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鮮於家族

    蔡風一愕,想不到對方居然說得如此輕鬆自然,不過心中也稍為安心,只是猶有些驚疑地望了望那些神情冷漠的騎士。杜洛周似乎知道蔡風所想,不由安然笑道:「這些人都是我的親信,也是我的朋友,絕對不會有什麼不妥,你放心好了。」說著向那一排散開微呈扇形包圍的騎士一揮手,那些人立刻便向兩旁散開,整齊地列成兩隊,動作之利落和撤退的整齊真叫蔡風大為驚歎。「有如此勁旅的確可怕,難怪官兵只有吃敗的份了,這些並不是偶然。」蔡風讚道。

    杜洛周微微有些得意地道:「我們生下來便會在馬背上度日,又豈是那些官兵可以相比的?不過若遇上了蔡公子這般人物,這些似乎都變得毫無用處了。」蔡風不禁啞然失笑道:

    「我差點沒被你這支勁旅給嚇死。」

    杜洛周禁不住大笑道:「剛才那種局勢下你仍能使心中靜如止水,反應之機敏快捷的確是極為罕見,更難得的卻是你如此年輕,便有如此成就,便不能不叫人驚歎了,這正是虎父無犬子。」「杜前輩過獎了!這柄刀由杜前輩帶給你們大王吧,不過,他肯定會將我恨之入骨,只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戰場上,誰也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殺人,杜前輩的恩情蔡風會銘記在心的,只希望將來不要在敵我雙方的戰場上見便好了。」蔡風很平靜地道。「那是以後的事,誰也不必想得那麼遠,到時候再說吧!」杜洛周毫不在意地道。

    「也對,現在說出來的確讓人費腦筋,更何況我現在已經不大想去上戰場上,杜前輩今日之恩,我只有他日再尋機來報了。」蔡風爽朗地抱拳道。「蔡公子請便,前途之路已無埋伏,再有數里地便可以趕到桑干河畔,蔡公子放心去吧。」杜洛周很緩和地道。蔡風心中這才真的一寬,抱了一拳,不再言語,迅速翻身躍上馬背,一聲低嘯,策馬從兩隊的勁騎列開的信道之間穿行而過。山陵之上的夜似乎突然被火燒沸了,那些人也似乎全都從夢中驚醒了過來,甚至連山下那些暗哨也都驚動了。高歡諸人極為利落地上得山頂營帳,他們是追隨在一隊趕去救火的義軍之後。

    速攻營無論做任何事情都會事先將一切準備工作做好,因此,只要速攻營出馬便很少有什麼事情做不好的。這次速攻營出擊之前,早已經為他們提供了義軍的服飾,而在黑夜之中,在慌亂之中,誰也未曾仔細注意對方的身份,更何況這偌大的營地,誰又能夠將所有人都記清。「你們迅速去探查一下是誰放的火!」一名看上去極為勇猛的漢子,有些氣急地狠聲道。

    高歡望了那人一眼,以極純的北鎮鮮卑話應了一聲,領著解律全諸人立刻離去,那人便不會疑有其他,因為這次起義之人多是六鎮之人,而高歡的口音又是地道的懷朔口音,這些人自然不會懷疑。「咱們分頭找,以半炷香時間為限,若未完成任務,也必須立刻撤離:」

    解律全沉聲吩咐道。「好!我們便分兩路!」高歡果決地應道,同時領著尉景與太行七虎諸人向並未起火的一頭奔去。「幹什麼,慌裡慌張的?「一人截住高歡沉聲問道。

    高歡微微打量了對方一眼,裝作驚慌地道:「不好了,大營起火了,火勢正順山道蔓延!」「你向這裡來幹什麼?為什麼還不去救……嗚……」那人一聲低低的慘哼,竟被張亮摀住嘴,張亮的膝蓋剛好一下子頂在他的小腹之上。彭樂向達奚武打了個眼色,達奚武立刻由懷中掏出一條極小的金蛇,在那漢子眼前晃了一晃,似是要放入對方的鼻孔之中一般,那人差點沒有駭得暈過去。高歡諸人迅速移身暗處,沉聲問道:「宇文定山住在哪個帳中,快說,否則這條小蛇便會由你的鼻孔鑽進去。」那人眼中充滿無限的驚懼,似想掙扎,卻怎樣也不能動彈半分。

    張亮將手稍鬆,低叱道:「老實說,有半句假話,你將會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有……嗚……」那人剛想喊,卻被高歡一腳踢在下巴之上,發出一聲低而慘的悶呼,一下子仰倒在張亮的懷中。達奚武狠辣的一笑,對著小金蛇吹了口氣,將蛇頭放入那人的鼻孔,蛇身子拚命地扭曲,向那漢子的體內鑽去。「說不說?」高歡冷厲地低聲道。

    那冰冷的蛇身子只讓那漢子心膽俱裂,卻是想死不能,卻不得不痛苦地連連點頭,那種剜心的感覺早讓他精神全都崩潰,哪裡還敢反抗。達奚武收回小金蛇,張亮這次再鬆開他的嘴巴,冷冷地盯著那漢子的眼睛,便像是完全可以洞穿對方的心事一般,看入對方的心底。

    蔡風已經可以清楚地聽到流水的聲音,在秋風之中,那種感覺特別清晰,也特別歡快,想這一天兩夜之間那些險死還生的苦難經歷,蔡風竟像有一種回家的感覺,那般溫馨自然,親切和歡快,整個心神都快飛了起來,那種感覺便像是再生一般。蔡風禁不住一聲低低的歡呼,夾馬飛馳。

    「唏——」戰馬一聲悲嘶,整個馬身竟向地面之下陷去。

    蔡風一驚,身子便像是靈燕一般,向後飛掠,落地之時,戰馬已完全沉入地面,發出一聲長長的悲鳴。蔡風身形疾掠,向河邊奔去,他不知道是誰在此挖的陷馬坑,但很有可能是對付他的,而他此時不宜與人交手,更不想節外生枝,雖然心中極為悲怒,杜洛周也曾說過這裡並沒有埋伏,可惜事實卻是相反。蔡風想到河邊,但是他有些失望了,因為他見到了三道似幽靈般的身影由河畔的草叢之中挺了出來,那般突兀。蔡風並沒有迅疾開弓,他很想開弓,但他卻清楚地感覺到,那似乎是在浪費箭支,這是一種很清晰的感覺,因此,蔡風並沒有出箭,甚至連腳步都停了下來。「蔡公子你好!」那人竟用比較生硬的漢語很平靜地喚了一聲。

    蔡風目光冷得像冰芒,並不應聲,淡然地盯著那三道身影,便像是在看三匹隨時都有可能發起攻擊的猛火光微閃,其中一人已燃起了一文火把。

    蔡風心中卻暗暗吃了一驚,因為他認出一個人的眼神,那道鋒利的眼神在蔡風見過的人當中,並沒有很多,眼前的那滿面紅光的老者,正是其中的一個,蔡風不由的暗自打量了對方的腳,口中淡淡的應道:「若有人把你殺上兩刀或當你是一隻野狗圍截,你說是不是很好呢?」那說話的滿面粗獷的漢子望了望蔡風滿臉氣惱的神色,不禁啞然失笑地搖了搖頭,道:「那的確不是一件好事。」「那你又為何要說我好?」蔡風似乎極為惱怒地問道,目光之中充滿了敵意。

    「這是你們漢人所說的禮節,我的名字叫修禮,不得不修漢人禮儀,因此才有此問。」

    那漢子用生硬的漢語解釋道。蔡風不由一愕,又好氣又好笑地道:「若是有叫學苟,他是不是要學著狗去吃大便呢?」

    那三人臉色微微一變,卻也不由得不知該如何回答。

    蔡風又道:「那們你們三個人之中誰叫挖坑,誰叫害馬呢?」

    三人的臉色再變,那叫修禮的漢子冷冷地道:「沒有人叫挖坑,也沒有人叫害馬,我叫鮮於修禮,沒有一個陷馬坑,只是迫不得已的手段而已,若有不是,我願在事後向蔡公子道歉。」「你叫威魚修理?怎麼取如此怪的名字,叫個死魚葬禮不是更有趣嗎?」蔡風怒意不減地嘲諷道,他本來那股還得自由的歡喜,在這一剎那竟被完全破壞,怎麼不叫他惱恨。鮮於修禮臉上怒意數閃,而他身後的紅面老者卻有些把持不住地吼道:「你的嘴巴放乾淨一些。」鮮於修禮卻一把制住他,依然平靜地道:「我留下蔡公子只是想向你借一點東西而已。」蔡風一愕,反唇相譏道:「有你這種借東西的方法嗎?若每一個借東西的人都像你一般,這個世上還有誰敢借東西給別人?便是想借給你也變得毫無興趣了。你快些讓開,我沒有興趣給你借。」蔡風的神情極為堅決。「蔡公子不要讓我為難,鮮於修禮並不想與你為敵,也不想多一個你這般的敵人,只是這東西非借不可,咱們不若打個商量如何?」鮮於修禮一改語氣緩和地吸了口氣道。蔡風心知對方是想借什麼,也知道若是沒有答覆的話,對方絕對不肯善罷干休,於是裝作沒好氣地問道:「你們想借什麼東西?有屁快放,看看我有沒有。」鮮於修禮並不為所動,淡然一笑,緩緩地踱了幾步道:「若是蔡公子沒有,我自然不會來借。」「要借什麼東西,何必如此婆婆媽媽,像個女人似的這麼難說,我可沒有什麼時間陪你閒聊,我還從來都未見過有你這般借東西的,真是弄不懂。」蔡風不耐煩地道。「我想借聖舍利!」鮮於修禮突然緊盯著蔡風的眼睛破口而出道。

    蔡風早就知道鮮於修禮會如此說,哪裡還受其氣勢所逼,甚至根本就不在意對方的逼視,裝作不明白地反問造:「聖舍利?什麼聖舍利?那是個什麼東西?」「你不必裝糊塗,我們是查清楚了才會來找你,你騙得了別人卻騙不過我!」那紅面老者憤然道。蔡風斜瞄了那老者一眼,冷笑道:「什麼裝糊塗?我為什麼要騙你?便算是騙你又如何?」「你……」

    那老者脾氣似乎極為暴烈,便想動手,卻被鮮於修禮攔住,吸了口氣道:「蔡公子給我聖舍利,並不是白給,我可以用東西與你交換。」蔡風不由得冷冷一笑道:「只可惜我的確是沒有什麼勞什子聖舍利,否則我也不必否認。」「你是不換嘍?」那紅面老者怒問道。

    「不換又怎樣7我早把它給吃掉化成大便拉掉了,什麼勞什子聖舍利。」蔡風毫不領情地道。「蔡公子,咱們是有話好說,何必動氣呢?」鮮於修禮強壓住怒火淡然道。

    「你為什麼一口咬定我有聖舍利呢?想起來,這個世界真有意思,真是人不走運,母雞變老鴨,奶奶個兒子!」蔡風忍不住罵道。「蔡公子大概認識叔孫長虹、高歡等人吧?」鮮於修禮淡然問道。

    「叔孫長虹倒是認識,至於那個什麼高歡似乎也有印象,我好像饒了他兩次性命,這有什麼特別的嗎?」蔡風毫不在意地道。「那你認不認識我?」那紅面老者從懷中掏出一塊黑巾往臉上一蒙,沉聲問道。

    「剛才認識,只是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這倒有些可惜。」蔡風微微搖了搖頭道。

    鮮於修禮與那老者俱都一呆,分不清蔡風所言真假,那老者強壓著怒火改口道:「我是說在邯鄲元府。」「你在邯鄲元府出現過?」蔡風裝作一驚問道,同時目光中射出逼人的神光罩定那紅面老者,像是在審視一個犯人似的。那老者竟被蔡風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冷冷一哼道:「自然是去過,還是以這種身份出現。」「哦,原來在元府偷竊的主謀竟是你鹹魚修理呀,怎麼,是不是要對曾在元府呆過的人都進行報復呢?」蔡風裝作憤慨無比地道。

    「看來你的確很會演戲,難怪連破六韓拔陵都得在你的手中吃虧了。」那舉著火把一直未曾說話的漢子冷笑一聲陰陰地道。「是嗎?那便多謝你的誇獎了,不知你兩位高姓大名?」蔡風微訝地打量了那舉著火把的漢子一眼,只見他紫膛色的臉,精芒暴射的眼睛,心下不由得暗暗驚了一下。「我叫鮮於修文,這位便是鐵腳鮮於戰勝,你記好了,若是去了閻羅殿可以告我們一狀。」那持火把的漢子冰冷地道。蔡風淡淡地一笑道:「原來是鹹魚一家,真是幸會幸會。」

    「你是沒有商量了?」鮮於修禮似想作出最後一個結論。

    「我真不明白你們要怎樣,我都說過沒有,還要怎麼說?是你們不相信我而已,我有什麼辦法?」蔡風裝作極為無奈地道。「大哥,這小於看來是不用刑是不會認的,還猶豫什麼呢?」鮮於修文不解地惱怒道。

    鮮於修禮不由得歎了口氣,漠然道:「這不能怪我了,是你逼我如此做的。」

    蔡風立刻感覺到一絲異樣的寒意由椎尾升起,霎時向四肢百脈散去,身體裡的血似乎逐漸要凝固一般。「你下了毒?」蔡風駭然變色地驚問道。

    鮮於修禮淡然一笑道:「不錯,這是我鮮於家族之中『千秋冰寒瘴』,無色無味,天下間只有聖舍利才可以解開這種奇寒之毒,否則中毒者不用一盞茶時間,百脈成冰而死。我也並不想與你為敵。只是你太令人失望了。」蔡風只覺得那股奇寒由椎尾一步步上升,身子禁不住打了個顫,面色變得越來越蒼白,而此時在小腹之處,升起一團火熱,像是一個小火球四處亂躥,雖然痛苦難擋,卻剛好將那冰寒之氣全部壓住,蔡風卻裝作身子抖成一團,嘴裡低嘶道:「好冷,好冷……」鮮於修禮三人目中露出一絲冷酷,同時向蔡風逼至,冷然問道:「你交不交出聖舍利?只有在聖舍利放至印堂穴之時,方可吸出體內的寒毒。」蔡風心裡一呆,不禁暗自冷笑,暗忖:奶奶個兒子,老子將這聖舍利吞到肚子裡去了,比你放在印堂不是更有效?真是屁話,但臉上仍裝出一片痛苦之色地呻吟道:「我的確沒有聖舍利,你便是殺了我仍然是沒有。」「看來你的骨頭比較硬,我不動大刑你是不會說的了。」鮮於修文咬牙道,說著伸手向蔡風的腦門抓到。鮮於修禮似乎並不想如此,但鮮於戰勝臉上卻有一絲幸災樂禍之意。

    蔡風的眼角露出一絲詭秘而狡黠的笑意,只是鮮於修禮諸人並沒有來得及發現,他們最先發現的卻是一柄劍,一柄猶有些微血絲的劍,在火光下顯的異樣的妖異。這柄劍不僅妖異,而且快,更多的卻是狠絕,像突然有冥界躍出的鬼火。

    那火把的光閃了一下,天地之間便在剎那之間全部陷於黑暗,星星、月亮、火把、劍光全都是像剛剛做了一個正在醒來的噩夢一般,全都不見,但有一個東西至少還存在。那便是劍氣,可以割開任何人喉嚨,甚至可以將任何人劈成兩半的劍氣在暗夜虛空中成了一種真實,成一種可以用肉體也可以用心去感應的實體。那是蔡風本來插在鞘中的劍,幾乎沒有人見到蔡風是怎樣出劍的,沒有,劍,便像是蔡風的笑容那般突兀,那般神秘,那般有動感。

    鮮於修禮沒有想到,鮮於戰勝沒有想到,鮮於修文更沒有想到,但這世事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預料、都可以想像的。鮮於修文一聲驚呼,他的手並沒有抓住蔡風的腦袋,而是抓住了一件很可怕的東西。

    是一把刀子,一把很小巧的袖珍刀子,來自蔡風的袖中。

    鮮於修文並不是鐵手,不是,但刀子卻是精鋼所製,而且兩面都有鋒利的刃,這是速攻隊中每個人都必備的武器,蔡風一直沒有用到這柄刀子,不過此刻卻用得恰到好處。鮮於修文慘叫著躍了出去,而鮮於修禮只感到一道凌厲得可將人椎骨都截斷七次的劍氣向他的胸口抹到,在突然由光明轉為黑暗之間,他根本就看不清蔡風是從哪個方位攻來的,似乎每一寸空間之中都有一柄要命的劍在守候,因此,他只有退。鐵腳鮮於戰勝的確快得可怕,也凶狠得可怕,在那火把的光芒一閃之時,他的腳便很凌厲、很狠絕地踢了出去,但是他的腳卻踢在空處,而臉上一熱,幾滴滾燙的火油自火把上濺出,噴在他的臉上。這幾滴火油的確很燙,也很出人意料,在黑暗之中,鮮於戰勝情不自禁地抖了一抖,似是被蛇蟲咬了一口一般,而在這時,他只覺得膝關節之處被一重物重重地掃了一下,身子一軟,一聲悶哼,竟險些跌倒,鐵腳並不是每時每刻都像鋼鐵一般堅硬,至少在這一刻並不是。鮮於修禮心中大駭,只感到一陣陣風有身邊拂過,像是一種極為厲害的武器攻到,在黑暗中,倉促之間,根本無暇分清是什麼,只得一聲輕嘯,身子像是一隻輕鶴一般沖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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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