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天賜心神一蕩,看準湖中的第一顆竹樁,提氣一縱,騰空躍起,飄飄朝竹樁上落去。
水中竹樁僅碗口粗細,實難立足,柳天賜背著白素娟,聚氣凝神,施展輕功,腳尖在第一顆竹樁一點,借力再次飛起,就像蜻蜓點水,輕靈飄逸,直朝鳥島飛去。
柳天賜自練成了九龍神功,內氣沖盈,連續飛騰縱躍,沒有絲毫疲累之感,不到盞茶功夫,便已到鳥島下。
此刻,在烏島上,黑壓壓坐滿了數百群豪,這些人都是武杯中各宗派的成名人物,或是上官雄收納的黑道巨魁。
眾人一見有人在暗夜中踏樁上島,都暗暗稱奇,要知道竹樁埋入湖底,水面上僅露尺餘,並無法立足其上,只能供人縱躍時借力使用,便是白天,若無絕頂輕功的人,也休想登樁上島,群雄是在白天上島的,但還是有幾個輕功稍差之人,也失足落水。
可現在已是夜裡,雖說中秋之夜皓月朗照,但仍比白天要昏黑了許多,若目力不濟,稍不留神,便得落入湖中。
可現在這登島的少年,背上分明還背著一人,但其縱躍飛騰之勢,卻輕靈飄忽,瀟灑自如,就像抄水的乳燕,看到妙處,群豪情不自禁的齊聲喝起彩來。
喝彩聲中,柳天賜背負著白素娟已到島下,距島尚有三丈餘,突然發出一聲清嘯,左足一點,凌空疾射,像一枚脫弓的彈丸,只聽見衣袂飄風聲響過,人已立於鳥島之上。
眾人又是一陣雷鳴般的喝彩聲。
柳天賜放下白素娟,凝神掃視了島上一眼,只見數畝大小的鳥島平滑如鏡,島面上黑壓壓坐滿了人,這些人有老有少,有僧有道,有男有女,高矮胖瘦,醜俊不一,每一個人身上戴有明晃晃的兵刀,一個個氣宇軒昂,神態威猛,一望便知俱都是訌湖中稱雄一方的有頭有臉的人物。
島上無桌無椅,群豪席地而坐,每人面前放著—只青瓷花碗。在群豪對面,設有五張石几,石几周圍有幾隻石鼓,上面鋪著團花軟墊,正面的一張石几後面坐著一個頭戴皇冠、身穿龍袍的上官雄,身後分站著兩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少女後面站著四個面色毫無表情的黑衣人。
師父韓丐天身後,橫七豎八地坐臥著幾個老叫化兒,人人赤腳蓬頭,滿臉泥垢,身上衣衫襤樓,破爛不堪,又髒又臭,每人身上背著七個袋子。
九袋長老和八袋長老在點將台被柳天賜抓去後,又被上官雄劫去,只剩下七袋長老。
韓丐天如一尊小山,傲然坐在地上,他身邊是「不老童聖」和一個穿著皇袍、慈眉善目的老者,想必就是「皇聖」段永庭。
神偷怪和千毒怪、千毒不毒怪也全在前排,四怪中就是無影怪沒來。
後面就是九大門派的頭面人物,白素娟暗暗奇怪,像少林、武當、華山等大門派的掌門人都不在,並且九龍幫中沒一個人在此露臉。
島上的所有人,都猜不透柳天賜的來歷,便都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倆。
柳天賜見中間一張石几後面無人坐,便拉著白素娟,在眾目睽睽之下,大搖大擺地走過去。
剛走到石几前,突然有人身影一閃,躥了過來,伸手把柳天賜和白素娟攔住,說道:
「且慢,二位想做什麼?」
柳天賜戴著面具,齜牙一笑,手指石几後面的兩隻石鼓遒:「我們要坐在這兒。」
整個鳥島上,只有白素娟和柳天賜戴著奇怪的面具,十分現眼和獨特。
來人冷笑一聲道:「閣下可懂得這兒的規矩?」
柳天賜搖搖頭道:「什麼規矩?我不知道。」
那人道:「今夜來赴會之人,若非是一派宗主或掌門人,不能坐在此處,請閣下還是到後面去坐吧。」
白素娟對柳天賜小聲道:「這人是崑崙派的首徒,叫邱景華,在江湖上名聲不太好,因為他右手長了六根手指,江湖人稱他為『邱六指』,而實際上,應叫他邱七指,因為他多出的那根手指又分了一叉,應有七指。」
邱六指見柳天賜和白素娟在談著什麼,沉聲道:「閣下聽到我說的話嗎?」
柳天賜將眼一翻,笑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一派宗主或掌門?」
邱六指道:「媽的,你當老子是傻子,一派宗主或掌門,為何要戴上面具。」
柳天賜道:「這是誰規定的,宗主和掌門就不能戴面具?」
邱六指只好問道:「請問閣下是哪一派的宗主或掌門?」
柳天賜道:「哼,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邱六指有些不耐煩,道:「閣下不說出來歷,你便不能坐在此處。」
柳天賜嘻嘻一笑道:「我便要坐在這裡。」
邱六指臉上一冷道:「閣下執意要坐,可就莫怪我們不客氣了。」
柳天賜大笑道:「哈,我最喜歡別人對我不客氣。」
邱六指忍無可忍,伸手抓住柳天賜的手腕,暗扣住脈門,暗潛內力,往外一拉,嘴上卻道:「閣下請起。」
邱六指成名已久,且人又自負,根本沒把柳天賜放在眼裡,他這一招,已運上了內家真力,想將柳天賜摔跌出去,叫他當眾出醜。
誰知,他內力發出,忽覺對方的手臂軟綿綿似無骨一般,自己的手明明扣在他的腕脈,但卻毫不受力,彷彿抓的不是實物,而是一把空氣,他連忙拉了拉,竟未將柳天賜拉動。
邱六指有些騎虎難下,將內力加到十成,可柳天賜仍穩如泰山,邱六指這才知道看走眼了,臉色一變,將柳天賜的手腕鬆開。
柳天賜嘻嬉笑道:「怎樣,邱七指,我配不配坐在這裡?」
邱六指大怔,自己手上的第六根手指多出一指,很少有人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滿臉一紅,—時呆住了,無言作答。
「青城四傑」見邱六指拉那帶面具的不動,便使了一個眼色,一起走將過來,老大申震天道:「閣下是來參加武林大會的,還是來搗蛋的?」
這些人都是上官雄的親信,所以出面處理,柳天賜笑道:「你說呢?」
「青城四傑」中的老二徐昌是個燥炮子,怒道:「你是什麼東西,也配坐在這裡?快滾!」
柳天賜卻不急不躁,笑道:「他們能坐,為何我不能坐?」
邱六指在一旁哼了聲道:「那幾位你難道不認得,他們都是天下武林至尊,自信該坐在這裡,閣下武功雖高,但與他們相比,還是不能與他們平起平坐。」
柳天賜哈哈笑道:「什麼狗屁武林至尊,好壞不分,同流合污,我小六子歷來天馬行空,獨往獨來,便是進了皇帝的金鑾寶殿,那皇帝老兒見了我,也得乖乖讓位與我坐哩。」
在場的人見柳天賜如此狂傲,頓時鼓噪起來。
「喂,這小子是誰,口氣怎麼這般大?」
「他XXXX的,老子一生走遍江湖,怎地從未聽說武林中有他這號人物?」
「哼,我看這小子是剛出道的娃兒,不知天高地厚!」
「臭小子,你是什麼東西,也配和三聖四怪九大門派平起平坐!」
「把這小子王八蛋扔到湖裡去餵魚!」
鳥島之上,頓時群情激憤,喊聲連天。
柳天賜雖遭眾怒,卻絲毫不懼,等喊聲一落,便掃了眾人一眼,笑道:「好,原來各位高手都要對我小六子這低手不客氣,小六子得到這麼多人的抬舉,實在榮幸,我究竟配不配坐在這裡,等一會兒再定,咱們先來打個賭玩玩,在座的各位不論是誰,只要能把我拉離此地一步,小六子不用你們殺我,我自己立刻跳湖自殺,如果你們拉我不動,那這地方只好由我來坐。」
邱六指道:「閣下說話可要算數?」
柳天賜瞪了他一眼,說道:「我要不算數,叫我長出八根手指.」
「青城四傑」中的申奪天挽了挽衣衫子說道:「好,我來試試!」
柳天賜笑道:「你們青城四傑不是有四個人嗎?一個一個地來,未免太費工夫,你們四個乾脆一齊上吧!」
申震天等人見柳天賜如此小視自己青城四傑,頓時惱怒,便一同走上前來,將柳天賜抓住。
抱腿的抱腿,摟腰的摟腰,四人一聲暴喝,同時運力,欲將柳天賜抬起來扔到湖裡。
四人號稱青城四傑,武功自然不弱,力量合在一起,但是一顆參天大樹,也能連根拔起.可四人抱緊了柳天賜,連運幾次內力,柳天賜卻穩如泰山,連腳跟也未挪動一下,無奈四人只好將他鬆開,圍著柳天賜乾脆又拉又推,搬擰拽撞,像村夫耍賴一般,直累得氣喘吁吁,面紅耳赤,仍似蜻蜓撼石柱一般,柳天賜依然紋絲不動。
柳天賜立在石几前,並不扎馬步,蹲樁作勢,只是自然而立,神態從容,笑道:「你們青城四傑是怎麼混出來的,半點力氣也沒有。」
申震天四人正在束手無策,不知該怎麼辦時,忽聽人群中有人打雷似的吼道:「好小子,果然有些功夫,你們大家都閃開,我牛大爺來試試這小子的力氣。」
眾人聞聲一看,只見人群中站起一條大漢來,只見他身高丈餘,頭如麥鬥,雙目如燈,一張大臉赤如蟹蓋,相貌甚是兇惡威猛,他下身穿著一條短褲,上身只在胸前吊著一件紅布兜肚,露著兩條樹幹粗的臂膀,手中提著一條碗口粗的青銅棍,一扭一晃地走出人群,來到柳天賜面前站定。
柳天賜一見來人如此粗壯高大,便好似一座山峰,矗立在自己面前,頓時嚇了一跳,就像是傳說中的巨靈神一般。
大個子甕聲甕氣地說道:「小娃子,我叫大牯牛。」
眾人轟地笑了起來,大個子將眼一瞪,吼道:「笑什麼,爺爺真叫大牯牛,俺娘給我起的名字哩。」
柳天賜道:「大牯牛,你是哪個派的?」
大個子道:「少林派的。」
柳天賜道:「哈,原來你是個和尚。」
「錯了,錯了!」大牯牛將頭搖得像撥浪鼓,連聲道:「大牯牛不是和尚,我爹才是和尚。
眾人見他竟然當眾說他爹是個和尚,頓時哄堂大笑起來。
大牯牛罵道:「XXXX奶奶的,我爹是和尚有什麼好笑的。
群豪已知他是個傻子,隨他罵,亦都不惱,反而笑得更歡。
有人笑道:「大牯牛,你爹是和尚,怎會生了你?」
大牯牛道:「我爹娶了我娘,後做和尚的。」接著他又道:「我娘長得很好看,和她差不多。」說著,用手指了指坐在中間的峨嵋派的女子。峨嵋派年青的女尼姑見大牯牛拿自己和她娘相比,羞得粉臉通紅,低下了頭,群豪哈哈大笑。
又有人道:「既然你娘長得美,你爹為何丟下你娘去做和尚?」
大牯牛道:「我娘後來和別人好了,被我爹知道,一氣之下,我爹就離家出走,跑去當了和尚。」
群豪見他口無遮攔,將他娘與人私通的事隨口亂講,忍不住又是一陣亂笑.有人笑道:「哈,原來你爹是個王八!」
「錯了,錯了!」大牯牛叫道:「我爹名叫王九,不叫王八。」
眾人更加大笑不止,有的笑得捂著肚子打起滾來,白素娟站在柳天賜身邊,更是笑得淚水都流出來。
柳天賜道:「大牯牛,你不在家陪你娘,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這一問,大牯牛臉上神色頓時變得沮喪起來,掉著淚水道:「我爹當了和尚後,那小白臉兒也不要我娘了,我娘一氣之下,便叫我出來找我爹,她在家便上吊死了。」說完,嗷的一聲大哭起來。
傻大個子一哭,驚天動地,群豪不忍再笑。
柳天賜又問道:「大牯牛,你找到你爹沒有?」
大牯牛搖搖頭,神色惘然,說道:「我娘上吊死了,我便出來找我爹,我找遍了天下所有的廟,見過無數的老和尚、大和尚.小和尚,凡是頭頂上沒毛的,我見了就問,也沒人是我爹。」
有人道:「咦,這就怪了,你爹作了和尚,不在廟裡唸經拜佛,到處亂跑做什麼?」
大牯牛道:「俺娘說俺爹是個野和尚。」
另一人道:「你爹今天到這兒來了麼?」
「我不知道!」大牯牛搖搖頭道:「我聽人說,我爹跑到這兒來了,可我不認識他,不知這裡誰是我爹。」
眾人不由目光向少林派這邊看來,少林派的弟子趕忙雙手合十胸前,閉目垂眉,沉聲不語。
眾人正猜測間,忽然前排發出一聲歎息,接著一個孩童的聲音說道:「你們甭找了,我就是這娃兒的爹。」
眾人把目光一轉,循聲望去,見說話的人竟是「不老童聖」,群雄一片嘩然。柳天賜知道不老童聖生性胡鬧,自然不會是大牯牛的爹。
大牯牛看了看「不老童聖」,說道:「不對,不對!」
不老童聖笑道:「我怎不是?」
大牯牛道:「我爹沒頭髮,你有。」
不老童聖的頭上有稀稀的一層嬰兒般的黃發,他用手一摸,道:「爹後來長的。」
大牯牛不信,道:「你別騙我,佔我便宜,你敢冒充我爹,大牯牛便把你腦袋擰了下來。」說完,將手中的青銅棍往地上一摜,一聲巨響,火光四迸,他隨手一戳,那碗口粗的青銅棍竟陷入石中半尺有餘。
天下群豪見傻漢有如此神力,無不心驚肉跳,瞠目結舌,怔了好一會兒,才轟然一聲喝起彩來.
「好功夫!」
「神力,神力!」
不老童聖頑皮一笑道:「兒子喂,我真的是你爹。」
大牯牛道:「俺問你,俺是誰?」
不老童聖也學著他歪著腦袋,眨了眨眼睛,說道:「你是我兒子,叫大牯牛。」
「不錯!」大牯牛點了點頭又問道:「俺娘是誰?」
不老童聖道:「你娘自然是我老婆。」
「說得對,說得對!」大牯牛高興又問,道:「你說俺娘是怎麼死的?」
不老童聖道:「你娘是上吊死的。」
「不錯,不錯!」大牯牛滿臉喜色,又問道:「你說,俺娘為何要上吊?」
不老童聖歪著頭想了一會兒,道:「你娘那相好的不要你娘,你娘一傷心,便叫你來找我,她自己便上吊了。」
大牯牛見不老童聖說的話一絲不差,拍手笑道:「對對,你一點都沒說錯,你真是俺爹。」
眾人均想:你所問的這些剛才都已講過,不老童聖自然不會說錯。
突然間,大牯牛出手如電,啪啪打了不老童聖兩個耳光。
群雄一怔,頓感莫名其妙。
不老童聖沒想到傻大個還有這一手,竟毫無防備,將眼一瞪,道:「兒子,你怎麼打爹爹?」
大牯牛道:「爹,你甭生氣哩,俺娘臨死的時候說,你無情無義,拋下我們娘倆去當和尚,只圖自己快活,她叫俺找到你以後,先揍你一頓出出氣哩!」
不老童聖笑道:「你娘說得不錯,該打,該打,你打吧。」說著將罡氣運及週身。
大牯牛好不喜歡,搓了搓蒲扇似的大手,說道:「爹,你可不要哭,牛兒手上勁兒大哩。」
不老童聖搖搖頭道:「爹不哭,你有勁兒儘管使,你能打疼了老子,我便是你兒子。」
大牯牛說打便打,掄著兩隻大巴掌,左右開弓,運足力氣,朝不老童聖沒頭沒腦一頓猛揍,只聽砰砰啪啪一陣脆響,震得島上群雄耳麻心跳。
大牯牛打累了,停住手,滿心歡喜地說道:「爹呀,牛兒打也打了,累了,氣也出了,我給你磕頭吧!」說完翻身在地,咚咚地給不老童聖磕了幾個響頭。
不老童聖笑呵呵道:「乖兒子,快起來吧。」
大牯牛爬起身來,說道:「爹,牛兒最喜歡和人家賭力氣,那邊那個花臉小子還等我呢,待俺和他比比力氣,再來和你說話。」說完朝柳天賜走來。
眾人原以為經過中間這場過節,大牯牛已把賭力的事忘了,萬沒料到他雖傻,卻是個死心眼。
大牯牛雄赳赳走到柳天賜的面前,晃著蒲扇大手,甕聲甕氣地道:「小花臉,我來提你。」
柳天賜見他手伸來,突然一張嘴,將他手指咬到。
大牯牛痛得哇哇怪叫道:「爹,牛兒的手被小花臉咬住了,你快叫他松嘴!」
不老童聖笑道:「牛兒,這小子是屬狗的,咬人死不撒口,爹也沒辦法。」
大牯牛叫道:「哎呀……疼死我了……小花臉,大牯牛叫你爺爺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