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書生」大笑不止。半晌方止住笑答道:「就憑一味蛇頭王,一味龍鬚草,一味芙蓉花?真是癡人說夢!」
少年正色道:「眼見為實,何況我們是要賭一賭,既然是賭,自然是有輸有贏,有勝有負,等到你勝了之後,再嘲笑我的無知愚昧也不遲!」
「無雙書生」聽他說得義正辭嚴,不由暗叫一聲好,心道:「這小娃娃倒頗像我當年少年時的爭強好勝。」
當下,他便道:「你且說說如何個賭法。」
少年道:「很簡單,只要有一個二寸長半寸深的刀刺傷,我便以我簍中之藥去醫治,以一刻鐘為限,一刻鐘過後,如果傷口已經痊癒,便是我勝了,如果沒有痊癒,就算是你贏了。」
「無雙書生」爽快地道:「便依你所說的,你再說一說輸了又如何,贏了又如何?」
少年道:「如果我輸了,你可吩咐我做任何事,但如果你輸了」他沉思了片刻,突然指著「無雙書生」手中的千年血蟬道:「你輸了便將這隻小蟲送給我吧?」
「無雙書生」不由向後退了一大步,似乎現在便要把千年血蟬給少年似的,他說話也有些磕巴了:「你你為何要要我這只這只蟲子?」
少年道:「我看你身上也沒有什麼我用得著的東西,而這只蟲子長得十分好看,拿著玩玩倒挺不錯,玩膩了,我家中還養了一隻八哥,這只蟲子個頭還不小,也可讓它美餐一頓。」
「無雙書生」臉色都變了道:「你要你要拿它喂八哥?」
少年笑道:「當然,這得在我勝了之後,怎麼?你也知道自己是必輸無疑了?」
「無雙書生」一怔,方明白自己的失態,暗叫一聲:「慚愧!」心道:「這少年小小年紀,卻如此從容,竟說若是輸了可以任我擺佈,而我自己反倒先亂了陣腳!」
他心中對這位少年不由又添了一些好感,便道:「我怎會輸呢?只是沒想到你會要這只蟲子有些驚訝罷了。不過你下的賭注可以改一改,若是我讓你去死,你該怎麼辦?」
少年道:「若我輸了,當然依言而行,可是我精通醫理,又怎麼會輸呢?」
「無雙書生」心中暗歎:「真倔,真狂,比我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下便道:「我建議改一下賭注,如果你輸了,你便叫我三聲師祖,我教你幾手認藥的方法。」
他說是叫「師祖」,而沒說師父自然是怕被江湖人知道自己有一個不會武功的徒弟。而折了他的名聲,何況他此時並不想真的收對方為徒,只是見他性子剛烈再加面目俊朗,心中有些好感而已。
少年想了想點頭應允,但只補充道:「如何叫做傷癒總得有個標準,就以傷口無血裂、無結痂、無凹陷之跡象,便算是痊癒了如何?」
「無雙書生」道:「便依你所說。」
少年伸出了一個小手指,「無雙書生」先是一愣,接著便明白過來。忙伸出自己的手指,與少年勾在一起。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變!——」
一老一少,都說得那麼鄭重其事。
少年突然皺起了眉頭,道:「這傷口劃在哪兒?」想了想道:「就劃我身上吧,我年輕些,你的劍借我一用。」
「無雙書生」大笑道:「哪有人把刀劍往自己身上劃的?你等上片刻,我去去就回。」
言罷,也未見他如何作勢,身子已突然憑空飛起,如一抹淡煙般飛了出去,轉身消失於樹叢中!
少年眼中有了驚訝、興奮之色,他狡黠地笑了。
只過了一會兒,便見不遠處有一個人影沖天而起,凌空斗折,已向這邊飄射過來,身勢快得驚人。
「無雙書生」落地時手中竟然多了一隻活蹦亂跳的灰兔。
少年驚訝地道:「前輩是用手抓住它的麼?」
「無雙書生」道:「不用手難道還用腳不成?」
少年佩服地歎道:「你真行,我就做不到。」
「無雙書生」不由暗道:「如果連你也有這本事,那麼我這一大把年紀不是白活了?」
口中卻道:「現在我們可以把傷口劃在這隻兔子身上了……」頓了一頓又道:「不過可別十天半個月也好不了,那麼它就慘了!」
少年道:「很快便可見分曉的。」
「無雙書生」拔出了他的劍,倒提著那只灰兔,劍鋒一揚,兔子的腿上便多了一道傷口,殷紅的血便流出了,兔子負痛掙扎著。
少年接過那隻兔子,看了看,道:「好準的手法。剛好二寸長,半寸深!」
雖然他是讚揚「無雙書生」,可「無雙書生」聽起來還是不太順耳,覺得這少年太老氣橫秋,說話總是一副大人的腔調。
只見少年從藥簍子裡將蛇頭王的莖,龍鬚草的葉、芙蓉花的花瓣各取出少許,揉捏成一團,然後放入口中,用力地嚼動。
少頃,他從口中取出已被嚼成一團的草藥,照準兔子腿上的傷口便敷將下去。
兔子身子一顫,然後便安靜了。
「無雙書生」笑道:「我還道你會有不少繁瑣的過程呢,沒想到你倒乾脆利落得很。」
少年沒有說話,只是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兔子的頭。
片刻,「無雙書生」又忍不住開口道:「今天即便是你輸了也是你的造化,能得到我的指點,許多人做夢都想不到呢!」
少年仍然沒有說話,只是淡淡一笑,笑得極為自信「無雙書生」只好又沉默了,一老一少便這樣靜靜地坐在山樑上慢慢地等待。
過了一陣子,少年突然開口道:「一刻鐘差不多到了吧?」
「無雙書生」道:「當然差不多了,不過你可以再等上一陣子,反正我不急。」他的言下之意是說反正你總是要輸的,就讓你多等上一陣子,輸個心服口服。
少年道:「不必了,現在便可見分曉了。」他低下頭去,小心地揭去那團藥草,看了看,臉上有了滿意的笑容。
「無雙書生」見了他的神情,心中不由一陣嘀咕,不明白為何少年到了這時還如此沉得住氣。
「無雙書生」倒有些緊張了,暗想:「他該不會耍了什麼小手腳吧?」可一想少年的一切動作都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做的,連兔子也是自己抓來的,他哪有機會做手腳?
少年將灰兔向「無雙書生」送來,道:「請前輩過目。」
他說得頗為客氣,可他越客氣,「無雙書生」心中就越沒底。
他不明白自己怎麼連這樣的賭注也會在心裡沒底,大概是被少年的自信與胸有成竹所打動了吧。
「無雙書生」接過那隻兔子笑道:「讓我看一看奇跡吧。」語氣是輕描淡寫的。
倏地,他的笑容無影無蹤了,嘴張在那兒一時已合不攏。
少年臉帶微笑望著他。
「無雙書生」終於回過神來,他有些發慒地道:「不可能這不可能!」那道二寸長、半寸深的傷口已在如此短的時間裡竟然全部癒合!如果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出傷在何處。「無雙書生」又用手去摸了摸那一條淡淡的紅印,無論如何,他也無法相信這就是剛才那一道殷紅的傷口!
無血裂、無結痂、無凹陷!
「無雙書生」顯然是敗了,敗得如此不可思議,敗在了芙蓉花、蛇頭王、龍鬚草這樣三味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藥材之下,敗在一個年僅十三四歲的少年手中。
少年道:「前輩,勝負如何!」
沉默了好一陣子,「無雙書生」才從口中擠出幾個字來:「你——勝——一了!」
少年哈哈一笑,將藥簍收拾好,往肩上一背又從「無雙書生』手中接過灰免,輕輕地把它放在地上,一鬆手,兔子便如離弦之箭而逃。
然後少年對「無雙書生」道:「既然我勝了,那麼我便不用稱你師祖了,晚輩告辭!」
「無雙書生」一驚,叫道:「小娃娃,你為何不向我要這只這只蟲子?」
少年道:「我知道你很珍惜它,而我根本不會武功,更無法與前輩相比,而且這深山老林中只有你我二個人。」
「無雙書生」大叫一聲:「住口!」他陰著臉道:「你的意思是斷定我一定會言而無信,出爾反爾、仗勢欺人,對不對?」
少年選:「我不敢如此說。」不敢說,就是說本來是想說的。
「無雙書生」臉色更為難看了,他看了看手中的千年血蟬,又看了看少年,似乎在極度的矛盾中徘徊。
少年靜靜地望著他眼神一片清明。
「無雙書生」的鬍子已開始顫抖,終於他一咬牙緩緩地道:「『給--你!」
他說得那麼慢,似乎擔心一不小心說到一半時突然會說錯了字一般,因為慢,因為神情凝重,才使這二個字顯得格外的沉重!
他將手中的千年血蟬遞了過去。
其實「無雙書生」本來的確打算想個辦法把這事賴過去,如果少年伸手向他要千年血蟬的話。可沒想到這少年竟然不向他要干年血蟬,似乎早已看出了他「無雙書生」是個言而無信之人。「無雙書生」又怎能被一個小小年紀的娃娃如此輕視?所以他反而一橫心,把千年血蟬交給了少年。
當然,他的內心是極為不捨的
在少年伸手接過千年血蟬的時候,「無雙書生」心中一動,突然明白過來:少年用得是激將之法。可話已說出口了,千年血蟬也已到了少年的手中,難道他能強行奪回來不成?
「無雙書生」雖然言行乖張怪僻,卻還從來沒有做過有違江湖道義的事。
「無雙書生」只好在心中暗暗祈禱,希望千年血蟬能夠找個機會從少年手中溜回到自己身上,那時少年也無話可說了。否則,少年如把千年血蟬拿去餵了八哥,那「無雙書生」不發瘋才怪呢!
可那少年在接過千年血蟬後,突然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將自己的右手中指伸入口中,用力一吸竟咬出一點殷紅的鮮血,然後,他的左臂兩隻手指在千年血蟬腹部一握,千年血蟬便張開了嘴少年將右手的一滴血湊上灌之進去,那滴血立即被千年血蟬吞下了。
「無雙書生」驚訝地看著少年的這一連串動作頓時變得目瞪口呆。
便見千年血蟬的尾部突然流出一股碧綠如玉的液體,少年竟將自己的嘴伸將過去,那滴碧綠的液體立即消失在少年的口中,少年這才放開自己的左手。
但見千年血蟬一振翅,己飛在了少年肩上,在上面左蹦右跳,似乎頗為興奮。
「無雙書生」見千年血蟬在掙脫束縛之後,竟不是飛向自己,而是落在少年的肩頭,不由得驚住了。
終於他明白過來,這位少年不但熟知這只千年血蟬是絕世神物,而且他懂得比自己似乎還要多,否則,少年怎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讓這只千年血蟬歸順他?
而且,少年的一連串古怪的動作也足以說明此少年絕對不簡單!
「無雙書生」失聲道:「你你認得它?」
少年笑道:「如此神物如果見了面還不認識,那豈不是天大的遺憾?」
頓了一頓,他接著道.「前輩能得到這只千年血蟬,說明前輩修為已是不凡。只是前輩對此千年血蟬還有不知之處。」
「無雙書生」自忖眷養了這只千年血蟬已二十五年,認為天下不可能再有第二個人能如他這樣瞭解血蟬了,哪知現在竟然有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說他尚有不知之處!當下便忘了失蟬之痛,驚詫地道:「是麼?願聞其詳!」
少年道:「千年血蟬在世間已存活了千年,自然是遍嘗千血萬味,但有一樣東西它一定是未嘗試過的。」
「無雙書生」有些明白過來了他道:「人血。」
少年道:「不錯,千年血蟬雖然已是極富靈氣,尋常鳥獸根本傷它不著,但人為百靈之長,即使千年血蟬也沒有機會從人的身上取得血液。所以,它的體內始終沒有這一種極為重要的精氣!而一旦連人的血液中的精氣也為它所擁有的話,那千年血蟬就變得更為神奇非凡!」
說到這兒,他抓住干年血蟬置於地上,突然一腳踩了上去!
「無雙書生」覺得自己的呼吸已在剎那間停頓了!腦中「嗡」地一震,本想一掌把這個可惡的小子打飛,但不知為何居然是動彈不得!
巨大的震驚和憤怒已讓他的靈魂與他的肉體在剎那間脫節了!他實在不明白這少年既然知道這千年血蟬是一種神物,為何還要害死它!
等他反應過來卻見少年指著地上的一千年血蟬道:「前輩請看!」
「無雙書生」哪忍心去看?想到千年血蟬一定已是碎作一團了,他不由一陣陣地心痛,恨不得把少年也一把扔到地上,再將他踩!
可見少年心平氣和的神情,「無雙書生」又覺得也許事實並不像他想像的那樣。
「無雙書生」終於狠狠心,向地上看去,這麼一看,他呆住了,一個勁地用力地揉著自己的眼睛。
地上的千年血蟬居然完好無損,仍在地上歡快地打著轉。
「無雙書生」指著地上的千年血蟬結結巴巴地道:「它它它」。
少年一笑道:「它的身體已經發生了質變,即使把它壓得再扁,它仍是可以完好如初!」
他看了「無雙書生」一眼接著道:「要不要再試一遍?」「無雙書生」忙不迭地道:「不用不用,我信了!」雖然此時千年血蟬已是屬於少年的了,可他仍是牽掛著這只伴隨了他二十五年的干年血蟬。
少年忽然道:「前輩,你可知道你為什麼會輸給我嗎?」
「無雙書生」有些尷尬地搖了搖頭。
少年得意地道:「前輩說的不錯,蛇頭王,龍鬚草、芙蓉花三種藥草的確是平凡之極,蛇頭王性苦溫,龍鬚草性甘涼,芙蓉花性辛平,三者幾乎是風馬牛不相及,所醫治的病證也各不相同。」
「無雙書生」聽他如此一說就更為驚訝了,這些「無雙書生」全知道,也正因為如此他才不明白為何三種藥物一合,便可以達到匪夷所思的療效!
一刻鐘之內使一道口愈復如初,這簡直是奇跡!
少年道:「但是前輩忽視了一件事,那就是我所用的藥全是剛採摘來的,與曬乾、切碎之後的藥效又是略有區別,而且我是和著唾液,嚼碎了的」
「無雙書生」失聲道:「莫非唾液在這裡邊也起了作用?」
少年點頭道:「不錯!但如果換成前輩來做這件事,卻是又無達到這個效果的!」
「無雙書生」不悅地道:「為什麼?」
少年道:『前輩別介意,這與醫術無關。.至於原因麼,就是因為我是一個少年,而你是一個成年人!」
「無雙書生」迷惑地道:「少年?成年人?」突然他笑了起來:「不錯不錯,我做這件事也許的確達不到此種效果!」因為他想到了少年乃純真之人,他的唾液與自己已經歷過魚水之歡的老頭自然是不同的、這一點不少醫者都明白,只是「無雙書生」一時沒想到而已。
「無雙書生」道:『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已有如此修為,也是不容易了!」說完,他又歎了一口氣,他是在心疼自己的千年血蟬。
少年道;「不過我還是不敢稱什麼無雙!」
「無雙書生」臉色不由一變,心中道:「好小子,佔了便宜還敢賣乖!你這不是在罵我嗎?」
當下,便有些慍怒地道:「小娃兒,老夫僥倖讓你贏了一次,便口出狂言了,你是說我在欺世盜名嗎?」
少年道:「不敢!不過我覺得天下之大,有誰能咬定自己在某一萬面就一定是天下第一呢?前輩所說的無雙,除了藥無雙之外,還有什麼是無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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