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眾人傾耳細聽時,突見長孫敬武臉色微變,驚叫道:「不好,有馬嘶之聲!是追兵來了!」
「不,前面真的是有條小溪,我也聽到了水流動的聲音!」元方義喜道。
「不錯,前面是應該有條溪,但追兵的確也來了,看來是車伕出賣了我們!」無權的臉色很難看地道。
「那我們快走吧,我們趕到溪邊便會有更多的逃生機會!」元定芳沉聲道。
「好,大家快一點,加把勁!」長孫敬武手中的大刀若砍萊切瓜一般向前疾行,一隻手更牽著馬匹。
「他們就在前面不遠,大家快找,這裡有馬糞,還是熱的……」追兵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元權不由得詛罵道:「他娘的,這死馬也來害老子,落井下石地拉一堆糞!」
眾人心中緊張,卻都沒有心情發笑。
眾人又行進五六大,身後便傳來了呼喝之聲,顯然是追兵發現了他們。
「他們從這裡走了,快追……」
「希律律……」戰馬一陣驚嘶,顯然對這樣一片荊棘極為畏懼,竟不向中間行走。
「下馬!下馬追!……」
大呼小叫之聲只使長孫敬武諸人心急如焚,但卻奈何不了這一大片荊棘,這似乎是一片從來都沒有人來過的絕地,荊棘都長得特別粗壯,那刺十分堅硬,誰也不敢就這樣硬闖,不過幸好對方也全都要下得馬來,不然的話,那可就沒戲可看了。
「放箭,放箭射死他們……」
「大家別亂來,別亂來,皇上要抓活的,別傷了那小姐和那蠢小子……」
人聲嘈雜,顯然追兵的人數極多。
「他娘的,什麼狗屁皇上,一群亂臣賊子也敢自立天子,卻做你娘的烏龜兒子王人的孫子吧!」長孫敬武氣惱地怒罵道。
「罵得好!罵得好!「元方義讚道。
「快到了,看!果然是條小溪,順著溪走,定能找到出路!」元定芳歡聲道。
「別讓他們跑了,抓到那小姐者賞銀一千兩,抓到那蠢小子者賞銀兩千兩,兩者全都抓住便賞三千五百兩……」一個極為粗獷的聲音高呼道。
追兵一陣嘩然,顯然比之剛才更為勇悍了不知多少倍,有的人乾脆棄了馬匹,隻身向長孫敬武諸人追來,那些荊棘似乎對他們再也構不成任何威脅。
「快,護送公子和小姐先走!」樓風月和元權同時道。
「放箭!」長孫敬武一聲低喝。
行在後面的三人與元權諸人立刻弓弩齊張,向追近者射去,長孫敬武領頭帶著元方義和元定芳行入小溪邊沿。
「這裡也沒有路,該怎麼辦呢?」元方義禁不住急切地問道。
「我們下水,向下遊走,這條小溪定能夠抵達路邊!」元定芳鎮定地道。
「馬匹怎麼辦呢?不要了,他們也騎不了馬。」長孫敬武也有些不知所措地道。
「好吧!」元定芳咬了咬牙便下入了小溪之中,鞋襪全都不脫。
長孫敬武也顧不了這麼多,扶著元定芳與元方義兩人向小溪下游疾奔而去。
慘叫之聲此起彼伏,雙方都以勁箭相加,只不過在這片荊棘叢中,並不一定都能夠收到效果,大部分被荊棘所阻,追兵更有人舉著強盾,勁箭根本奈何不了他們。元權諸人不可能從斜側發箭,因此,只要追兵在前方立上幾塊大盾,他們的箭根本就不能夠起到任何作用。
「撤!」元權倉促地吩咐道,迅速躍落溪中,這五人每一個都是好手,雖然小溪中並不好走,但對於他們來說,卻如覆平地。
「追,只有幾個傢伙。我們去扒了他們的皮……」
追兵一陣高呼,聲音在山間迴盪開來,倒的確很有氣勢。
想到那三千五百兩銀子,人人氣勢如虹,追來的近百人放下馬匹,自長孫敬武等人斬開的荊棘叢中衝了過來。
長孫敬武見元權諸人追來,知道是擋不住追兵,不由得急道:「快,我們背上小姐和公子,快跑!」
元權一想也的確只有這個辦法,但只怕對方也遣來了好手。到時候,力氣不繼之下,只有被他們追上的結局,但事情到了這個份上,什麼都沒得想了。
「公子,得罪了!」元權一把背起元方義,而長孫敬武則背著元定芳,如飛似的向山下跑去,踩得溪水亂濺,使衣服全都濺濕,但卻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
「哈哈哈,看他們在搶媳婦了……他奶奶……」追兵一邊謾罵,一邊發起狠來追趕。其中的確有不少是好手,只看那縱躍的動作也知道身手絕不在元權諸人之下。只不過在下午混戰之時,卻沒有出現。若是在混戰之時,這些人都出現的話,恐怕長孫敬武諸人根本就不可能突出重圍。只憑這近二十名好手,也足以讓他們傷亡慘重了。
「他娘的,這些人的身手果然了得,都是打哪兒來的?」樓風月駭然道。
「他們定是伏在北面的伏兵,我們在向南突圍之時,他們根本來不及追趕,若不是這些人,大概他們也不會如此快便能闖過展兵衛那一關。肯定是這些人殺死了我們的兄弟!」元定芳肯定地道。
「是了,這些人定是先藏在北面,還是小姐聰明,看穿了他們的詭計!」長孫敬武附和道。
「可惜,我們還是難逃他們的毒手!」元定芳有些感慨地道。
眾人不由得全都黯然,的確,以這些人的速度,是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追上他們的。而單憑他們六人想保護好元定芳與元方義,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一對一或許還有得一拼,可是打仗,絕沒有什麼江湖規矩,那他們大概只有敗亡一進了。
「這水好像加速了!」無權似感覺到了什麼。
「是瀑布,聽!」樓風月一驚,呼道。
「你們只要將兩個小娃娃交給我們,我們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後面追來的幾人高聲喝道。
「長孫教頭、元叔叔,你們把我們放下吧,你們先走,他們不會殺我們的,大不了一死而已,我不想連累大家!」元定芳淒然道。
「小姐怎說這般話?我們受主人之托來接你們去邯鄲,若是沒有辦好事,也沒有臉回去見主人了!」長孫敬武認真地道。
「不錯,小姐,你不用說了就是我們戰到最後一個人,也要跟他們拼了,我們豈是怕死之輩?」元上堅決地道。
「下面真的是瀑布,這水越來越急了!」樓風月提醒道。
「你們聽那是什麼聲音?」元方義突然出聲道。
「是水落入深潭之中的聲音!」長孫敬武答道。
「不,不是,在水聲之中還有別的聲音!」元方義道。
眾人哪裡還有心思去凝神細聽,只當元方義是說笑而已,心中不由得微惱,在這要命的關頭,還有心情開這種玩笑。
「方義,別胡說!」元定芳叱道。
「不,姐姐,我沒有胡說,你聽,的確有一個很好聽的聲音夾在其中!」元方義不服氣地道。
元定芳見元方義說得那麼認真,不由得也凝神傾聽,瞬即臉色微變,道:「奇怪,真是奇怪!」
「怎麼了,小姐?」長孫敬武驚問道。
「是笛聲,在這種荒山野嶺之中,竟會有笛聲,這……這怎麼可能?」元定芳大感驚奇地道。
「笛聲?小姐有沒有聽錯?」元權驚訝地問道。
「沒錯,對,是笛聲,好深沉,好深沉呀!」元方義驚歎道。
「不錯,好婉轉,清幽而落寞!」說到這裡,元定芳和元方義全都被此笛聲中那種莫名的情緒而感染。那種空蕩、落寞之感深深地融入青山黑夜之中,卻怎麼也抹不去那種難以表達的傷感之意。
長孫敬武和元權諸人也全都聽到了,而且聽得很清楚,那嘩然的瀑布之聲並沒有將笛聲全部掩沒,在那渾洪之聲中,那笛聲猶如翻纏不完的青絲,在聲波中傳送。
不成曲調,卻只有感情,完完全全地表達了一種感情,一種意境,這已經超出了任何曲子之外,純粹是一種內在的情緒。
聽了這種笛音,使人完完全全地懂得,這樣一個人,這樣一種笛音,出現在黃昏之時,出現在孤山野嶺之中,這絕不是偶然,絕不是!
那是一種跳出塵世的灑脫,是一種跳出塵世的無奈,跳出塵世的茫然,更有一種無家可歸浪子的情懷。
沒有過去,沒有將來,完完全全是一種旁觀者的孤獨。
世人的旁觀者,世俗的旁觀者。
這人是誰?這是多麼神奇的一種感情,多麼神奇的一種意境,多麼落寞的一種心境啊!
這人是誰?
「啊……」眾人心神皆被笛音所感染,竟忘了已至瀑布的跟前,分神之時,竟被那急速下衝的水流給衝倒。八個人全都倒在水流之中,不由自主地向瀑布下衝去,惟一片驚呼響徹山野。
「不好!下面是瀑布,別讓那小妞和小蠢蛋給撞死了!」追兵們也全都驚呼道。
笛聲倏然而止。
「通通通……」八人像石頭一般自數丈高的崖上飛墜而下,全都跌入激流下面的水潭之中。
幸好,高崖之上並沒有突出的岩石,否則只怕幾人全都會骨折而亡了。不過,這樣也被跌得七葷八素,被激湧的暗流給衝上水面。
水潭不是很大,但卻也有幾丈見方。這些生於北方的人,對於水的畏懼,幾乎是天生的,雖然衝出了水面,但心中卻一片慌亂,手在水面之上一陣亂拍,卻根本就起不了多少作用,反而喝水更多。
元定芳正在慌亂得六神無主的時候,突然覺得手臂一緊,一件極為柔軟的東西纏了上來,嚇得她一陣大叫,但這次卻例外的沒有水湧入口中,正自驚駭之時,只覺得身子已經凌空飛起,當她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的時候,便已重重地跌在實地之上,卻不怎麼痛。
「啊……」又是一聲驚呼。
元定芳稍稍醒過神來,卻發現在潭邊的一塊青石之上悠悠地坐著一個極為高大的背影,而元方義也在此時跌在她的身旁。
「啊……」落入譚中的八人—一地被摔在元定芳的身邊。然後元定芳才看到一根極為細小的草籐落在地上。
一支翠玉笛的兩端斜露面出,明顯的橫放在那人膝上。
「大恩不言謝!敢問恩公高姓大名,他日有幸定當相報!」長孫敬武最早恢復鎮定,抱拳道。
「他鄉遇故之,何必匆匆便要告別呢?」那靜坐之人的聲音微微帶有少許的惆悵與落寞,也極為清脆,顯然是個極為年青的人。
長孫敬武不由得一愕,中雖然焦急,但也不得不出言疑惑地問道:「敢問閣下是……」
「心若山中石,情在海角邊,醉飲江河水,醒罷亂拂弦。」那人口中輕吟,同時緩緩地轉過身來,露出一張微顯冷漠而又充滿個性魅力的俊臉。
「蔡風!蔡風!」無權與長孫敬武及樓風月忍不住同時驚喜地呼道。
「蔡風,你就是蔡風?」元定芳眼中顯現出一絲迷茫的神情,低念道。想到剛才那種讓人心神俱醉的樂音,心中湧起無限的仰慕之情。
那人微微一笑,道:「錯,錯。」
眾人不由得一呆,長孫敬武愕然道:「你是絕情?」
所有人的眼中露出一絲錯愕之色,眼前這年輕人竟會是絕情。絕情不是已經死了嗎?那麼多人親眼看到他死的,難道眼前的人只是絕情的鬼魂?要不怎麼會一個人獨自在這種時候出現在深山野嶺之中?
「這次倒是對了。」那人很溫和地笑了笑道。
「你……你是人還是鬼?」元權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
「人鬼本無別,盡情、盡歡便行,元大管家以為我是人是鬼呢?」絕情好笑地問道。
「你不是死了嗎?」元方義吃驚地問道。
「每個人每一刻都是一個新生,每一段流失的歲月都是死亡,生命的終結才是新生寂滅之時,我死了,我也活了,我活著也便若死了。諸位是不是有人來追你們?」絕情淡然一笑,聲音極為平靜地道。
「是呀,是莫折念生的人!」長孫敬武忙道。
「你們去烤烤火,把衣服弄乾吧,這裡便交給我好了!」絕情極為自信地笑了笑道。
眾人這才發現不遠處正生著一大堆篝火,這就足以證明絕情不是鬼了。
「他們人很多!」樓風月擔心地道。
「如果你們餓了,那裡仍有幾隻未烤的野雞,本來已夠我一個人吃個痛快,現在看來是不夠吃了,你們自己去烤吧,我就不為你們準備了!」絕情毫不在意地道。
長孫敬武等諸人雖然知道絕情極為了得,但仍然不由得有些擔心。但絕情如此一說,他們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向那堆篝火旁行去。
「姐姐,你怎麼還不走呀?」元方又驚問道。然而,元定芳竟呆呆的不知道想什麼想入神了,這時聽到元方義如此一叫,不由得俏臉一紅,幽幽地向絕情打量了一眼,便隨在眾人之後向火堆旁行去。
「他們全都在下面,沒有被摔死,大好了!」崖上傳來了幾聲呼喝之聲。
「咦,他是絕情!」崖上緊接著傳來了幾聲駭然的驚呼。
「他怎麼還沒死?他是絕情!大家放箭,放箭!」
那立在崖上的人慌忙大呼道,絕情的名字已經深深地印在莫折大提所領起義軍的心中,這幾個人之中更有幾人那日親眼見到了絕情的樣子,這一刻在此荒山野嶺之中遇到,怎不讓他們大吃一驚?想到絕情於千軍萬馬之中,殺莫折大提,獨闖數道關卡的情景,這些人竟不敢下崖。
絕惰西然一笑,長身而起,若散步觀花一般悠閒自得地向那火堆旁行去,口中卻冷冷地道:「若誰敢下崖騷擾我的雅興,我定叫他見不到明天的大陽!」
崖上之人大為驚怒,絕情不將他們這麼多人放在眼裡,如此不客氣,豈不叫他們大為驚怒?
「放箭!」崖頂之人大喝道。
空中立刻飄滿了勁箭,若蝗蟲一般向絕情的背後射到。
「小心!」火堆旁的眾人禁不住都駭然驚呼出聲,為絕情捏上一把冷汗。
絕情卻不屑地一聲冷哼,左手向後虛虛地一抓,那些勁箭竟在空中全都改變了方向,向絕情的手心落至。
便若絕情的手中有一塊強大的磁鐵一般。
「滋……」勁箭剛剛沾上絕情的手,便全都倒飛而回,竟然比射出之時的速度更快上數倍。
崖上之人一陣慘呼驚,軀體不斷飛滾而下。
長孫敬武諸人不由得一陣駭然,想不到絕情的功力竟達到了如此不可思議的地步。
追兵相繼趕到,近百人士都立於崖上,望著崖下的九人,只有瀑布的喧響是那麼真實。
「誰要是能將這害死首領的兇手拿住,回去皇上定重重有賞,誰要是能斬他一刀,賞銀一百兩,死活不論!」崖上一名高大威猛的老者喝道。
崖頂先是一靜,後來全都暴出一陣歡呼,勁箭若蝗蟲般向絕情湧至,而所有的追兵則蜂湧而下,向絕情撲到,聲勢極為驚人。
長孫敬武諸人全都大驚,心想:「這麼多敵人,以絕情一個人的力量如何能對付?」不由得高呼道:「跟他們拼了,你們保護好小姐和公子!」
元定芳也兀自擔心但事情既然已到這步田地,擔心也是無用,只能盼望奇跡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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