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天賜就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雖然他身負絕頂武功,可以傲視天下武林,但他的心智又充滿矛盾,痛苦一直陪伴著他.
每天他坐在東贏山巔,看著遠方的海天相接的地方,他有一種神往,總覺得在遙遠的地方有一塊沃土,可以溫暖他,可以讓他找到困擾自己答案的沃土,是的,他要離開這一成不變的東贏山.
這天風和日麗,晴空萬里,柳天賜坐在山巔極目遠眺,他揉了揉了眼睛,怔怔的看著遠方,不錯,是一條大船,一條華麗的大船向這邊駛來,船上彩旗飄飄,儼然是一隻官船.大船越駛越近,乘風破浪徑直向東贏山駛來,船舷上迎風站著五人,站在最後邊的一個中年漢子身著黑色對襟大褂,繪著太陽和月亮,背負雙手,在他的身後站著兩個裝束一模一樣的人,身著黑衣勁裝,抱拳而立,中年漢子的右邊是一個拿著禪杖的和尚,披著紅色的袈裟,和尚的左邊是一個中年書生,一襲白滅,迎風自動,五人肅立船邊.大船徐徐靠岸,從船上放下甲板,不一會兒,一些身著黑衣的漢子,兩人抬著一個棺材,魚貫而出.棺材似乎很重,壓得甲板晃悠悠,走在最後的依次是和尚、書生、中年漢於和兩個勁裝漢子,兩個勁裝漢子分排左右,亦步亦趨。「一、二……」柳天賜一數,共有五具棺材.
走到山谷,兩個勁裝漢於用衣袖拂了拂一塊石頭,中年漢子席石而坐,勁裝漢子分立左右,和尚和書生站在前面,身著黑衣的漢於停下棺材,一字擺開,氣氛甚是肅穆。
「上官大人,不,日月教主,就在這裡吧.」和尚上前一步,雙拳一抱說,身態甚是恭敬,用手在嘴邊扇了一下.
「嗯,天護法,上官大人已經死了,你眼中應該只有日月教主。」被稱為大人和教主的中年漢於,不滿意地向天護法一瞥.
「屬下該死,稱呼慣了一時難以改口.」天護法滿臉歉疚.「你們都應進入角色,江湖本就是成就大事,更應該演什麼像什麼。」日月教主言辭冷峻,就事論事告誡其他人。
「萬死不辭,振我神教,一統武林,四海歸心。」黑衣漢猛然伏地,異口同聲個個精力充沛,·聲如洪鐘,宛如幾百人在林中吶喊。
「好,大家動手.」日月教主對這些訓練有素的教眾感到滿意.黑衣漢子紛紛從棺材兩邊抽出鐵鋤,兩人一組掘坑,不一會兒在日月教主面前並排掘出五個深坑,五具棺材被抬進深坑,眾黑衣漢子將土添坑,上面還佈滿些花草,如果不細心,還真難發現這裡突然被埋下了五口棺材。
日月教主站起來,背負著雙手,高梳的黑髮套了一墨綠的玉環向後披著,鼻直口闊,二目朗朗射出幹練、果斷、堅毅的眼光,由於隔得近,柳天賜還發現日月教主背負的手有一隻手扼腕齊斷,裝上的是一隻鐵手.
「我看天色已晚,大家收拾東西,我們今晚就在這座山上過夜,明天一早就出發.」日月教主環視眾人,接著說:
「你們從現在起必須熟悉自己的身份背景,決不容許誰出現差錯。」
一行人收拾妥當,在日月教主的帶領下,踏著暮色,走出山林.晚風吹拂,山林又歸於一片寂靜。
這人跡罕至的山林怎麼突然之間湧出這麼多人?又怎麼都去了呢?他們從哪裡來?怎麼做些詭秘之極。
柳天賜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彷彿是一群天外來客。
他們風塵僕僕,肯定是遠道而來,船體豪華,彩旗飄飄,似乎是官船,船頭向南是從北方來……柳天賜想理出一個頭緒,得出一個結論是:他們從北方遠道而來.那麼他們怎麼帶著棺材?棺材裡面又是什麼?
柳天賜從懸崖飄然而下,從草叢中找出丟棄的鋤頭,不一會兒,棺材露出上面,是一具銅棺。
柳天賜用手扳了扳,銅棺紋絲不動,這棺蓋是倒鑄上的,渾成一體,但這難不倒柳天賜.柳天賜集氣於劍,氣削而出,銅棺硬生生的切開一片,如法炮製,棺蓋切開,有股惡臭迎面撲來.
柳天賜不由心驚肉跳。
銅棺裡躺著一個和尚,一個赤身裸體的和尚,臉皮被揭,露出快要腐化的血肉。柳天賜為了印證他的感覺,又掘出一具銅棺,同樣,這個銅棺睡著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漢子也是一絲不掛,被去的臉皮下突出恐懼的眼珠子.這是怎樣的恐懼,使他死不瞑目?手,柳天賜注意到死屍的手,左手被扼腕斬斷.
他生前肯定帶有一鐵手,柳天賜作出這樣的推想.「啊!」柳天賜猛地打7一個寒顫,
移花接木!偷粱換柱!
柳天賜不認識這躺在棺材裡的死者,但他感覺到他見過這五人,剛才的日月教主、天護法還有另外三位,他們五人就是這五具屍的複製品,他還記得,日月教主以前叫「上官大人』.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裡面肯定有個天大的陰謀,是什麼陰謀,柳天賜好奇心大熾,他很想知道這一切,忙碌了一陣,柳天賜頹然坐在地上.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他們以為東贏山是個無人的孤山,所以他們選擇這裡,不辭勞苦的運來飼棺,消屍匿跡,可偏偏讓我柳天賜看到.海浪有韻律地輕輕拍打著沙灘,月光如水,大海多麼寧靜.一行人或躺或臥的睡熟了,柳天賜靜靜的坐在遠處,默默地想著心思。
明天,他要離開這裡,離開這塊住了九年的土地,東贏山一草一木他多麼熟悉,他撮土為香向東方拜了幾拜,已經閉關修煉的白佛和黑魔,還有歸入大誨的十角麒麟都已給他很多恩惠.
柳天賜思潮起伏,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一個黑衣嘍囉迷迷糊糊的走到岸邊的巨石下,解開褲子小便,柳天賜眼前一亮,何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柳天賜如只天鷹從山峰俯衝而下,還沒弄清怎麼回事,黑衣嘍囉迷迷糊糊地撒尿又迷迷糊糊的死去,花了半天,柳天賜才裝扮停當,掘了深坑埋下屍體,回到海灘,睡在他該睡的地方,誰也沒想到,在這荒島上有人採用同樣的手段移花接木!
忙乎了半天,柳天賜才覺得有點睏意聲中睡去……
天剛拂曉,大地慢慢出現生機.
柳天賜隨著眾嘍囉踏上大船,細心的教主向天鵬清點完人數,大船揚帆,彩旗獵獵,向西駛去.
金秋八月,丹桂飄香,清風送爽,加上時值中秋佳節,這個普天同慶的日子與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但經過凡夫俗子的渲染,似乎非要轟轟烈烈一番不可,杭州城,這臨安首府更是熱鬧非凡,人們橫肩接踵,盈神遮天,到處顯現萬民同樂的氣氛.當然「天香山莊」也不例外,大紅燈籠高掛在華居豪會的飛簷之下,管家在吆五喝六,指揮著人們忙進忙出,張燈結綵,他們似乎並不是僅僅為一個節日而準備,而是舉辦一個大型宴會。
「天香山莊」坐落在杭州郊外的碧玉峰上,一條鋪著青石板的林蔭小道蜿蜒而伸,錢塘江流入東海,入海口就在碧玉峰的山底,站在天香山莊,錢塘江盡現眼底。
是的,天香山莊今晚將舉行一個盛大宴會,宴請武林各派英豪,天香山莊每年中秋節都要鋪張熱鬧一番。
但像今年這樣盛況空前倒是天香山莊主白素娟所始料不及.中秋的前三天,天香山莊就駟馬高車,門限為寬……
這些武杯豪傑來自五湖四海外七島,南到巴蜀苗嶺,西到塞外沙漠,北到遼東長日的各派高手。
他們一來是觀摩每年中秋由於潮汐引起的錢塘大潮,習武之人都自詡胸懷坦蕩,觀潮看海本是人生一太快事,加上天香山莊院多庭廣,莊主白素娟出手闊綽,大包大攬,各派英豪慕名而至,人們可以在這裡談些武林軼事,江湖風雲,賞月交友。
當然,大家都有一個心照不宣的想法,那就是江湖上傳聞天香山莊的素娟如何艷麗多姿,風情萬種,媚態十足。
天香山莊的大廳裡燈火通明,人頭攢動接待的家人還在拿著拜帖唱諾:
「『長白雙虎』諸葛清、諸葛濁有請.」
「『苗天山派』甘碧波、張勇有請.」
「『日月神教』教主向天鵬,陰陽護法曲天成、顧敏,天地護法天僧和地虎有請!」
喧嘩的大廳頓時鴉雀無聲,人們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日月神教」天下第一大教派,總壇設在秦嶺,統領六個堂口——「青蛇堂」、「白象堂」、「玉馬堂」、「赤龍堂」設有分堂,遍及中原。
「陰陽護法」曲天成和顧敏本是縱橫江湖的兩大魔頭,後來被教主向天鵬收服感化,成了對教主忠心不二.形影不離的陰陽護法。
「天地護法」天僧和地虎,天僧原是少林寺達摩院主持,因為六根未盡被逐出少林寺投入日月神教,地虎是向天鵬尚未創教前的至交好友,武功也是非同凡響。還有「青蛇堂」堂主「九尾銀蛇」莫廣化、「白象堂」堂主「風火雷」吳浩、「玉馬堂」堂主「觀音手」陳少雷、「赤龍堂」堂主「霸王鞭」田仕雄、「黑虎堂」堂主「千年釣客」袁蒼海、「綠麒堂」
堂主「大腳仙」鮑雲威,都是武林中已揚名立萬身懷絕技的一等一的高手.日月神教的教眾也都是一些身手不凡的綠林好漢,更難得的是,日月神教紀律嚴明,令出如山,教眾誓死護教,以振興神教為己任.日月神教在各省各地都設有總堂和分舵,只要江湖稍有風吹草動,就用「蝴蝶令」向神教總壇通報信息,這是一個龐大的組織結構。
由向天鵬創立的「日月神教」在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江湖第一大教、至高無上的首領三向天鵬怎麼有閒情雅致率天、地、擁有大權的陰、陽護法到「天香山莊」賞月觀潮?
大廳裡的各派武林豪傑無不感到驚訝和愕然。
但他確是來了,五人在大廳門口一站,群豪頓覺-股威嚴之氣逼來.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向天鵬久經風霜的臉上那麼鎮靜、沉穩、自然.「哎喲,向教主哪陣風把你吹到天香山莊,我白素娟不曾遠迎,這裡向你賠不是了.」
天香山莊莊主白素娟人未到聲先到.
白素娟的出現,群豪眼睛一花,隨之又是一愕,白素娟的確美艷,穿著一襲拽地紅裙,薄施胭脂,旦目流轉,總是給人一種水靈靈、霧濛濛的感覺,然而你又覺脈脈含情,似乎稍不留心就會拋出一個媚眼,聲音帶油帶膩.
這女人不僅媚艷,更顯老練,這一點向天鵬是看得出來,微一躬身說道:「白莊主你這樣說就抬舉向某了,向某這次是專程拜訪白莊主,不巧掃了各派英雄的雅興。」
「向教主說這話就顯見外了,想我區區一個女子,怎敢勞你大駕,來、來,快請上座。」
白素娟面帶桃花,揚眉淺笑,突然,白素娟的笑容僵在臉上,因為她拿著一隻冷冰的鐵手。
「怎麼,白莊主,你不知道我向天鵬有『鐵手丹心』的賤號?」向天鵬並沒縮回那只被白素娟牽著的鐵手.
不管普通百姓,還是武林中人,誰也不願意將自己的缺陷和弱點脫示別人,更何況在一位美艷天香的女人面前!
江湖上傳聞日月神教教主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不近女色,果真不假,群豪不禁肅然起敬,向天鵬很滿意自己製造出來的效果.
向天鵬、陰陽天地護法都被讓到貴賓席的首座席,貴賓席全都是武林中一些名門旺派,連柳天賜一行嘍囉都被安排在大廳入座,由於事出意外,大廳容不下這麼多江湖人士,天香山莊就在山莊的後院臨時搭了十幾張桌子,坐些江湖未成名的三流角色和一些「向天鵬」的夥計。
柳天賜從同行的嘍囉知道自己是「玉馬堂」的一個親兵叫柳剛,死鬼正好與自己同姓柳,倒為柳天賜省去了不少露破綻的麻煩,同伴還以為柳剛性情變化是因為水土不服或其它的小毛病,倒也不以為意,慢慢地就習慣了.
江湖豪客聚集一堂,無非斛觥交錯,猜拳行令,一醉方休,天香山莊似尹有出不完的美酒佳餚,幾個壯丁托著酒罈穿梭在群豪之間,他們是負責專門換酒的。
突然,天際問傳來滾滾的雷聲。
「快去觀潮。」有人叫道,群豪乘著酒興蜂
月掛當空,宛如一個銀盤倒扣蒼穹,皎潔的月光鋪滿群山峻嶺,在遙遠的天際人們看到一條灰線慢慢的滾來,越來越粗,又如蛟龍出海夾著滾滾的雷聲,怒濤卷霜雪,氣勢磅礡的錢塘江潮捲起層層巨浪擊在岩石,摔成碎片,真是驚天地,泣鬼神。
人在自然面前是多麼渺小,群豪屏氣凝聲,彷彿時空凝固了。
不,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感想,背負著雙手的「向天鵬」自有他的感慨,人生苦短而大海無涯,生生不息的大海蓄集一年的力量才現的壯舉,就像撞擊岩石的巨浪,寧願粉身碎骨,也要驚天動地,人要麼流芳百世,要麼遺臭萬年,我已經忍受了那麼多年,就是名敗身裂,我也要在江湖呼風喚雨,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這武林霸主我是當定了.忽然,群豪在震耳欲聾的潮聲中靜止,一縷笛音,這笛音含著潮聲忽而高亢,忽而低沉,忽而如一口銀針刺入九霄,忽而又飄逝入海.柳天賜凝視著狂瀾的大潮,不由得思緒難平,兼有兩種矛盾的思想,一明一暗,忽而覺得神情激盪,忽而又轉入陰暗,體內無窮無盡的真氣自丹田升起,穿任、督兩脈,貫通身上的奇經八脈,不由得週身經脈賁張欲烈,他知道是海潮引動了他體內真氣,他不由得仰天長嘯,這嘯聲如龍吟,合著大潮的節拍時而高吭,時而低沉,忽而又如銀針刺入九霄,忽而又如玉盤飄逝海底.
就在嘯聲方起,群豪聽不到一縷笛音,餘音裊裊,雖然沒有嘯聲和潮聲那麼宏大,但十分清晰,彷彿從嘯聲和潮聲的空隙中鑽出來,配合著嘯聲如泣如訴,如醉如癡。
到後來說不上是嘯聲和著笛聲,還是笛聲和著嘯聲,互相纏繞,似乎是相識多年的老朋友。
柳天賜經脈倒轉,他嘯聲一變,這嘯聲包含著無盡的殺氣,滿帶血腥,聽得人愁雲慘霧,心寒欲裂,笛聲戛然而止,餘音帶著幽幽的歎息.群豪聽著嘯聲和笛聲的合奏,不覺精神亢奮,風光綺麗,如飲甘醇,個個都搖頭晃腦如迷如幻,倏然,嘯聲笛音斗轉甫歇,一股殺氣鋪天蓋地籠罩群豪心頭,群豪不覺心頭一緊,武功不濟的仆地而倒口吐自沫渾身抽搐.
向天鵬背負雙手,聆聽這摧人殺戳的嘯聲不由感到駭然。
這是何等的內力神功!環視當今之世能有幾人.向天鵬循聲望去,更是大吃一驚,他發現自己手下一個穿黑衣的嘍囉迎風站在巨石上,黑衣飄飄,仰天長嘯。
自己有這等手下,居然沒被發現
,這惟一的解釋是深藏不露.真是不可思議。
但這樣震古爍今的武林巨擘為什麼甘願在自己的軍營中以一個下等士卒而自居呢?這些黑衣嘍囉都是「向天鵬」在軍營裡找相貌相近的士卒挑出來的。
惟一的解釋是他有所圖謀!
任何囤謀對他「向天鵬」都是一種威脅,但「向天鵬」從不受制於人.「向天鵬」鐵手一揮,在空中劃了一條弧線,驀然,慘叫四起,早已佔據四角的陰陽天地護法,揮劍掄杖一路向中心捕殺.
群豪一聽柳天賜殺氣騰騰的嘯聲,個個都目眥盡滿眼血紅,殺心大熾,於是刀光劍影,血花四可他們根本不是四大護法的對手.
這是一場失去人性的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