好。這當頭,已是費了兩次內勁幫蕭某某體內的藥力加速提升;眼下,便是第三回了。
風動,人到。來的是上官絕!
玉珊兒人坐在蕭飲泉背後,正以雙掌默默以內力經由他的天柱穴輸入。雖是說要心無旁鶩,只見眼前身受的這股殺氣卻是又濃又厚。
她苦笑,緩緩收回了內力,睜眼對著上官絕歎道:「上官傢伙──,你也是來湊熱鬧的嘛──?」
上官絕苦笑,道:「在下身不由己,只好請玉大小姐原諒了……。」說著,已是長劍在手,往前跨到蕭飲泉面前來。
玉珊兒臉色一變,道:「上官公子──,枉你是七大公子之一,怎的會做出這種乘人之危的事來……。」
上官絕無奈一笑,看了看蕭飲泉一眼,才又轉目對玉珊兒道:「這『銷功散』的解藥最少也要一柱香的時間方能生效,而玉大小姐此際內力耗損只怕非得一頓飯時間才能恢復過來……。」
玉珊兒怒道:「你既知道卻又乘機……。」
上官絕長吸一口氣,盯住玉珊兒道:「在下就問玉大小姐──。是父親的生命重要或是自己落個小人之名重要?」
玉珊兒一呆,道:「莫非有人以上官堡主之命相要脅?」
上官絕沉重點點頭,右手一轍長劍朝那蕭飲泉道:「蕭飲泉──,莫怪上官絕趁人之危……。」
那上官絕手上長劍已直遞而出。玉珊兒臉色一變,右手直探,那掌上已多了把玉扇,便拍向上官絕掌上的劍身。
只聞「叮」的一響,上官絕手上長劍一偏,只堪堪自蕭飲泉腰身衣袍劃過。而玉珊兒這力一使,亦給震開了去。
上官絕一歎,道:「玉大小姐──,何苦……。」
說著,第二劍又至!
玉珊兒一想自己已是萬萬擋不住了,索性心頭一狠,人便欺身到了蕭飲泉面前,以身擋劍!
上官絕大驚,身子一偏,人便轉到了右側,直鋌而入。
玉珊兒卻仍不死心,也同樣的到了右側,仍舊是以身擋著。如此,連數十六次,那上官絕後退一步,歎氣道:「玉大小姐又何苦以身擋住在下劍勢?」
玉珊兒淡淡一笑,道:「苦海無涯,有回頭人何不助他一臂之力?」
上官絕方要答話。玉珊兒又急道:「再說──,你又如何得知地獄風使那老頭子一定會給你解藥?若果真,屆時搞得八大世家岔崩離析,甚至玉風堂相與上官世家為敵,豈不正中了敵人奸計,致使親者痛仇者快?」
玉珊兒這段話下來,只說得上官絕滿頭冷汗。他一咬牙,道:「你關心這些,誰來關心家父的生死?」
玉珊兒沉吟了半晌,道:「天下有兩人絕對可以解去上官堡主身上的劇毒……。」
上官絕眼睛一亮,道:「誰?」
「王泰元和李北羽──。」玉珊兒雙目炯炯道:「而且──,姑娘我恰巧知道那位藥師王的人在那裡……。」
汝南城南有一座汝南埠。埠子是商埠,就臨在汝南河之南。
汝南埠裡最有名的酒樓是什麼?當然是開口樓。
天下,還沒有人進入開口樓能不開口大快張齒的吃一頓。人家說,就算牙齒掉光了,用吞的也要吞下去。
那麼,最有名的青樓呢?
解衣樓裡流傳的一句話是──「入門不脫非男人」。
所以,在今天以前,還沒有一個正常的男人跨進瞭解衣樓能從頭到尾保持衣衫掛身的。
今晚卻有點奇怪。
首先,早一步的是個郎中模樣的老頭子,人是大大方方的進到解衣樓,而且是解衣樓的夏大媽房中。
怎麼?難道是老牛吃老草,這老頭子對夏大媽那沒七十也有六十九的風韻有興趣?當然不是。
整個解衣樓的姑娘都知道她們的老闆兒夏大媽身子不怎麼好,每隔半年便得請這位老郎中看把一回脈。
她們更知道,這位老郎中正是赫赫有名的「藥師王」王泰元大夫。
誰知,過了半個時辰後又來了三個人;三個中間,竟然有一個是女的,而且,是很漂亮的女人。
這新聞可大,莫非是新進的妞兒,立時,一幢解衣樓叫口口相傳給擠了個滿。一批批登徒子、色中老饕全伸直了脖子猛看。
直到,那洛陽來的吳大爺慘叫一聲:「那不是玉風堂的玉大小姐嗎?」
是鬼神也逃的玉大小姐?聽說,那晚解衣樓的生意就因為這句話少了六成。
接著,又有人大驚失聲:「那兩個男的不是蕭飲泉和上官絕──?」
上官絕沒什麼,蕭飲泉也是來頭大的很,所以解衣樓連剩下四成的客人也走了個精光。
沒人擋著辦事才快。當下,我們玉大小姐一路喝著王大夫的名諱,一路威風凜凜的闖進夏大媽的房里拉了王泰元便走。
他們走的速度真快,一忽兒便出到汝南埠子外。玉大小姐拍了拍王郎中的肩頭,笑道:
「上官堡主就麻煩你老人家啦……。」
我們這位「藥師王」苦著臉道:「方纔診斷費的銀兩還沒收呢──。你大小姐叫老夫一路餓著去啊──?」
玉大小姐一笑,塞了他一張十足兌票大通錢莊的銀票,道:「可以了吧──?」
當然可以。所以,王郎中屁股一拍,瞅了上官絕一眼,沒好氣的道:「走吧──。」
這一切很順利、也很快;可惜,沒人家眼線打出去的信鴿快。玉珊兒也明白這點,當下,便自懷中取了個玉哨子出來,猛吹了六聲。
哨聲方停,那只名喚「瞌睡妹」的白鷹已自天而降,落到玉珊兒身旁磨蹭依偎著。玉大小姐一笑,抱住瞌睡妹的頭,道:「好鷹兒──,給你頓晚餐消夜用。凡是今晚從那埠子裡飛往洛陽的鴿子全吃了吧──。」
瞌睡妹「咻──猶」一叫,點了點頭便沖天而去。
這下,那藥師王才轉憂為喜和著上官絕快馬奔去。
人影,已逐漸消失在北面的夜色之中。良久,那蕭飲泉方歎一口氣,道:「玉大小姐義行風範,蕭某感激的很!」
一次以命相救,一次以身擋劍,那蕭飲泉縱使是木石心腸也會震動,何況他現在不是冷血的殺手,而是有血有淚的傷心人。
心既傷,傷至深處;唯情可愈。
友情,也是人間至情中的一種!
幾冷、茶冷、日冷;兩目神采俱失,望著的,是一塊石碑。碑上有字,字是──「愛妻林儷芬」之墓。
灌河南底的小界嶺,位於河南、湖北的交界處。以東三里,俱是稻田陌陌,好一片青翠風浪。然而傷心人卻無心觀賞,幢子裡映的,俱是那方石碑;心裡頭翻滾的,便不儘是佳人的神采。
杜鵬的刀呢?
沒有心有刀何用?
那麼,他的心在那裡?
就在眼前,在眼前那堆墳土之下;跟著心愛的人一起埋葬、沉寂。
七月驕陽正盛,杜鵬為什麼沒有汗?
連淚都沒有的人,怎麼會有汗?連心都已經成為死灰的人,又怎麼會感受到四周的溫寒冷暖?
「杜鵬,至情中人!」這是李北羽對他這位摯友所下的評語。
至情中人,如果情死,那會怎樣?
陳老頭不很明白「情」是什麼東西。反正,他的一生中就是就樣平凡的生下來、平凡的繼承父業耕田、平凡的憑媒灼之言娶了鄰村的阿桃;然後,平凡的生了三個兒子。兒子長到了二十歲,又平凡的到附近地主家耕田。
在陳老頭的一生,平凡的就是一切。所以,他不明白,一個人怎麼會跪在墳前七天七夜;而且,似乎要一直跪下去,跪……跪到那句什麼姓白的大詩人所說的「天長地久」!
陳老頭雖然不懂,可是他會感動。
不要說跪著,就算是坐著都會蹩死人的。所以,從第三天開始,陳老頭每天就端了飯菜給那個年輕人吃;而且,是強迫他吃。
陳老頭對這年輕人就像是對自己的兒子一樣。不吃?就強迫用灌的。他要老婆煮稀飯,很稀的稀飯,這樣灌下去時才不會噎到了喉頭。
那年輕人一開始還會抗拒,陳老頭火啦,大聲的叫道:「你想她是不是?想也要有力氣想啊──?不然窩在這裡偷懶幹啥的?」
終於,到了第五天,這位年輕人才算是張了口,一匙一匙的叫陳老頭猛灌進去。陳老頭很安慰。因為,家裡的事農早已不用他來操心,到了老來還能照顧個人;心境上總是不覺得自己老了。
陳老頭也很光彩,他這善行一下子在這小小的農莊裡傳開。有識字的,也跑到墓前看過,知道那個年輕人姓杜,就叫做杜鵬──。
農莊裡頭只有一個小小的茶棚,平素,農閒或中午休息時,這番莊民便聚著的蹺腿聊天。
今天玉楚天和宇文湘月到了這間唯一可以休憩的地方落腳時,耳裡就聽到五六個莊稼漢子在談論陳老頭和杜鵬的事。
玉楚天第一個大叫的衝了出去,宇文湘月的速度也不慢。因為,簡簡單單的一個理由。
杜鵬是他們的朋友!
夕陽,已偏斜!
玉楚天望著這位昔日能以髒話連罵五百六十三句不重覆的朋友,心中為之糾痛不已。他長長歎一口氣,輕輕撫著那坯土石碑,緩緩道:「她是我的義妹……。」
玉楚天長吸一口氣,道:「所以我不會不比你傷心。」
他大聲又急切的道:「所以──,我也知道她要我告訴你什麼?因為打從我識字開始她就到玉風堂裡來……。」
杜鵬沒有回答,然而眼中已經有了一點濕潤。
玉楚天放心了。一個人還有淚,那便還能活下去。他道:「你知不知道儷芬要告訴你什麼?她要說:笨蛋──,大笨鳥,我要你替我好好活下去,別給靖北王丟臉……,你……
你……這樣算是他的女婿……?」
杜鵬的身子輕輕抖了起來,輕輕的,如同那風晚披稻浪潑湧千頃。很輕、很淡,卻綿綿不絕如江河。
玉楚天哽咽了,聲音嘶啞中有眼眶滑下的淚水:「我知道……知道她在說……說……,杜……大鳥……好好……好好對…這七月夕沉……罵……破口……大罵……,然後……
笑……大笑……,就像你……以前一樣……快活……。」
宇文湘月早已雙淚如雨,她也跪到了杜鵬身旁,哽咽道:「杜……杜兄……,我……我是女人……我……也是芬姐的姐妹……,我知道……我知道她……要說……杜鵬……你……
你別……這樣──。」
她吸一口氣,忍住嘴角的抽動,支道:「你……願意讓芬姐傷……傷心嗎……?她地下有知……知情人的眼淚……如……如……劍……。你……願……願意刺傷……她?」
一切,一切都沉寂了下來。
陳老頭來的時候真怪自己剛剛多喝了兩杯。唉,如果餓著了那個叫杜什麼的年輕人怎麼是好,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陳老頭邊自艾著,邊循著小徑到了墳前來;驀地,眼前的情景叫他呆住啦──。
幹啥,跪一個不夠,怎的又冒出兩個來?而且還有一個是女的?他老頭擔心的,是手上的粥可不夠三個人來吃。
陳老頭這般在狐疑,卻還有讓他摔破碗的事。只見,這個姓杜的年輕人突然站了起來,仰天大罵了五百多聲髒話。聲聲如雷,快若閃電;而且,用辭之妙,用語之流暢,比那迎神廟會上說書的更勝十分不止。
陳老頭呆得連碗摔破了都還不知,卻見那一男一女亦大笑抱住這姓杜的,三個人又叫又鬧的像瘋了一樣。
慘啦──。陳老頭心不暗叫,莫非是中了邪?陳老頭心下暗自盤算要叫莊裡的小牛快去請鄰鎮的吳老道來收驚才是。
他正想著,那姓杜的竟朝自己一笑。
「哇──。」的一聲,陳老頭大叫,反身使跑;誰知,肩頭似乎叫人拉住似的,怎也移動不了半分。
陳老頭心驚膽跳回頭,正見那姓杜的衝著他笑。當下,三魂七魄差點出身:只見他噗通一聲跪了下去,連連膜拜口念遍西方諸佛聖名不已。
杜鵬苦笑,一聳肩放開了手道:「別急──,哥……晚輩是要謝老丈數日來照顧之恩的……。」
陳老頭聞言,狐疑的抬眼上瞧,這個姓杜的眼神倒正,一點也不像中邪般的歪眼斜嘴。
再看那一雙男女,衣著打扮大是非平常人家。立時,放下了心,道:「老弟──,夜半風高這會嚇死人的哪──。」
玉滿樓覺得很安慰。雖然杜鵬並不是他的兒子,可是在心裡上,他早已將杜鵬和李北羽視如自己的兒子一般,和楚天、珊兒是沒有分別的。他轉頭,看看身旁的愛妻;只見衛九鳳也露出安慰的笑容來。
玉滿樓注目愛妻,淡笑道:「鳳妹──,這回九嶺山剿惡行動一完,你我便邀游於天地,讓那些年輕人來治理這玉風堂如何……?」
嘻嘻一笑,衛九鳳輕摸著玉滿樓的髮梢,道:「樓哥哥──,我早有此想啦──。你看忙這玉風堂的事卻讓你頭髮白了……。」
「哈……,」玉滿樓仰天長笑道:「滿樓可是還不服老喔!」
衛九鳳輕嗔,道:「誰說你老了──。」
一頓,不由得皺眉道:「這回聯合八大世家、少林、武當要攻那蔚藍天的黑旗武盟,不知他們準備的怎樣了……?」
玉滿樓輕皺眉,道:「八大世家的右字、貝字、皮字三家主人已然罹難,加上上官堡主重傷未癒。唉──,能用只剩其半……。日前皮王塵世侄又差點走入岐途……。」
衛九鳳道:「皮世侄人不是由司馬堡主點化了嗎──?」
玉滿樓苦笑,道:「只怕──,皮世侄一回到皮字世家便封堡不理江湖事了……。」
一頓,他又憂慮道:「另外,百里堡主將百里世家交給百里英傑,千里尋子,只怕又少了一樁力量……。」
八大世家名赫武林,一年之內竟只餘其三;又那不叫人感歎世事無常?
衛九鳳輕輕一歎,道:「丐幫的王幫主呢?這回他……。」
「北方女真……。」玉滿樓憂慮之色更濃,道:「王幫主正和大鷹爪幫彭幫主、殭屍門白門主共策抵禦北方女真旗高手南下入中原的大計。」
衛九鳳點點頭,道:「如今八大世家在洛陽的四世家中僅存南宮一家。只怕那個地獄風使仍舊是心有不死……。」
玉滿樓一笑,輕拍拍愛妻的髮梢,道:「放心──。南宮堡主謀略武功俱高人一等,只怕地獄風使挑上了他,只是自尋苦吃罷了……。」
南宮淵臉色變了變。眼前這三人他認得,正是昔日龍虎合盟的白虎三絕殺。原先,對這三人,以他南宮淵的武學造詣大是可以輕易應付。
現在卻有點不同!
不同的是,這三個人的眼神,冰冷而殘酷。顯然是中了某種邪法之類的東西所控制。南宮淵心往下沉,不禁有股寒意上湧。
早在他還是個孩童的時代,便曾聽祖父提過扶桑的一種攝魂邪術──「大黑暗魔法」。
中此法者,無有生死病痛,亦沒有意志;全憑的,便是施法者的意志行動。
南宮淵雙眉一挑,知道不可以力敵。當下,大喝出掌!掌風所及,只叫眼前三人衣衫獵獵作響;紛紛幌動後退。當然,那骨骼被震碎的聲音也傳來。
這一切,對一個正常的對手應該是已然獲勝。可是,面對的卻是行屍走肉。
南宮淵掌力一出,人立時倒彈進入密室之中。便同時,遠方一縷哀怨的笛聲傳至;那三絕殺忽的眼中綠光一閃,全衝了過來。
南宮淵可不笨,立時關閉地道入口;同時,一按裡頭機括,便將自己書房四周對上了鋼板。他冷冷一笑,只見裡頭那三名走屍亂撞亂打。
南宮淵深吸一口氣,自密道中走到了外頭。當下,便有十來名堡中弟子恭候一旁。
南宮淵下令道:「錢福──。」
「屬下在──。」一名彪悍的弟子跨一步,到了南宮淵身後,肅手恭立。
南宮淵滿意的點點頭,道:「通知玉堂主,說本堡發現有人施用『大黑暗魔法』控制三名殺手,已被老夫囚制於書房之中……。」
「是──。」錢福一抱拳,轉身急出。
南宮淵又復沉聲道:「眾弟子聽令──。」
眾人大呼:「屬下在……。」
「立時備桐油火箭,嚴守於此──。」
南宮世家能成為八大世家之首,辦事的效率當然不慢;一忽兒,所有用具皆已準備妥當。
而南宮淵眉頭卻更緊;因為,那催魂笛聲已越來越近,似是已到了牆外。同時,屋中那三名行屍拍撞之聲,似乎也更為強烈。而且,攻打的全是屋頂位置。
南宮淵沉住氣。他要在玉滿樓趕到以前支持住,尤其屋裡頭三隻怪物,萬一真的衝了出來,必須當機立斷的以燃火油箭燒殺。
心中有此一念,立時朝四周聚來的五十二名弟子道:「十二名弓箭手隨老夫上屋待命──。其餘的嚴守四周,擅入者格殺勿論……。」
「好一句擅入者死!」牆頭上已有人冷笑,是地獄風使。只見他桀桀怪笑中,當先搶上了屋頂。
南宮淵心知不妙,立時口裡大喝一聲,人往上躍去。
那地獄風使那能由得南宮淵上來。當下,冷冷一哼,將身上衣袍用雙臂一張。南宮淵人在半空,心中不由得一驚。只見地獄風使敞開的衣袍裡頭皆是點點亮晶。
南宮淵失聲道:「幻星奪魂術──?」
「有學問──。」地獄風使大笑中身子一轉如風輪,立時便消失了蹤影。而同時,只見天地昏暗,一個院子裡俱是滿天星光紛飛墜下。
南宮淵一咬牙,大叫道:「弓箭手快將火箭射向天空……。」
然而,為時已晚了一步。當火箭射向半天照出光明的同時,已然有十二、三名弟子痛叫倒地哀嚎不已。
南宮淵雙目炯炯,循著火光四下搜尋,便往屋簷一角全力撲去。
果然,地獄風使狂笑中翻躍了出來;剎時,那幻術立失。
地獄風使可不罷休,身子又是一折,便往下落去,三抓兩扣,又打飛了五名南宮弟子。
南宮淵雙眉一挑,人隨之躍下;半空中,已自旋轉了七次,雙掌上盡注真力,轟然擊向地獄風使背上。
誰知,這力道所至,竟是將一塊樹幹打了個粉碎。而地獄風使卻在怪笑中又上了屋頂。
南宮淵這下暗叫不妙。果然,地獄風使雙臂高舉,全力往下擊往屋頂;接著,人借反彈之力落到牆頭上。
眾人心中一緊,只見那屋頂擊處轟然大響,白虎三絕殺已是怪叫連連的由其間衝了出來。
南宮淵倒吸一口氣,喝令道:「放箭──。」
箭如流星,火如明。立時,一十二名弓箭手手上火箭俱已招呼那三名死屍而至!
牆頭上,地獄風使淡淡一笑,取笛於口中一吹;白虎三絕殺立時散了開去,同時亦各自揚身落入院子內。
南宮淵冷喝:「排除魔陣──。」
剎時,人影幌動中,黑暗處亦紛紛躍出南宮弟子,十六人一組的將那三名死屍殺手隔開困住。
南宮淵雙眉一挑,支道:「子母連環鉤──。」
喝令一下,又奔出四十八名漢子,也是十六人一組,個個手上拿了長短不同的鉤子,那兩鉤之間有著鐵環相緊扣拉。立時,手執中間舞動著。
南宮淵一喝,道:「出鉤斷魂魄──!」
那四十八名弟子當下個個口裡大喝,往上揚身踏在原先列陣弟子的肩頭,再一翻身到了陣中圓心。立時,手上長短雙鉤飛出,全數各往陣中的死屍殺手纏住。
果真是出鉤斷魂魄!可是,如果鉤住的人本來就是沒有生命的死屍呢?
地獄風使睜目大笑道:「南宮淵,這回你可打錯了算盤──。」
隨狂笑,那地獄風使將笛就口狂吹了起來。剎時,只見傷中陣裡的三名死屍如同殭屍般跳動了起來。而且,身上滿的是鋒利掛鉤,凡遭這一撞,非死即傷。
南宮淵臉色大變,正得出掌轟擊那三名死屍;門口,只聽淡然一聲,道:「南宮兄且慢──,讓小弟試試──。」
玉滿樓!
門口,玉滿樓含笑的和衛九鳳進入院中。
那端,地獄風使在牆頭上大笑道:「人道玉堂主足智多謀,老夫倒要看看你如何來破這『大黑暗魔法』──。」
說著,那笛聲已狂揚而出,直衝人腦門。
玉滿樓淡淡一笑,面對衝著而來的三具死屍殺手視若無睹。只是朝南宮淵、衛九鳳道:
「南宮兄──,鳳妹──,那個地獄風使就交給你們了……。」
兩人應了一聲好,齊齊伸掌出劍往那地獄風使而去。
好個地獄風使,人在兩大高手夾攻下,依然能翻飛自如,進退有序。而口裡短笛依舊不離,吹彈不已!
這端,玉滿樓長衫飄動,只是一味閃躲那三絕殺的攻擊。只見,他人在三絕殺合攻之下,猶能如輕風弄葉,在周圍五尺范內逍遙自在。
約莫半柱香,玉滿樓瞅見那地獄風使在兩人合攻之下,且要照顧到這三名死屍殺手已是大大不順;心裡不由得一笑。
他之所以不立即出手殺掉三位死屍,目的就在引得地獄風使大耗內力。眼下,時機已是成熟。
只見,他人一聲清吭如龍吟鳳鳴,身子高揚拔起;同時右袖一震,只見是一顆黑幽幽圓珠子往那三絕殺打去。
那三絕殺只管不要命的殺人,那知玉滿樓這一扔出的珠子乃是霹靂門的霸王雷火彈?
那端,地獄風使一個回身斗見於此,不由得怪叫一聲,待要阻止已是不及──。
「轟」的大響,當下一股極大氣流自火光中迸散。那三絕殺早已化成齋粉。而那端,地獄風使知事已不可為,立時便提氣張袍揚去。
玉滿樓一個閃身上了牆頭,沉聲道:「追──。」
地獄風使肚裡歎了十來回氣,那足下輕功可更快勁。半柱香光景,人已往上官世家落去。立時,千數名漢子呼喝包挾了上來。
地獄風使那有這股閒情雅致和這些小子惡混。立時,身子三抖,便弄出一園子的霧出四溢!
上官豪喘著氣躺在床上,耳裡斗聞一串串手下慘呼之聲,心中不覺是長長一歎。我上官世家何時遭人凌辱至此?那滿腔悲愴上湧,當下便似要自絕而死。
誰知,窗外「嘿、嘿」一笑,一道人影如蝙蝠飛人,一伸手便扣住自己七處要穴。同時,覺得身子一輕,已叫這地獄風使又帶出窗外。
窗外園裡,霧依舊,卻已有三道人影佇立等待。
玉滿樓、衛九鳳、南宮淵!
地獄風使左手扣住上官豪百會穴,冷笑道:「你們三位誰敢動一動?」
玉滿樓不敢。如果,地獄風使手上的是玉楚天或是玉珊兒,他可願意冒險一試。這人卻是和自己並列的上官堡主;除非他自己願意,否則誰也無權決定這樣做。
因為,命是他的,而且只有一條!
霧,已漸淡,風中四人依舊僵持。
地獄風使也無法動;因為眼前三人的陣勢,只要自己稍露空門,便只有一個字。死!
老長一段時間,那天已自東方明。
忽的,自遠處而來馬蹄聲,夾著的,是上官絕的大叫:「爹──,爹──,兒子回來了──,您有救了──,爹……。」
蹄至人落,上官絕連沖帶撞的進入後院,接著,人像是傻住了一般。半晌,他睜目瞪著地獄風使,道:「猖賊──,你這是做什麼……。」
地獄風使淡淡一笑,道:「那你得問問玉堂主他們三位,看他們是在做什麼……。」
上官絕喉頭咕嚕響動,望著他爹那副憔悴模樣,心頭不禁激動異常。便此僵持凝結,門口弧拱中有了一聲輕咳,是「藥師王」王泰元來到。
地獄風使雙目一寒,冷笑道:「閣下可是人稱中原武林中第一醫術聖手的『藥師王』?」
王泰元環顧眼前形勢,淡淡一笑,點頭道:「正是──。」
一頓,又道:「老夫想和閣下做一場賭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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