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工部找薛文亦幫忙要他做一些斧柄,薛文亦滿口答應。只是他說現在工部人手缺乏,木府上下大多去船廠了,不能太快。
走出工部衙門時,天已薄暮,街上人來人往,似乎都已忘了城外就有蛇人的大軍。雖然因為蛇人圍城,使得城中的貨物急劇減少,但對於百姓而言,日子還得過。也許,他們會覺得蛇人圍城也無非和當初蒼月公叛亂是一回事,無非是一個改朝換代的信號。
我跳上飛羽,正要催馬回營,這時突然聽得有人叫道:「楚將軍!」
叫我的是個中年人。這人帶著幾個隨從,也不知到底是什麼身份,不像是有官職的人,卻有些面熟。我正想不起這是誰,這人已到我跟前,跳下馬來向我行了一禮道:「楚將軍,小人陳超航,當初您回城來時見過我的。」
是小王子的那個管家!我猛地想起了當初剛逃回帝都時的事了。就是在那時衝撞了小王子,我差點被太子下令殺掉,也正是從那時文侯對我青眼有加,讓我在軍中一步步提升。這陳超航那時對我不屑一顧,甚至對我頗有惡感,現在卻對我如此恭順。
我對他也沒什麼好感,但他這麼有禮數,我也不好對他太過失禮。我在馬上向他行了一禮道:「我正是楚休紅。陳管家,請問有事麼?」
陳超航臉上露出一副諂媚的笑容道:「楚將軍,家主讓小人請將軍前去,小人到了你營中,聽說您到工部來了,趕緊過來。楚將軍,請你隨我過去吧。」
又是安樂王麼?我猜也猜得到,因為今天救了小王子,安樂王對我的觀感也一定大大改善,說不定已屬意我做他的乘龍快婿了。安樂王的那個郡主我雖然沒有什麼惡感,但也沒有什麼好感,那次她與唐郡主一同出來,唐郡主殺人不眨眼,她也置若罔聞,在心底,我總也將她歸到唐郡主那一類了,是個被嬌慣太過的千金小姐。不過今天她到城頭來親自派發包子,衣著樸素,態度端正,多少也讓我有些好感了,可是要我像牲口一樣任他們挑選,我心中實是不願。
陳超航大概也看到我有些不願,低聲下氣地道:「楚將軍,文侯大人也已在家主處,就等將軍您了。營中我已傳過文侯大人之令,讓他們自行安排,楚將軍不必擔心。」
文侯也在了?我本來正想找個理由推托,但這陳超航果然是個當管家的,做得面面俱到,我都沒法子再抵賴了。我想了想,點了點頭道:「那好吧,請陳管家帶路。」
我還沒去過安樂王府,一直不知道王府是什麼樣子,在我想像中,頂多比旁人的房子大一些。真正到時,我才大吃一驚。安樂王府佔地也不是太大,但裡面亭台樓閣,造得錯落有致,一進大院中,我幾乎要疑心自己會迷路。
陳超航把我帶到院中後,道:「楚將軍請稍候,在那邊的石椅上坐一會吧,小人去稟告家主後馬上過來。」
他說完,臉上閃過一絲詭秘的笑意,轉身便走了。看到他的笑意,我的心底不由有些發毛,總覺得自己彷彿掉進個圈套了。只是我也想不通安樂王為什麼要陷害我,才勉強讓自己定下神來。
這個院子也並不太大,但設計得極是精巧,陳超航讓我坐的是一個石椅,石椅雖是平常的石頭做的,但竟然是天然生成,不露一絲斧鑿痕,恐怕是從山中取來,而且一對同樣大小,大是難得。當中一張石桌也是同此,除了桌面磨光過,其餘一仍天然。這張天生的桌子也極是難得,下面竟然有個天生的桌肚,以能四條腿,我直想不到當初是怎麼找到這樣一塊石頭的,單單這三塊石頭,就已是稀世之物了,怪不得安樂王可以發私帑犒賞全軍。我坐了下來,這時天已暗了下來,周圍也看不清楚,我見桌面上似乎刻著些什麼,用手摸了摸,才明白那是刻著副棋枰。
我的棋藝很糟,無非是當初在軍校中下過幾局,不過這棋枰如此別緻,當真讓我大開眼界。安樂王看上去庸庸碌碌,沒想到居然如此風雅,當真令人意外。我的手不由得在棋枰上摸了摸,正在想著這棋枰上用的棋子是什麼樣的,手在那石桌的桌肚裡一碰,覺得裡面似乎有東西,伸手一摸,才發現裡面竟然是個圓圓的陶罐。我好奇心起,拿出來看了看,原來就是一罐子棋子。這是白子,好像是天然的卵石,倒也不是難得之物,難得的是一百八十顆卵石全都一般大小一般模樣,如果不是人工雕琢過,那份搜集的精力也花得大了。
我抓起幾顆棋子,指尖觸到棋子時只覺一股冰涼,在寒意中卻又透著點溫潤。這樣的棋具不用說下了,便是拿在手裡把玩也是種享受。我瞇起眼,拈著顆棋子放在指尖,正想著敲在桌面上的那種清越之音,忽然有個女子的聲音響了起來:「楚將軍原來也深通弈理,真是文武雙全。」
我睜開了眼,卻見郡主正站在我跟前,也不知是從哪兒出來的,我剛才居然沒有發現。我不由心中一凜,起身離座跪下道:「末將失禮,請郡主治罪。」
郡主坐在了我對面的石椅上,也拿出了一個陶罐,道:「楚將軍不必拘禮,就當這兒是你的家吧。」
我的家麼?我心中不由苦笑,也有些吃驚。我沒想到郡主竟然說得如此大方直白,心中那種被挑選的屈辱之感也更濃了一些。如果我不是因為被文侯看重,郡主會對我客氣麼?可能在她眼裡,我只是個一文不值的小兵而已。
我心頭苦澀,說了聲:「謝郡主。」站了起來,卻不坐下。郡主打開那盒子,從中抓了幾顆黑子,見我仍不坐下,道:「楚將軍,怎不坐下?」
她說著,突然咳嗽了兩聲。我心中仍是惴惴不安,道:「郡主,石椅夜涼……」
我的意思是讓她快點回去吧。她這麼突然出現,實在讓我很侷促,但郡主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把一顆白子在手中把玩著,忽然敲在那棋枰上。「啪」一聲清響,那顆棋子穩穩地沾在了桌面,她道:「楚將軍,我們下一局吧。」
我有些不安,實在沒心思在這兒下棋,但郡主這麼說,我卻實不敢違,坐下後道:「郡主萬金之體,當心中了夜寒……」
郡主臉上閃過一絲緋紅,眼裡也似乎有點狡黠,笑道:「楚將軍,聽說你在軍中與路恭行將軍曾並稱為『龍鋒雙將』,不過婆婆媽媽的名聲更響,看來倒是不假。」
我就算臉皮再厚,這時也有點臉紅了。我有婦人之仁的名聲的確已經也和我的武勇之名差不多,有些促狹的士兵甚至給我取了個外號叫「泥將軍」,幸好郡主沒有提這個不太好聽的綽號。我訕笑道:「郡主取笑了,末將弈術不精,定不是郡主對手。」但手也拈了個棋子,往那棋枰東北的四三上放去。棋子快放到棋枰上時,忽然覺有手上一沉,那顆棋子自己落了下去,似乎從下面傳來一股吸力。
我吃了一驚,只道自己手上的勁力拿捏有誤。這種失誤看似小事,但如果在陣上用力失誤,就是生死攸關的大事了,我正在尋思,郡主又笑道:「楚將軍,你沒用過這副鐵玉珍枰吧?這張石桌裡其實含有一塊磁石。」
我拿了一顆棋子道:「這棋子中只怕也含有鐵的吧?真是難得。」
郡主又是一笑道:「自然有鐵。不過若是找天生含鐵的卵石就太難了,這些棋子實是在背面琢了個小洞,往裡灌了一滴鐵水,外面看不出來而已。」
原來如此。我這才恍然大悟。那棋子十分小巧,要琢個小洞往裡灌入一滴鐵水,不知有多麼困難,安樂王在這些小小的玩物上也用如此之心,真是窮奢極欲。我心中已有些不快,臉上仍平靜如常,但我馬上聽得郡主歎了口氣道:「這副膽石玄素子是七十多年前上代蒼月公的貢品,先帝因為知道家父好弈,才轉賜家父。小小玩物,如此精雕細琢,實在是勞民傷財。」
我沒想到郡主居然說出這種話,脫口道:「是啊……」馬上便又省悟過來,連忙把後面的話吞了回去。幸好郡主也不曾覺察我的失言,仍在道:「一粥一飯,民之辛勞。蒙童發凡時的課本上就寫了這兩句話,只是真個知道的倒也少之又少。」
她是故意在說這些話迎合我吧。我默默地想著,不論郡主是什麼居心,她能說出這種話來,至少沒有唐郡主那股驕奢淫逸之氣,我不禁對她又多了幾分好感,低聲道:「是,郡主說得是。」
郡主輕輕敲了敲棋子,又下了一子,我也落子如飛。只是我的棋藝比她差得太遠了,更是無心下棋,只不過十幾手便大落下風。我拿了個白子游移不定,想了想,放回陶罐中道:「郡主棋道精深,末將甘拜下風。郡主,石椅上久坐於身子有損,請郡主珍重萬金之體。」
郡主抬起頭看了看,眼睛裡忽然又閃過一絲狡黠的亮光:「楚休紅,你是不願與我交談麼?」
我確是有些不願,但又不敢明說。可是,在不知不覺間,我突然發現自己也並不是真個如此討厭郡主,如果她是個平民家的女子,像她這樣的聰慧與美麗,只怕我是求之不得。那個夢破了,郡主會是接下去的一個夢麼?
我有些迷惘地道:「郡主說笑了。郡主如深谷幽蘭,末將一介武人,亦知遠馨。」
郡主「撲哧」一聲笑了,道:「甄叔叔說你如今讀書日多,已不下於士人,果然說話也不像別的軍官那麼粗魯。」
我不知她的話是取笑還是讚美,臉上不由又微微一紅道:「郡主真會說笑話,末將略識之無,這兩年讀的書也儘是些兵書戰冊,哪裡敢說比肩士人。」
郡主站起身來,婷婷地立著。夜霧漸起,朦朧如煙,她彷彿站在離我很遠的地方,幽幽地歎了口氣道:「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楚將軍。」
我吃了一驚,沒想到她的話居然如此直截,竟會這般正面表白,正不知如何回答,她拿起兩個棋子放回陶罐,又道:「世上事也果然非凡人所能測。磁石引鐵,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我怎麼想都想不出來。」
原來她說的是這個。我鬆了口氣,但心中也不免有些失望。如果那句話是表白,我會覺得不安,但知道了不是,我同樣有些不安。我默默地也將棋子收好,放回了桌肚裡。這石桌也當真妙不可言,那兩個陶罐放在裡面,風雨不透,外面都看不出來。
郡主向我行了一禮道:「楚將軍,耽擱了你這麼久,實在抱歉。」
月亮不知什麼時候升上了中天,雖然我一直坐立不安,但也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那個陳超航一直沒有來叫我,看來他臨走時那詭秘的微笑果真是個圈套,只不過這個圈套倒也不可厭。我也向郡主跪下行了一禮,此時心中卻已隱隱有些空落落的。
郡主轉身要走,忽然又轉過身來道:「楚將軍,你可懂音律?」
我一陣茫然。對於音律,我實在一竅不通,只得道:「郡主,末將不懂。」
她從袖中取出了一支笛子,道:「唐叔叔和甄叔叔都是吹笛名家,你要想有朝一日成為他們的後繼者,最好也學一點。音律亦如兵法,可以養性,亦可以一洩殺機。」
她拿出的那支笛子黑黝黝的,將她的雪白的手掌橫界為二。我接過來,只覺入手沉重,竟也是枝鐵笛。我又行了一禮道:「多謝郡主。」
郡主微微一笑,轉身走了。我怔怔地握著那支鐵笛,鐵笛上還留著她的一些體溫,但馬上又散去。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樹叢後,我突然有種想要叫她的衝動,只是現在她只怕已經回到內室,便是叫她也不會應了。
我一直覺得這些宗室子弟不學無術,以武侯之能,生個女兒空有一副好皮囊,嬌縱到如此狂悖,更是讓我對這些顯貴沒半分好感。但是郡主這一席話讓我大出意外,她雖是女子,卻英爽嬌媚兼而有之,知道她看中我時我總有些覺得委屈自己,但不知不覺地,我已經有了些自慚形穢。
她是再也看不到了,以後的日子我該怎麼辦?難道獨身一世麼?我茫然地望向天空,天空中一輪明月高懸,冷冷的,彷彿很近,又彷彿很遠。
「楚將軍。」
陳超航的聲音突然從暗中響起,我吃了一驚,將那支鐵笛放進懷中,道:「陳管家。」
陳超航一臉惶惑,比方才更恭順了,到我跟前,他居然跪下來行了個大禮道:「楚將軍,家主與文侯大人正在飲酒,楚將軍隨我來吧。」
我跟著他轉過幾個迴廊,前面有一個小池,一座小閣臨池而建,一半伸出在水面上。裡面燈火通明,隔得老遠就可以看到坐著文侯和安樂王兩人,小王子站在安樂王跟前指手劃腳地說著什麼。陳超航走到門口,垂手道:「王爺,大人,楚將軍來了。」
文侯正拿著一杯酒,聽得陳超航的聲音,他放下杯子笑道:「楚將軍,快進來。」
我走了進去,跪下道:「王爺,大人,末將有禮。」
安樂王笑咪咪地道:「起來吧,楚將軍少年英俊,前途無量啊,哈哈。」他心情看來甚好,多半是小王子方才說他姐姐對我頗為滿意吧。
我坐到了他們下首,安樂王又看了看我,對文侯道:「甄侯,這個媒人,看來是非大人不可了。」
文侯也微微一笑道:「王爺放心,楚將軍等若我的子侄。此事自然擔在下官身上。」
他們說的是我和郡主的婚事吧?我心中突然感到一陣煩躁,這雖然是件讓人求之不得的好事,但我仍然有些不願意。他們似乎根本不來問一下我的意思,好像一切都可以為我做主一般。
安樂王從身邊拿出一封紅色的帛書,交給文侯道:「甄侯,這是小女的生辰,請甄侯過目,不妨便在此下聘書便是。」
文侯微笑著接過了,對我道:「楚休紅,還不謝過王爺。」
我站了起來,正要向安樂王跪下去,心中忽然一酸,文侯笑道:「還不跪下,哈哈,楚休紅,你難道還嫌棄王爺的掌上明珠不成?」
如果他不說,我也順勢跪下了,但文侯這般一說,我抬起頭道:「王爺如此厚愛,末將感激莫名。但如今大敵當前,蛇人兵臨城下,妖獸未滅,何以家為,還請王爺三思。」
安樂王臉上的笑意一下僵住了,文侯臉色也變了變,馬上笑道:「你說得也是,不過天理亦不外人情,婚姻之事,亦是人倫綱常,豈可因戰事便因噎廢食。」
我知道我這般拒絕一定會惹惱文侯和安樂王的,但是我心中越來越煩躁,一時也不顧一切,道:「大人所言雖是,但末將一介武夫,在戰場之上朝不何夕,若有個意外,豈不誤了郡主終身?還請王爺三思而後行。」
這已經近乎氣話了。此時我只覺得自己像是個木偶般任人擺佈,連婚姻都被人安排了,心中實有些氣不過,這話衝口而出,都沒想到後果。安樂王的臉已沉了下來,小王子看看我又看了看他,有些驚疑不定,氣氛登時僵了起來。
文侯忽然笑道:「楚將軍果然是棟樑之材,時刻不忘報國。王爺,楚將軍此言也有道理,既然如此,不妨等擊退蛇人,楚將軍立下大功後,再行下聘,也省得有意外,王爺你說可好?」
他說的意外是指萬一我在此戰中戰死吧。我心中倒來覆去的不知是什麼滋味,安樂王臉上仍是很不好看,小王子忽道:「父王,楚將軍所言也是。等戰事已了,楚將軍立下大功,加官晉爵後,豈不更好?」
安樂王的臉色定了定,又展開一絲笑意道:「這般也好,既然楚將軍意下如此,不妨從緩便是。」
他大概是顧著文侯的面子吧,如果是我一個人在此,大概他馬上要將我趕出去了。文侯也察覺他的心事,站起來道:「王爺,下官先行告退,哈哈,這杯喜酒還請王爺準備好。」
安樂王哼了一聲,站起來道:「甄侯,不送,走好。」
他這樣子已相當失禮,只怕心中也惱怒異常。他一定覺得尋常人得以尚主,必定要感激涕零,而我居然會拒絕,簡直是不識抬舉之極,他沒有當場翻臉,就已經算極為謙和了。
文侯帶著我出了門,我正要跳上我的座騎,文侯忽然沉聲道:「楚休紅,你陪我回府,再行回營吧。」
他的話裡也不聞喜怒,我有些惴惴不安,跟著他進了車。剛坐下,文侯仍是沉著臉,哼都不哼一聲。在安樂王府中他談笑風聲,此時卻似換了個人。
我有些不安地坐了下來,文侯忽然道:「楚休紅,上次你坐我的車時,曾說什麼來?」
我的心猛地一跳,上一次二太子叫了徐蒙出來挑戰,我不顧文侯反對,出面應戰。雖然未能取勝,但因為武昭老師幫了我一手,讓人覺得我還是勝了。事後文侯也很不高興,那次他就跟我說過以後不得自行其事,我也答應了。但這次並不是軍中事務,而是我的終生大事,難道這樣的事我仍然自己無法表示自己的看法麼?可是我也不敢這麼去反駁,只是道:「是,末將太過衝動。」
文侯道:「你這麼倔的性子,或再如此不計後果,終有吃苦頭的一天。」
我已經吃過不少苦頭了。我暗自想著,在拒絕安樂王時我沒有多想,但此時一定下神來,一想到以後可能永遠都見不到郡主,我的心中就在隱隱作痛。文侯歎了口氣,撩起窗簾看了看外面,輕聲道:「也真是象。」
他說得很輕,似乎並非跟我說的,只是自言自語。他是說我的性格和甄以寧很像吧,其實我知道我和甄以寧並不相像,但大概他的倔也和我有類似處。文侯曾經想讓他娶唐郡主,甄以寧死活不願,現在我拒絕了安樂王,大概讓他想到甄以寧了。在一個父親眼中,兒子總是超過一切的。
我默然無語,文侯坐了一會兒,忽然道:「楚休紅,你是在讓前鋒營練斧麼?」
我沒想到他突然說起了這事,他能不再說安樂王招婿的事就是上上大吉,連忙道:「稟大人,正是。我部下有個將官叫曹聞道,他提出此議,因為蛇人力量太大,用巨斧才能克制,末將以為此計可行。」
文侯點了點頭道:「不錯,我也覺得此計頗為可行。本來還在擔心能不能有一支強兵從正面頂住蛇人的攻擊,你既然要練成斧隊,那正好由你擔當。」
一說起與蛇人的戰事,我便大為興奮。聽文侯的意思,全軍出擊已是迫在眉睫了,我小聲道:「大人,只要有用我之處,末將萬死不辭。」
文侯臉上又露出一絲笑意:「此戰干係帝國存亡,而前鋒營又要擔當最緊要之責。楚休紅,你若戰死,那安樂王之議也不必考慮,但若能凱旋而歸,你可不要再推三阻四了。」
我臉上微微一紅。其實我也並不是真個不願成為安樂王之婿,只是覺得他們絲毫不顧我的意思便給我做主,心中極是不快而已。郡主今夜與我那一番交談,使得我對她的印象極好,得婦如此,夫復何求,何況,能成為安樂王的女婿,那我也就成了宗室一員,日後的陞遷也更有了保障。
正想著,我腦海中突然又閃過那個黃衫女子的身影,不禁一凜。我方才在想些什麼啊!我感到了一絲羞慚,不禁低下了頭。
失去的,終究已經失去了,還能想些什麼?我趁勢跪下道:「是,一切聽大人吩咐。」
文侯微微一笑,道:「沒想到這安樂王,居然生了這般高明的一子一女,真讓人吃驚。楚休紅,你不必多想,娶了她,不會委屈你的,當初以寧說要……」說到這兒,他突然又停住了話,似乎自覺失言,眼裡閃過一絲陰影。
當初甄以寧喜歡的是郡主!我吃了一驚,但馬上又釋然了。這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那時文侯可能覺得與握有軍權的武侯聯姻,比與空有王爵的安樂王聯姻更為有利,所以才非要甄以寧娶唐郡主吧。文侯便是對自己的兒子也是一樣,只是,我現在到底是個什麼身份?文侯可能在我身上看到了越來越多的甄以寧的影子,所以才如此牽就我吧,只是,我不是甄以寧,我也不願意活在他的影子裡。
我是我自己!
車子到了一個岔路口,文侯示意車伕停下,道:「早點回去休息吧,這些天隨時會發動總攻,你要早做準備。」
我向文侯行了一禮,下了車,看著他的馬車駛去。文侯和我說過,等勤王軍到齊,兵力足夠時他計劃要與蛇人進行決戰,現在已交五月,這一天也已經快到了吧。
第二天,薛文亦拿了五十支裝好了的斧頭過來。由於這種兵器以前一直沒人用過,我和曹聞道、錢文義兩人切磋了一番,覺得以取刀法中那種力劈的招數化入更為合用。我們編了十來個招數,這些招數簡潔明瞭,全是大砍大殺,我試了試後,只覺手臂也有些發軟。巨斧的重量比大刀還要重得好幾倍,要用這種兵器的人,非得是大力士不可,前鋒營雖然精銳,要使得動這種巨斧的仍然不多,我們只勉強挑了五十個,再想多挑點就極是困難了。這五十人單獨組隊操練,按曹文道的說法,專門取了個名號叫「巨斧隊」,那五十個士兵便被稱為是巨斧武士了。
這五十個人如果單獨行動,自然也沒有太大的威力,但是與長槍配合起來,以兩個長槍兵架住敵人,巨斧武士則趁機砍落,這樣威力大增,再加入八陣圖的防禦力,我不敢說有必勝的把握,至少也是勝算大增。若是對付輕騎,大概效果也不大,可是對付不乘馬的蛇人,這種戰術實在是恰如其份,雖然還沒有投入實戰,我也想像得到他們的威力。文侯對這隊巨斧武士也寄予厚望,無論如何,我不能辜負他的期望。只是斧柄加長,威力雖然大了,揮舞起來也大為吃力,那些士兵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都可算得上是大力士,也頗為吃力。
操練了半天,正練得滿頭是汗,營門口傳來了一陣喧嘩。我皺了皺眉,還沒斥責出來,便聽得路恭行的聲音傳來:「楚將軍,原來你在這兒。」
我將手中的長柄斧擱到一邊,上前行了一禮道:「路將軍,末將有禮。」
路恭行騎在馬上,他身後跟著幾十個士兵,當中還夾著一輛大車。我有些莫名其妙,路恭行跳下馬,笑道:「楚將軍,聽說你在練巨斧武士是麼?」
路恭行的消息也真個靈通,我真的要佩服他了。我點了點頭道:「剛開始呢。」
路恭行向後揚了揚手,道:「這是我從各營中選出來的力士,從今日起便補充到你前鋒營中。另外,楚將軍,」他突然有些神秘地笑了笑,「有個人想要見你。」
他身後的那些士兵一個個都極其精壯,前鋒營現在有五千人,五千人裡只能選出五十人,那真算得上百里挑一,而路恭行帶來的大約也有五十個,更是千里挑一了。我正有些擔心五十個巨斧武士會不會不夠,有這些生力軍,巨斧武士達到百人之眾,這支小隊可以稱得上是貨真價實的軍中第一強了。
我興奮莫名,向路恭行深施一禮道:「多謝路將軍。」突然想起了一個人,道:「對了,路將軍,邢將軍部下有一個百夫長叫陳忠,原先也曾在前鋒營,不知有沒有帶來。」
路恭行笑了笑道:「這人是陳開道之後,如今已是邢將軍的愛將,邢將軍不捨得放他出來。」
我不禁有些失望,但想想也是。陳忠這等神力之士,實是百年不遇的強將,邢鐵風雖然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名將,但識人之能還是有的,陳忠在他手下定已嶄露頭角,也不肯再放出來了。陳忠這個人敦厚質樸,值得信任,上次我被二太子押到帝都,一路受他照顧甚多,我一直很想將他帶到麾下,卻一直失之交臂。
路恭行道:「楚將軍,別想著那陳忠了,今天還有個人要見你呢。」
我有點奇怪,順口道:「誰啊?」話音剛落,從那馬車上跳下一個人道:「楚將軍!」
那是小王子。我有點哭笑不得,不過心中也感到一絲快意。小王子雖然也有點宗室子弟慣常的蠻不講理,但還是個純真少年,總給我一種陽光燦爛之感。我不知道他來見我有什麼事,但也猜得到多半是關於郡主的。小王子似乎很想要我做他的姐夫,在安樂王跟前大概為我說了不少好話了。
我走上前去,正要行禮,小王子已搶著道:「楚將軍,我姐姐要見你。」
我吃了一驚。自從拒絕了安樂王,我有些不敢再見她了,現在也時常在後悔不該拒絕得那麼快,沒想到她居然會過來。我道:「郡主在哪兒?」
小王子咧開嘴笑了笑,指指車裡道:「在車裡。」
我搶上前去,跪在車前道:「郡主大人,末將楚休紅有失遠迎。」
我跪下來時看見小王子撇了撇嘴,大概覺得我這麼做太沒英雄氣概了。他不知道我心中其實很是內疚,此時覺得拒絕安樂王很對不起她。其實,我也並不想真個拒絕她吧,只是對安樂王與文侯不顧我的感受就這麼安排有些不滿,現在我想的只是希望她能不要怪罪我。
車簾挑開了,走出來的是兩個侍女。和那天到城頭來時的樸素裝扮不同,今天這兩個侍女也是身著白紗長裙,走出來時飄飄欲仙,邊上那些士兵都驚訝得「啊」了一聲。如今正在征戰,軍紀也嚴了許多,他們很少能有機會看到年輕女子,看到美麗的女子時,在這些年輕士兵心中激起的不啻是萬丈波瀾。
那兩個侍女一出來,從車中又伸出了一條白皙的手臂。天氣已經很熱,這手臂上只籠了一層輕紗,雪白的肌膚在陽光下幾乎帶有光澤,也彷彿是透明的。
我的呼吸一下變得沉重起來。郡主是來責怪我還是有別的事?如果是責怪我,那大概還好一點,我最怕的是她對我不假顏色,當我不存在。
郡主慢慢地走出來,當我看到她踏上營中的地上時,呼吸一時間也停住了。郡主今天打扮得極其華麗,一身白綃長裙勾勒出她纖細修長的身材,似乎隨時都會隨風而去,讓人不由自主地就覺得,為了她,便是失去生命也是值得的。
我只覺嘴裡幹幹的,一滴唾沫也沒有。使勁嚥了一口,我道:「郡主,末將楚休紅失禮,請郡主見諒。」
這話其實是在向她賠禮了,我不知道郡主肯不肯原諒我,正在惴惴不安,郡主忽然一笑道:「楚將軍,戎馬倥傯,你辛苦了,不要多禮。」
她的聲音脆薄如春冰,似乎喘氣喘得重一些都會化成輕煙。我不敢再抬頭,站起身站在一邊,大概臉都紅了起來。
她這話很客氣,我聽不出有怪我的意思。但也因為太客氣了,又顯得很生份。在拒絕安樂王時我也沒多想,但現在只覺得自己實在笨得不可救藥。
郡主似乎要說什麼,張了張嘴,還沒說出一個字來,又咳了一聲。邊上一個侍女馬上扶著她,她拿出一塊絲巾抹了抹嘴唇,道:「楚將軍,聽說你在練斧兵,我請路將軍選派了五十個力士來補充前鋒營,楚將軍請不要怪我一介女流,妄干軍務。」
是郡主的意思!我登時釋然了。我對路恭行雖然不敢失了禮數,但自從東平城的事,我一直對他不敢再推心置腹,這次他帶了五十個士兵來,我都有些懷疑會不會是他派來打入前鋒營的內應,以窺測前鋒營的底細。如果是郡主的意思,那多半可以相信了。我道:「多謝郡主,末將正在擔心人手不夠。」
郡主忽然道:「楚將軍,外面風沙甚大,你不請我上你軍營中歇一歇麼?」
我如夢方醒,連忙又跪了下來行了一禮道:「郡主請。只是……」
郡主掩住嘴笑了笑道:「只是什麼?」
「末將營中也不收拾,很是雜亂,請郡主不要見笑。」
郡主又笑了笑,道:「請楚將軍帶路吧。」
「是。」我站起身來,心中說不出的高興。
領著郡主向我的營中走去,我先行在前,讓護兵趕緊打掃一下,他們還沒動手,郡主已經走了進來,打量了一下四周,忽然又抿嘴一笑道:「是很亂。」
軍中原本都還比較整潔,但我這營房進進出出的人太多,曹聞道和錢文義兩人時常要來議事,曹聞道有時還要拿瓶酒來跟我對酌,自然不會太整齊了。我臉上又是一紅,道:「郡主見笑了。」
郡主掃視了周圍一眼,對她的兩個侍女道:「你們出去吧。」那兩個侍女答應一聲,便向外走去。
現在營帳中只剩我和郡主兩個人了。我大為侷促,這可是在前鋒營中,連路恭行也在,我和她兩人單獨在營帳裡,不知他們會怎麼想。我慌忙跪下道:「郡主,那末將也出去了。」
郡主眉頭一揚,道:「為什麼?」
我看了看身後。身後一個人也沒有,但前鋒營的士兵都在外面,說不定他們正在猜測我們做什麼呢。我嚅嚅地道:「郡主金枝玉葉,末將不敢褻瀆。」
郡主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話一樣,又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但馬上又咳了兩聲。她將紗巾蒙在嘴邊,我站在一邊看著她,又是擔心,又不敢上前。她咳了幾下,才道:「楚將軍,天生萬民,每個人都應該是平等的,沒有人生而高貴,也沒有人生而低賤。」
我驚呆了。郡主說的話,豈不是與當初共和軍宣揚的信條如出一轍?我做夢也想不到從一個宗室嘴裡居然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郡主年紀不大,比我大約要小個三四歲,與甄以寧同年吧,她居然會有這種想法,我幾乎要懷疑她是不是郡主了。
郡主似乎也看出了我的疑惑,她轉過身,低聲道:「以前家父時常帶我們去山莊避暑,有一年適逢大旱,饑民都圍在路上,家父雖然馬上開倉放賑,但也有不少人餓斃路旁。我自幼錦衣玉食,從沒見過這等慘象,那年舍弟只有五歲,我在饑民中看到一個小男孩與他長得極為相像,但那個男孩面黃饑瘦,已死在母親懷中,他的母親哭天搶地,痛不欲生,我不忍再看。那時家父為我請的西席可娜老師跟我說,這僅僅是因為他生在貧民家中。那時我便想,同樣是人,為何一個在天,一個卻在地?」
我已驚得渾身都在顫抖。郡主竟是個追隨共和軍的人?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話雖然輕柔,但卻如一陣狂風。如果是某個士兵說出的,聽到這樣的話,我大概會想都不想,立刻斥責他一番,共和軍號稱以人為本,但他們的所作所為與帝國軍並無二致,我們圍攻高鷲城時,他們仍然殺女子,殺老弱,食人肉維生,把「以人為本」的口號不知扔到哪裡去了。我最厭惡這樣子的虛偽,但有時想想,這句口號本身並沒有錯,人生來的確應該人人平等,帝王將相也絕不會比乞丐高貴。這種想法一向只是想想而已,從不敢對人說,生怕別人覺得我是同情共和叛匪,有時也自覺自己這麼想有失一個帝國軍軍官的立場,大概是種不可原諒的錯誤,沒想到居然會從郡主嘴裡聽到這樣的話。
我一言不發,陷入了沉思,恍惚中,只覺郡主握住了我的右手。她的手柔軟光潔,而我的手因為常年舞刀弄槍,長滿了老繭。當她握住我的手時,我渾身都是一震,抬起頭看著她。郡主站在我身前,目光迷離,似是兩口深不可測的古井。
我低低地道:「郡……郡主,難道你是共和軍?」
她淡淡地笑了笑:「為什麼非要是共和軍?楚將軍,這個綿延數百年的帝國就像一個沉痾纏身的老人,共和軍是一劑方藥的話,卻也不是唯一的藥。我們要做的,是讓這帝國重新煥發活力。」
我腦中猛的一亮。的確,共和軍號稱以人為本,這話的確沒錯。但以人為本不一定只有共和軍才能做到,帝國一樣可以。只要天下百姓得以安寧,即使是帝制,又有什麼大礙?即使當時共和軍推翻了帝制,蒼月公做了共和國的首腦,從實質上來說,這個共和國又能和帝國有什麼本質的不同?
我道:「郡主,你是說……」
「我要在帝國建立一整套完備的法律,讓所有帝國的子民都能安居樂業,人人能有飯吃,人人都有書讀。楚將軍,你願意為這新的世界出一分力麼?」
郡主的眼中開始發亮,我的眼睛也亮了起來。郡主大概還不滿二十吧,在這個少女身上,難道真的能有這麼大的能量麼?如果她說的真能實現,那帝國會真正成為一片人間樂土。
可是,我不相信她能做到,大概,這個時代永遠都不會來吧。在心底,我有些覺得郡主的這種想法有些狂妄可笑,但又實在不忍說出來。我看著她,重重的點了點頭。
我剛點了點頭,眼前突然一花,一股淡淡的鈴蘭花香湧了過來,郡主極快地在我嘴邊吻了一下。我有些愕然地看著她,她已退出了幾步,臉頰漲得通紅。我猛地跪了下去,道:「末將該死!」
郡主抿嘴一笑,轉身道:「小慧,小瑩。」
那兩個侍女撩開門簾進來了,郡主道:「我們該回去了。」
兩個侍女扶著她走出門去。在門口時,郡主又回頭來,笑了笑道:「楚將軍,那支笛子你練過了麼?希望打退了蛇人,能夠早一日能見識到你的笛技。」
那支笛子我還放在懷中,根本沒摸過。我也知道郡主的意思,她是希望我能在勝利後與她成婚,到時能夠施展一下笛技吧。可是我也知道自己對音律實是一竅不通,真有這一天的話,頂多也不獻醜便是了。我低下頭道:「是。」
她走了出去。我也站了起來,跟著出去了,卻只是想著她的那一席話。等送走了郡主,路恭行過來,笑咪咪地道:「楚將軍,恭喜恭喜,你這杯喜酒我是一定要叨擾的。」
我臉皮不算太薄,但此時也有點紅了,笑道:「路將軍不要取笑我了。」
路恭行歎了口氣道:「我可不是取笑。安樂王這位郡主,人材品貌都可稱上上之選,她年紀雖輕,在帝君跟前也是說得上話的人。」
我又吃了一驚。對於宗室我向來也不甚瞭解,偶爾看到的也都是些庸庸碌碌的紈褲子弟,沒想到郡主居然真有這麼大的力量。一時心中不禁百感交集,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送走了路恭行,將他帶來的那五十個士兵也編入巨斧隊。這五十個士兵果然都經過精挑細選,個個都是力士,巨斧隊一下增加了一倍,力量自然大增。
巨斧隊現在主要由曹聞道在負責。他本身就是個力士,由他訓練,事半功倍。今天是輪到前鋒營晚上輪值,巨斧隊因為白天操練辛苦,我讓他們歇息去了,自己帶隊上城駐守。
上了城頭,和換防的軍官交接過將令。我順口道:「蛇人今天沒有異動麼?」
蛇人如果攻城的話,我們早就會因為緊急將令上城助守了。今天沒有命令下來,那蛇人自然沒有行動,這倒是難得的事。可是那軍官卻苦著臉道:「蛇人似乎有異常舉措,你看。」
他指著城外。我走到城邊,順著他的手看去,不由吃了一驚。在距城三十丈開外,蛇人紮了一個營,正對著大門。看過去,它們正在堆一個土台,大概是今天剛堆起來,只有丈許高,昨天還沒有。我道:「他們要做什麼?」
「還猜不透。我已向屠爵爺報告,爵爺說已向文侯大人稟報,請求定奪。」他看著那個土台,喃喃道:「它們到底想做什麼?」
我看著那土台,一時仍是捉摸不透。蛇人目不能視遠,這一點我已經知道了,因此它們從來不用弓箭。也正因為蛇人有這個弱點,我們還一直能夠支撐。如果蛇人也像我們一樣有強弓硬弩,遠近皆能,我想我們大概早就一敗塗地,根本不用再打了。可是,按攻城上來說,築土台一般都是為了在台上放箭攻擊,蛇人築起這高台來的話,也是為了放箭麼?
帝都的城牆大約有二十餘丈高,蛇人如果要射箭的話,也起碼得和城牆平齊。一天一丈多,那麼可能會築二十天,如果蛇人進程加快,有可能十來天就行了。
它們到底想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