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心禪師他有八分的把握不讓眼前激至的「拾情」十條整整的封血絲所傷。甚至,有五分把握可以用迦葉指力扣捏於掌中。
但是,他沒半絲毫的把握可以救得住柳帝王。
原本賀波子這回的出手,意在於阻止自己出手相救。而落眼的,賀波子左掌匕首已貼鋒到了柳大公子的心口重穴上!
此穴一破,天下無可解者。現看,此距之近,天下亦無可解之人。他長長一歎,難道這樣一個年輕人果真要身葬於嵩山森脈之中?
幾乎是,要閉目不敢再往下看。卻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他瞥見賀波子的左臂為之一緊、一震。
銳鋒已劃破了柳大公子的前胸衣袍,便無可再往下一分一寸。
開心禪師可不想是怎的回事,反正料理掉了那十條封血絲開心極了的往前一竄。這頭,賀波子一個偌大的身影飄開,匆促間甚至連匕首都丟著了不管。
當過,三、四個起落隱沒於林間,猶傳來著冷哼:「柳帝王我們的事才剛開始,以後多的是時間來解決。」
開心禪師偏頭看了過去,只見柳大混混咕嚕的站了起來,揚聲笑道:「賀大殺手,哥哥委託你殺我的事兒取消了成不成?」
這小子委託殺手殺自己?開心禪師可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救錯了人?
當兒,林間濃密處傳來賀波子冷冷一哼,道:「你可以取消合約。嘿、嘿,只不過現在是老夫委託自己要殺你這小子……。」
好啦,事已如此便沒得玩羅。柳帝王苦笑佇立,片刻之後猛的哇吐出血來,狼狽的很。
開心禪師皺眉向前一扶,道:「柳施主,你的傷?」
柳帝王苦哈哈的搖頭,勉強道著:「那老小子還在附近,他隨時會回來的。方纔我只是借助他打入我體肉的封血絲勉強道出一股氣機來用。唬人的……。」
開心禪師一張老臉嗄啦垮了下來,歎氣道:「看來,貧僧得從這兒把施主搬上嵩山裡面了?」
「可不是?」柳帝王竟然還笑的出來:「有勞大師……。」
宣雨情從日照觀出來的時候,心情難免多了幾分的焦慮。
她這一路被引到了嵩山之下,眼見灰袍人竄入了日照觀後自是猛跟進去。日午在偃師城門大叫一聲「爹」,她相信那位灰袍人身子為之一震。
卻是,穿城而出,一路急匆匆的依舊自往嵩山而來。
日已向西,她進入日照觀後很輕易的迎來一位道人敘說了他被「六指蝶」賀波子所擒,並且放入嵩山叢林內追殺之事。
看來,是那個灰袍人之兩下便逼得觀中道士服服貼貼,待自己一進來便忙不迭的衝上實話。
宣大姑娘心頭兒可急著,想是那位神秘的灰袍人有意告訴自己柳帝王的下落,未料橫中又生出了枝節來。
自是,她提氣飄身,亦急匆匆在嵩山林間尋找。
便此約莫半個時辰,她來到了幾株巨木之前。
這兒,一入目的是幾具道人的體。看衣著服飾,便同源出自日照觀弟子無疑。
是誰殺了他們?柳帝王的人呢?
宣雨情蹲下細查了片刻,訝異發現了有芒鞋的足印。這足印自是僧人所穿著,看來曾有少林寺的高僧經過,或許是如此救了柳郎君。
心中稍安後,便又再度審視落於地面上的封血絲。她尋思片刻,為著這暗器以及那些體斃命於頃刻而驚心。
看來,這出手的人著實是一流一的高手,便此心中忐忑著落日那芒鞋足跡,盡全心思追躡踉循。
自早,四年多以來「帝王」柳夢狂傳授的當然不只是武學一項而已。
最重要的,是如何在險惡江湖中活下去。
而明辨秋毫的跟蹤術,自亦有「帝王」獨創一局。
如此尋尋覓覓了兩個時辰,已然到了嵩山少林寺的後寺林間。才進入沒幾步,半空中一陣衣衫飄揉之聲。
四下,便見得八名僧人著著海青布衣,合十一拜齊念:「南無阿彌陀佛,施主可是迷了路?」
陡然八人回聲洪亮一問,宣大小姐倒是楞了楞,朝前頭的那個四旬和尚笑道:「諸位大師如何稱呼?」
那位四旬和尚淡淡一笑,依舊合十雙掌道:「貧僧法號靜海,和諸位師兄弟合守少林後寺。不知施主是……?」
宣雨情一笑,道:「我叫宣雨情……。」
「原來是宣施主……。」靜海雖然訝異著,卻是臉上淡笑依舊:「不知宣施主夜臨少林後寺有何指教?」
這的確是費人心思的一件事兒。
怎麼說,以一個女流之輩自不宜夜半光臨;再者,武林中人拜訪少林寺自走前門豈有自後院來之理?
縱使,天下人皆知宣雨情是雲星名劍之孫、「帝王絕學」傳人。同時,亦是淨世盟盟主!
靜海卻不能不懷疑來人的身份是真是假。
他有足夠懷疑的理由。宣雨情輕輕一歎,道:「方纔在兩三個時辰以前,是不是有位大師帶著一位負傷的年輕人進入寺中?」
靜海稍一猶豫,合十一揖道:「本寺之事,不方便向施主明言……。」
宣雨情一楞,淡淡道:「其實大師不說我也明白,這足跡明明是往這兒直通過去的,是也不是?」
靜海一楞,心中不覺有了兩番思量。
方才師伯開心禪師的確是扶了個年輕人打這兒進入少林寺內。不過他目下心中輕念的,是這女子如果假冒宣雨情,自然早已知曉,而今現身來採取行動。
其居心叵測!
若果真是宣雨情本身來,這個在處理上可大費周章。終究,人家的背景身份,尤其是那淨世盟盟主之位已足以和本寺方丈平起平坐。
好個兩難選擇。
靜海緩緩選擇。
靜海緩緩合十一揖,淡淡道:「宣施主應知貧僧等為難之處。如今之計,不如等待明日天明時自前頭山門拜見本寺方丈一敘原因,可好?」
宣雨情心中想著郎君,早已是急若焚火,這廂縱使是人家說的合情合理,亦不得不強說道:「小女子非得已,你我俱為義道中人,還望大師遣人回寺稟告一聲,且看貴寺方丈如何裁奪……。」
靜海方才可不是沒想到這點,只不過夜半來踩少林寺後山,而且也不知目前這女子是真是假為宣雨情。若是假了,這恐怕鬧出一大笑話來。
更怕是,人家還有別的陰謀在!
靜海為難一歎,道:「施主若執意如此,唯一之方法就是讓貧僧先點制了穴道,以免事後難以交待……。」
宣雨情冷冷一嘿,道:「只怕到時貴寺方丈出來後你更難交待了。」
靜海淡淡一笑,道:「小僧不負職守,想來本寺方丈自分得清是非黑白。」
好,好個不負職守!
宣雨情點頭含笑道:「既是如此,大師請出手吧。」
她這廂磊磊氣度以及不據於江湖中一般的身份地位,倒是令一場子中的少林僧人大為感佩。靜海合十一揖,讚許道:「有僭……。」
便是,探出右掌以達摩之劍化用於指點了宣雨情四處穴道。於是,一笑朝隔旁的一名僧人道:「靜塵師弟,麻煩你通達寺門淨土院長老一聲。」
一名三十五六的中年僧人合十揖著,道:「是!」便即刻一個揚身上了後頭那株樹上,也不曉得以什麼法子,宣雨情隱約間聽得上頭有一陣扯動之聲。
須臾,那名靜塵和尚飄身下來,復一揖合十道:「淨土院的護院師叔指示,可以將宣施主自第三蓮葉路帶入。」
第三蓮葉路?想來這是少林秘密通道的一種暗語。
少林古剎,自古千年來即是佛教聖地。
便是三更之夜,亦自有肅穆莊嚴難言。
少林分八院,除中堂大廟外,便是大悲院、觀音院、淨土院、勢至院、戒律院、文殊院、法華院、地藏院。
各院有所司職,亦相輔相助。
另外,除方丈主持、八院長老護院之外,尚有各代長老以及心生悔念潛心在寺修心之人。尤其最著名的,是當年惡貫滿盈的大魔頭竹七海以七旬之齡幡然悔悟入少林砥心自捫,三十年後正滿百歲之紀而得大悟,最是叫天下之人的稱道。
以之故,少林特設有「看心室」!
這「看心室」總共有三十二房間,正以三十二德相數,每房之間相連成環,自有圓滿無礙象徵。
宣雨情這一路被蒙著眼送進了少林寺內,落佇足處正是在這看心室之中。一揭眼,當前的含笑那人不是柳大公子是誰?
宣大姑娘一楞一喜,嗔叫道:「你果然在這裡……。」
柳帝王苦笑一聲,歎道:「不但我在這兒,還有得更好玩的事呢!」
宣雨情皺眉愕道:「難道還有旁的人在?」
柳帝王一歎,道:「梅老前輩……。」
梅老前輩?梅師姑?
宣雨情方大大震動,當見布一掀自外頭當先進入的便是那位神秘失蹤的左弓棄。緊接在後頭的,則是開心禪師和少林方丈開悟大師以及當月值職的淨土院開空大師。
左弓棄這廂進入來,顯然沒料到宣雨情也在場,不由得臉色一慍,哼道:「方丈大師——
,你這是什麼意思?夜半請老夫到這看心室來商量,怎麼……。」
他看了柳帝王和宣雨情一眼,大是不悅。
開悟大師微微一笑,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老衲請左弓施主來此,是為了一樁十數年來的武林公案!」
左弓棄臉色一沉,哼聲道:「什麼公案?老夫倒想看看你如何向左弓某交待。」
開心禪師嘻嘻一笑,一揖合十道:「左弓施主,大家就先請坐下來說著吧……。」
左弓棄重重一哼,濃眉一掀便自大剌剌的盤坐上了右首之位。旬是,一屋中人俱各自盤腿坐了下來,那門布掀動裡,便有著小沙彌之名端了茶盤過來,放置到各人身前。
一切料理定了,開心禪師先衝著柳帝王一笑,道:「柳施主,你先說著吧,是如何發現左弓施主和梅施主在本寺裡頭?」
柳帝王嘿的一笑,道:「那可是哥哥我的秘密啦!反正天下之事,只要有人做了,自然會有人告訴我一聲。」
柳帝王的情報網,向不少差於七龍社和乾坤堂。
開悟大師一笑,淡淡道:「這麼說,本寺弟子也有柳施主的朋友了?」
柳大滑頭乾笑一聲,自顧自話著道:「當我知道左弓龍頭在這兒之後,自是想請諸位大和尚請左弓霸子爺過來。目的呢,當然是想讓宣大小姐見見梅前輩的面………。」
宣雨情這一聽,不禁是又訝異又感動。
只是,柳帝王如何知道自己的行蹤?
莫非那個灰衣人和他串通的?
驀地一聲長笑,自窗牖外一道人影閃幌飄入。
出沒間,全然不帶動一絲點的間掠之聲:左弓棄雙眉一挑,哼道:「好輕功!」便是,朝來人好仔細打量。但見得是,一襲灰袍小飄,滿貌莊嚴自在。
這一相,宣雨情不由得心頭狂跳,脫口叫道:「爹!」
爹?這人難道是宣名劍之後的宣寒波?
宣寒波頜首一捻頷下飄繽,慈祥的朝宣雨情點頭道:「情兒,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一聲「情兒」這宣雨情的淚水便再也忍不住的落下,顫著一身的激動更是無法發出半句話來。
正是,心中百感交集不禁從何說起,那柳帝王溫煦的手掌輕輕一握著伊人,淡笑道:
「還有你娘咧!」
這話更驚人,就連少林方丈開悟大師亦為之一愕,訝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柳施主話中之意可是本寺中有婦道人家?」
柳帝王一笑,道:「不錯。只不過宣姑娘她娘親化身為僧早在十八年前便已進入少林寺中,你們不知罷了。」
開心禪師這回也笑不起來了,苦著臉道:「是那位?」
這時,一直靜坐在旁的淨土院院主開空大師一歎,目眶中隱隱泛著淚珠,連著聲音一變為婦:「是我。」
這一應認了下來,可謂是滿室驚動。
就算是宣寒波當面亦大為震驚,直楞楞看了半天,方吶吶道:「亞男……,是你?」
開空大師苦笑著,將目光町楞楞望著地板長傳刻,這才緩緩道:「你是不是奇怪,當年我為何不告而別?」
宣寒波全身顫抖,嘶竭一叫:「是亞男沒錯,你是亞男。你……你的聲音我記得,就算是過了二十年我還是記得……。」
開空大師為之一震,咬唇忍著不抬頭,只見頭大汗珠直落,一貌肌肉抽動著。全不防,耳裡傳來宣雨情一聲大叫:「娘。」
開空大師大大一震,終究忍不住抬眼望向女兒,一時語哽便是半絲兒話也吐不出來。
這下,可看得開悟大師吶吶半晌,合十一揖道:「師弟……,這是怎麼回事?」
開空大師赧然一歎,道:「方丈,師弟俗名楊亞男時,是為宣寒波之妻………。」
她喘了一口氣,悠然道著:「在十八年前我生下了雨情之後的兩年,忽的染患上一種奇怪的病毒。幸而,那時先師大了大師他老人家救活了回來……。」
楊亞男輕輕一歎,緩緩道著:「彼時,先師表示這病毒乃是一種天地交氣而成的毒蟲所叮咬,天下之中唯有少林寺的淨土院佛殿那塊地氣可以苟延生命……。」
「這病毒利害非常,稍一不慎便會傳染給別人……。」楊亞男雙目熱淚直流,百感交集的道:「先師憐我,特別開恩破典收我為門下弟子,並且帶入寺中。」
開心禪師點點頭,道:「善哉、善哉,難怪你初入本寺前三年絕少露面,自是避免了和別的師兄弟接觸而起疑?」
「是,師父他老人家為不肖徒費了許多心血……。」楊亞男苦笑道:「而且,甚至暗裡傳授了少林秘不二言的達摩心法,只為是在日後不肖徒於面容聲音上可以改變……。」
這達摩心法正是內功玄上的極頂。
稍有小成就,便足以改變容貌體態。向來,只有少林方丈才有這等殊勝因緣得習!
楊亞男忽的起身,朝開悟大師一拜,道:「方丈師兄,我私學了少林方丈才能修習的心法,請師兄下罪……。」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開悟大師合十回禮道:「師弟何做此言?我佛一謂眾生平等,當年祖師定下這條規矩只不過是心不正術之人用以為惡。今日師弟有此殊勝因緣,只有可賀又豈有罪?師弟快請起……。」
開悟大師口中依舊稱呼「師弟」,便是清楚坦然不將楊亞男冒充僧人之事放於心上。而是,連這達摩心法不二傳的破例亦不在於心中。
「好,大和尚果然有修養!」柳大公子拍手笑道:「這等心胸可為天下典範。」
開悟大師淡淡一笑,望著楊亞男坐下了,點頭道:「當年師父一番苦心,我等尚萬難能及……。」
開心禪師亦點頭道著:「的確,師父那時縱使是貴為本寺主持方丈,這可是冒了一生盛名之險,■■稍有則萬難受天下武林見諒。」
大了大師何等尊崇的身份?如果天下俱知他藏了一名婦女於少林寺中,這等流言蜚語莫說大了大師,就是少林寺亦無法擔待得起。
「是師父的大慈悲。」楊亞男哽咽著,一腔心胸的感激道:「此後十數年間我日夜拜佛,原本之意是想借地氣療毒。是莫十四,五年之後,三年前某一夜裡正參禪於西方三聖之前,俄而心台一片清靈明白,有了某些見境……。」
開悟大師臉上一喜,含笑道:「莫非師弟已尋得『牛■?』這開悟大師的話語」牛■「字,正是禪宗裡十牛圖十種境界之一的小乘般若。」不敢自詡此界……。「楊亞男輕輕搖頭道:「只是那時心中平靜了許多……。」她轉抬頭看了宣寒波和宣雨情一眼,有一抹光輝閃著:「前塵往事,自已隔世……。」
宣寒波為之大震,總是修為成就極深勉強忍住二十年來的激動,乾啞道:「你……當年為何不肯跟我說一聲?」
楊亞男輕輕一歎,長噓一口氣道:「兩情相愛至深,豈能讓對方束手無措眼見逝?再成傳染那病毒予你,又如何擔得起方寸一塊良心?」
至愛相伴雙雙,卻是不敢不生離。
只因,愛至至深處,不忍叫心中眼中意中念中那一個人有所痛苦。
若眼睜見所愛逝,不如心中留著一影希望,活下。
二十年前,楊亞男若死,宣寒波豈會獨活?
二十年前,楊亞男若明言上少林為僧,宣寒波情何以捨得?勢必,宣寒波會多方上少林相見,自是有事揭的一日,而讓大了大師為天下非議。
這,豈不是恩將仇報?
便是二十年後的今日此刻聽來這段公案,尚且為之心弦狂震難以置信,何況是當年?
楊亞男緩緩轉首,朝向宣雨情一剎,眸子裡儘是萬種言語:「情兒,娘親有愧於天職未能好好照顧你,這二十年是苦了你了……。」
此刻的宣雨情早已泣不成聲,只覺胸口中一陣陣熱氣湧上腦門眼眶,這耳中一聽慈母言語如何能接得下來?
宣寒波長長一歎,道:「當年既是事非得已,如今已是事過。你……就還俗了吧,我們去尋一處人跡不見處聊,便此寄身山林就是。」
楊亞男楞了楞半晌,口中喃喃自語著,一剎那裡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這頭兒開悟大師忽的一笑,道:「心若我法二執已亡,又豈在乎何處?」
楊亞男為之一震,眸子一盡頃刻光輝燦煦,望了望宣寒波,再看了看開悟大師一眼,只見對方含笑深意。心下登時明白點頭道:「原來一二世已是有緣人?」
「師弟既然已是明白,自知如何」渡了?」「是,已明白!「開悟大師和楊亞男這一段略似禪機對話,在室裡眾人便只有開心禪師心中明白幾分,當下頷首著:「善哉、善哉,因緣自來奇妙,原是如此。」
他心中明白的是,這宣寒波亦是佛界中大有因緣之人,如今開悟大師的意思便是藉楊亞男來渡宣寒波了。
這廂兒,在旁靜觀這一幕的左弓棄忽的沉聲道:「大師約左弓棄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見證這一幕?」
柳大公子笑了,緊接口道:「左弓霸子爺,事情方才開始咧。晚輩真正的目的是想請梅前輩出來,敘說一段重要因緣……。」
開心禪師接口道著:「這因緣,自然是想知道黑魔大幫後頭那位神秘幫主的一些事兒……。」
左弓棄一雙眉濃結了又舒,幾回之後才重噓出一口氣,哼哼一笑道:「老夫目前上少林寺來,可是單身一個人?」這是事實!
開悟大師點點頭,道:「的確,是以稍早柳施主提出了這件事,老衲亦深覺奇怪。不過……。」他合十一揖,繼道著:「不過,近來江湖中亦頗傳言左弓施主救出了梅施主後便不知所蹤之事……。」
左弓棄「嘿」的一笑,哼道:「大和尚相不相信,老夫救出了梅師姑之後正調度一切善後工作,卻是有人自老夫手下劫走了梅師姑走?」
開悟大師一愕,訝道:「莫非和少林寺有關?」
「不錯!」左弓棄重重一哼,道:「老夫一路追下,最後所知之處便是那劫盜寅夜抱著梅師姑進入少林寺裡!」
「是明走還是暗進?」
「暗進!」
「走那一路?」
「貴寺口中的第三十二蓮葉路!」
三十二蓮葉路,唯少林方丈、八院院主、長老以上的重要人物方知、方能行。
開悟大師愀然變色,挑眉道:「難道本寺有不可告人的另一股勢力潛伏?」
不只是開悟大師,在場所有的人全想到了一件事。
下月初一,武林大會黑魔大幫可能完全不採取行動?
如果在少林寺中有黑魔大幫的人潛伏著,一切的行動自是更加事半功倍。
「老夫相信這不會是少林寺所為……。」左弓棄淡淡一哼,道著:「而且人是由我手上弄丟的,自是非親自找回來不可。」
所以,左弓棄一直未對開悟大師明言入居於少林寺的目的。
開悟大師慈眉一結,沉吟半晌後緩緩道:「既然人是由三十二蓮葉路進來的,範圍便是少了許多。」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轉向宣寒波道:「宣施主,你可知黑魔大幫之所以要緝捉宣雨情姑娘的目的?」
宣寒波雙眉稍抬,此刻已自方才激動的情緒中回復,當下接上道:「這些年來梅前輩一直有某種方法可以和我聯絡上,這是在十年前我尋找亞男途中無意兩雙見面而保持著一種方式……。」
他頓了頓,自懷中取出一枚黑漢玉戒來,接道:「這枚戒指有分陽陰乾坤,我手中的是屬至陰坤戒,而且據說黑魔大幫的幫主手中有一枚至陽乾戒。」
柳帝王此刻很聰明的接道:「看來,這兩枚戒指合併有著一樁大秘密?」
「不錯。」宣寒波讚許的看了柳大混混一眼,接著道:「這戒指是當時梅前輩托我保管的。而雙戒合併之後的秘密亦只有我爹和梅前輩可以解破。這是我所知的一切,至於那秘密是什麼,當年梅前輩亦未對在下有言……。」
宣寒波話說至,忽的將黑漢玉戒遞到柳帝王面前,意味深長一笑,道:「老夫其心已止,便無憎怨愛喜,江湖之事就托給公子……。」
柳帝王一愕,遲疑著:「前輩這般囑托,在下……。」
那旁兒的左弓棄忽的一哼,嘿笑道:「宣寒波,看來你是打算把女兒許配給這位『帝王』柳夢狂之後……。」
宣寒波倒不否認,只將一雙眸子滿是慈愛的投視著宣雨情,溫柔道:「情兒,待江湖事了你再到爹娘隱居之處相會……。」
宣雨情此刻心中直是百感交匯,既有爹親親口許配自己給心中郎君的快樂,亦有二十年相念斗見爹娘須臾又得分離憂愁。此番見得柳郎君自爹手中接過了那枚黑漢玉戒,剎那間直不知如何言語。
竟是吶吶呆楞楞看著娘親走到了自己面前用力一抱,語中哽咽著:「情兒,娘和爹尋著了安身之處自會遣人向你通知,不必擔心。」她一頓,忍不住■■滑中,叮嚀:「情兒,江湖路險,一切凡事自己要多加小心啊。」
「娘。」宣雨情此刻早已泣不成聲,緊緊相擁,老半晌耳裡聽得雞啼自山野來,方錯離了身子朝爹伏地一拜,道:「爹,女兒掛心著你們兩位老人家………。」
宣寒波何嘗不記掛懸念這個女兒?
又何嘗爹親宣名劍之仇不想報?
只是此刻他的心境在今夜斗逢別來十數年的愛妻,一傳心台中竟是大為清明,直認指悟人生道無常之理。
他將黑漢玉戒交予柳帝王自有其深意。
除了意想中將愛女的一生托付,此外便是將這重責大任一併付託予這個年輕人。
自來有道,父仇不共戴天。
然而,仇恨之火是不是連愛和情也一併燒絕?
宣寒波若是此刻別妻離女提劍復仇,他知道自己決計活不過一個月。
因為,他不能露面於江湖;因為,這其中另有一樁重大的秘密。
二十年的江湖天下尋妻,決對不會一點事兒也沒有。
所以他退隱,如此便可以不引發某一股神秘的力量不和柳帝王及宣雨情對抗。
那個神秘組織若是運動行用,只怕連乾坤堂、七龍社和八大門派聯手亦不是對手。
這是宣寒波的苦衷,他不能出現在人世間!
最痛苦是,這個秘密他不能說出來。
所以,縱使四年多以來,天下蜚言他宣寒波不為爹親復仇而大有訾議,他亦寧可忍而不言。
宣寒波再度看了柳帝王和愛女一眼,知道是自己該遠離塵世的時候。一時間,百般情懷交集自眸眶裡出。
這間屋子裡最特殊的一點,就是用全黑的大玄石構造內部的設計。彷彷然入目受心的,是一種神秘和深邃。
黑魔閻帝緩緩的自秘道中隨翻轉著的牆面進來。
身處這室,便是聖帝的至幽秘殿。
九天聖帝,黑魔閻帝是中原武林中唯一知道他身份的人,正是當今奔逃到和林元帝之弟,巴裡特穆爾等黑魔閻帝依舊戴著面罩,飄然移身到了三階石坐上的巴裡特穆爾之前,一揖道:「屬下參見九天聖帝。」
巴裡特穆爾傲然居坐於頂上,一雙鷹隼利眼穿透過來,沉沉冷哼著:「閻帝,近些日來江湖中的變故你看法如何?」
黑魔閻抬眼凝視上頭的這個巴裡特穆爾。
這人且莫道生的虎背熊腰,隨意披短襖露膀;就見那兩臂肌肉自行流轉運動著正是學武中最具天資異稟的大乘天資骨。
這種天生便具有「天源」內力,如是成就殊勝斷非尋常上根資骨的奇才可以相七。
往往,上等奇才學得五年成就尚且不及「天源」異稟學上一年成就。
黑魔閻帝注視的是九天聖帝那滿腮橫生的鬍髭!
此刻見來,又較往日所見更濃密剛挺奔刺了幾分。可知是,九天聖帝在武學造詣上又深了昔日一層。
這廂,他緩緩回道:「洛陽花容大院裡梅臥姑遭左弓棄救走之事是屬下之過。」
他一頓,淡淡接道:「至於洞庭湖上總壇讓天地門查出之事,屬下以為這倒是個將計就計的反擊大略!」
九天聖帝「嘿」的一笑,道:「你說說看。」
黑魔閻帝踱了兩步,方是緩緩道著:「總壇處所最多的乃是奇門機關!」
「是又如何?」
「所以,無論是乾坤堂或是七龍社甚至是八大門派此刻必然調選精銳好手準備一舉進攻……。」黑魔閻帝眼中閃現一股譏誚,冷冷道:「就讓他們去攻又如何?聖帝的至幽秘殿是設在這伏牛山中。嘿,就算他們攻破了總壇又得到什麼?哈……,真正的黑魔大幫的中樞是在這裡,那兒名稱是總壇,卻只是幌子而已!」
九天聖帝雙眉一挑,重重哼道:「依你之意,是將總壇裡一些重要資料運到此處?並且部份人員也得調了過來?」
至幽秘殿,這一座設落於山窟之內的宮殿居所自來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
這兒的整個工程是在三十年前由元帝秘密進行徽造。原先,是一處軍事兼俱娛樂的山裡城池。
前後歷經二十年始成,卻是因著漢人大舉兵變而至由巴裡特穆爾加以運用。
黑魔閻帝長長噓一口氣,道:「總壇諸人完全不動,任予他們和中原武林對抗相殘。如此洞庭湖一戰後中原各門各派必將元氣大傷。而本秘殿的人手則由各處分舵中調來,約莫三個月的時間便足以產生極強大的狙殺力量!」
屆時,黑魔大幫傾巢而出,正是敵弱我強,中原武林自是成了囊中之物。
九天聖帝的雙瞳子精光連閃,冷沉沉道:「本幫精銳若是全滅盡於庭湖一役中,各分舵人馬豈能以三個月的時間瓜代?」
黑魔閻帝淡淡一笑,將眸子深慮光彩透出那張修羅面具直視九天聖帝,道:「這一切便得聖帝成全了。」
「大膽!」九天聖帝拍椅而起,大步跨下石階直怒沖天的佇立在黑魔閻帝面前怒道:「你竟敢利用本座……。」
「屬下只是就事論事,全然是為大業著想!」黑魔閻帝不卑不亢的注視於九天聖帝,沉聲道:「本幫分舵之中有著不少資質根骨上等之才,只不是因緣有差少而無上極成就。若是聖帝願以『天源』玄功為他們打通奇經八脈某些氣機,自大有成就。」
他一頓,緩緩接道著:「當然,屬下亦知道這將大耗聖帝的內力玄功,不過兩相較量計算下,屬下以為大有可行。」
九天聖帝青筋暴浮,一臉肌肉跳動不已。便同時,他一身的肌裡飛奔竄走,正是內心思量激動行意於一週身的氣機裡。
好半晌,這九天聖帝似乎是噓出一口氣平靜了心情,淡淡道:「當年皇兒為何如此信任你?甚至連在我面前也可以不用脫下面具?」
九天聖帝竟然不知道眼前這個黑魔閻帝的真面目。
黑魔閻帝淡淡一笑,道:「論心不論相,聖帝何須多疑?在下所作所為自是為大元可以再回中原一統天下!」
九天聖帝似是思量著片刻,這才冷哼哼道:「方纔的提議待我思索數日,且看洞庭湖的情勢如何再說!」
同樣是十月二十二日的清晨,洛陽乾坤堂裡亦有著一批通宵徹夜的商研武林情勢。
「黑魔大幫的總壇如今已由蕭天地證明是在洞庭湖域眾家州北十里的三座密銜小島上……。」韓道長長吐出一口氣,說著:「只是令人訝異的是,天地門一門行蹤竟在這數日內消失無蹤……。」
郭竹箭這刻已治好了樓上、樓下那位少爺公子的傷勢,一道兒三個人齊訝著:「難道連乾坤堂也查不出來?」
同是三聲一氣,郭大先生不由得一愕,怎的跟這兩個晚輩相處沒兩日,口氣已經跟他們一模樣子啦?
解勉道那張胖胖的彌勒臉兒一笑,回道:「就算現在不知道:用不著三天之內便可以清楚明白。」
在場中人向知早在十年前解勉道和蕭天地便是死對頭。無論在那方面事上總是彼此暗中較勁!
自然,他們對對方的研究也就最深。
解勉道有把握在三天之內查出天地門的動向,便是因著他明瞭清楚蕭天地的行事策畫的習慣。
這廂在旁緩緩飲茶的「帝王」柳夢狂忍的輕哼,道:「蕭天地這一手計可真絕!」
解勉道含笑望了過去,點著頭:「是鷸蚌相爭想坐收漁人之利了?」
柳夢狂淡淡一笑,輕著道:「偏偏乾坤堂、七龍社、淨世盟和八大門派又不得不發動全力攻打。」
樓上這廂兒忽然道:「奇怪的事咧,黑魔大幫那些傢伙的總壇既然已叫天下武林所知了,幹啥還擺著在那兒?」
自來,黑魔大幫一干人間以神秘詭異見長,怎會全然沒有移居的打算?
郭竹箭嘿的一笑,道:「這事兒老夫很有興趣。」
很有興趣的事,就是親身跑去看一看。
解勉道稍一皺眉,道:「郭大先生當料想的到,對方的用意是以逸待勞,就等著全武林菁英往前一戰……。」
柳夢狂亦淡淡道:「不錯。如此這般他們可大大省了一番力,用不著四下征討……。」
如今之時,大明方方平定了中原,天下情勢依舊是動亂未靖。數月前常遇春攻兵元都,元帝奔逃往和林,此時若叫黑魔大幫統御了武林以為內應,反攻之事便是大有可能。
郭竹箭仰首大笑,雙目精光暴射。「郭某在千軍萬馬中尚且敢取托歡特穆爾的首級,這小小的黑魔丑幫又算什麼?」
說著,當真拂袖而起,大有直趨洞庭一搗黃龍概!
樓下這廂兒可叫口啦:「郭大先生,你這一去淨世盟由誰來管?豈大小姐這現下可在少林寺裡忙著呢……。」
郭竹箭一笑,道:「有柳兄和兩位老弟在此,況且乾坤堂相鄰互援,又會有什麼事處理不下?」
解勉道這前亦起身相勸:「郭兄,距離嵩山大會也不過剩下十日之期,解某尚有些事兒請郭兄煩勞呢!」
解勉道這麼一說,郭竹箭倒是不得不思慮一番。
屆時,嵩山少林大會必然有大衝突事端,甚至可能黑魔大幫如今按兵不動其實是暗裡已大派人手前往嵩山附近以待大舉。
如此,反倒是十一月初一參加嵩山大會更有可為一殲眾惡之跡!
便此打量一番,他點了點頭道:「既是如此,郭某就暫且留下了。」
他這廂和解勉道堪堪落坐了,廳外一名漢子已直趨於門檻處,抱拳朗聲道:「稟告堂主,七龍社左弓女方、溫師觀、張庭嶠等三人在門口拜訪……。」
韓道看瞭解勉道一眼,立起朝眾人招呼一聲跨步向前,道:「知道了,帶路!」
乾坤堂門口,深秋關涼伴晨清,襲襲拂人。
左弓女方傲然而立,望著韓道到了面前。當先著,淡淡道:「家父在少林寺裡調查奸賊之事,想來你們已經知道了?」
韓道和緩一笑,回道:「是。左弓姑娘和兩位前輩何不入內敘談一番?」
左弓女方這廂還沒說話,那個直性子的張庭嶠早已吹撐一腮鬍髭,大聲道:「沒什麼番不番,我們來就只為找『帝王』柳大公子談問一件事……。」
這當兒,韓道可注意到左弓女方的臉頰上稍微一紅。怪,這女子向來悍勝男人,怎也會有這般女兒態?
他心中一忖想,便有了幾分明白。
好個柳帝王,這小子也沒哥哥帥來勁的,怎會連七龍社的大小姐也看上了他?還當真咧!
韓道一拱手,道:「既是如此,三位就請入內到本堂的興客齋稍候可好?」
張庭嶠正要脫口而出了,那身旁的溫師觀已自搶著含笑道:「既然柳大公子果然在,我們就且進去相會。韓大總管,請。」
韓道看了對方一眼,這位七龍社的四當家一襲儒袍飄風,氣定神閒的模樣果然是個人物,不可小看了。
當下,便豎手道「請」,轉身帶路了入內。
後頭,左弓女方也不猶豫,一昂首直直跨步便跟著韓道一路三兩轉到了興客齋來。
方推門,柳夢狂竟已由樓上、樓下陪侍著在裡面喝茶小啜。
韓道一愕,旋即笑道:「原來柳大公子早已知道左弓姑娘的來意了?」
柳夢狂雙目不見,卻是心中雪亮淡笑著:「既是拜帖登門,自然有一番事兒來。」
柳夢狂的話很有一番意思。
自來,七龍社出入乾坤堂從來沒一回是從大門口來的。而今大異以往,當是為著少林寺裡宣寒波將黑漢玉戒交予柳帝王之事,訂下因緣。
左弓女方若想得到柳大混混,唯有柳夢狂的允諾!
這時的左弓女方倒是磊磊大方的往前坐下,盤腿於柳夢狂之前道著:「小女子左弓女方一心想為柳家媳婦……。」
好直接!
柳夢狂淡淡一笑,聽得韓道離開的聲音,這才緩緩接過樓下新沏好的茶,道:「可惜——
,柳某只有一個兒子,早已和宣小姐訂了親事……。」
「大計未成凡事可更……。」左弓女方直口爽語:「小女子今日不顧廉恥談心說腹,柳先生不會見笑。」
「姑娘是奇情女子,這等直言又豈有可笑之處?」柳夢狂淡淡一笑,道:「柳某身旁兩位世侄亦是人中龍鳳猶勝於犬子……。」
樓上和樓下可差點叫了起來,誰敢討這悍婆子入門?
左弓女方聞言,臉色一變重哼道:「柳大公子以為小女子是尋不著夫家嘛……?」
「左弓姑娘誤會了……。」柳夢狂一笑,道:「柳某之意不過是天下勝較於犬子之人猶多,何必懸戀於他?」
左弓女方蛾眉一挑,怒的立起道:「家父素來器敬柳大公子為武林奇人,亦欣賞柳帝王亦是難見人才。既然小女子今日不顧禮教廉恥親口談了而柳大公子意思如是,不言也罷。」
便是,說緣不成當反目,一轉調身便往外而去。
這當兒張庭嶠一愕,直叫道:「左弓侄女,等等我……。」便是邊叫著,亦急急跟了下去。
溫師觀輕輕一歎,朝柳夢狂一抱拳道:「柳兄,有擾了……。」說著,便待轉身。
柳夢狂緩緩一笑,緩緩朝向溫師觀的背後道:「溫兄,這事的結局你不是不知!」
溫師觀的背部僵硬了一下,又慢慢的轉過來挑眉道:「柳兄的意思是……?」
柳夢狂一笑,輕啜茶著忍兒,這才笑道:「此處是乾坤堂,所以,溫兄請自由可行去……。」
這話,大有如非乾坤堂,溫師觀便走不了了。
溫師觀的臉色為之一變,挑眉轉身而去。
柳夢狂的話含意很深,而且是一針見血封喉!
難道,這其中有著什麼詭異不成?
為什麼在乾坤堂裡就不能動手?
因為怕乾坤堂和七龍社結仇反而讓敵人漁翁得利?
柳夢狂之意是,溫師觀這個人別有目的?
「左弓老施主,當日的行動怎麼可能帝人會先知道?」
梅臥姑被劫,這當中著實大有蹊蹺。
而且整個過程裡,必然充滿了精密的設計。否則以七龍社的能力加二龍頭霸子爺當家在場,怎會叫人劫走?
「方丈之意,是本社之中有內奸?」
「老衲不敢這般狂語,只是私心忖測……。」
一陣沉默後,左弓棄方重重一哼,道:「果真是如此的話,老夫的愛女只怕凶多吉少了……。」
張庭嶠急匆匆的跨出了乾坤堂,嘴裡可一直嘀咕直念:「溫四哥是怎的一回事,竟然不但不阻止女方侄女上門來,反而鼓勵著前來一試。這下可好,七龍社在人家乾坤堂裡丟了個偌大臉下去……。」
他抱怨著,瞥見左弓女方在前頭三丈處轉過了街角,急急跟了上前,方方也轉過去便迎面正好兩個老婦人相互扶著,手腕上挽著上香的竹籃子碰撞上來。
這張庭嶠是頂尖身手,當是一個沉氣丹田足不離地平後移了六尺之距。
卻是,眼前這兩個老婦人像是受了一個驚嚇,雙雙驚呼一叫,「唉呀」的好兩聲。直是,傻兒似的掉下了腕上的竹籃了一地香火水果,直搗著胸喘氣。
「喂,年輕人走路怎麼這般莽撞?」右首的那個呼哼著:「火燒了房子也用不著這般急勁嚇殺人呀。」
「可不是嘛……。」另一個幫腔了,哼著道:「看你也有一把年紀了,怎的跟那些毛躁小伙子一般?還不快幫著把東西收拾起來,趕著上香早課咧。這廂兒張庭嶠瞧眼也看不著左弓女方的背影了,正急著要去找,奈何人家年歲兒大過自己,又是婦道人家,怎麼也不好撇下不管。加上,人家又說了一句:「一定是乾坤堂的人啦,這些江湖武夫啊,自以為有點兒工夫就橫行霸道。姐,罷了我們自個收拾吧……。」
說著的聲音,還真有那一股兒埋怨。
這下張庭嶠更不能不幫著整理了。
要知道話傳出去了,人家還以為他們七龍社故意破壞了乾坤堂的名聲,到時來怎的也不好說。
正心中大急著,溫師觀此刻也來了背後,訝道:「六弟,這是怎的一回事?」
張庭嶠急道著:「四哥,你來的正好,快去追左弓侄女,免得有什麼閃失……。」
溫師觀點頭像是明白了似的,道:「好。」隨這字出口,往前一跨步裡倏然出手點住了張庭嶠後背六處穴道。
那張庭嶠方才大驚,尚來不及道出一個字訝叫,身前兩個老婦人瞬間欺前一步,一左一右挾制住前身要穴,連帶的一點啞穴。
這刻,打不知那兒冒出一輛馬車來,正好橫策過身旁。那兩個老婦人交換一絲眼色,猛提氣挾著張庭嶠躍竄,便此無蹤無跡的沒入馬車車廂內,消失無影。
溫師觀淡淡一哼,便悠然往前幌去。
沒幾步遠,這街簷下有著一名叫花子左掌五指結扣間似乎暗示了什麼。溫師觀嘿的一聲,便自轉了個門,依舊是施施然的踱了前去。
這一切,自然是落入了樓上和樓下的眼中!
「這個姓溫的絕對不是笨蛋。」樓上很聰明的道:「既然帝王已經點破了他的嫌疑詭異,所以……。」
所以,溫師觀不會不想到後頭有人跟著來。
「問題是我們不得不跟下去。」樓下歎了一口氣,旋即一笑,道:「還好,我們的化妝術都不錯。」
他說著的眼睛都笑了起來,似乎是有件很好玩的事。
樓上腦袋一轉,臉色一下子苦的難看,吞了好幾口口水才啞聲道:「喂,難不成你要玩那鳥門子遊戲?」
「沒錯。」樓下歎了一口氣,道:「最少哥哥我也陪著你一道兒是不是?」
當然,他們在實行這個計劃以前非得先「請」那位在屋簷下抓子的乞丐兒說出一些話不可。
溫師觀如是閒幌著走了約莫半盞茶光景,忽的閃身進入一條暗巷之中。旋即,自另一頭兒快速竄出,如是兩三轉的遊走,他已然確定後頭再也沒有跟蹤的人。
私心裡,他真想回頭倒打跟著來的人一把,只是要事為重,今天無論如何非擒住左弓女方不可。
機會難再?
平素縱然偶有和左弓女方相處的機會,不是張庭嶠一向跟在左弓女方身旁,就是左弓棄神出鬼沒的不離愛女左右。
如今左弓棄人在嵩山少林寺,張庭嶠又已遭擒制。整個計劃裡就是配合著左弓女方自上乾坤堂冒一團火出來。
就此,早已設置了天羅地網等著那個傻丫頭陷落。
溫師觀當然為柳夢狂眼心明而驚心,但是他不認為柳夢狂有可能造成阻礙。
目下,柳夢狂派出來跟蹤的人被自己摔脫就是一例。想著稍後柳夢狂那張難看的臉色,他忍不住要笑了起來。
正要溢笑聲出喉,已然看見眼前有兩名女子對峙。
這兩人,正是左弓女方和晏梧羽。
當然在這巷子的兩旁,有著幾個人散落或蹲或立著。有著在打困兒垂首,有的相對依牆談話。
很不協調,也很奇怪的一個情景。
溫師觀笑了,那些人自然是晏梧羽的手下。
他一步一步向前,耳裡聽得左弓女方冷冷重哼著:「晏梧羽,今天你找上姑奶奶是大錯特錯了。」
對面,晏梧羽淡淡冷哼,挑眉道:「左弓女方,早知道你這潑丫頭是不會乖乖就範的!哈……,正好本姑娘今天想拿個人來出氣,著實教訓一頓!」
溫師觀這當兒已然走到左弓女方的身後,忽然覺得有一點點不對。他皺眉,再度四下環看了一眼。
由晏梧羽和左弓女方的對話中,他相信目下的人全聽得清楚,也可見得他們是晏梧羽安排的好手。
奇怪的是,為啥自己心裡頭是有一絲異樣的感覺?
正想轉念,眼前的左弓女方倏的回身,看望了過來略帶著訝異和驚喜:「溫四叔,你來的正好,我們合力把這妖女擒下了……。」
溫師觀往前一跨,朗笑道:「哈……,這個自然。如此一來人在我們手中,看那黑魔大幫的幫主敢如何?」
左弓女方得意的回身轉向晏梧羽,冷笑道:「妖女,這回你可是摸雞不著倒蝕一把米了。」
正說著,忽然後背上一股氣和震湯,旋即身子一麻便叫人制住了後身的六處穴道。
她錯愕扭頭,看著溫師觀得意的走到面前,淡淡道:「左弓姑娘,委屈你了……。」
「你……溫四叔這是做什麼?」左弓女方一張臉白透玉似,顫聲咬牙叫道:「原來你是黑魔大幫的一份子?」
「左弓大小姐說的一點也不錯。」溫師觀邊說著邊回身向晏梧羽抱拳一揖,道:「溫某任務已然完成,請晏大小姐定奪。」
晏梧羽冷笑的瞧著臉色煞白的左弓女方,大笑道:「這下可有好戲了!」
話聲一出,溫師觀整個人像是跌入了冰窖。
因為,入耳的百分之一百是男人的聲音,而且還是樓下那小子的聲音。
溫師觀一肚子苦水最重要的是,樓下的出手顯然比自己預料的還要快了一點。而且很俐落的,是四下兩旁的那幾個傢伙的動作。現在,他可明白那氣氛不對的地方,就是這幾名漢子都一直沒有抬頭。
只見兩個傢伙上來用布兒罩一裝了自己兩眼不見天日,旋即叫人一抬丟上了一台平板車,咕嚕咕嚕的推走了開去。
耳裡,最後聽到的是,樓上被解開穴道後的大罵:「樓下,下回由你當這種被人家點穴的角色……。」
溫師觀再也聽不到什麼。
因為,樓上公子很生氣的躍上了手板車台上,很用力的點了十七八處穴道。
自然,其中一處就是留穴!
左弓女方當然真的遇上了晏梧羽,而且還有名的天下十劍之中的「雪頂道劍」和「冰心儒劍」!
她的一雙眸子精光閃動間,已看清了這條街上最少有七個對方的人,正扮裝著販子路人或據點而立或遊走鉗制。
「晏梧羽,看來今天你是費了不八陣仗打算請左弓某了?」
「你聰明!」左弓女方一笑,道:「廢話也用不著多說,宋先生請出手擒下這丫頭。」
宋雪頂一拂身上道袍,飄然一步到了左弓女方面前七尺處,淡淡道:「老夫出手一向財有分寸,姑娘如果有自知之明,宋某也不會為難了你!」
雪頂道劍一身成就殊勝,自是有所自負,當不願對一名弱女子下重殺手。
不過,自視極高之人亦往往難以忍受他人不自量力。這廂一番話來,算是對七龍社某些敬重之意了。
這左弓女方雙眉一挑,她可是自小在刀劍中打翻滾過的人,縱使是柳夢狂帝王當面亦不稍屈,豈容宋雪頂為之托大?
「宋先生不居養於長白卻來江南……。」左弓女方睨視冷哼:「想來也不過是僅終南之名,以誑天下清高而已!」
宋雪頂臉色一寒,猛然一聲裡,右掌橫切似閃電而至。方抬臂至近前,左弓女方提氣挪身已有不及。
左臂,猛引裡一陣皮肉刺痛。
左弓女方半旋身一低矮,隨即右臂探頭扣向宋雪頂小腹而至,這手,正是左弓棄成名的「金龍翻地」。
五指併力氣機生勁,罩來狂至的是彌天滿地的殺機!
宋雪頂「嘿」的一聲,人隨勢至,同時右足在半空中輪一圈腿則便踏踩向左弓女方的子會、太陽穴至!
左弓女方果然受迫而竄,身影方往前一動了,後肩上猛的一痛,那宋雪頂好快的變身挪位已在背後扣結了個實。
左弓女方心中大駭,但覺對方五指氣機流通體內主脈一震,立即通身無力軟倒了下去。
好個宋雪頂這廂右臂一擱一拍,自提著左弓女方往右首一扔,那頭有兩名漢子迅速接住了雙挾雙提於馬背上。
便是,三人雙騎放足奔向城西之向而去。
前後,也不過是半盞茶的光景,這街道上看熱鬧的人群還沒聚攏來便無戲可看啦。
郭竹箭和韓道可看的清楚。他們就坐在不遠的雅修茶樓上品啜著,同桌上自然還有樓姓的兩個小子。
「我們不出手相救的目的,當然是為了跟蹤晏梧羽這小妞,看看他們那個黑魔大幫是不是另有秘密巢穴。」樓上很聰明的道:「而且,我保證這條街上最少有六個七龍社在裡面的傢伙也在看!」
人家七龍社本身自己都不出手了,他們急什麼勁?
樓上公子喘了一口氣,可皺眉了:「不過,姓晏的這下當街來一趟抓擒左弓大小姐的戲,也不太尋常……。」
韓道大笑,點著頭:「是不太尋常。」
樓下也閒不住的搭話啦:「照這麼看,他們是明擺的了?」
「不錯。」郭竹箭沉沉一哼,道著:「劫走梅臥姑的人明知左弓棄一路追蹤,卻猶入少林寺內躲藏,加上今天洛陽城裡這一幕戲來看,對方顯然是別具一番心機。」
樓上的臉色變了變,挑眉道:「這麼說,溫師觀只不過是他們手上的棋子而已?」
目的呢?就是要讓乾坤堂的人動手將他擒入乾坤堂裡?如果是這樣,乾坤堂內除了已死的徐峰竹之外,必然還有臥底的黑魔大幫份子!
韓道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了,顯然黑魔大幫明裡傳出四十九日之內不行不動的風聲,暗裡卻是不斷佈置著一張極大的殺劫網。
他們到底打算如何行動?
韓道才剛剛打算回乾坤堂裡看一看,這當兒樓梯上兒踏上三個人來,左右的兩個,正是方才陪伴在晏梧羽身旁的長白雙劍。
中間的那一個,則是黑鬚兩尺餘長,一襲銀袍大擺,左掌偌大緊扣著一把寬刀。
他們來的很直接,抬腿幌閃間已到這桌子四人之前。
「看來今天真有多事了。」韓大總管越來越覺得不安,長長歎一口氣,道:「這一號人物到了洛陽,乾坤堂竟然不知道。」
郭竹箭盯視著那掌刀黑鬚大漢片刻,方沉沉一哼,道:「龔先生來的真是時候,是想了結五年前的一段公案?」
當中那黑鬚大漢「嘿」的沉聲一哼,冷冷道:「不錯!龔刀落辭官五年,就是為了這一日重會。」
龔刀落?原來這大小子是昔年元廷的禁宮護衛統領。二十年來郭竹箭三番兩次行刺元帝,這個龔刀落自然臉上大掛不行。
索性,五年前辭官他去,據說隨著元帝托歡特穆之弟巴裡特穆爾一併出宮,自此沒有了下落。
樓上一向認為自己見多識廣,瞧了人家大掌中那櫪通墨沉刀一眼,訝道:「『極品名刀』?喂,你手上的是『極品』?」
龔刀落冷嘿嘿笑著,雙眸眼眶深湛一閃冷冷道:「你大概是樓姓兩位年輕後輩中的一個了?」
樓下急著接口,笑道:「對啦。另外一個就是哥哥我,樓下是也。」
龔刀落冷沉沉一笑,淡淡道:「你們兩個不是老夫的目標。」他看看左右長白雙劍一眼,盡在不言中。
這廂,韓道依舊是站了起來,抱拳一笑著:「看來,這兒沒有我的事了?」
他說著,大步的往樓梯上走去,竟然沒有人反對!
韓道自己都覺得有些奇怪,反正,他就是這樣一路平安順利的走到乾坤堂門口。
更讓他納悶的,是乾坤堂一切平常的很。
就這樣才跨門進入沒兩轉,解勉道已自笑嘻嘻的從前院一側花叢中轉了過來,招呼道:
「大總管,有什麼消息沒有?」
韓道腦裡可轉了好幾轉,皺眉道:「回稟堂主,方纔那個溫師觀的人可送來了?」
「七龍社的四當家?」解勉道雙眸裡精光一閃,皺眉道「我方在納悶怎的你回來了,而姓溫的人還沒到。」
韓道的心往下沉了沉,吞了口口水道:「這次支援樓姓兩個朋友的人手應該是本堂中的忠貞份子,而且是相當的好手?」
解勉道歎了一口氣,眼睛盯向韓道背後的門口入處,搖頭道:「他們回來了。」
韓道用不著回頭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門上,頭頂棺木叫人整整齊齊的送進來;棺木之後,一個中年之士執劍淡淡而立。這人,正是消失於江湖多時的浣情名劍,童問葉!
在他的身側,冷冷負手而笑的正是溫師觀,以及背後最少四十名的黑衣勁裝,手袖繡龍圖騰的漢子。
這些漢子衣飾的標誌,正是七龍社!
解勉道雙眸精光連閃,沉嘿而笑道:「溫兄看來是故意要挑起七龍社和乾坤堂的爭戰了?」
洛陽地域上,大當家左弓棄在少林,左弓女方和張庭嶠已落入黑魔大幫之手。如今溫師觀的下令就如同天旨,七龍社成員便唯為是瞻了!
加上,童問葉是黑魔大幫一份子之事,所知道的人並不多,而且他列為中原四大名劍之一,素有名望。
七龍社這四十名成員只知是藉童問葉的知會和相助而救出被乾坤堂所擒的四當家,其餘的那會想到?
「左弓大小姐和張六當家亦落入乾坤堂手中。」溫師觀冷冷的下令:「他們不可能交出人來,本社子弟豈容他人小覷?」
「是,我們俱以死以忠效命!」
四十聲齊吼,好見肅殺。
溫師觀滿意的點點頭,挑眉道:「七龍起,天地動。」
「殺,」四十聲自喉裡來,頂日正中之下,好暴烈一聲隨刀劍共起,捲向解勉道和韓道而至!
「七龍起,天地動。」「殺!」
距離十一月初一的武林大會只剩八日相差。
柳夢狂此刻不得不調理著淨世盟的事務。
單單是今日上午,已有各盟員中所推舉的八大代表其中之六來到淨世盟的本壇內聚集。
稍後,正午剛屆,鷹爪門的黃武門主和淮南鬼劍山莊的史奪人亦雙雙來到。
自是,天下淨世盟中各城代表俱至,是為淨世盟初分的天下八道。各道有名稱,是為八中的「乾、坤、坎、震、艮、巽、離、兌」;每道中各復有之中堂,是取自二十四方位的:
王子癸、丑艮寅、甲卯乙、辰巽己、丙午丁、未坤申、庚酉辛、戊乾亥。
中堂之下再各有分舵,其間不相隸屬而僅止於聯絡調節,互助互補之用。
其中調度,乃是以淨世盟本壇負責支配各道,各道支配各堂,各堂支配各舵。如是,似臂五指相衍於有無。
自成立以來,一個月內便生大效。
江湖中幫派門戶從未有發展如此之速,先後加入盟約的各處門派已越過百數之眾。
其勢,幾與七龍社、乾坤堂、丐幫相當。
黃武這廂大步跨了進來,朝當中而坐的「帝王」柳夢狂抱拳恭敬道:「黃武向柳大公子請安。」
柳夢狂亦起身回禮笑道:「黃門主請入座。另外一位,想來是鬼劍山莊的史莊主了?」
史奪人在那端一肅,恭敬道:「柳大公子學究天人,心眼之明天下無可循者。」
柳夢狂溫煦一笑,道:「史莊主請入座。如今八位已到,正可好好討論一番八天之後嵩山武林大會的事宜。」
他話說到此,忽的耳裡傳來隔旁乾坤堂中喊殺巨響。緊接,則是叱喝兵交聲響連起。
柳夢狂一笑,全然不當一回事的接道:「據在下所收到的資料中,從今天起的八天內,是黑魔大幫這一階段的攻擊行動。」
一廳子八道代表全數寂然著聽柳夢狂接道:「第二階段,自然是嵩山武林大會上進行。」
「最後,」柳夢狂淡淡一哼,道著:「則是洞庭湖上我道中人攻擊時,在彼處上的總決戰。」
這時,狂水幫幫主陳國興立起抱拳道:「柳大公子這消息當是正確無誤。只不知他們對本盟的行動如何?」
柳夢狂一笑,道:「七龍社的溫四當家是黑魔大幫中人。如果柳某所料不差,此刻攻擊乾坤堂的正是七龍社中人。至於本盟,亦問。」
淨世盟和乾坤堂相仳而立,溫師觀這回攻擊自然也將淨世盟計算在內了。
柳夢狂既知,自然現刻不會出手相理會隔旁乾坤堂的戰端。而且,乾坤堂之事向來由乾坤堂自己解決。
柳夢狂淡淡噓一口氣,笑道:「兵來將擋,黑魔大幫的行動如何且財由他,重要的是我們的行動……。」
語氣中有自信、有莊嚴,不由得不令人起恭敬心聆聽著。「我們能在黑魔大幫中得到消息,自然他們也有可能從我們這裡知道一切行動。柳夢狂淡淡道:「所以,柳某要求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這八日內我等九人一致行動,不知諸位意外如何?」
沒有人反對。
這時的每一句話,可能都關係著武林的安危。
他們的門派在武林中俱不算大,此刻有機會得以左右江湖的某些存亡,心中已大為快慰。
柳夢狂此刻的要求,正說明了他們將負擔有極大的重責加身。
這是一種光榮。
七龍社的四十名死士殺手當然無法畫破乾坤堂!
這個原先也是在童問葉和溫師觀的意料之中。
但是,七龍社這個結已然跟乾坤堂紮實的扣上!就算左弓棄現刻阻止了天下七龍社的行動,但是四十條人命中有一半殲沒於此的事實,以及乾坤堂的損失卻不是簡單一句話就可以交代的了。
童問葉看著七龍社那批死士躺下,冷冽的眼神精光閃了兩閃,嘿嘿一笑,道:「童某素聞解堂主學造詣深不可測。只是自來江湖中未嘗有人談及殊勝如何……。」
因為,見過解勉道出手的人不是已經死了,就是英雄人物只有心儀而不口傳。
解勉道低首看了涔涔落汗而不吭聲的七龍社弟子一眼,簡單的下令著:「韓大總管——
,他們是遭人利用的,你差遣弟子好生看顧吧。」
「是。」韓道應著,便自調派人手反過來照料那些傷而未死的七龍社死士。
這廂,解勉道方抬眉看向童問葉,一笑:「浣情劍出,愁煞了歎,解某自是心儀的很……。不過,可能有人更想會會童大先生……。」
童問葉一愕,他這廂挑戰解勉道可是別有一番用意。若是別人瓜代出手,可是大失了本意。
正值眉皺,乾坤堂裡頭蹬蹬的跑出了個老頭子,一身酸儒味兒呲牙咧嘴大笑:「真好——
,老夫今早才剛回來,沒半個時辰就有好對手上門來。」
童問葉看著那人中巨劍,挑眉冷肅:「閣下是崑崙山的阿師大劍?」
「哈,不錯,老夫正是公孫子兵也。」公孫子兵眉笑眼笑的道:「解堂主稍早才說童大先生今午兒會來,果真不爽約。哈……,真是神機妙算。」
童問葉的心往下沉了兩沉,難不成這次的行動早已掌握在人家的手中?
這廂的公孫子兵早已一步跨向前,大大揖身唱喏道:「童大先生劍列中原四大之一,不才真是有幸了……。」
事已至此,話已出口,童問葉唯一能回答的只有「劍」!
他一歎,右臂輕抬稍幌,掌中浣情名劍已無聲無息而起。這一出手,溜轉似曠野輕煙,不見來跡倏忽而至。
「好!」公孫子兵這老學究可笑開了臉,讚歎點頭:「難得碰上一個劍術大行家。街便是,他中十方闊劍悍然挺舉,自舞著一片狂沙飛捲,直有崑崙大脈氣勢傲天。浣情劍白,似玉潔皓。十方劍闊,掠天蓋地。童問葉的雙眸已微閉,心神俱融於劍氣一線機鋒。他輕幌小擺,飄渺絕然無跡見來去路。公孫子兵則是雙目暴睜。他一雙眼兒瞪的老大,掌中十方闊劍挾卷風雪彌天滿地若山嶽當頭而下。自是,阿師大劍對上浣情名劍前後不過是彈指,劍機已迸爆於天地前後一丈方圓內。好一巨響,轟人耳膜入心。」浣情劍出,愁煞了歎「!」公孫一劍,人子盡兵「!這一戰,在乾坤堂大廳門口,武林史創史者楊漢立和他昔年萬福洞主人聞人獨笑俱在凝目。劍鋒擊響依舊,執劍的兩個人早已錯身回轉,佇立,似兩座山嶽不動。
誰勝?武林史劍擊都第一百九十七頁。」浣情名劍劍出於心,心落於飄渺愁緒,是以來不見跡,去不見形。本是,劍擊頂峰造詣。
阿師大劍出於天地,天落於地地承於天,是以起動來回俱見駭然氣勢。一劍出,以天地心胸何不能容愁緒小事?「最後一行是,阿劍大劍破浣情!童問葉倒下去的時候,溫師觀的臉色著實是夠難看。解勉道淡淡一笑,注視這位七龍社的四當家道著:「在原先溫四當家的設計中,是想藉童問葉少為人知的裂劍破裝之術創傷解某?」
溫師觀的心可寒到了冰點,冷的一顫著:「你怎麼知道童問葉會這手不傳秘技?你又怎麼知道我們的行動?」
解勉道不想解釋。
他輕輕一歎,道:「所以,我就請公孫先生和童先生對上一劍。因為,他們是行家對行家……。」
童問葉是中原四大名劍之一,遇上了真正劍術大家的公孫子兵,無論如何也會以本身造詣著實對上一擊!
這是所有學武者已沛然具有宗師身份的人一種自負。
解勉道的安排,無疑利用了人性中的某些因素。
溫師觀不得不佩服這點,卻也不得不為自身的處境打從心底冒起一股寒意。
這個行動是環境相結著,他和童問葉的目標就是重創解勉道這位乾坤堂堂主。
現刻這個變化,無論是在組織或是在乾坤堂,七龍社都已無路可走。
他一歎,知道今天的出手全然無濟於事。就算走脫的了一時,又豈能走脫的了一世?
唯有,怒目自斷脈。
就當一口狂血激出於喉間,他心中只有一個疑怨念起。
到底,是誰露了這次的行動?
雅倏茶樓裡傳出來的消息,一下子轟動了洛陽城。
「帝王」柳夢狂口中天下十劍之二的長白雙劍約戰樓姓兩兄弟;同時「冷面菩薩」郭竹箭和昔年元庭武衛中第一高手龔刀落亦同於城北望磯坡一戰。
時,今日申時!
這當兒,望磯坡可是塞滿滿了人;有看熱鬧的來開開眼界,也有看門道的由中分判江湖日後勢力的消長。
莫說這只是尋常的決鬥交手,背後可有著風起雲湧的正邪勢力相較力。
且看現下這四下探頭擠著的上千人眾,誰心裡都明白裡頭一定有黑魔大幫和乾坤堂、七龍社的人在。
場面上會將是生死大搏,而底下人潮裡又何嘗將不是心計智鬥,各逞一番威風能力?
人群中猛可裡響起一串呼叫掌動,但見著解勉道、柳夢狂和韓道陪著淡然飄移的郭竹箭以及愁眉苦臉的樓氏哥倆自東首入來。
方堪堪在場中站定了,西首那端亦傳來掌響呼喚,間接夾雜著訝異的驚歎。
只見當首大笑而來,是頭首戴著修羅黑魔面具的黑魔閻帝,左邊是晏梧羽,右邊是一名高大的頭吒。
這頭吒身高七尺,頭上錮著全錮打彎月,一襲灰袍鑲綴著上百的銀亮片,此刻在偏西的夕陽自後頭照來但見得這頭陀背後一大片光暈罩著,有種朦朧迷離的詭異。
隨著他們三人之後,便是這回子主角龔刀落和長白雙劍。雙劍一刀,方現身便激起滿天的殺氣肅煞!
倏然風捲雲湧,解勉道和黑魔閻帝已是身影不幌無跡無形雙雙落移到了戰場平地上相距三丈遠近。
「閣下若是晏蒲衣兄,何必掩面不敢見人?」解勉道臉上笑著,眸子一雙卻是精光流轉:「『踏風渡水』已有十年不見於江湖矣!」
踏風渡水,正是昔年晏蒲衣獨創的輕功絕技!
黑魔閻帝沉沉厚煦的一笑聲,淡淡道:「晏蒲衣的踏風渡水倒不是頂難學之事……。」
解勉道臉上神色不變,笑道:「在下所知,踏風渡水這門內功心法若非晏兄親傳,亦無法如此成就……。」
解勉道這話可挑明了,若眼前這個黑魔閻帝不是晏蒲衣,最少亦和晏蒲衣有相當的淵源。
黑魔閻帝大笑,道:「今日之戰你我之事,若是解堂主想見在下真面目大可到洞庭湖來相會……。」
這可是擺明著挑上乾坤堂了。解勉道依舊是帶著笑,緩緩道:「乾坤堂上下自會選個好日子拜訪。」
自是,兩人雙雙長笑一聲而退,各自落回方才起足之處。緊接是長白雙劍飄身而出,對面迎著便是樓姓兩位公子少爺。
樓上苦哈著臉,長長歎著氣道啦:「下頭的,看來今天我們要不成名都不成了。」
「可不是。」樓下搖著頭,皺緊了眉頭道:「上回咱們哥倆不想成名,故意讓了機會給柳小子。這回可好了,那老小子人到少林寺當和尚去,只好我們來料理。」
兩個人一搭一唱著,三兩幌的到了宋雪頂和魏冰心面前,活了活筋骨叫道:「長白山來的朋友,是要一個挑一個,還是打混戰一起上了?」
宋雪頂看著眼前這兩個毛頭小子片刻,心裡要脫口而出的話陡然壓咬在唇前。
他看出了一件事。樓上和樓下的武學造詣似乎不像那日估計似的這麼平凡。甚至有一點讓他驚心的,是對方這兩個小子幌動去的有些舉止裡,若有還隱約可見克制自己劍裡機鋒。
難道,那一日受了自己和魏冰心一劍的目的是在尋找出他們的破綻?
宋雪頂看向魏冰心的時候,這位冰心劍儒也同樣以一種憂愁的眼光望來。他們同時想到了一個人,帝王!
「帝王」柳夢狂是劍術第一大宗師,昔日且臨陣指揮柳帝王而能破他們雙劍,今日何嘗不能早對樓氏兄弟有所籌謀?
當他們想到這點的時候,心中又升起了另一股不安。
他們已經得到了消息,浣情名劍和溫師觀俱斃。
似乎之間,他們感覺到今天的行動很奇怪。
這一切好像早就落入人家的掌握裡,而且一步一步的催毀折損黑魔大幫裡的菁英勢力。
當然,包括他們!
宋雪頂和魏冰心此刻已別無選擇。當著天下之,他們唯有奮盡全力一搏以狙殺眼前的樓上和樓下。
雪頂道劍和冰心儒劍名列天下十劍之中,任何的出手絕對沒有人敢輕視。
宋雪頂大袖擺揮之間,偌大的一個身影已化劍合一成道冷冽殺機捲向樓上而至。這劍無銳鋒,已巔造極。
隔側,魏冰心沉嘿一喝,側身拔劍揚身。
堪起平飛折身,那掌中之劍悅若鴻冥來氣,已是近於無形無意。身劍剎時不分,化成長長一道標影直投直挺。
便一出手,已是滿坡千多雙眼驚動。
「帝王」柳夢狂的話果然沒錯,他們的確可列名天下十劍之中。問題是,樓上樓下能不能擋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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