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很快便叉回了四條一尺米長的青魚,而爾朱榮卻仍未回來。
爾朱榮根本不會水性,自然不能如黃海那般下潭叉魚,只能去獵些鳥獸之類的,但在這樣寒冷的大雪天,又餓了數天,要想獵隻鳥獸豈是易事?是以黃海上了岸他仍未能回來。
彭連虎見黃海叉了四條青魚,禁不住心頭大為歡喜,雖然沒有篝火,可人餓極了,生食也無所謂,但對於這群高手來說,沒火並不是一件大難事。
黃海雙手抓住魚身,運功於掌,瞬間魚身便冒出淡淡青煙,似乎有股隱隱火苗升騰著,片刻之後,一股淡淡的甜香傳入眾人鼻中,飢腸轆轆的眾人禁不住大嚥口水,連黃海自已也不例外。
「彭兄弟,你還能不能夠行動?」黃海淡淡地問道。
彭連虎也自水中站了起來,幾個時辰的靜休,回氣,使他的功力也恢復了不少,這群人中,除了爾朱榮和黃海之外,就數彭連虎的功力最高,修為最深,是以在黃海與爾朱榮上岸不久後,他便可以行動了,此刻食慾大動,自然不再客氣。
黃海淡然一笑,拋了一條大青魚給彭連虎,道:
「我就不為你烤了,先得自己添飽肚子再說。」
此刻黃海的面具己經摘了下來,臉上的笑容極為真誠,說話之神態也極其自然。
彭連虎一愕,卻並不介意,雖然他此刻飢腸轆轆,但黃海那率直的個性卻並不是不能接受,於是也默運神功於雙掌之上。
「自己的事自己做,最好在任何時候都不要依靠別人,惟有自己動手才是真理,你們身為一名高手,就應該明白這個生存法則。」黃海一邊吃著香噴噴的魚,一邊道,同時眼角掃了掃那些正在大吞口水的眾人。
「黃兄所說極是,但在患難之時,大家應該患難與共。同舟共濟,如此方能渡過難關!
該幫之時,我們還是不能袖手旁觀。」彭連虎道。
黃海淡漠地望了望天空,這時雪已經停了,但天空依然是昏黃一片,深深的壓抑感使人有種喘不過氣
來的感覺。
「你們是蕭衍的人,而我與蕭衍是兩個走不到一起的人,或者說我與蕭衍之間只有宿怨,既然你可以出手,我自然不想多費手腳。」
彭連虎淡漠一笑,臉上微微顯出一些不自然,但很快恢復常態。黃海與蕭衍之間的恩怨,他並不是不知道。是以,他並不怪黃海的出言不遜。江湖人應該有江湖人自己的規矩,彭連虎雖然身在朝野,但仍舊保存著江湖人的傳統,蕭衍也極為尊重他的抉擇。
黃銳諸人的臉色卻變得有些難看,若不是黃海剛才出手相助,他們此刻只怕會大怒而起,雖然他們知道黃海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不世高手,但他們並不像彭連虎那般對蕭衍之事知之甚詳。
「黃兄像是個謎一般的人物,江湖中曾傳說黃兄不能開口說話,而此刻黃兄與我想像中的相差很遠。」彭連虎毫不偽裝地道。
「你想像之中的我是什麼樣子呢?」黃海淡淡地問道。
其實,在彭連虎初出江湖時,黃海已經是蔡傷的一名家將,不再在江湖中露面。是以彭連虎根本就沒有機會見識黃海,只能憑借江湖的傳言去想像黃海的存在。但其師鄭伯禽對黃海的評價卻極高,不僅僅因為黃海是天癡尊者的弟子,更因黃海本身的武藝在當時的確罕有敵手。
彭連虎初出江湖也曾雄心勃勃四處找人挑戰,就是想有朝一日大敗黃海。他並不認為黃海真的如傳說中那麼可怕,總覺得是老一輩人太無能。直到他遇上蔡傷之後,又在山洞中見到落難的黃海,他才逐漸改變了這個看法。而此次,彭連虎更親眼目睹黃海御劍之術,雖然黃海並沒有真正出手,可他己經深深感到黃海的武功的確勝過他極多,這種感覺是無法否認的。
一個高手判別自己與別人之間的差距,往往憑的是直覺,高手的直覺並非天生的,而是在生與死之間慢慢頓悟,慢慢積累而形成的一種經驗。
彭連虎望著黃海,笑了笑道:「我也說不出想像中的你是一個什麼樣子,十九年前雖然見過你一面,但那時卻忽視了你,或許是因為當時的你的確傷得不輕,而無法給人任何聯想,不過,你能開口說話,不僅是我,更是江湖上所有的人都會感到驚訝,雖然你在皇宮之中也說過話,可人們心底一致認為你始終是『啞劍』。」
黃海笑了笑,道:「『啞劍』的含義可以是多方面的,劍啞人不啞,友情就是無法令人理解的一種。世間之事本就是無法預料,有太多的意外,有太多的謎團無法解開。每個人都可以執著於自己的那一份謎底,到底誰正確卻是沒有必要的爭論。」
彭連虎望了望黃海,啞然失笑,此刻他手上的大青魚已經香味四溢。
「兄弟們,快上來吃點東西,暖暖肚子。」彭連虎向水中的五人笑道。
黃銳諸人早已餓得不成樣子,哪還客氣?急跑上岸,幾人你一口我一口,也不怕被魚刺卡住了咽喉,更不嫌這魚無油無鹽,彷彿吃的是天下最可口之美味。頃刻間,黃銳五人已將那條兩斤多重的大青魚連刺都舔了一遍。
彭連虎雖然極餓。但只吃了一口,但卻比沒吃好多了,整個人精神為之一振,再拿起第二條魚烤了起來。
「哇,好苦!」追風捂著嘴巴道。
「啊,你連魚膽也吃了。」黃銳不禁笑了起來。
眾人望著追風嘴角邊那點黃黃的汁水,正是自魚膽中流出的,不禁全都大笑起來。
爾朱情和爾朱仇諸人全都乾瞪著眼,岸上幾人吃得這麼香,讓他們感到似乎身上爬滿了蟲子,肚子餓得更凶,「咕咕……」直作響,可他們卻知道,黃海和彭連點等人絕對不會給他們吃的,也便只好不停地伸舌舔自己乾澀的嘴唇了。
爾朱榮回來了,手中卻只提著一隻斑鳩和一隻還算肥的兔子,也不知他是怎麼抓到的,顯然全都是被打死的。
爾朱情諸人大喜,卻發現爾朱榮嘴角邊掛著兩縷血跡,不由得大驚,問道:「族王你受傷了?」
爾朱榮一愣,搖頭道:「沒有。」
「那你的嘴角?」爾朱情急切地道。
爾未榮聽爾朱情的話,不由得伸手去摸了一下,卻是血跡,笑道:「我喝了它們的血!」
說著舉起兔子和斑鳩,只見兩隻小動物咽喉各有一個小血洞,但此刻卻結了冰。顯然是剛才被爾朱榮抓到的時候,吸乾了它們的血,難怪此刻爾朱榮的氣色好多了。
黃海冷冷地望了爾朱榮一眼,啃下最後一口魚肉,淡漠地道:「爾朱榮,你吃飽些,我不想佔你便宜,待會兒我們還有一戰,以續我們未完之役!」
爾朱榮也將目光移向黃海的臉上,但很快兩道目光在虛空中交纏,若四柄利劍在虛空中撞擊。
兩人的眼神都鋒銳如劍,互不相讓,便定在空中成了一種怪異的韻調。
「好,如果你要戰,我奉陪!」爾朱茉冷冷地回應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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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姑娘,你帶著元姑娘先走,我來斷後!」三子和無名五同時道。
「阿風呢?」凌能麗並沒有答應兩人的話,而是在百忙之中出言詢道,眸子之中顯出一絲焦灼和不安。
「阿風一會兒就出來,他去辦點急事。」三子急道,他知道,如果說蔡風仍在地下,凌能麗絕對不會離開的,那可對局勢更為不利。
「你在說謊,你的眼睛告訴了我,阿風是不是仍在地道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凌能麗翻劍刺入一名敵人的咽喉,急切地問道。
三千一呆,沒想到凌能麗竟如此敏感,居然捕捉到他眼中那一絲輕微的波動。
「小心!」無名五的呼聲仍是遲了些,一柄劍已劃開了三子背上的肌肉。
三子悶哼一聲,反手一刀,以快速無倫的手法,竟切下那人的一隻手臂。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衝出去再說!」三子急道。
凌能麗也清楚,此地的確不是久留之所,必須盡快突出重圍,否則,自己等人只會成為爾朱兆的階下之囚。
「想走,只怕沒那麼容易,給我截住他們,一個也不能溜!」爾朱兆一聲冷哼,眾爾朱家族弟子奮不顧身地撲向凌能麗諸人。
三子和凌能麗諸人雖然武功了得,但卻是久戰之下的疲軍,況且雙拳難敵四手、爾朱兆執意在他這一方加強攻擊力度就是想留住他們,是以他們一時也無法突破重圍。
爾朱兆自然知道眼前的兩個女子對蔡風來說,是極為重要的,只要能夠擒下這兩人,那蔡風再厲害也會被牽著鼻子走,至少可以使己方立於不敗之地。
凌能麗得知蔡風仍在地道之中,心神禁不住為之波動,失神之下,竟險象環生。
「那兩個女子要活捉,誰抓住了他們其中之一,賞金五百兩!」爾朱兆淡然道。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凌能麗和葛大諸人所受的壓力頓增,更加無法突出重圍。
「轟轟……」地底之下暴響頻傳,巨大的震力,幾乎使整個財神莊翻了過來,積雪飛舞,大樹傾倒,甚至莊外的圍牆也開始倒塌,那些正在廝殺的人,在這一刻才感覺到危險與自己是多麼近,那來自地底的威脅是多麼深切。
爾朱兆的眼中,依然只有狠辣的殺機,今日之戰局處處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一直被蔡風牽著鼻子走,對他來說。這的確是種莫大的恥辱。以他的心性,自然不想就這樣罷手,他要對蔡風的人施以無情的報復,更要平復心頭的那股難以息滅的嫉火。而此刻,他真的相信蔡風已被埋在地底了,否則,以蔡風的性格,此時是絕對不會不露面的,只要蔡風不出現,他就再也沒有什麼顧忌了。眼前這些葛家莊屬眾,自然不在他的話下。
蔡風真的被埋在地底了嗎?不僅爾朱兆這麼想,就是三子和凌能麗都是這麼想的,否則的話,怎麼仍不見蔡風出現?
地底連續不斷的爆炸,更為三子和凌能麗的心頭添上了一絲陰影。
圍攻凌能麗的是那老者與血煞殺手中的幾人,可見爾朱兆的確很看重凌能麗。
凌能麗所遇到的是這一年多來最艱苦的一戰,絕對是。負傷纍纍,仍鬥志不減,連三子和爾朱兆都感到驚駭莫名,身為一介女流之輩,竟然擁有如此可怕的鬥志,的確極為罕見。
他們自然不知道,凌能麗習武的原動力就是仇恨,是以她對自己意志的磨煉近乎刻薄,也只有付出常人無法付出的努力,才能夠得回常人無法得到的回報,她竟可在一年多時間之中學盡五台老人的全部技藝,雖然她天資過人,但也不可否認她的意志之堅強。
儘管凌能麗的意志極為堅強,但高手相爭,並不全靠鬥志,還需要憑借實力。單打獨鬥,凌能麗可以不畏懼這群敵人中的任何一個,但若對方群起而攻,就不是她獨立所能夠解決的問題了。加之傷疲不堪,凌能麗的劍竟然被擊落,被那老者擊落,而血煞殺手最懂得如何趁虛而入。
「小心!」三子飛步來救,但卻被強敵緊緊纏住,只得急呼一聲。
其實三子所呼的並不是讓她小心血煞殺手,而是小心那些傾塌的圍牆和自地底下傳來的爆炸。空中噴射的雪花如刀似箭,射到人的臉上有種火辣辣的刺痛,更造成一片虛霧,朦朧一片,三子替凌能麗擔心的就是這個。爾朱兆下令要活捉凌能麗,血煞殺手雖凶,還不至於傷了凌能麗,但爆炸卻是無情的。
三子的聲音被爆炸之聲和牆塌之聲所掩,他甚至因為分神,再次中了敵人一刀。
爾朱兆眼角綻出一絲得意的笑容,如果蔡風死了,這般美人,誰也不會嫌多,他定會用盡辦法將這些女人據為己有;如果蔡風沒有死,他便可將之作為最厲害的武器讓蔡風就範。
正趁機攻向凌能麗的血煞五與爾朱兆一樣充滿了得意,他這一出手,就是五百兩黃金,即使與那老者平分,也有二三百兩之多,如此一筆橫財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到手了。
的確很順利,凌能麗被對方擊落長劍之後,手腳一緩,血煞五立刻扣住了她的脈門,手法之利落,之準確,的確已達到了一流之境。
脈門乃人身極為重要的部位只要扣住了脈門,這一切使幾乎已成定局。
當然,偶爾有些例外,凌能麗便是屬於這類例外之人,或者,她並不是例外的人,可血煞五這一次的確算錯了。
凌能麗的脈門竟然湧出一股洶湧若海潮山洪般的氣勁,完全不受控制地自血煞五的指尖和掌心傳入他的七經八脈中。
血煞五狂嚎一聲,若被雷擊電劈一般倒飛而出,在雪霧瀰漫的天地中,灑下一道淒艷的血紅。
那擊落凌能麗長劍的老者大驚,他怎麼也想像不到,被他擊落長劍的凌能麗竟有如此可怕的功力。
血煞五絕對不是庸俗之輩,其武功之高,足可在江湖上稱為一流高手,可是竟被凌能麗一擊震飛,而且受了重傷,單憑這分內力,就讓他無法想像。但在雪霧瀰漫中,仍然依稀可見凌能麗的身影。
血煞四和那老者同時攻到,一劍一掌,都傾盡全力,他們皆不想再失手,面對這似乎無法揣測的對手,他們惟有傾盡全力一拼。
爾朱兆也大駭,血煞五飛跌在他身前不遠處,嘴角之間,仍在湍湍流著血絲,卻昏迷了過去.面色血紅,顯然是血脈盡閉,火勁回湧,修羅烈焰掌勁反噬其心所造成的。
他自忖沒有這分功力可使血煞五的火勁反噬主人,可這卻是一個劍被擊飛的女流之輩的傑作,怎叫他不驚?
爾朱兆正要為血煞五施以援手之時,卻見血煞四與老者全力攻擊凌能麗,不由得再次一驚,呼道:
「留下活口!」
其實,爾朱兆根本不用再呼什麼,他的呼喊全是多此一舉。
雪霧之中,凌能麗的眸子射出兩道清冷的厲芒,若兩柄勁劍刺開霧瘴,血煞四和那老者的劍體都變得無法遁跡。
老者和血熱四沒來由地心頭一寒,雖然他們並沒有直接面對凌能麗的目光,可是凌能麗的目光卻若冰冷的刀鋒一般切入他們的肌膚,侵入他們的觸覺神經。
在掌劍距凌能麗兩尺之時,也正是爾朱兆的聲音傳到之時,凌能麗出手了,以一種令人無法想像的速度伸出兩隻素潔而毫無瑕疵的手。
一切的變化都是那麼難以想像,那麼不可思議。凌能麗所施展出來的手法,就像是讓那老者和血煞四做了一場噩夢般。
老者那柄要命的劍頓在空中,一動也不能動。那並不是老者不想動,而是他根本無法動。
就因凌能麗兩根春蔥般的五指,使那柄要命的劍猶如夾在兩座大山的縫隙之間,根本就難作分毫的移動,而血煞四卻做了另一場可怕的夢。
凌能麗的左手食指若一柄無堅不摧的利劍,刺破他掌心所帶火勁,毫無阻隔地刺在他掌心的勞官穴上。銳利無匹的勁氣,帶著一股熾熱的暖意湧進他的心房。
血煞四的確像是做了一場噩夢,他竟毫無能力避開凌能麗這一指,在凌能麗最初出手的那一剎間,他便似隱隱感覺到了一絲不祥,當凌能麗那一指破開他手心火勁時,就知道這一指是絕對要命的。因此,他想避,在短短的剎那之間,他變換了十七個動作,但依然無法避過對萬要命的一指。
血煞四的慘嚎之聲比殺豬的厲叫還難聽,他整個身軀就像是被電擊了一般,沒命地倒縱而回,但整個人尚在半空中,卻「吧噠」一聲重重跌落在地,渾身一陣顫抖,臉若充血一般讓人觸目驚心。
那老者似乎也感到有些不妙,他竟然全無辦法奪回那柄屬於他的長劍,而劍上更傳出一股無法抗拒的強壓。若電流一般,讓他心驚肉跳,他想到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撤劍。惟有撤劍才是惟一出路,他早就有些心寒,先是血煞五,再是血煞四,幾乎都是敗得莫名其妙,幽靈蝙蝠的可怕之處,他並不是不知道。那時候,他正風行江湖,但與幽靈蝙蝠卻根本不是同一個層次的人,只能將對方當作一個神話或是傳奇來看待,此刻面對幽靈蝙蝠的傳人,他雖然有所準備,但心中依然忍不住多了一層陰影。
老者所作的打算的確是正確的,但是仍遲了一步。
「嗤!」那柄長劍竟被凌能麗的兩根手指剪為兩截,而在那老者飛退的當兒,那截斷劍的劍尖已若幻影般反射入他的咽喉,他甚至連慘叫聲都未來得及發出,便頹然倒下。
這瞬間所發生的變故幾乎讓爾朱兆應接不暇,但也驚駭欲絕。
凌能麗突然橫空飛掃,若一片雲彩,在雪霧之中,幻成一層淡藍的迷茫。
那自四面攻來的兵刃,幾乎在眨眼間被一股巨勁絞飛,慘哼聲、刀風聲、驚呼聲之中,傳來了爾朱兆一聲驚駭的呼叫:「蔡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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